而后,他脚下倏地一空,整个人便掉了下去,周子舒立刻就明白他们为什么都不见了的原因了,电光石火间,他只来得及将张成岭护在怀里,四下漆黑一片,他踩空的那块地方像是活的一样,又悄然自己合了起来。

这洞不知有多深,周子舒心说这岂不是要摔死么?便猛一提气,一掌拍在斜下方的石头墙壁上,也不知是有多大的力道,那石头墙壁竟被他打得凹进了一块,石块土屑四下翻飞,两人坠落的速度却减缓了不少,周子舒趁机伸腿轻踢墙壁,施展他那无际无痕似的轻功绝学。
只见他身形一顿,便似黏在了墙上一样,然而他到底托大了些,忘了自己如今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又是拎着张成岭这么大个小子,只这么一下,内息便有些凝滞吃紧,周子舒方心里暗道不好,却见那被他打凹的墙壁再次震颤起来,还不待他反应,缝隙中便横出一把利剑来,差点把他们俩穿成糖葫芦。

两人具是吓了一跳,周子舒不得已,只得松了脚上的力道,两人继续往下掉去。

幸好这就快到了底,周子舒两脚着地,放开张成岭,幸好当初和温客行一起落在地穴里的那回照明的那颗小夜明珠还在身上,虽只有一点微光,也够他能视物了,周子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地沟那么有缘,想着难不成这是命犯钻地鼠?

这时,张成岭忽然小声道:“师父……”
周子舒“嘘”了他一声,压低声音道:“别出声。”
张成岭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子:“不……师父,你看……”

这回不用他指了,周子舒自己也瞧见了——在这逼仄狭窄的石室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只会发亮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们。
周子舒举起夜明珠,便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那是一条大蟒蛇,足有人腰那么粗,正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周子舒舔舔嘴唇,此时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喝凉水也塞牙。

张成岭不知怎么的,害怕到极致了,话反而多起来,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说道:“师……师父,我……我听说这大蟒蛇移动的速度特别快,凡人根本躲不过去,它……它大概是牙口不好,吃人之前总要把人先捏扁,一……一旦被它缠上,人就会被生生勒死,全身的骨头都会被压碎,内脏挤成一团,就变成一个只有皮囊的面口袋,然后它觉着好消化了,再一口把人吞下……”

周子舒伸手按住腰上的“白衣”软剑,咬牙切齿地说道:“闭、嘴!”

然后那大蟒蛇就在张成岭哭爹喊娘的嚎声里,支起头来,飞快地向他们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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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傀儡 ...


大蟒蛇蹿起来比周子舒还高,张开嘴便直冲着周子舒的喉咙咬过来,周子舒把张成岭丢到角落里,一矮身躲了过去,反手抽出白衣剑,挥剑砍在这畜生后颈上。
白衣的刃和那大蛇的皮撞在了一起,竟好像擦出了火花似的,大蟒蛇脖子上连个皮都没蹭破,长尾一甩,擦着周子舒的肩膀甩过去,若不是他闪得快,这一下能把他脖子给打折了,“嘭”一声蛇尾落地,砸起一片飞沙走石。
周子舒连退三步,心下一凛,知道若是手上拿的不是白衣,换把普通的剑怕早已被这一下给崩断了。

他立刻觉得有什么不对了,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那大蟒蛇张着嘴冲着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闻到腥气!这畜生都是常年茹毛饮血,怎么可能嘴里没有腥气?
张成岭缩着身子伸着脑袋,仔细看了半晌,忽然道:“师父,这个好像是假蛇啊!”
他一出声不要紧,那大蛇立刻一激灵,扬起脖子,嘴里“嘶嘶”作响,转向他。张成岭却好像不那么害怕了,傻乎乎地从地上蹦跶起来,还不忘伸手拍打拍打裤子,指着那虎视眈眈地准备给他一口的大蟒蛇说:“师父你看啊,这蛇做得跟真的一样……”

他一句话没说完,大蟒蛇已经冲着他扑过去了。

张成岭刚才还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一看是假的,又没心没肺起来,好像觉着假蛇不用吃人,就没有危险了似的,周子舒简直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被这蛇裹成一个面口袋,还是被裹成一个面口袋以后再被吞下去,其实有区别么?
可眼看着他都要把自己的小命给弄没了,也不能不管,周子舒平地跃起,一个大鹏展翅便从侧面扑向蛇头,一脚将蛇头生生踹弯了方向,那假蛇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竟是坚硬无比。
周子舒落地只觉得自己的小腿隐隐作痛起来。
张成岭这回不敢说话了。

周子舒落地的一瞬间,瞥见大蛇身后有一个黑洞洞的通道,心里便先有了主意,低声对张成岭道:“一会我引开它,你往那山洞里跑,但是不要进去,在门口等着我,听见没有。”
张成岭乖乖地点点头。

大蛇晃了晃脑袋,好像又回过味来了,周子舒猛一推张成岭:“去!”
张成岭便闭着眼没头苍蝇一样地往前冲去,差点跟大蟒蛇撞个对脸,简直像在表演什么叫做“抱头鼠窜”,周子舒心惊胆战的,忙一剑捅过去,正中大蟒蛇的眼睛,将那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眼睛生生给剜下来了一只,大蟒蛇顿时顾不上张成岭了,扑上来要和周子舒决一死战——当然,它本来也不是活的,也很难再死一遍。

周子舒顺着石壁往上攀去,猛吸一口气,往上蹿了两三丈,大蟒蛇随即追至,紧咬不放,周子舒余光瞥见张成岭已经跑到了那洞口,正一脸焦急地望着这边,便放下心来,猛地一蹬石壁,整个人在空中翻了过去,像是折成了两半,从那狭小的空间中倒着落了下去。
那假蟒蛇做得再精细也是个傀儡,就也跟着他折了过去,可那空间实在太狭小了,它那能把剑都崩断了的腰却没有周子舒的那么软。

只听空中“喀吧”一声响,随即周子舒落地,就地滚开——不过他多虑了,那假蛇只被坳短了半截,还有一半连着,直接就卡在了狭小的洞口里,巨大的尾巴在空中晃荡着,居然生出一点喜感来。
张成岭立刻扑上来:“师父你没受伤吧?”
周子舒看着他不言语,张成岭紧张极了,眨巴着眼睛,若不是师父平时积威太重,张成岭简直就要扑上来上下摸上一遍来确定他有没有缺胳膊短腿了。
周子舒叹了口气,在他后脑上打了一下,说道:“内伤——那也是叫你气出来的,跟紧我。”
张成岭晃晃脑袋,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大蛇守着的洞口。

这是一截狭小的通道,很窄,前面有一道门,周子舒在门口站定,伸手止住张成岭的脚步,低声吩咐道:“贴着墙站,闪边。”——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万一一推开门便有机关弹出来,那才是避无可避。
周子舒犹豫了一下,谨慎起见,又对张成岭道:“闭气。”

随后他十二分警惕地推开了那扇小门,门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尘土落下来,周子舒全身都绷紧了,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
他举起手中的夜明珠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小石室,灰尘遍布,角落里站着两个人,却一动不动,周子舒一手抓着张成岭的前襟,小心地靠近那两个人,走进了才发现,那原来不是人,是两尊人偶。

真人大小,一男一女的模样,竟做得分毫毕现,像是活得一般,眼珠都是望向门口的,如同正盯着这两个闯入者。
周子舒一皱眉,心道怪不得要叫傀儡山庄,这庄子里好像没有人气一般,四处都是怪模怪样的傀儡,有了前面那条假蛇的教训,周子舒也不敢托大,他观察偶人的关节,像是比那大蛇灵活了不少,再故技重施恐怕是不行的了,便低声对张成岭说道:“你走在前面,慢点。”

张成岭依言,小心谨慎地走着,周子舒背靠着他倒着走,目光一时片刻也没有离开那两尊人偶。
到了石室的尽头,张成岭小声道:“师父,前面又有个门。”
周子舒闻言横剑于胸,叫张成岭让开,侧过身来,推开那经年日久的小门,眼前又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周子舒低声道:“走。”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进了那通道中,临走的时周子舒犹豫了一下——那两尊人偶和世上任何其他的人偶一样,都没有生命,都不会动,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感觉背后发毛,便下意识地重新将背后的小门合上,插上门拴。
所以他没看见,当他合上门的那一刻,那石室中的两个人偶的眼睛同时转了一周,像是追溯着他的背影一样。

这小小的通道里好像有回音,回荡着两人的脚步,显得特别寂寞萧索,也特别阴森。张成岭忽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声道:“师父,我……我有点害怕。”
他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以为周子舒要骂他,谁知周子舒却轻轻地抬起手,将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那么瘦,却那么温暖,张成岭偏过头,借着微弱的夜明珠的光芒,看见周子舒的侧脸,就觉得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一样。

石廊不知有多长,走到周子舒都快了没了耐心,这才到了尽头,周子舒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叶白衣和温客行刚才到了哪里,他倒也不是特别担心,若是有人天塌地陷都能活下去,也就是那两个货了,反而是他自己,还带着张成岭这么个关键时刻只会捣乱的小兔崽子,比较麻烦。

石廊尽头,是另一道门,这回是个大门,视线像是豁然开朗了,周子舒将张成岭拉到身后,推开门——这里像个大厅,空无一物的大厅,周子舒的目光自上而下看去,发现地面竟是黑灰色的。

张成岭从他身边探出个头,疑惑地看着他师父,不知道周子舒为什么止步于此。
周子舒谨慎惯了,便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伸手弹了出去,落到那黑灰色的地面上,碎银子滚了两圈,什么都没发生——他便微微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屋顶落下一滴水,在两人四只眼睛的注视下,正好滴落在他抛出的银子上,随后那碎银子竟就这样化在了地上!
然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滴又一滴的毒水落到了不同的地方,越来越密集,到最后简直像是下起了雨。
周子舒就明白为什么地面是那种不祥的灰黑色了,被这样要命的雨水洗上一洗,人恐怕连骨头都要化成灰。

他心里一凉——世上有踏雪无痕,却绝没有从雨中飘过,而滴水不沾的轻功。
周子舒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此路不通,回去。”

两人才掉头,便听见另一阵脚步声,从那长长的石廊里传来。
哒——哒——哒——
张成岭整个人都快缠到了周子舒身上,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师师……师父,这……这是闹鬼了么?”

周子舒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闭嘴,转头对张成岭道:“把那扇门关上,省得一会误入,快,然后你就躲在门那里,别出声。”
张成岭立刻照办,那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最后从走路变成了狂奔一样,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夜明珠的光只能照到眼前一小片的地方,周子舒只得凝神细听,可这逼仄的石廊里,除了张成岭,他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呼吸。

然后黑暗中蓦地亮光一闪,周子舒下意识地抬起白衣剑一架,对方的重剑当头压下来,竟震得他虎口有些发麻,电光石火间,周子舒瞧清楚了对方是谁,登时冷汗便下来了——那手执重剑下劈的,正是方才那小石室里的男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