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riest上一章:流光十五年全文 流光十五年番外
- priest下一章:七爷全文 七爷番外
莫匆怔怔地看着他:“保护谁?”
宋长安爱莫能助地摇摇头:“我确实知道一些,但是……有些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见得是真的,我能确定的只有这么一点。而且我能说到这里,已经是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再说下去,就要违背我的良心了。”他看着莫匆,“那个答案,也许他有一天会愿意想起来,会愿意告诉你。但是我也只能帮他守到这里。”
莫匆觉得宋长安没说话之前,自己是明白当下所有人的关系过往和局势的,可是宋长安那张鸟嘴一张,突然扯进这么一段云里雾里的叙述,他又什么都不明白了。莫匆有点自暴自弃地想,果然心理学这种东西,还是蒙人的成分比较大。
宋长安突然猥琐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给你的建议是,带他离开医院,找个没人的……嗯,私密一点的地方。”
莫匆嘴角抽了抽,看着宋长安的表情诡异起来:“你什么意思?”他觉得这不靠谱的心理医生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一个准备上镜的A 片演员,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刻响应号召跳出来抗议。
宋长安暧昧地指指安捷:“你下的药有种很不错的副作用,他醒过来以后会有一段时间精神和身体都被迫极度放松,原本是我辅助治疗用的……”他看着听完这句话已经在收拾东西和外衣,准备把安捷弄走的莫匆,嘴咧得像个瓢,于是形象更猥琐了。意味深长地看着莫匆的背影,低低地说,“小伙子,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话音没落,莫匆已经带着人不见了踪影,速度之快好像他抱着的是个空空的大书包,而不是百十来斤重的那么个人,以至于没听见他男版红娘后边的半句话。
宋长安“嘿嘿”地低笑了两声:“下回可再没人帮你放倒那混蛋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安捷躺过的床上褶皱还在,被子乱七八糟地摊在一边,宋长安望着惨白的天花板,撇撇嘴:“啧,我怎么就没想到给那小子装个监视器什么的看个现场直播呢?何景明这回估计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了……这买卖太赔本。”
随后他笑眯眯地望向门口,好像等着什么人一样,果然,病房里沉寂了没多久,门就再次被轻轻地推开,来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口罩吊在耳朵上,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手里拿着注射器和一本用来查房似的记录。
看见宋长安醒着,多少愣了一下。
“大夫。”宋长安收敛了猥琐的笑容,很礼貌地对他点头示意,随后目光飘到床头,上面放着的表发出萤光来,显示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一点钟,可是病人却丝毫没觉得意外,好像医生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病房,是再正常不过的,“来查房?”
白大褂温和地笑了笑:“你病得很重,应该早点休息,而且最好不要拿掉呼吸机——本来办好了陪床手续的人呢?上厕所了?”
“哦,我嫌他们烦,给弄走了,明天中午之前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宋长安若无其事地说,“您坐。”
白大褂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某种兴味十足的光,他小心地在旁边坐下来,打量着眼前这个面有菜色的憔悴男子那异常笃定的神色:“那下午送你来医院的人呢?这么重的病人,怎么能没人看护呢?”
宋长安想了想,拖着长音,似乎意有所指地说:“你说我的房东吧?可能是因为他的疏忽导致我心脏病发作,有点无颜见我。再说我都黄土快埋过头顶的人了,看护不看护,也没什么不一样,您说是不是?”
“病人不应该这么悲观。”白大褂轻声说,他的声音极柔和,口气像是哄着个婴儿。
宋长安耸耸肩:“你没看见我那安兄弟的大便脸么,下午那个老大夫估计已经让他回家准备后事了,我盼着他明天能找个好点的寿衣店,给我糊个波涛汹涌的媳妇烧到那边去——说到这个,大夫,是不是那老大夫不中用了,所以我主治医生换人了?”
白大褂看着宋长安,仔细研究着这半个同行脸上半带调侃的狡猾表情,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怪不得,怪不得……”他说,“怪不得安饮狐和你交情那么好,宋长安,以前居然没人发现你是个人才。”
宋长安客气地点点头:“真的,其实很多人才都是被二五眼埋没的,大概因为我不如安饮狐那小白脸长得好看?”他面带惆怅,长叹了口气,“世间以貌取人者凭多也——”
白大褂不笑了,困惑地看着宋长安:“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好像什么事都没参与,却好像比每个人知道得都多?”
宋长安一根手指头竖在嘴唇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要是你每天都有可能突然去见马克思,每天都可以是在人间的最后一天,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八卦,爱挖掘别人的心思和秘密。”
白大褂惋惜地说:“你的病,我很遗憾……”
“求你了,这句话我听得耳根快长茧子了。”
“但是你其实可以不用马上死,平安过了今天晚上,说不定你还会再活上几年……”
“太感谢您那张乌鸦嘴了,说真的,等死很痛苦的。”
“只有你一个人能让安饮狐想起那件事……”
“大夫,”宋长安打断他,带着浅浅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注射器,“您不是来给我打针的么?那就别闲聊了,赶紧打了,大家都早点洗洗睡多好?”
白大褂深深地盯着他:“我更希望你可以选择记事本。”
宋长安摇摇头:“我脑子很清楚。”
白大褂靠在椅背上,一字一顿地说:“脑子清楚的人不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作为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相信这一点,没有人比您了解得更清楚。”
宋长安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又好像追忆着什么,半晌,他才轻轻地说:“安饮狐虽然混蛋,我们俩虽然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把对方损得后悔生出来,但是他还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大夫,您明白么?”
白大褂目光闪烁,宋长安缓缓地伸出他枯瘦而筋骨分明的手臂:“您要是明白了,就别浪费时间了,替我告诉某人……”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是个笑话,“告诉某人,安饮狐可不傻,纸里包着的这把火,现在既然我已经想明白了,那用不了多久,安饮狐也会明白。”
饮狐,我一直觉得你为了保护某人,连自己都不相信,宁愿舍弃记忆这种事情做的很蠢,可是现在我突然名明白了,原来有的时候,就连自己也是不那么可信的——当你保护的这个人真的很重要的时候。
以后的事情,就看莫匆那个小朋友的表现了。
片刻,白大褂从病房里匆匆忙忙地走出来,拐角处猛地冒出两个人,一个满头金发,是十五,令一个浑身裹在雨衣里,看不见面容。
十五笑嘻嘻地说:“看来‘医生’也有吃弊的一天?”
白大褂挑挑眉:“那叫吃瘪。”他转过头去,看着雨衣男,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些幸灾乐祸,“犹大兄……看来你隐蔽得也不怎么样么。”
第六十四章 交付妥协
成群的墓碑,冰冷的黑白照片,以及定格在上面的,永远虚假的笑容。暗下来的天空,最后一丝泯灭的天光被地平线吞噬,三两低声交谈的人群,偶尔一声压抑的啜泣,以及暮夏傍晚那混合着燥热和凉意的风。
等待着枯萎的花,一季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安捷恍恍惚惚地觉得睁不开眼睛,许多场景掠影一样地划过仿佛空成一片的大脑。
多年前他忽略过的嫉恨的眼神,多年后额角冒血地忏悔着的憔悴中年人;漆黑的牢笼,带着野兽一样疯狂浓烈感情的男人;安静地躺在那个初秋,永远二十五岁的女孩子;还有一张面孔模糊的脸上,那蓝灰色的,温润无比的眼睛……
莫燕南,宋长安,醉蛇,莫瑾,莫瑜……还有莫匆。
他觉得倦怠极了,所有情绪都好像沉睡了,木然地隐在意识深处,呆呆地目睹着过往的一切。
身上很温暖,隐约感觉到露在外面的手被什么东西包裹着,然后轻柔的触感从前额一直流连到嘴唇——珍惜得几乎说得上虔诚,蹭过他的睫毛,落在眼皮上,似乎停顿了好一会,然后耳边传来一声意味复杂的叹息。
安捷终于迷茫地睁开眼睛,满眼是那租来的小房子里熟悉的天花板,以及近在咫尺的一张平静、却悲伤的脸。
窗外正午的阳光大片大片地照进屋子,安捷忽然有一个感觉,好像生命里有什么东西永远的消失了一样。他张张嘴,发现自己的大脑依然是空白得有些迟钝,话到嘴边,却不知道问什么好。
莫匆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后背靠着墙,头歪在肩膀上,半晌,才低低地说:“医院打来电话,昨天晚上,宋大夫去了……”
安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莫匆,他现在肯定自己可能是被某种神经麻痹药物放倒了,要不然怎么全身的力气,都被用在维持睁着眼看着莫匆的这个动作上呢?
宋长安,宋长安……
莫匆眼圈有些红,他用力地眨了两下,脸色很难看,显得双颊凹陷进去,嘴边甚至有一圈青青的胡茬,紧紧地咬着牙,盯着床单:“对不起,我……”他说不下去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我……没想到……”
安捷依旧提不起一点力气,他想起来,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好像是宋长安辅助治疗时候用的某种药物,不像蒙汗药那样,让人失去对肌肉的控制,而是整个人被深深的倦意笼罩着,没有任何想要动一动的意愿。
宋长安死了,他呆呆地任这个念头在自己脑子里打了个回旋,忽然垂下眼睛笑起来,无声地,却很平静,然后轻轻地对莫匆说:“什么时候了?”
“快中午了,他是、他是昨天夜里,我们走了没多久……”
“哦。”安捷低低地应了一声,合上眼睛,听着房间里另一个人好像拼命压抑着呜咽的喘息声,慢慢地、声如一扯即断的游丝一样地说,“找个好的寿衣店,好师傅,叫他糊一个大胸女人,脸难看也没关系,给他烧过去……后事也没什么好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