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匆皱皱眉:“知道的这是回家,不知道的以为她多大仇跑这踢馆来了呢——我们家败家丫头小瑾回来了,我看看去。”

说话间莫瑜已经给她的孪生姐姐开了门,两个小姑娘嘀咕了一会,莫瑜指指对门,莫瑾回头一看,正好瞄见自家大哥身后的安捷,一双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安捷一见这姑娘就知道为什么老教授和着女儿不对盘,小姑娘个头儿体型都跟莫瑜差不多,细看长得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不过得细看。这姑娘顶了一头不留神都数不清有几种颜色的鸡毛掸子头,长长短短的这一撮那一把,眼睛上糊了两团,文艺点说叫烟熏妆,直观来讲就是熊猫眼,耳朵上更热闹,左耳跟赶集似的,一大堆耳钉从上往下排了一排,右耳耳垂上挂了一个巨大的金属耳环,一直耷拉到肩膀上,安捷怀疑这姑娘要是时间长了,迟早脑袋得让那耳环给坠歪了,身上更了不得,能露的地方都露着,五颜六色地看着人头疼,活像个小火鸡。

这要是自家姑娘,一杠子横死得了,省得她出去丢人现眼……安捷心里抖了两下,心说把她往游乐场那鬼屋里一放,不用打扮都能吓死几个游客。

火鸡妹妹直接把她哥当路人甲给忽略了,眨巴着一双让睫毛膏和眼影弄得特有厚重感的大眼睛看着安捷,刚才砸门那气魄立刻春风化雨消失不见了,操着一口不纯正的港台腔,甜腻腻地说:“哇塞,你是高三二班的新来的漂亮葛哥!人家是你学校的学妹耶,好巧哦,你居然搬到人家对门,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分啊?我们认识一下好不好?”

安捷觉得身上猛地蹿起一层鸡皮疙瘩,还没等他答话,这火鸡妹妹就蹭上来:“其实你也不用自我介绍了啦,有这么养眼的葛哥转到学校里来,人家消息再闭塞也听说过了闹,葛哥你叫安捷是不是?我是莫瑾,葛哥你可以叫我小瑾,没关系的……”

莫匆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起莫瑾的胳膊往自家门里拽,勉强跟安捷点点头:“安捷,你都忙活一天了,我不吵你了,早点休息——你给我过来!再丢人把你扔车臣去,看人家不把你当恐给反了。”

莫瑾好像刚看见这里还有她哥哥似的:“哎呀,葛哥你也在呀,讨厌了啦,葛哥好狡猾哦,自己跑来认识安捷葛哥也不和人家讲,啊……安捷葛哥不要忘了来我们这里玩哦……”

“碰”一声,莫匆把对面的门摔上了,世界清净了。安捷突然对自己未来的那“青春年少”的学校生活失去了信心。

他摇着头,苦笑都笑不出来了,怪不得老书呆说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口袋里突然一阵震动,他回手关上自家房门按了接听:“醉蛇?”

这号码新买的,目前联系人里只有这么一位。

“怎么着?安顿下来了?”

“成,差不多了。”安捷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呼出口气来,“这身排骨没给我累散了,就这么着吧,先凑合着住着。”

那边好像笑了一下:“见着你那救命恩人家的娃了?”

安捷顿了顿:“见着了。“

“怎么样?”

“……太惊悚了。”

醉蛇笑出了声:“代沟啊!代沟明白是什么吗安饮狐?你就是再刷两层嫩漆也改变不了你那瓤是放久了馊了的这个事实。”

“……你打电话干啥,消遣老子?”

醉蛇的笑声突然低下去了,良久,那边才犹犹豫豫地冒出一句:“饮狐,睡狮就在北京……”

安捷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轻描淡写地“嗯”了声:“听说了,怎么着?到了他的山头让我去上供?”

“我不是那个意思……”醉蛇停顿了一下,“当时你走的时候没和睡狮言声,他找你找得最拼命,眼珠子都憋红了。我知道当年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

“知道你还踩我忌讳,找抽吧?”安捷打断他。

“你……”

“我心里有数。”安捷的脸冷下来,“醉蛇,是真兄弟你就别出卖我——我再说一遍,这些人,老子谁、都、不、想、再、看、见。”

“饮狐……”

“行了,别给中国移动做贡献了,回见。”安捷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少年清瘦的身体陷进沙发里,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在眼睛周围埋下一圈阴影。

安饮狐如今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安捷,过去那些妖魔鬼怪的事……就让它都滚蛋吧。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终于出来了,属性有待判断

 


第十五章 脸谱

  事实上,安捷发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火鸡妹妹的属性和攻击力,不过没良心的莫匆说,起码他这败家妹妹突然之间不逃学了。

早晨——
“哇塞安捷葛哥好巧哦,和人家一起去上学了啦!小瑜都不肯等人家的说。”把妆卸了那张酷似莫瑜的小脸其实还是挺耐看的,可惜整体造型依然惊悚,看楼下遛弯的大爷差点把腰闪了就知道了。

中午——
“哎呀,安捷葛哥不回家的吗?哇塞,你怎么能吃学校食堂的垃圾食品啊!人家这里有爱心便当,要不要尝尝?来嘛,尝一口尝一口!”安捷默默地看看她那身比饭盆里的菜色彩搭配还混乱的衣服,连随便吃点的食欲歇菜了。

课间——
“我靠,丫的你们这帮人下课就跟这围着,见过男人没见过男人?”——传说中的火鸡妹妹原来会说人话啊,安捷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只见那厢一扭头,立刻从凶巴巴的小太妹头头变成个羞答答的小萝莉典型,“哎呀,安捷葛哥,第一天来上课有没有不习惯啊……”

姑娘,您祖上是四川的吧?要不变脸咋学得这么炉火纯青呢?

晚上——
“安捷葛哥等人家一下下了啦,你们三年级好好辛苦哦,这么晚才下课,累不累?要不要人家帮你做 爱心点心补充一下营养?安捷葛哥你好瘦哦,人家看着都觉得好心疼的说……”安捷觉得自己回头率从来没这么高过,尤其是回头人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刚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

总算熬到了家,莫匆下午没课,听见动静就靠在门边上,看着自家小火鸡张口一个“哇塞”闭口一个“葛哥”,笑得挺抽筋。安捷觉得,就算莫匆这小子再帮他搬两回家,这人情他也还回来了。

除了火鸡妹妹的不定期骚扰,安捷的生活还是很简单规律的,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原本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年以后,居然真的能塌下心来、循规蹈矩地早出晚归、两点一线。

在教室里的感觉很奇特,因为是插班生,他暂时只能坐在靠门的后排,从这个角度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整个班级。

有带着眼睛除了下课上厕所之外就埋头苦学动都不动一下的女生;发下试卷呆呆地看着老师那毫不留情的叉子表情空白的男生;暗自嫌自己脸大,跟人说话的时候习惯微微低着头的女生;身上常年带着汗臭味,上课时候老忍不住瞄着篮球场的男生;书桌洞里偷偷放着指甲油和廉价唇彩的女生;老是暗自盯着班花背影发花痴的男生……

一个没留神,他偷偷遛号让讲台上唾沫横飞的女老师逮了个正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年轻的女老师愤愤地琢磨着,后黑板那么大一块高考倒计时都唤不醒这倒霉孩子的紧迫感,都什么时候了还上课不专心听讲,眼睛飘着全班出神傻笑。

安捷赶紧陪了个笑脸,人模狗样正襟危坐地抄起了笔记。

老实说,理解力这东西,有的时候是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而增长的,高中的学习内容对安捷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可他比较郁卒的是跟高考相关的这些玩意儿,鉴于它们实在和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毕业时间长了早就还给老师了,再加上时代不同课本一改再改,现在基本上对于他来说,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得重头再学一遍。

每天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开始比较难熬,这帮号称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的苦命孩儿们开始撑不住了,整个教室都飘着浓郁的咖啡味,有一边掐自己一边苦苦支撑的,有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有兔斯基似的晃悠几圈后光荣阵亡的,还有睁着熊猫眼双目无神麻木地盯着老师的。于是奋笔疾书者此时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

这样全民昏昏欲睡的气氛实在富有煽动力,要是正赶上外语课连上,安捷也会入乡随俗地趴在桌子上眯一会,虽说睡是睡不着,却总能让他最大程度地放松下来。

这种日子恍恍惚惚一过就是一整个月,让他觉得恍如隔世的同时,只能在梦里回想起自己那些盲目的冒险经历,以及……炮火纷飞的年轻时代。

年少轻狂的日子早就过去了,世道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再一次纠正当初走过的岔路,坐在这些正常的孩子们当中,平静、平淡地度日。

这种称得上舒适的生活,让他有时候会出现短暂的迷茫,关于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

孩子们坐在教室里,笔尖和试卷摩擦时沙沙作响,书写的是自己青春的路,他们有未来,有理想,有太多的新鲜想要尝试。

可是安捷却没有自己的目标。他想考上莫匆的大学,然后默默地在这三个孩子周围守护他们几年,最好等到十年后,莫匆年至而立,真正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他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

算是无愧于故人。

离开去哪里呢?他没想好,或者……继续流浪吧。

心灰意冷的人,隙中驹,何以慰平生。

眨眼到了深秋,暑气没来得及消退,天气便好像一夜间肃杀下来,层林尽染的风景是没得看了,大片大片的叶子弹指衰落,死在自己最繁盛的时节里,安捷在又一次成功地摆脱了莫瑾的围追堵截后,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

这是个礼拜五,他忽然想,作为一个优等生,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抱着参考书回家制定周末复习计划,然后点灯熬油地无差别K书到半夜三更。

安捷把书包甩在肩膀上,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日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谬,古人说心为形役,所以惆怅而独悲,惆怅倒是没怎么感觉,只是觉得啼笑皆非。他在路边犹豫了一下,继而自嘲似的摇摇头歪着嘴一乐:“去他娘的中学生行为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