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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情绪明显地低落了下去。
醒来——就又要回到过去那种叫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里,最让人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的是,他爬到这一步不容易,这一回荒废了这么久,很可能那些过去的努力都白费了。
事业这东西,不容易积累,却十分容易清零——网上那些个潇洒得什么一样的小清新,说辞职就辞职,说周游世界就周游世界,可是周游回来,原来打拼出来的职场地位还在么?
智障也知道不可能吧?
人有一得必有一失,谁都知道带着个大炮筒出门,花钱享受、吃喝玩乐舒坦,可是全国人民十三亿,真正一年四季屁正事不干,整天流窜在世界各地的有几个呢?
因为大部分人都得生活,这是没办法的事。
颜珂因为车祸,昏迷了那么久,他非常清楚,商场上瞬息万变,时间这种东西可以抹去一切,即使他家有后台,他爸还在任,他要重新站起来,也需要一段困难的过度。
这不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么?
然而颜珂毕竟不是叶子璐,又或许是突如其来地回去了一趟,让他找回了做“人”的感觉,找回了那个曾经横冲直撞、执拗坚强而无所畏惧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当他明白,自己发自内心地在抵触“回去”这件事的时候,那种坚硬的抵触就已经瓦解了一大半。
哪怕碰到最坏的情况,哪怕所有的事都要他从头开始——那也没什么。起码他还有个机会从头开始,回想起来,万一那天在车里赶上哪里寸劲了,真把他的脑袋当场给撞成个烂西瓜,那这个“从头”恐怕就得从投胎开始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颜珂又觉得自己也是很幸运的。
叶子璐合上手头的书,平静地说:“年底的考试让我错过了,我刚才报了明年春天的,正好剩下的时间,够我好好复习的。”
“怎么又想通了?”颜珂轻声问。
叶子璐呆了好一阵子,不知道从何说起似的,过了良久,才低声说:“我只是想,如果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推了我一个大跟头,以我的脾气,是肯定要跳起来跟他吵一架的——当然,如果对方是个施瓦辛格一样的大块头,我可能吵架的声音可能会小一点,或者去找人来帮忙。可是对方再怎样强大,也没有因为担心再被他推倒一次,就赖在地上不站起来的道理吧?”
叶子璐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多丢人哪。”
当这些话被说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轻描淡写,然而她想明白,却并没有那么轻松。这需要像某位“七次鄙夷自己的灵魂”的伟大先贤一样【注】,把自己当成一篇小说里面写的人,逐本溯源、深入浅出、掰开揉碎地分析一遍,概括出这个苍白的人像的性格特征、段落大意以及中心思想。
刨除掉所有不平不忿的自卑,所有偏颇失衡的自恋,以及所有莫名其妙的自命不凡。
颜珂终于还是没有问,他不在的这一天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却奇异地舒了口气,过程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有了结果。
他觉得自己仿佛亲眼看着一个深陷沼泽里的人,奋力得不肯往下沉,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几次崩溃大哭,几次险些放弃,又几次爬上来一点,再陷落回去。
而现在,她终于抓到了那条救命的藤条。
叶子璐一直觉得,自己失败就败在了不能矢志不渝、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上,然而在颜珂看来,她其实已经做到了。屡败尚能屡战,这本身已经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哪怕她以后的“病情”再次反复,也有重整旗鼓的能力。
然而那些感慨在颜珂心里翻腾着,他却依然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能把动容压在心里,独自体味着它造成的震颤的效果。
终于,他只是在空中拗出个奇异的造型,口吻颇不耐烦地说:“快把爷放下来,都干了半天了!”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跟叶子璐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卡住了。
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这天按理说,王劳拉考完试就应该回家了,可是直到半夜十一点,叶子璐已经准备睡觉了,她也没见到她的室友,打了两次电话,都是关机,叶子璐想了想,认为王劳拉那么大的一个人,在龙城也有六七年了,怎么也不会把自己弄丢了,也就不再操心,翻身睡了。
直到她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才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叶子璐先是探了个头,瞥见一大把熟悉的长头发,于是也没在意,自己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清醒了一些,她才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声音不大对劲。
叶子璐打了个哈欠走过去一探究竟:“劳拉,大半夜的你干什……”
这句话没能说完,叶子璐看着眼前的场景,硬生生地给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王劳拉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块磨刀石,正在那里磨家里那把常年也没人用的菜刀!
不知是不是叶子璐的错觉,她感到王劳拉眼睛里闪着某种绿幽幽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注】纪伯伦 我曾经七次鄙夷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第三十二章 午夜场
叶子璐呆了两秒钟,然后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一嗓子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蹿回到自己屋里,她“砰”一声甩上自己的门,一头扑向床头柜,小声说:“熊珂熊珂!”
颜珂:“干嘛?怎么了?”
“王劳拉她在厨房磨刀,哎哟妈呀,吓死我了。”
颜珂愣了一下:“……啊?”
“真的,她在那一下一下没完没了的,眼睛里还闪绿光……”叶子璐给吓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脸都白了,“你说她不会是梦游吧?一会不会跑我这‘切西瓜’来吧?我我我我还没活够呢!”
颜珂虽然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实在是战斗力为负,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走,我跟你去看看。”
于是几分钟以后,叶子璐就双手举着个歪鼻子外眼睛的小熊,大着胆子重新回到了厨房,站在门口不进去,探出个头,绵羊似的咩了一声:“小花……”
王劳拉径自咔哧咔哧地磨着刀。
叶子璐抱着颜珂,像抱着个护身符似的,哆哆嗦嗦地问:“你磨、磨刀干什么?”
“杀人。”王劳拉干脆利落地回答。
颜珂小心观察,发现她眼神虽然愤怒了一点,但依然是很清明的,不像梦游的。
“哦……哈哈,杀人啊……”叶子璐干笑了一声,“杀谁呀?”
王劳拉绿着脸没回答。
叶子璐就又蚊子一样地嗡嗡着问:“不会是我吧?”
“姓宋的那狗娘养的。”王劳拉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奇异的森冷。
“哦,不是我啊,那我就放心了。”叶子璐听了这话,立刻脸不红心也不跳了,连害怕也给忘了,拍了拍胸口,她竟然就这样大喇喇地钻进厨房,围观王劳拉是怎么磨刀的,甚至还在一边上蹿下跳地指指点点,“你小点劲,别割着手,是这么磨么?你方向反了吧?……哦对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磨刀就是把刀刃磨薄嘛,万一运力不均磨漏了怎么办啊?”
颜珂:“……”
他有种自己的勇敢和感情都被深深地浪费了的感觉。
叶子璐的乌鸦嘴果然一语中的,王劳拉把家里唯一一把菜刀给磨卷口了,幸而她们俩平时也不大在家里做饭。
王劳拉挫败地扔下了卷口的菜刀和磨刀石,水池里的水还开着,她拖过塑料椅子四仰八叉地坐在那里,对着菜刀的尸体,也仍然不解气,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宰了姓宋的。”
叶子璐关上水龙头,又找东西小心翼翼地把卷口菜刀包好,然后也搬了一把椅子坐过来,等着发挥室友爱,当对方的垃圾桶。
然而王劳拉似乎并没有什么忧伤和烦恼,她只是杀气腾腾。
“我要拿刀捅死他,先捅肚子,等他不会动了,再从上往下割,这一刀,这一刀,这也要来一刀,”王劳拉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在他浑身上下划满花刀,然后往油锅里一炸……”
叶子璐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王劳拉跟颜珂都转过头来,一起观赏这位听恐怖故事听馋了的奇才,叶子璐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呃……我就是突然想起油炸火腿肠了。”
王劳拉从冰箱里翻出几根火腿肠:“吃么?我给你炸……拿水果刀削行么?”
叶子璐欣然同意。
她们俩大半夜地,就站在厨房开始炸火腿肠,王劳拉就一边细致地切着花刀,一边继续畅想凶杀现场:“要不然,我就把他绑起来,用透明胶带把他的眼睛鼻孔嘴都给粘上……不,不用透明胶,要用502!粘上以后让他张不开嘴也张不开鼻孔,让他的脸先变青,后便紫,最后黑乎乎一大坨,活活憋死他!”
“嗯。”叶子璐说,“油热了。”
“你别老打岔,我这杀人呢——哦,对了,去看看咱家那包孜然粉过期了没有。”王劳拉一边吩咐,一边削好的香肠扔进了锅里,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一边炸,一边说,“我炸的是宋成梁。把他炸得透透地,扔出去,给狗吃……”
“别啊,”叶子璐弱弱地抗议说,“我还要吃呢。”
王劳拉的另类抒情再次被打断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小花,别考研了吧。”叶子璐突然靠在厨房门上,轻轻地说,“你想啊,你今年都二十六、快二十七了吧,最早能考上今年的,那也都是九月份了,然后呢,再念两三年才能毕业,毕业了你都快三十了,这两三年你干点什么不好呢?”
王劳拉一声不吭地翻动着油锅里的香肠,香味冒了出来。
叶子璐说得有道理,王劳拉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