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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之远见了他,却觉得挺亲切:“熊哥,当年指点了我不少,谢谢,将来我会回来还愿的。”
老熊摆摆手,叹了口气,一唱三叹地说:“千年王八万年龟,千年的狐狸熬成精,初见还没化形,转眼已渡了劫……唉,罪过罪过,善哉善哉。”
魏之远像是跟他打禅机一样,笑而不语。
魏谦却皱了皱眉:“你们俩能说人话吗?”
老熊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把他逐出了佛门清净地:“愚昧世人啊,早说跟你三观不合了,快开着你的‘卫生巾’【注】滚回你的凡尘中去吧。”
谁知那天也不知怎么的,那么邪门。
大概有一些人类真的是乌鸦变得,随口一张,就好的不灵坏的灵。
魏谦坐在副驾上,低头翻看魏之远的相机,翻了翻,他觉得不对劲了:“你拍的什么?枫叶呢?”
大大小小,不同角度的照片,或点缀一两棵枫树,或点缀一片火红的枫叶,拍得却都是人——就是他自己。
魏谦不怎么喜欢拍照,他觉得这个角度看自己怪怪的。
有低着头的背影,有仰望山腰的侧脸特写,魏谦不知道他都是什么时候围着自己偷拍的,水平还挺高,活像个写真集。
其中还有一张特写,他一条腿踩在上一个石阶上,手里夹着根眼,微微挑起眉,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嘴角含着一点似有似无揶揄的笑容,注视着一个双脚离地,正在地上蹦跶的小女孩。
抓拍的时间极其巧,刚好就采集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微表情,像是有人透过镜头,屏息凝视地注意了他不知多久,才能精准无比地留住这么无比生动的一瞬。
“我最喜欢这张了。”魏之远说,“我打算洗一张出来随身带着,每天睡前拿出来看。”
魏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魏之远又露出那种露骨而幽深的表情,轻声说:“留着做春梦用。”
魏谦无言以对,以他那张缺德不冒烟的嘴,有一万种说辞,保证都能让对方抱头鼠窜,全部列队轰轰烈烈地在他心里走了一遭,魏谦发现怎么说都不合适,最后只有继续木然地看着魏之远。
魏之远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哥,你把安全带系上。”
魏谦没说什么,系上了,副驾上的人系不系安全带的问题,总是查一阵松一阵,如果不是魏之远提醒,他是不会主动系的。
后来想起来,这种规范的安全意识真的很有必要。
因为就在魏之远开车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车不知怎么的,从路口作死一样地冲了出来,迎头撞上了一辆正在他们旁边车道上行驶的车,说来也巧,那车的型号与颜色和魏谦的正好一样。
被撞的车当场翻了,往他们这边扑过来,魏之远猛地一打方向盘,剧烈的摩擦和撞击声响起,他们左侧车窗玻璃碎了个干净,渣滓崩得四处都是,大部分被魏之远侧身挡住了。
魏谦倒是毫发无伤,魏之远卷起一截的手臂、后颈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
这下子真的成了血光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注】:卫生巾指雪佛兰的车牌形状,我真不是雪佛兰黑【揍……
第五十九章
魏谦弯着腰,小心地处理魏之远身上细碎的伤口。
魏之远后脖颈上不知被什么砸的,有一道稍微很深的伤口,去医院处理过了,其他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小伤,魏谦正沾着酒精挨个给他消毒上药,脸色很不好看。
魏之远上衣脱了扔在一边,人模狗样地坐在那,被碰疼了也不吭声,目光一直追着魏谦的脸。
过了一会,他忽然说:“哥,你能别老皱着眉吗?”
魏谦没好气地说:“管得着吗?我又没收钱,你还挑剔起服务态度来了。”
“那倒不是。”魏之远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下面的话当说不当说,过了一会,他决定坦率,于是开口说,“关键你老这样,我都快起反应了。”
魏谦似乎正在想别的事,当时没反应过来,两秒钟之后回过味来了:“魏之远,你还蹬鼻子上脸来劲了是吧?”
魏之远看了看他,又缓缓地低下头,片刻后,有点酸涩地笑了一下。
魏谦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装可怜,心里却依然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个念头:怎么跟个欢天喜地地跑上来讨骨头吃,结果被一脚踹了个轱辘的小狗似的?
然而他心里还没可怜完,魏之远又侧过头来,诚恳地问他:“那我能亲你一下吗?不亲嘴,给我脸或者额头就行。”
魏谦忍无可忍地抬起头逼视着他。
魏之远仍然不知见好就收,还比划了一个手势:“就一下。”
“……一下你妈逼。”感觉自己的不多的同情心就这样被浪费了,人五人六的魏董忍不住爆了粗。
魏之远笑了起来,好像没亲着,挨两句骂他心里也高兴。
这时,门被人敲响了,魏谦出去开了门,把三胖和马春明放了进来。
“什么情况?我看看,哎哟我的妈,弟弟,你是刚从伊拉克战壕爬回来吗?”三胖一进屋把魏之远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又指着魏谦手里的小瓶问,“那是什么玩意?”
魏谦回忆了一下:“忘了是谁上回送我的一瓶白酒,五十多度。”
“多大仇啊这是,你打算凌迟他呀?”三胖说,“外伤药呢?大夫没给开?”
“我看好像有点少,再说黏糊糊的,好像不消毒吧?”魏谦说,他看了魏之远一眼,问,“疼啊?”
魏之远明显甘之如饴地摇了摇头。
头还没摇完,被三胖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
“把你贱得!”三胖很铁不成钢地指责,又对魏谦说,“你可以滚了。”
魏谦把小酒瓶一扔,大爷还不伺候了,晃晃悠悠地叼着根烟跟马春明到了阳台上。
马春明强打精神,勉强自己从失恋的漩涡里挣扎出一点斗志来,压低声音对魏谦说:“是意外吗?”
魏谦脸色阴沉下来:“十有八九不是。”
马春明声音压得更低:“是A市那块地的事?他们能追到这来?这也太过分了!报警行吗?”
魏谦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烟圈来:“行是行,但是没有证据。”
A市有一块原本规划成广场的地,市中心核心区剩下的唯一一块净地了,政府透出消息来,说有意把这块地重新规划成商业用地,魏谦他们盯了已经有大半年。
优质地块僧多粥少,当地有另外一家也是志在必得。
据说对头家的老板名叫王栋梁,五十来出头,养了一大帮劳教出来的,早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就是生意洗白了,依然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当地一霸。
刚开始,他们派人来给谈判,答应支付五千万,作为魏谦他们撤出竞争的条件。
可傻子都知道,这是糊弄人的霸王条款,五千万跟那块地的升值价值比起来,简直就是蚊子肉。
强龙不压地头蛇,王栋梁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外地人撅面子,他横行A市很久,像一只跟着螃蟹邯郸学步的皮皮虾——现在只会横,已经忘了竖着是怎么个走法了。
于是王栋梁顿时恼羞成怒。
在那件事之前,寄到魏谦办公室的恐吓信都有好几封了。
小菲一开始大惊小怪地报过警,可是查不到源头,包括化验在内,也没什么证据指向王栋梁,何况本地的警察的手伸不到A市,这件事无论协调还是调查,困难都很多。
魏谦干脆叫小菲别大惊小怪,拿恐吓信擦过滤嘴里的烟油用了。
大概见恐吓不管用,眼看着招拍挂的时间越来越近,王栋梁急了,丧心病狂地开始剑走偏锋。
“不就一块地吗?让咱们撤就撤呗,咱国家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呢,用得着跟他这一块地死磕吗?”马春明说,“再说,咱们是做正经生意的,那个王栋梁就是个流氓,根本不讲规则,怎么和他斗?这次找人开车撞你,下次会不会就往你家里寄炸弹了?简直没有王法,就是个恐怖分子!”
魏谦眼皮也不抬地说:“那不可能,哪怕那块地头天到我手里,第二天我就收一块钱签合同转给第三方,也绝对不让这块地落在姓王的手里。”
马春明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说:“你不要斗气……”
“斗气?我没有。”魏谦在阳台垃圾筐里弹了弹烟灰,“是流氓很了不起吗?我也是啊。”
马博士无言以对,从未见过“流氓”这个职称也有人抢着要上岗。
“你怎么可以这样……”马博士弱弱地抗议,“你打算以暴制暴吗?别开玩笑了。”
魏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哟,都敢跟我顶嘴了,你胆肥了?”
马春明:“我在提醒你理智。”
魏谦反问:“你在宾馆门口站一宿的时候怎么没理智理智?”
马春明:“……”
这一刀正中胸口,噎得他半晌没说上话来。过了三秒钟,马春明一甩袖子,大步走出去,嘴里软绵绵地怒骂:“你简直……简直是个混蛋!大混蛋!”
怎么听怎么像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魏谦轻轻地笑了一下,伸长了腿坐在阳台上矮墩墩的小沙发上,望着窗外秋高气爽的天,把手里的烟抽完了。
过了一会,三胖也走了进来,魏谦抬起头,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三胖拎起裤腿在他旁边坐下:“那孩子没什么事——不过你们俩今天可够悬的。”
“悬?”魏谦站起来,双手撑在阳台窗户两侧,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了一眼,“有人在我家附近盯着,你今天加个班,回公司整理一下通讯录,能找到的关系都撸一遍。”
三胖愣了一下:“你这是要和王栋梁死磕?”
“是他要跟我死磕。”魏谦抬眼看了看三胖,“干嘛,你要跟马春明一样给我来犬儒主义那套?”
“那倒不是。”三胖摇摇头。
马春明是正经八百好人家出生的孩子,从小顺风顺水地读书,读成一个高知,至今业余兴趣爱好也是宅在家里看书,是个典型的书生,书生都不愿意惹这种事,他们觉得代价太高,而且跌份儿。
可是三胖明白这个道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好人”反而是最容易招惹事端的,柿子挑软的捏,这谁都知道。
三胖提出自己的隐忧:“问题咱磕得过他吗?”
魏谦侧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他要是胡四爷,我躲着他走,可他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