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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魔族一样疯狂。”温妍评价。
“也许?”浮南歪着头想,她的唇角翘起。
“我很喜欢你。”温妍起身,与浮南告别,“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你之前住在怨川尽头,习惯救那些被丢弃的活物,凇也是其中之一。”
“但你对他,太过特殊了,魔族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感情,但人会有,妖也会有……”温妍在临走之前,丢下这么一句话,“郁洲确实是恨极了苍耳,你跟着凇,不会有好下场。”
她离开了小亭,浮南独自坐在这里,直到夜幕降临,她脑袋靠在廊柱边,打了个瞌睡。
待醒来的时候,月色清辉洒落,浮南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阿凇坐在她身侧,安静看着她,他或许等在她身边很久了,没叫醒她。
浮南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唤了声:“阿凇。”
她低头,身上盖着的大氅滑落,缀饰在肩上的金银玉石碰撞着,发出细碎声响,这是阿凇穿着的大氅。
阿凇身着贴身的劲装,沉默着对她点了点头。
“我睡很久了。”浮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久得仿佛之前她与温妍的对话都像是梦境。
“你若来了,就叫我呀。”浮南将阿凇的大氅取了下来,夜风袭来,她打了个喷嚏。
阿凇倾身靠近她,又将这大氅给她系好了,浮南看着他笑。
“魔族没有感情。”浮南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阿凇点头,浮南说得对。
“但人类有。”浮南盯着他的黑瞳说,“你是人。”
阿凇的下颌浅浅往下按了一点,权当做是同意,这是他亲口对浮南说的谎言。
“那就好。”浮南说。
“我送你回去。”阿凇给她比手语。
“魔域下层的城池,差不多都拿下来了吧?”浮南与他并肩走着,问道。
阿凇点了点头,月色下他的影子修长。
“若是到了魔域中层,就又有许多挑战了,不过到了中层,我就能给你寻到治疗嗓子的解药了!”浮南雀跃说道,“到时候你能说话了,叫一叫我的名字,好吗?”
听见她的这句话,阿凇的脚步骤然间停了下来,他的身子僵在原地。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浮南往前走了两三步,才发现他留在原地,她回头看他,笑着问:“阿凇,怎么了?”
阿凇摇头,他走到她身边。
“鬼衣,炼三转,冥阳紫晶,炼五转,九幽草,只需炼一转……这是毒药的配方。”浮南将毒药的配方记了下来,她甚至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得知这个配方的。
先生站在药鼎之前,往里投一味药,便对她说一次这味药的名称与需要炼制的火候。
这些都是极珍稀的毒草灵宝,将它们炼制为毒药,功效竟然只是毒哑嗓子,浮南无法理解,但她记得也只有这种毒药能毒哑别人的嗓子了,它甚至没有自己的毒药名字,毕竟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禁言法术很好用。
浮南扳着指头,思考着每一味药材对应的解药,却没有发现身边阿凇看着她,眸光愈发冰冷。
第28章 二十八枚刺
夜里的风很冷, 阿凇站定在风中,袖子下的手紧攥,若是以前, 他这样做的时候会无意识将自己的掌心掐破,但现在的他却强行控制好力道, 没让自己受伤, 他卡着的指骨发出极轻微的“咔咔”声。
今夜似乎入了秋, 有些冷, 浮南回到自己房门前, 没发现阿凇的异样, 反而是自己跑到房间里, 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她将热水捧到阿凇面前,柔声说:“外面有点冷, 你喝点水再回去。”
阿凇怔然间抬起头,他眸底那莫名冰冷的杀意还未退去, 正巧与浮南的视线撞上。
浮南对他人的眼神很敏感,她一见他的眼睛, 就被吓到了, 手里拿着的热水没拿稳。
即便阿凇伸出手去接了, 但这杯子还是从她手中滑落,坠地碎裂, 微温的水溅到浮南露着的脚背上。
“我……对不起, 我没拿稳。”浮南慌忙说道,她再去看阿凇,他眸中那令人害怕的神色已经消失。
阿凇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 又撒谎了。
他比着手语安慰她:“我方才在想如何杀敌。”
“这样吗……”浮南果然信了, 她小声说, “我胆子小,没拿好杯子,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阿凇摇头,他将浮南臂弯里搭着的大氅接了过来,他根本不需要喝热水暖身。
他低头,将地上的碎瓷捡了起来,许久,他站起身,对浮南比手语。
阿凇还是问了浮南这个问题。
“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他问。
浮南的双手背在身后,她很坦然地面对了这个问题:“我是苍耳,一不小心粘在行人旅者的身上,跟着他们游遍四方,自然能学到很多知识。”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他又问。
浮南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当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她也确实不知先生的名讳,她只唤他“先生”,这是一个很笼统的称呼,她还叫过何微等人先生呢。
惯常于欺骗他人的人,总是觉得别人也在骗他,阿凇看向浮南的眸光一片平静,再无波澜。
他离去之前,浮南瞪大眼看着他的背影,翘起的唇角慢慢放下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了。
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再之后,浮南觉得阿凇有一点很异样的变化,她很敏感,相处了几日就看出来了。
浮南觉得自己与阿凇距离最近的时候,是他第二次轮回,她陪着他重塑躯体之后的那段时光。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浮南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安慰自己说阿凇可能是忙。
她是一个很害怕寂寞的小妖怪,自那日之后,阿凇没有在夜晚时唤她过去陪着他。
阿凇不在,浮南就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看那些她自己都能倒背如流的话本故事,看到遗忘法术都失效,曲折剧情、悲欢离合不再能勾起她的情绪。
说起来,她也是个很别扭的人,阿凇不主动寻她,她也不会去找他,因为她害怕打扰他。
阿凇还是会将他拿到的城主印鉴给她,这是浮南为数不多与他相处的时光,她从他手上接过印鉴,一个个排好,整齐保存在匣子里。
“很多了。”浮南抚摸着这些金属制的小玩意,“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去魔域中层了。”
阿凇坐在她的对侧,淡淡点了点头。
浮南没再提让他恢复声音之后唤她的名字,她只是低着头,不断重复排列着自己面前匣子里的城主印鉴,将它们取出、擦拭、放回,几枚铜兽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阿凇与她隔了半张桌子的距离,他看着她垂着头,长睫映出一点郁郁的阴影。
他很久没见她笑了,又或者是……他很久没见她。
他就如此静默着,没有离开,还是看她,直到角落里传来窸窣声响,浮南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给你看。”浮南将自己房间里角落的一个小笼子抱了过来,准备给阿凇介绍她的新伙伴。
“看,是小魔兽,郁洲在外面给我买的,之前我不是养死了一只骨蛛吗,我就想着再养一只,不然就太无聊了。”浮南将笼子里的骨蛛抱出来,这浑身长满骨刺的小家伙顺着浮南的手臂攀上她的肩膀。
“郁洲说它不会伤人,很安全。”浮南摸了一下骨蛛的脑袋,笑了笑,有些开心。
阿凇抬眸,扫了一眼这只小小骨蛛的状态,他知道它为什么不会伤人,因为它的毒牙被郁洲生生拔去了。
它不能再进食,过一段时间,还会死。
他看着浮南与这将死的骨蛛互动,没告诉她真相,他在想,若骨蛛再死了,她会伤心。
本已决定疏远她,但几日后,他还是来找浮南了,他算准那只被拔去毒牙骨蛛死亡的时间,来到浮南居住的院前。
此时,在院外,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郁洲,他的身形闪闪躲躲。
“城主大人。”郁洲自从开始推行浮南写的那份决议之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他唤了阿凇一声之后,便朝他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大笼子,里面还有一只骨蛛在爬,个头比浮南之前那只大一点点,同样,它嘴里的毒牙也被拔去了。
阿凇沉默不语,他隐没身形,看郁洲表演。
此时还是清晨,浮南还没醒,她本来是把骨蛛塞在被窝里一起睡觉的,但骨蛛半夜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它要饿死了,先是狠狠啃了几口浮南的手臂,被拔了毒牙的它没啃下什么,只能灰溜溜地爬到院子里,找更弱小的猎物。
浮南几乎就是城主府里最弱小的猎物了,骨蛛一无所获,曾经噬人无数的它此时奄奄一息,趴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挣扎了许久,终于饿死了。
郁洲此人,心理果然不太正常——他把骨蛛送给浮南当宠物养的时候,就没存什么好心。
他将死了的骨蛛尸体收起来,处理干净,又将笼子里的这只活的放了下去。
“她看不出来的,她会以为自己一直养着同一只骨蛛,城主大人,这不是挺好的。”郁洲颇为自豪地说道。
阿凇背过身去,只是站在院子的一角,还隐匿着身形,他没回答郁洲的话。
“城主大人再见,我再去寻些骨蛛来,这玩意吃魔族可不留情,死了也是活该。”郁洲提着空笼子又走了。
那日阿凇送浮南回去之后,没几日就又落雪了,雪地与骨蛛,这场景何其相似。
阿凇也不知为何,没离开,就这么藏着,只要他想躲,浮南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他。
浮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窝里的骨蛛不见了,有些慌,连忙出门去找它。
她赤着足,脚踩在雪地上,冻得通红,阿凇看着她踩在雪地上的脚,眸光依旧平静。
浮南将雪地上卧着的新骨蛛抱起来了:“你在这里呀。”
新骨蛛依旧是循着她身上香甜的血肉气息,探出的骨刺不断蹭着她的肌肤。
浮南亲昵地抱着它,似乎没有发现异样,直接走回房间里。
她将房门关上了,阿凇看着紧闭的门,他站立在风雪中,许久才离开。
郁洲给浮南换了好几只骨蛛了,浮南似乎没发现异样。
在某日议事结束之后,郁洲问阿凇有没有空,帮他也抓几只骨蛛来。
“我没想到啊,她是真的不嫌弃,到现在还没有厌弃骨蛛,我之前抓的那几只都换给她了,现在都快供应不上了。”郁洲语气苦恼。
阿凇比手语问他:“为什么给她这么危险的魔兽?”
“她一个人很无聊啊。”郁洲看着阿凇笑,“她看的书都是她自己看过的,每日处理的事务也重复机械,魔族与她聊不到一起去,我就抓了小宠物给她养着。”
阿凇抬眸,瞥了他一眼,没回应,因为郁洲不是这么好心的魔。
“她发现真相的时候,会很痛苦吧,陪着她的骨蛛越多越久,她到时候就越痛苦,很小的事情就能触动她的心弦,真脆弱。”郁洲敞开了笑,
阿凇抬手,直接将他击飞出去,郁洲倒在雪地上,胸口一窒,吐出鲜血,他勉强撑起自己身子,望着阿凇咧嘴笑。
很快,阿凇离开了,他走向浮南居住的院子。
浮南留在自己的院中歇息,她思考着魔域下层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完善,怀里的第九号骨蛛饿得骨刺都在打架,它试图攻击浮南,但每一次它的攻击都会被浮南当成友好的互动。
她的指尖碰了碰它的骨刺,动作轻柔。
浮南一边写着建设魔域下层的文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骨蛛玩着。
写完之后,她将骨蛛抱了起来,她微笑地看着它脑袋上那几只可怖的复眼。
“你——”浮南正待对骨蛛说些什么,已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放下骨蛛,去开门,门外站着身子高大的阿凇,还有他身后雪地上长长的一串脚印。
在看到阿凇的时候,她眸中有些惊喜光芒掠过。
“阿凇,你来啦?”浮南看着她笑,“有什么事吗?”
她让开身子,阿凇走入院中,今日未落雪,院内的小桌上干干净净,放着书本与笔墨,还有一只倒霉的骨蛛。
阿凇将饥饿的骨蛛抓起来,对浮南比手语:“丢了它。”
浮南对他摇了摇头,她很少拒绝阿凇,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它要死了。”阿凇继续比手语,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浮南的面颊上。
与阿凇和郁洲想象的不同,浮南呆呆地站在雪地里,对阿凇认真说:“它死了,郁洲会换新的来。”
阿凇眸中一点讶色掠过,原来她……知道吗?
“我知道它本来就要死了,我留着它们,它们就可以晚几天死。”浮南将阿凇手里的这只骨蛛抱了过来,“这只,脑袋上有一道伤痕,之前那只,右侧第七条骨刺上断了一截,最开始的那只运气不错,身上没什么伤……”
这些微小不同,郁洲不会去注意,他真以为浮南被他骗了。
只有浮南会去注意这种无用的、小小的细节,就算是骨蛛,她也认真观察对待,只要愿意亲近她,哪怕带着恶意,她都会觉得开心。
“丢了它,就没有什么东西陪我了。”浮南的嗓音很轻很轻,仿佛冬日里的落雪。
阿凇忽地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他漠然的目光落在浮南的面上、肩上。
雪地里,浮南双手环抱着快要死的骨蛛,身形伶仃,她仰着头,一贯翘起笑着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她扁着嘴,看着阿凇,似乎有些委屈,和善温驯的眸子里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第29章 二十九枚刺
浮南在遇见阿凇之前, 从来没有哭过,因为怨川尽头下的世界太简单了,就连生死都变得稀松平常。
先生从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让她哭, 直到后来先生要死了,浮南才明了死亡的概念, 他永远闭上眼睛了, 原本美好的躯体变为白骨, 被黄沙掩埋。
但后来遇到阿凇之后, 她哭了两遭, 两次都是因为他, 这一次, 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下,浮南又觉得自己要落下泪来了。
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娇气,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应在意的, 以前的她不也是这么过着的吗,甚至于, 那小小的怨川尽头, 比现在的城主府还要无趣许多。
浮南吸了吸鼻子, 低下头去,她眸中的水光还是凝成了泪, 落在雪地上, 带着些许身体的温度,将积雪融出一个小坑。
阿凇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的视线下移, 看着浮南的泪水慢慢往下落。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朝她走了过来, 他无法说话,只能伸出手去碰她的手背。
浮南将手抽了回来,放在自己身后,骨蛛死死攀着她的手臂,也被她带到了身后。
它在她背上爬,爬过她纤瘦的脊背,很痒,骨蛛爬到了浮南的肩膀上,从她落在肩上的青丝间探出头去,看着阿凇。
周围还是寂静无声,阿凇看着浮南,看了不知有多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位未来魔尊的心思总是令人猜不透。
最终,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手,冰凉的手指将浮南面上的泪水拭去了。
浮南抬起了头,她侧过脸去,没看阿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因为什么落泪——因为阿凇疏远她了,所以她哭,这是除了怜悯、害怕、悲伤之外的,更加新奇的情绪,仿佛一只浸透了酸水的手紧紧拧着她的心脏。
阿凇的手一动,从她拭尽了泪水的面颊离开,落在了她的脖颈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的大掌往下一按,竟然将浮南揽在了他的怀里。
浮南的左侧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阿凇的心跳声很平静,每一次跳动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她沉默着,没有将他推开。
这是阿凇第一次在特殊情况之外抱她,他的动作笨拙,只是将她的脑袋按在她的胸膛上,就这么僵持了很久。
“阿凇,你想怎么样呢?”浮南轻声问,挂在她肩头的骨蛛因为体力不支,跌在了雪地上。
阿凇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目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与他当年的经历,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按在她后脖颈上的手颤抖着,从后面看去,竟像是要将她的脖颈掐断。
浮南陷入巨大的困惑中,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但又不知这是因何而起。
阿凇在她手背上写字:“我陪你。”
“我的眼泪不是威胁的武器,绑架你,换来你的陪伴。”浮南的声音柔柔的,“阿凇,你愿意陪着我就陪着我,不愿意就不愿意。”
浮南从他怀里退开去,阿凇的手从她的脖颈上滑落。
阿凇看着她的眼睛,给她比了手语:“当初毒哑我的毒药极其珍稀,或许是他为了不让我说话,专门调配的。”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真相。
浮南与他对视着,她的眼神很坚定,澄澈干净:“不可能,绝对不是他。”
她陪伴先生的时候,只见过先生对魔族展现出极强的敌意,但阿凇是人,他怎么会针对阿凇呢?
浮南眸中的坚定情绪,足以撞碎面前阻挡着的所有坚冰,阿凇看着她的眸,他想,究竟是谁让她信任至此。
是谁呢?
是他的第一个谎言。
她相信自己眼中的先生,也相信他说的谎言,由此相加,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阿凇能如何?他只能向她妥协,他又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我误会了。”他一只手在写,而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攥紧了。
无法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无可奈何,又刺痛纠缠。
浮南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她说:“我会想办法调配解药,当初害得你如此惨的人,我也帮你找。”
“他太危险了。”阿凇写。
浮南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邪恶的人。
她俯身,将骨蛛抱了起来,它奄奄一息。
“多坏的魔兽。”浮南抚摸着它的脑袋,“但它只是想要活下去,捕杀其他魔兽、捕杀魔族、人类,难道后者就更加罪恶吗,它的罪恶来自于,我们是审判它的人。”
阿凇比着手语问她:“这也是他告诉你的吗?”
“当然不是,他是掌管审判权的人,怎么会道明这个真相,越蒙昧,越容易被掌控。”浮南的回答很冷静。
“被欺侮,被残害,被抛弃……阿凇,我知道你想成为执掌审判权的人。”浮南笑,她一开始就将他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我说过要陪你了。”
阿凇坐在了她身边,他又比着手语问:“为什么是我?”
陪着他,与陪着与他对立人,对于浮南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先看到你了,能活下去的你。”浮南扭过头来,对着他轻轻地笑了笑,“你不会说话,但会与我交流,也会听我说很多没有意义的话,我很……”
我很……什么呢?这后面的语句,浮南衔接不上来了,她在话本子上看到过所谓感情与爱恋,似乎在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双眸对视就能勾出火花。
浮南承认,在第一次看清阿凇模样的时候,她的心跳开始过速,目光也黏在他身上无法移开,但她知道,这是纯粹的对漂亮事物的欣赏。
阿凇还在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言语,但浮南的语句顿住,久久没继续说。
她不知道,不理解。
阿凇对着她点了点头,浮南的头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动作自然熨帖,因为双方都不知晓这样的亲近意味着什么。
总而言之,这场阿凇单方面发起的疏远,在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弥合。
浮南将最后一只死了的骨蛛埋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阿凇看着她埋,没敢说最开始那只是他杀的。
他是天生的坏种,但他未曾想过,连他这样的存在也会得到垂怜。
她是一枚小小的、普通的苍耳。
魔域下层的变化没有传到中上层去,中上层的高等魔族从不在意这片荒芜腐烂的土地,在他们看来,魔域下层的局势变化就像虫豸之间的搏斗,野蛮滑稽。
阿凇没直接将矛头马上对准魔域中层,因为魔域中上层的力量太庞大了,他还需要经过几次轮回之后才有足够的实力面对。
魔域下层的第一座学宫建立在远烬城,最开始没什么魔族愿意担任学宫中的教职,因为他们同为魔族,知晓教导同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学宫这个烫手山芋,郁洲也不想接,他对浮南说:“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不想教出一群疯子的话,最好别让我管这事。”
作为魔域唯一的正常人,浮南只好担起了学宫的责任,是夜,她在殿内捧着魔域下层所有修为已到元婴的修炼者名单看,有些苦恼。
不得不说,阿凇手下这群人,几乎都是卧龙凤雏,找不出几个性格相对来说正常的,更何况,阿凇还需要他们贡献力量,分不出心神来管理此事。
阿凇正批阅着其余的事务,见浮南还在苦恼,他比着手语问:“还寻不到人?你只需挑人,我去下命令。”
“有的人不太适合。”浮南将名单翻到最后几页,视线落在那些久远的名字上,何微、辛棘、方眷……
自那次意外之后,阿凇虽然留了他们的性命,但也确实没有重用他们了,所以他们的名字也落在了名单的最后。
或许……他们可以?但若他们不是心甘情愿担任学官,还会出问题。
浮南本就不太擅长管理此事,现在担起责任,也只是为了阿凇而已,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不知道何先生他们可以不可以……”浮南轻声说,“但他们应该不喜欢我。”
严格来说,但凡是魔族都不会很喜欢浮南,她太格格不入,若不是阿凇一直护着她,她走到魔域下层的外面去,很容易就死了,只要小小的一次出手,就能夺走她的性命——比如之前来袭击她的魔族首领。
阿凇提笔的手一顿,他对着浮南摇了摇头,何微等人实在是……太疯狂了,若不是浮南已做出选择,他早就将他们杀了。
但疯狂似乎才是魔族的常态。
浮南还是选择了何微他们,她在魔域已经被骗了很多次了,她不介意再被骗。在她眼中,从罗真开始,除阿凇之外,每一位魔族都骗过她。
温妍也骗过她,她问温妍她那条长鞭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会如此柔软坚韧,温妍对她说是普通的兽皮,并且大方地让她摸了好几下。
过了几日,郁洲笑嘻嘻地告诉她,那条长鞭是用温妍亡夫人皮做的。
浮南:“……”就离谱。
她选择第一个拜访的是何微,阿凇本要与她一起来,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浮南就自己出发了。
她在远烬城里使用的代步工具还是之前她在怨川尽头捡到的铁剑,因为其他的很多法宝都需要魔功驱动,她用不了。
以何微的修为,即便不被阿凇重用,他在远烬城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浮南在午后敲响了他的家门,很快他就过来开了门。
何微依旧穿着当初的一身白衣,宽大的袖子拢着,自纯白面具下露出狡黠的狐狸眼。
“浮南姑娘。”他唤她,声线平静。
“嗯……”浮南的双手局促地垂在身侧,抬起了一点,又放了下去,“何先生,好久不见。”
“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何微保持了表面上的礼貌与平静,他给浮南倒了热茶,浮南两手捧起,浅浅喝了一口,“看来是我自大了,不需要我,城主大人也能将魔域治理得很好。”
“何先生,我建了一个学宫。”浮南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这一次,她不再借用阿凇之名,而是说明此项举措是她提出。
对她而言,她之前所掌握的所有知识与经验,并不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那是先生的馈赠,而只有后来的一点点,她自己做出的改变,才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因此,她才会如此名正言顺说这是她提出建立的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