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柔霜看着饿到干瘦干瘦的玄羊:“……是比你会挑时机些。”
想想眼前这家伙已然沦落到为了吃饱对牢狱心生憧憬的地步,白柔霜试图帮他想办法:“你真的不能试试凡人或修士的吃食?”
玄羊摇头:“饿极了的时候啃过地里的青菜,我不喜欢,也填不饱肚子。”
白柔霜心生不忍:“我带你去吃点儿好的吧。”
恰好她们路过一家天下面馆,此间掌柜曾放言,天下的面食,只有客人点不出的,没有他这店里几位大厨做不出的。
几人在门口驻足,此时并非用膳时分,一楼大堂仍然坐满了食客,足见此处生意火爆。
许疏楼拍了拍乾坤镯内还空着一半以上的食盒们,欢快地踏入此地。
为了记住在七竹村的教训,让自己能随时随地吃上涮铜锅,她已经备了一只铜锅放在了乾坤镯里,还有几大盒子片成薄片的牛羊肉、鲜鱼肉丸子、乌鸡卷、羊肚、鸭肠等生食,此刻打算补充点熟物。
三人在二楼雅间窗边坐定,白柔霜要了一份鱼汤面,据小二介绍,这面是混着鲫鱼、鳝鱼、鲈鱼等,放在猪骨汤内熬制的,汤底浓稠醇厚、鲜香味美。
许疏楼点了一份蟹黄面。玄羊犹豫片刻,要了一份什锦素面,特意叮嘱了不放荤油。
白柔霜好奇:“你只能吃素食?”
“倒也不是,”玄羊摇摇头,“只是我不喜欢,而且天生妖物最好不要沾荤腥,以往有妖物前辈沾了荤,最终发展到吃人的例子。”
“这例子也太极端了些,”白柔霜吐了吐舌头,“我觉得你不需要太担心这一点。”
“万一我饿得受不了时,冲出门随意寻人吞掉呢?”玄羊摇头,“毕竟吃人的时候,可以把他们被吞吃那一刻的绝望痛苦一同吞进肚子里。”
真是只有原则的玄羊,白柔霜劝慰道:“我的意思是,你和别的妖物不同,生得这么瘦,又没有什么法力,连举着粪叉的村人冲过来,你都要躲我师姐身后。你今后大概也没什么能吃到人的机会了。”
“……”听了安慰,玄羊更加垂头丧气了。
小二很快将面端上,玄羊点的最简单,上的也最快,他却迟疑半晌不肯下筷子。
许疏楼坐在他对面,动作斯斯文文,吃东西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人间秋日,正是食蟹时节。这蟹黄面是和面时便混入了蟹黄,煮好后上面淋上了蟹肉鲜虾的浇头,又加了点香醋提味,没有丝毫腥气,入口只剩鲜美。
这也算是做修士的好处,无需畏惧凡间食物性寒,尽可大快朵颐。
许疏楼用完这一碗,又请小二上了二十碗。
玄羊终于开始动筷子的时候,许疏楼已经打包好了二十份蟹黄面,又吩咐小二上了十份牛肉芡汁面。
毕竟这次回了无尘岛后,再赴人间又不知是何时何日了。
此时有灵鸟从窗外飞进来,扑腾着停在几人面前,白柔霜认出这是无尘岛训来传递信件的风铃鸟。许疏楼抬手从它腿上取下绑着的信件,又向店家要了一条小鱼喂它吃了,它才肯飞走。
许疏楼立在窗边读信。
其他二人不去打扰,玄羊对白柔霜点评什锦素面:“味道尚可,但没有饱足感,看来我只能继续想办法吸食痛苦了。”
想到未来,他托着腮期待地问白柔霜:“等回了你们师门,他们会喜欢我吗?”
“你还记得你是要去坐牢的吗?”白柔霜侧目,“真当自己要去开启新生活了?”
见许疏楼读完信,负手立在窗边,似在思索,白柔霜略有些担忧地问道:“师姐,师门何事传讯?”
许疏楼没有回头,只轻声答道:“张师叔恢复清醒了。”


第39章
白鹤作别
回到无尘岛,许疏楼把玄羊带到了惩戒堂,又对堂中弟子李其打过招呼,交待了几句不要苛待他,便直奔明月峰。
人间已是秋日,山中却仍然开着桃花。
张白鹤一身白衣,正倚靠在桃花树下饮酒,看到她,眼神里便浮现出一丝笑意。
“疏楼,你回来了。”
许疏楼鼻子一酸:“张师叔……”
“快过来坐,”张白鹤笑着招呼她,“我都听宋平说起了,为了把我带回来,可真是苦了你了。”
许疏楼落座,树下小几上摆了一只酒坛和两只酒杯,显然其中一只玉杯是留给她的。
张白鹤有些忧心地细看她:“你身上那蛊……”
“蛊毒已解,”许疏楼斟酒,“如今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张白鹤如释重负,“那范阳可当真不是东西,杀得好!”
许疏楼笑了起来:“冲这话,我敬您一杯。”
张白鹤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递给她:“趁我还能保持神智,给你编了个竹蜻蜓,可你如今长大了成熟了,也不知道这小玩意儿还能不能哄好你。”
许疏楼有些难过,师门来信中便提过,张白鹤的清醒并不是可以一直保持的。
清醒时,他是意气飞扬的白衣剑侠;混沌时,他便是没有尊严、没有理智,满心只有人肉味道的低等邪魔。
他不能动用法力,不然会立刻丧失神智,连储物袋这样的东西都没法擅用,只能把那竹蜻蜓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此时他身边放着一柄长剑,却不是他的那把本命剑“少年狂”,那柄宝剑,早已不知在何时被失去神智的他遗失在何处了。
“那我这厢谢过张师叔了,”许疏楼笑着接过竹蜻蜓,又从乾坤镯中取出一只稍旧一些的,“以前这只我还留着呢。”
对其他人的善意,许疏楼总是珍惜的。
张白鹤面上有些动容:“你这孩子……”
许疏楼仰首饮下杯中酒:“师叔,我有话想要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张白鹤叹了口气,“你想知道是何人加害于我。”
许疏楼点了点头,神色里带着两分不容拒绝的倔强。
“是卫师兄拿给我一本功法。”张白鹤没有放下酒杯,一边饮酒一边言道。
“卫师兄?”许疏楼面色微变,“卫玄道?”
卫玄道是陆北辰的师父,凌霄门中地位颇高的长老,连范阳这种门主亲信在他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当年两派联合对敌时,许疏楼见过他,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卫玄道和他的爱徒陆北辰简直是如出一辙的目中无人,只不过当徒弟的做得明显,他却懂得稍加掩饰罢了。
当时在战场上,他坚持要许疏楼听他指挥,她当初脾气不大好,也没怎么容忍他。
所以许疏楼有理由相信,卫玄道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也不怎么样,两个人之间应该是双向奔赴的讨厌。
张白鹤淡淡点了点头,提起这位害了自己的师兄,倒似并未心怀太多怨怼:“我相信他不是故意害我,毕竟如此施为对他并无好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的修为地位都远高于我,我碍不着他的事。”
许疏楼垂眸:“张师叔,你能说说前因后果吗?”
“好,我就知道你不问个清楚便不肯甘休。这其中其实并不复杂,卫师兄拿给我一本功法配着丹药,说是他偶然得到的,两者结合可以迅速增进修为,这等好事我自然是半信半疑,但想着试试也没什么,”张白鹤自嘲地笑了笑,“谁想到这一试,就把我试到了这般境地。”
许疏楼起了疑心:“可张师叔你一向闲云野鹤,不像是会起意修习这种功法的人。”
“那段时间要搞什么宗门大比,我正被门主骂过几次,”张白鹤摇摇头,“他既嫌我这种不努力的长老拖了凌霄门的后腿,我好歹得做个样子。卫师兄大概也是不忍我挨训,才好心拿给我功法,却不想……我相信我出事以后,他以后便不会尝试这种东西了,不过你还是帮我带个话,提醒他趁早毁了那功法吧,免得今后再无意害了其他人去。”
“……好,”许疏楼点头,“你知道凌霄门派了范阳……”
“灭我的口是吧?”张白鹤叹气,“那些人啊,一向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做出这种事,我一点都不奇怪。好在我以后都不用再回去了。”
“……”
“疏楼,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清醒后还待在这里,就是在等你回来,”张白鹤疏朗一笑,“我们的小骄傲,这许多年未见,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许疏楼微笑,“如你所见,我现在有这么多师弟师妹,个个都爱黏着我,师叔再也无需担心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好,真好,”张白鹤笑得欣慰,“你和北辰如何了?”
“我们很好。”
张白鹤却伸手揪了揪她肩头垂下来的一条小辫子:“不用瞒我,你们两个都是我喜欢的晚辈,我自是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但若不合适,也不必勉强,那小子确实了太傲了些,未必合你的意。一个婚约而已,不喜欢退了便是。你若不好意思开口,就叫北辰那臭小子去退。”
许疏楼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师叔疼我。”
“还不是你招人疼?”张白鹤摇摇头,“从前那个倔强的孩子就招人疼,现在……听宋平说你万事不萦于怀,连中了情蛊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模样,我就更担心了,想着无论如何得等你回来见你一面。”
“张师叔,我是真的开心,我保证我每一日都快快乐乐,”许疏楼从乾坤镯里向外拿东西,努力对他微笑,“你看,这些是我在凡界买来的铜锅、蟹黄面,还有漂亮裙子,我是真的在享受这些快乐,你……你可以放心我。”
张白鹤知道她已然看透了自己的意图,也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他放心,面色间浮现两分不忍:“你这孩子,一向最是灵慧通透……”
许疏楼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您能不能不要……”
张白鹤垂首微微一笑:“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你为了救我付出了什么。但你我都知道,这份清醒不能永远持续下去,我随时可能变回那个邪魔。而我也不想背负着这样的罪孽活着,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我记得他们的哀嚎求饶,记得我是怎么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剖开他们的肚肠的……疏楼,我很感激你还我清醒,让我能保持最后的尊严来做出这个决定。”
许疏楼认真地看着他,半晌后轻声道:“我明白。张师叔,那些逝者的家人,无尘岛已经尽力补偿,你……放心吧。”
“我听说了,谢谢你们。”
“……”
“别为我难过。”
“好。”
“你走远些吧,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幕。”
“不。”
“疏楼,听话。”
“不要。”
张白鹤无奈地妥协:“那你转过身去吧。”
“……好。”
许疏楼依言照做,直到听到身后长剑出鞘、重物倒地的声音,她握紧了手中的竹蜻蜓。
但她没有流泪,她允诺过很多人,要快乐地活下去。
“君自先行一步,待我查明真相,便送害你的人下去陪你。”
桃花仍然开得灿烂,树下也还摆着两只杯子,却只剩她一个人饮尽了坛中酒。
———
张白鹤逝去,许疏楼的师弟师妹不想她难过,逐个过来陪她说话。
这天轮到白柔霜,她靠在许疏楼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讲着自己去无尘岛奉先殿进香的事:“那飞升的先祖画像里,有位抱着兔子的漂亮女子,怎么看都像是月宫的嫦娥仙子呢。”
许疏楼明白她的心意,不忍心赶她,闻言点了点头:“那就是嫦娥。”
“什么?嫦娥仙子曾是无尘岛的修士?传说中,她不是吃了神药才成仙的吗?”
“关于嫦娥的两种传说,第一种就是流传最广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另一种是以剑入道,飞升武神。”
“那到底哪一种是真,哪一种是假?”
“千年前的事了,我亦不知孰真孰假,端看你愿意信哪一种。”
白柔霜叹息:“你这故事讲得忒不负责。”
许疏楼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我没事,去练你的剑吧。”
“许师姐,”此时,正有知客的弟子前来通禀,“凌霄门陆北辰率众前来拜会。”
许疏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去见他。”
陆北辰正等在明月峰下,见到她便急急迎上前:“疏楼,你还好吗?”
“我很好,”许疏楼颔首,“陆师兄一行此来是为了张师叔?”
陆北辰点头:“没错,师门听说小师叔已然恢复神智,便派我们前来接他回去。”
他还代表凌霄门给无尘岛带来了一份厚礼,毕竟门下出了个给其他门派女弟子下情蛊的无耻之徒,上门来要人却不道个歉实在很说不过去。
顺便还做足了样子,把已逝的范阳逐出门墙,不许他入凌霄门的陵墓。还放了话说范芷已经受了刑,体内被打了入骨钉,正被关在凌霄门后山的冰洞里面壁。
为了顺利带回张白鹤,可以说是把姿态做足了。
“……”
陆北辰误解了她的沉默,急急解释道:“之前都是范阳那混账的错,我特地去问了门主,他说根本没有给范阳下过什么格杀令,都是范长老自作主张!你不用担心,小师叔这次回去后,定然没有人再会对他喊打喊杀了。”
许疏楼摇了摇头:“你来迟了,张师叔已然自戕,无尘岛给凌霄门去了信,你若晚出发两日,这会儿大概已经接到消息了。”
“什么?小师叔他……”陆北辰大惊。
许疏楼点了点头。
“他为何会……”
许疏楼淡淡答道:“你该明白。”
陆北辰倒也不是不懂,他眼眶微红,沉默半晌,才复又开口道:“既如此,劳烦你带路,我想去给小师叔上炷清香。”
“好。”许疏楼沉默地将他引到停棺处,看着他认真进香,在他身后微微叹了口气。
凌霄门一行弟子都进过香后,陆北辰平复片刻,又拉许疏楼到一边轻声道:“我理应带小师叔棺木回凌霄门。”
许疏楼摇头:“他不愿回去。”
“都怪范阳!”陆北辰又是一阵烦躁,最终叹息道,“唉,我明白,我不勉强……”
“若还有人想来上柱清香,尽可以来无尘岛。”
“好,我会回去转告他们的,”陆北辰点了点头,“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我师尊说他对你的情蛊有些头绪,让我带你回去,他会帮你看看。”
“你师尊?卫玄道?”许疏楼本打算告诉他情蛊已解,听到他的话,又把这个念头吞了回去,“他怎么会对情蛊有研究?”
“在此之前我亦未曾听说,不过毕竟是不入流的东西,师尊不想让别人知道,也算平常,”陆北辰闷声道,“总之,他说他有点头绪,只是要亲眼看看,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他让你带我去凌霄门?”许疏楼挑眉,“我还以为自从我杀了范阳,凌霄门的人都不想看到我了呢。”
陆北辰蹙眉:“范阳虽然和我师尊算是师兄弟,但师尊一向通情达理,知道是范阳有错在先,必不会因此记恨你的。”
通情达理?虽然心下对这个“通情达理”的评价颇有异议,但许疏楼自然不打算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卫玄道,卫玄道……
的确他没有加害张白鹤的动机,但许疏楼仍怀疑事有蹊跷。
她心下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对陆北辰点了点头:“好,我随你去。”
———
许疏楼先回了明月峰与师弟师妹们告别,说明事情原委,也直言了自己有意装作情蛊还在,趁机接近卫玄道探查一番,又叮嘱他们不要把情蛊已解的消息散播出去。
众人都很担心她的安危,季慈几乎跳了起来:“万一那老家伙看出你没中情蛊怎么办?”
“我不信他懂蛊术,就算他懂,也不大可能主动提出要帮我解蛊,他一直挺讨厌我的,”许疏楼思索,“我怀疑他别有目的。”
一向稳妥的宋平也劝道:“师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使他真的懂呢?”
“那我就随便扯个借口,”许疏楼摊手,“你们无需太过担忧,我记得他和范阳关系平平,不大可能是把我骗去就为了要我的命。”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反对起来。
许疏楼叹气:“卫玄道其实也就是个化神期巅峰的修为,我就算打不过也跑得了。”
“万一他有其他帮手呢!”
许疏楼无奈,她只是去探查一二,师弟师妹们却担心地仿佛她要去找卫玄道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一样,只得安抚:“无妨,一个月内我若未回转,你们就把闭关的师尊薅出来,请他麻烦掌门老人家去捞我好了。”
众人勉强安静下来,白柔霜又提出想跟着她一起去。
“一边玩去,”许疏楼无情驱赶小师妹,“你若跟着去,我还得假装情蛊发作嫉妒你。”
白柔霜委屈地扁了扁嘴,却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想当场甩了陆北辰以明心志。
眼看最受宠的小师妹铩羽,其他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许疏楼潇洒地一拂袖,不肯带走一个师弟师妹:“别惦记我,你们在家,乖乖吃饭,好好做人,我走了。”


第40章
卿本佳人
卫玄道外表停留在三十五岁左右,但看起来极为老成,蓄着一把微长的胡须,配着飘逸的道袍,若有不熟悉的人看到,怕要称颂一声仙风道骨了。
只是许疏楼曾和他有过些交集,知道他这人其实极为小气,堪称睚眦必报。当年在战场上忙忙乱乱,有个凌霄门的小弟子不小心分配错了物资,给他分得少了些,发现后急急道歉补上,他当着众人的面笑说无妨,后来却给那小弟子扣了个战场上违令的罪名,打了一百大板。
小弟子自然有错,卫玄道哪怕当场发作处罚,许疏楼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兜兜转转搞这套,凡界话本里写的后宅争斗怕是都没他的心思复杂。
许疏楼很怀疑他能否渡过天劫,他自己大概也清楚这一点,一直勉力将修为压制在化神期不敢轻易突破,反而命门下弟子秘密去寻找能稳固心境的法宝。
总之,卫玄道对凌霄门自家的小弟子都是如此,更别提对许疏楼这个外人了。
但此时的他却正拉着许疏楼嘘寒问暖,满面的关切。
“我这个师弟最为烈性,倒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愧对他了,”他叹了口气,眉目间含着悲切,“张师弟他……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张师叔说,请您毁了那份害人的功法。”尽管清楚未必有用,许疏楼还是遵守承诺把话带到。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卫玄道满口答应,“许姑娘也别太过伤心了,你还有情蛊在身,心绪最好不要有太大波澜。”
许疏楼点点头:“疏楼记住了。”
卫玄道请她伸手,给她把了脉,闭目沉吟:“你体内有一条经脉瘀滞,想必就是情蛊堵塞其中导致的,有些麻烦啊。”
他果然不懂情蛊,许疏楼眨了眨眼,也不枉她此来之前对着自己左肩打了一掌,硬是用淤血堵了一道经脉,就是为了蒙混过去。
如果换了高鸣,大概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而卫玄道就只能看出有问题导致经脉瘀滞,却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他抚了抚须,对许疏楼态度和蔼道:“我帮你想想办法,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来,让北辰多陪你散散心、说说话,就把我这灵寂谷当成你自家师门一样自在。”
“多谢卫长老。”许疏楼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灵寂谷是凌霄门的一部分,谷主自然就是卫玄道。与只有光秃秃七个弟子的无尘岛明月峰不同,灵寂谷中,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外门弟子、杂役等等,加起来林林总总有百余人。
其中亲传弟子只有五名,换言之,就是其余百人基本都是为了服侍这五人外加卫玄道所存在的。
卫玄道似乎是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极少收徒,但是遇到天赋极佳的,却抢也要抢过来。
其中大概只有萧雅算是个例外,在萧国的珍宝面前,卫长老暂且抛弃了清高,何况萧雅的天赋其实也不差。
凌霄门弟子多,占地广,两个长老的山头之间隔得也很远,和其他峰来往也不甚频繁。
这里风景很美,许疏楼暂住的房间外有漂亮的枫树,也有很温暖的阳光,所以她还算愉快。
因她中了情蛊,陆北辰许是觉得尴尬,便不怎么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他的师尊卫玄道却镇日在许疏楼面前晃悠,每隔两日,就要叫她过去把个脉,顺便寒暄几句。
明明什么都诊不出来,偏要装模作样一番,他累不累许疏楼不清楚,只知道自己陪他做戏做得很烦躁。
这日,卫玄道看着她,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开口:“要我说,你和北辰的婚事也该提一提日程了。”
许疏楼垂眸:“可是北辰他似乎心有所属……”
“你那个姓白的师妹是吧?”卫玄道抚须笑了起来,“我不瞒你说,北辰向我提过,他动了解除婚约的心思。”
原来陆北辰为了白柔霜是主动想过要退婚的。
许疏楼知道自己应该假装难过,奈何情绪调动不到位,干脆捂住脸,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其实她心里是欣慰居多,总算小师妹没有特别的遇人不淑。
“是我把他拦下了,”卫玄道笑吟吟地看着许疏楼的反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许疏楼很想给这多管闲事的家伙一扇子,但面上却要做出感激之色来,只觉得临行前师弟师妹们担心得不无道理,这种差事的确不适合自己。
“凌霄门首徒和无尘岛最有天赋的弟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卫玄道抚须,“修士一生有数百年之久,短暂的动心算得了什么?你无需放在心上,北辰他父亲早早去……飞升了,我也能算他半个父亲了,他一向是最听我这个师父的话的。”
他说这些做什么?许疏楼眉心微蹙,他似乎是在暗示她,想要顺利和陆北辰修成正果,就要先让卫玄道这位师尊满意?
果然,卫玄道下一句忽然话锋一转:“对了,范芷长老因为你的事,被关在后山受罚,你可知情?”
许疏楼如实点头:“听说过。”
“其实那些事都是范阳自作主张,范芷长老也是被连累了。”若按年龄来算,范芷其实应该算是卫玄道的师姐,但他一向恃才傲物,对不如自己的人,不愿如此称呼,便只称其为范芷长老。
“……”许疏楼很痛苦,这实在太考验她的做戏水平了。她现在很想翻个白眼,回一句“我信你个鬼”,但她不能。
见她沉默,卫玄道叹息:“有范阳的事在,你不肯原谅她,我也无话可说,可她毕竟是凌霄门的长老,也是北辰的长辈,只可怜了北辰夹在中间为难。”
许疏楼看他一眼,好家伙,若是听到这话的人真的被情蛊所控,对陆北辰爱得疯狂,怕是要急着为心上人解忧了。
见她这副若有所思的情态,卫玄道以为说动了她,又继续道:“可怜范芷,现在谁也不敢放她出来,毕竟许姑娘你才是当事人,若你不点头,她怕是很难出得来了。她正是冲击化神的时机,我真怕她因此被耽搁了。”
许疏楼挤出一个笑容:“我自不忍看北辰为难。”
“好,好,”卫玄道拊掌大笑,“不愧是我为爱徒看中的未来夫人,当真是豁达大度,襟怀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