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惊呼:“少夫人。”
“您这是怎么了。”
林惊枝朝晴山摇了摇头,死死地抿着唇:“无事,我只是有些头晕。”
“莫要惊呼。”
三日后。
惊仙苑书房里。
楼倚山接过云暮端来的茶水,没有犹豫咕咚咕咚喝完整整一盏。
他本带着病气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难得泛着一丝血气。
裴砚端坐在交椅上,眸光冷然看着楼倚山:“出什么事了?”
楼倚山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带着幕篱去崔家诊脉的,用的是嫂夫人寻的神医的身份。”
“崔家少夫人虽防着,但好歹是同意了。”
说到这里,楼倚山深深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是寻常妇人家的病着,包括胎里带来的弱症。”
“可我没想到,崔家少夫人中的竟然是毒。”
“通过脉象,这毒不算久,但却极为厉害,已经涉及心肺。”
说到这里,楼倚山朝裴砚摇了摇头。
裴砚眼中神色霎时变得锐利无比:“什么毒?”
楼倚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着的是一串十分精致的佛珠。
佛珠子是用羊脂玉雕成的,打一眼瞧去,看不出任何怪异。
楼倚山指着佛珠道:“这毒虽不算厉害,但用得十分的巧妙。”
“是算准了崔家少夫人常年礼佛,这珠子只要沾染了檀香,通过人体温,就会慢慢从每个佛珠的孔洞里渗出来。”
“悄无声息。”
“要不是我去那日,崔家少夫人正巧在礼佛,估计就算是我也查不出什么来。”
裴砚幽深视线从那串佛珠子上扫过,眉宇间蹙着一道极深的折痕:“这串佛珠,你可有问清楚。”
“是谁送的?”
这一刻,楼倚山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崔家少夫人亲口承认。”
“是沈家太夫人崔氏,从河东回汴京不久后,送给她的生辰礼。”
楼倚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裴砚:“这事,要同少夫人说吗?”
裴砚第一反应是不告诉林惊枝。
因为沈太夫人对她喜爱,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裴家长姐她应该也是喜欢的,这佛珠又是出自沈太夫人的手。
她因为这事,必定要费很多心神。
他并不想让她把心思放在外人身上,哪怕是裴漪珍也不行。
可若是不说。
裴砚眼神微闪,沉沉眸光里,也不知掩了多少波澜起伏的情绪。
他沉默许久,拿了楼倚山手中握着的匣子:“我会同她解释。”
楼倚山点了点头,又看着裴砚问:“我们何时出发月氏。”
“你可有想好真的要去?”
“毕竟你不在汴京,若是天子圣命,就算是长公主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嫂夫人吧?”
裴砚下颌骨微绷,负在身后的掌心瞬间紧握。
然而他眸色,却是坚定得有些吓人:“十日后。”
“我已吩咐云暮和山苍都留下保护。”
楼倚山微叹,没再说话。
他转身翻窗而去,那身手利落得根本就不像是,病入膏肓命悬一线的人。
夜深。
裴砚端坐在书房,四周寂静,窗外守着数个身穿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卫。
不知过了多久,裴砚忽然起身,大步走出书房外。
惊仙苑主卧,林惊枝才用了晚膳。
见裴砚进来,她动作微顿,出于礼貌问了声:“夫君可用膳。”
“未曾。”裴砚语调淡淡。
“呃……”林惊枝没想到裴砚真的没用晚膳。
虽然桌上几道菜她吃了几口后,就搁下筷子,但都是她吃剩下的。
一时间林惊枝表情有些许尴尬。
“我让孔妈妈去下厨房,给夫君再做些菜来?”
裴砚一掀衣摆在林惊枝身旁坐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也不嫌弃,直接拿过来用了。
“用你的就好。”
饭厅里,孔妈妈战战兢兢退出去。
林惊枝有些紧张揪着手中帕子,视线落在裴砚笔挺清瘦的背脊上,又霎时挪开,他面上神情真的不见任何勉强。
屋外起了风,风里带着阵阵水汽。
忽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
林惊枝换忙转身去关窗。
“枝枝。”裴砚搁下筷子。
漆眸缓缓落在林惊枝身上:“今日楼倚山来见我了。”
“嗯,楼大人怎么说的?”林惊枝关紧窗子后,回眸看向裴砚,眼底难得带着淡淡笑意。
“过来。”裴砚忽然朝她招手。
林惊枝因为去关窗子,双手都被外头的雨水打湿了,衣袖也沾着水汽。
因为是裴漪珍的事,林惊枝没有拒绝,抬步走向裴砚。
裴砚伸手,把林惊枝拉进怀中,从袖中掏出雪白的帕子,一根一根指节帮她擦手。
他语调沉哑:“你裴家大姐姐她。”
“中的是毒。”
“楼倚山已经开了解药,但拖不了多久。”
林惊枝身体瞬间僵住,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睁圆。
“夫君?”
“楼大人是不是诊错了?”
林惊枝看向裴砚,眸底带着一层水雾,她极力忍着,
裴砚掌心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串精美的羊脂玉佛珠。
林惊枝下意识伸手要去接。
“枝枝,别动它。”
“上头有毒。”
屋中一片死寂,林惊枝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竖,心脏像被人握住狠狠一缩。
“为什么会中毒?”
“大姐姐不该中毒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惊枝呢喃自语,她指尖攥着裴砚衣袖,巴掌大的小脸惨白一片。
裴砚知道林惊枝喜欢二姑娘裴漪怜,但他没想到她对裴漪珍反应如此大,明明她们基本没有交集。
裴砚闭了闭眼,他有些想不通,只当她是心善,或许爱屋及乌。
“楼倚山别占卜算卦可能出错,但中毒,他绝对不会错。”裴砚看着林惊枝等你眼睛,一字一句道。
林惊枝视线落在佛珠上:“这东西大姐姐可有说,是谁送的?”
裴砚眼神微微闪烁:“是沈太夫人。”
林惊枝一愣,声音有些尖锐:“不可能。”
因为这个结果,比裴漪珍中毒,更加令她不能接受。沈太夫人是极好的人,她怎么会好端端给裴漪珍送带毒的佛珠。
再往深说,沈太夫人的母族是崔家。
崔沈两族同为五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非其中,还有什么她下意识忽略了的东西。
毕竟前世,裴漪怜出事后,裴漪珍虽受了打击,却并没有出现中毒,坏了身体的消息。
第58章
“夫君。”
“我心里难受。”
林惊枝被裴砚抱在怀中,她有些恍神,浑身不受控制微微发颤。
这是她第一次,在裴砚眼前表现出自己的无助与惊慌。
那种就像被夜色笼罩,如何也逃脱不了的恐惧,早已深深埋在心底,她虽想改变前世那样的悲惨结局,却也不想连累任何与她无关之人。
所以当听到裴漪珍中毒极深,只能靠汤药拖着续命那一刻,林惊枝心底先是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紧接着就是深深的自责。
她护下了裴漪怜,却无意中改变了事情的走向,连累了裴漪珍。
裴砚手臂用力,把林惊枝抱起来,放在柔软的衾被上。
冷白指尖在空气中微微一顿,秀致腕骨最终往下压了压,覆着薄茧的指腹落在泛红的眼皮上。
“枝枝。”
“不哭好不好。”
裴砚音色极哑,漆眸在幢幢烛光下,里头藏着的凌厉像冰遇水忽然就化开来,变成了一汪令人不敢探究的温柔。
林惊枝在裴砚炙热指腹落下瞬间,纤长的眼睫不受控制猛地一颤。
这才发现自己双眸水雾雾的一片,竟是不自觉间哭了。
林惊枝娇嫩的掌心撑在光滑的绸缎被面上,指尖微蜷,慌忙间垂下眼眸,避开视线不去看裴砚。
他一向敏感,她和大姐姐裴漪珍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她怕他从她眼中看出一些别的东西来。
“也许是一时震惊。”
“想到漪怜姐若知晓大姑娘被这般暗害,我想着心里难免跟着难受。”
林惊枝嗓音嘶哑,朝裴砚淡淡解释道。
裴砚忽然俯身,不带一丝情欲,吻了吻她的眉心,温声道:“我已经让楼倚山配了解药,好好调理也许能撑过半年。”
“这事,我会让人同裴家说。”
裴砚语调微顿,深深看了林惊枝一眼:“枝枝就在宅中好好等消息,裴家会查,我也会查。”
林惊枝蜷着的指尖发紧,喉咙苦得厉害。
她朝裴砚微点了下头:“妾身知道的。”
裴砚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轻声道:“睡吧。”
这一夜。
林惊枝睡得十分不安稳,梦里一会子是刀疤婆子春娘的脸,一会又变成那一座阴暗潮湿的地牢,到处都是血,还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她。
“啊……”林惊枝低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有明亮的光透过隔扇落进屋中,裴砚一袭白玉色宽袍,干净掌心执着一册书卷,另一只手被她紧紧握着,正坐在床榻旁垂眸她。
“醒了?”
裴砚放下书卷,指尖从她有些干涩的唇瓣划过,语调淡淡。
林惊枝只觉红唇上一阵麻痒,她没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不想刚好从他有些粗粝的指腹上滑过。
她眼眸一颤,避开裴砚视线,安静点了下头。
“孔妈妈。”
“进屋伺候。”裴砚沉声朝屋外喊了声。
没一会儿,孔妈妈身后跟着一群丫鬟,推门而入。
两人一起用完午膳后,裴砚又在内院小书房抄了一会儿经书,直到外头山苍恭敬声音传来,裴砚才搁下笔,大步走了出去。
林惊枝见裴砚离去,她缓缓松了一大口气。
丢了手里握着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话本子,朝孔妈妈吩咐道:“让人去给沈家太夫人带个话。”
“我今日若上沈府看她,她可有空。”
孔妈妈动作微僵,她小声劝道:“这事若郎君知晓。”
“必定会责怪少夫人,私自做主。”
林惊枝眼中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裴家就算知道会查。”
“可裴漪珍的命已经是药石罔效的程度。”
“燕北五姓,同气连根。”
“以裴家家主裴寂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同时和沈家、崔家翻脸。”
“就算沈太夫人真的下了毒药,妈妈别忘了她的娘家是崔氏。”
孔妈妈一愣又是一惊,只觉得背脊汗津津的,她这才反应过来若裴漪珍死意味着什么。
燕北五姓,百年传承。
裴氏掌控天下书院,学子无数。
沈氏有战神,平定天下之功,在燕北军中威望无人可及。
崔氏和钟氏两族看着低调不起眼低调,却分别掌控了燕北的车马船运,和无数矿山。
李氏是行商,名声上不如前四姓来得清高,却是五姓中最为富有的。
李氏没有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败落,所有商行被收归燕北国库前,李家才是五姓之首。
毕竟先皇打江山,李氏为萧家平定燕北,捐出了足足一半的家财。
若裴漪珍死在崔家,无论是谁动的手,裴漪珍的死就是隐在五姓中一颗隐而不爆的雷,谁都有可能获利,但也都逃不过被牵连。
这些东西,林惊枝能想到,裴砚自然也能想到。
不管这事与沈太夫人有没有关系,沈家这一趟,林惊枝定是要亲自去的。
一个时辰后,有婆子回复,沈太夫人听说她要上门做客,已经早早在花厅里等着了。
林惊枝也不犹豫,让晴山从库房里寻了上好的山参、燕窝、鹿茸出来,漂漂亮亮包好后,才悄悄从惊仙苑角门出去。
穿过财神庙东街后巷,又外边绕了一圈,马车才往沈家驶去。
“枝枝。”
林惊枝才扶着孔妈妈的手走下马车,沈府门前就有个惊喜的声音在喊她。
沈太夫人满面红光,被沈府伺候的丫鬟婆子簇拥着,显然是心情极好。
林惊枝微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太夫人会亲自出来迎她。
心下酸涩滑过,她赶忙提着裙摆上前行礼:“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您这样,让我心下难安。”
沈太夫人满目慈祥,拍着林惊枝的手道:“我寻思着在府中也是无趣,不如就多走走。”
“你愿意来沈家看我这老婆子,我心里头比什么都快乐。”
“也不知怎么,我见你这孩子第一面,就打心里头喜欢得不得了。”
“您喜欢我,是我的福气。”林惊枝温婉笑了笑,鼻头一涩,努力控制着情绪,被沈太夫人握着掌心,渐渐软下来。
两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一路慢慢穿过庭院走到沈家待客的花厅里坐下。
林惊枝四下一扫,不见沈观韵的身影。
按照她最开始的猜测,她若来沈家,以沈观韵的性子,必定会出现。
沈太夫人拍了拍林惊枝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睛,笑着道:“观韵姐儿今日和家中的兄长,去京郊骑马去了,不在府中”
“枝枝姐儿与我家观韵姐儿有些不对付,是不是?”
“你们两个孩子,别以为藏得深,我就看不出来。”
林惊枝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垂了眼眸。
沈观韵是她嫡亲的孙女,她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沈太夫人无所谓拍了拍林惊枝的掌心,长叹一声道:“观韵性子有些骄纵,不像我,也不像她父亲。”
“这些年她作为长房独女,更是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
“再说了,你们都是生得好看的姑娘,互相看不对眼也是正常。”
“当年我与如今的太后娘娘钟氏,可没少当着长辈的面闹性子,这么些年过去了,不也是这般过来了。”
林惊枝看着沈太夫人慈祥的笑容,微有些出神。
她指尖狠狠捏了一下,在娇嫩掌心留下一排月牙一样的印子。
“您真好。”林惊枝垂下眼帘朝沈太夫人笑了一下。
“你这孩子。”沈太夫人一把把林惊枝搂在怀中,笑着道,“我家中姑娘少,一个个生的都是小子,我这一辈子连生了六个儿子一个女儿,到了观韵这一代,女娃娃也就她一个独苗苗。”
“所以我你这般的姑娘,总难免宠爱几分。”
林惊枝陪着沈太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在准备离开沈家时,才有些不好意思朝沈太夫人问:“太夫人。”
“你可记得今年我裴家大姐姐寿辰时,您送她的那一串羊脂玉佛珠?”
沈太夫人朝林惊枝点了点头,笑着道:“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自然是记得的。”
“那珠子是去年我长子樟珩送我的一大块羊脂玉,我就让工匠全部拿去车了珠子,穿成了好几串佛珠手串,拿去西霞寺,在菩萨面前开过光,准备送给家中小辈。”
“刚巧遇到崔家长孙媳寿宴,也就随着礼单一同送出去。”
“你喜欢吗?”
沈太夫人说着,就朝外头的婆子一叠声吩咐:“你去小佛堂里,把那一串供在观音像前的羊脂玉佛珠手串拿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立马有婆子取来羊脂玉佛珠手串,双手恭敬递给沈太夫人。
沈太夫人笑眯眯取过佛珠手串,套到林惊枝纤细雪白的手腕上。
“太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惊枝慌乱拒绝道。
沈太夫人伸手理了理她微微有些凌乱的鬓角:“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串手串,本就是准备送你的。”
“好孩子,西霞寺的观音极为灵验。”
“你这一串,和漪珍还有观韵的佛珠不同,我供的是送子观音娘娘,女子在高门大族不易,砚哥儿又属人中龙凤,希望你早些有孕。”
林惊枝愣愣盯着手腕上的佛珠,她的手串的确和大姐姐裴漪珍的不一样。
她记得裴砚昨天给她看的佛珠手串,挂着穂子的佛珠是雕刻成了平安结绳的样子。
而她手腕上这一串,则是预示着多子多福的一颗小花生。
林惊枝掩去眼眸里的情绪,垂下眼帘,朝沈太夫人恭恭敬敬道谢:“枝枝谢谢太夫人。”
沈太夫人伸手摸了摸她娇嫩的脸颊:“快些回去吧。”
“等天色晚了,你再回去,我又得担心。”
林惊枝抬眸,看了眼外头天色。
夕阳西下,淡金色的余晖洒满天穹。
廊庑外有风,带着花草树木的清香,在远处水榭里金鱼浮出水面,碧绿的荷叶抽出枝条,莲花已隐隐约约结出了花骨朵,再过些时日就是盛夏了。
沈家有沈太夫人在,应该不像裴家那般讲究规矩,也不像豫章侯府林家那样,事事充满算计。
林惊枝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朝沈太夫人告别。
孔妈妈扶着林惊枝,视线落在她手腕上挂着的羊脂玉佛珠上,欲言又止。
两人在沈家丫鬟婆子的带领下,穿过廊庑绕过水榭,走出垂花门,却在沈家府门的影壁前和一个生得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迎面撞上。
只见中年男子一愣,瞳孔骤缩,视线死死落在林惊枝身上。
“少夫人,我们快些走。”孔妈妈心口一跳,不动声色扶着林惊枝走远。
过了许久,那中年男子才回神,拧着眉大步朝林惊枝离开的方向走去。
沈家府门前停着一辆玄黑色马车,驾车的婆子不知去了何处,恭恭敬敬站在马车前的是裴砚的小厮云暮。
林惊枝往前走的步伐一顿,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知道裴砚迟早会发现她出府,没想到速度来得这般的快。
“上来。”
“枝枝。”
裴砚嗓音极沉,冷白指尖挑开马车垂着的竹帘。
他半张连都藏着阴影下,瞧不出喜怒,却格外令人胆颤。
林惊枝抿了抿唇后,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缓缓走进马车车厢。
下一瞬,裴砚忽然探出身体,没有任何犹豫,略有些粗暴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给拉了进去。
“回去。”裴砚朝外边声音极冷吩咐。
“是。”云暮一甩马鞭,马车扬长而去。
沈樟珩才夸出沈府大门,眼睁睁看着那辆在清河崔家见过的马车,从家门前离开。
上回他不是没有派人跟踪,可他派出去的侍卫,跟着那马车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方才那女子是谁?”
“怎么会出现在沈家?”
守门的婆子一愣,赶忙道。
“是今日府上的贵客。”
“太夫人极喜欢的姑娘。”
第59章
沈樟珩僵在沈府门前,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高大凌厉。
他不笑时,那种常年混迹军营,从骨子里就带着铁血杀气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栗。
“太夫人呢?”
沈樟珩冷冷朝那婆子问。
婆子早就被这气势震得小腿肚打颤,战战兢兢道:“太夫人这个时辰,应是去了内院小佛堂礼佛。”
沈樟珩眉心一蹙,按在腰间刀柄上的大掌收紧,大步流星往沈府内院走去。
“母亲。”
沈太夫人正跪在小佛堂的蒲团上念佛经,冷不伶仃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沙哑声音,吓了一大跳。
手心里捻着的佛珠抖了抖,“啪”的一声,掉在了蒲团上。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就在外头直说。”
“也不让丫鬟通报一声。”
“吓我做何?”沈太夫人拧眉看向面色僵冷,站在身后的长子沈樟珩。
沈樟珩抿了抿唇,脸上神情古怪得厉害:“儿子听外头守门的婆子说,方才府上来了一位贵客,母亲是极喜欢的。”
沈太夫人想到林惊枝,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是个小辈。”
“是河东裴氏的长孙媳妇,在河东做客时,我就极喜欢她。”
“今年开春和她夫君来了汴京,今日上门瞧我,是个事事贴心乖巧的好孩子。”
“河东裴氏的长孙媳妇?”沈樟珩死死地咬着后牙槽,面若寒霜。
他分明瞧得清楚,那张脸和他的妻子白玄月一般无二,怎么可能会是河东裴氏的长孙媳妇。
“可我瞧她像极了观韵的母亲,白玄月。”
沈太夫人闻言细细打量沈樟珩面上神情,顷刻间她苍老脸庞凌厉一颤,唇角翕动。
她盯着沈樟珩厉声道:“你又犯了什么失心疯。”
“那孩子才及笄没两年,你莫要魔怔把她当成别的东西,你想想你那妻子都死了多少年了,裴家长孙媳妇可是和你观韵姐儿一般的年纪。”
沈太夫人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沈樟珩的脸上。
沈樟珩浑身僵冷,瞳孔极速一缩,有些失魂落魄站在原处。
小佛堂内,檀香笼着青烟袅袅升腾,落在莲花桌案上慈眉善目的菩萨身上,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
“母亲,儿子心里真的难受。”
沈樟珩就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他宽阔肩膀,瞬间塌软。
再也坚持不住,双手捂着凌厉脸庞,情绪崩溃跪倒在沈太夫人身前。
“儿子也不想这样。”
“可是她死的时候是在外头,难产生下观韵姐儿,又被月氏王族追杀。”
“这么多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儿子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心里总藏着一个惦记,也许玄月还活着也不一定。”
沈太夫人苍老的掌心落在沈樟珩微微发颤的肩膀上,她长长的叹息了声:“不想了,都过去了。”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有一两个生得相像的也许是巧合罢了。”
“你想想你家观韵,你不也说她无论是表情动作,还是平日的穿衣喜好都和她母亲极为相似么。”
沈樟珩有些绝望地摇了摇头,喉咙苦涩得厉害。
沈太夫人看着从小到大从未哭过的长子,今日竟这般哭倒在她身前,心底也同样难受得厉害。
可惜沈家男人,个个痴情,性子更是倔强的几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抿了抿唇,沉声道:“枝枝不是你那妻子玄月,她自小出生在河东郡的豫章侯府,是个庶出的女儿,一切生活轨迹都有迹可循。”
“你若心底难受,就把她当作普通小辈,汴京就这么大的地方,来来往往总要见的。”
长久的沉默后。
沈樟珩深吸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儿子知道的。”
他声音一顿,继续道:“儿子原打算等观韵姐儿成亲后,再告诉她,她母亲玄月的身份。”
“如今儿子想了想,观韵心大,又被儿子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若再知晓她母亲的身份,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所以儿子决定把这个秘密,暂时永远藏下去。”
“她想嫁给大皇子,想成为燕北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儿子自然会替她做到。”
沈太夫人闻言,点了点头:“你有顾虑是没错。”
“沈家不比另外五姓,沈家的荣耀,是沈家儿郎拿命铺出来的路。”
“程春娘那边,你确定她没告诉观韵姐儿?”
沈樟珩唇角微翘,讥讽一笑:“她不敢说的。”
“这些年她一直被月氏追杀,她不识字又只是个侍女,身旁都有人盯着。”
“观韵那性子,若是知道了自己母亲的真实身份,肯定要闹。”
沈太夫人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心里的佛珠。
她眼眸依旧慈祥,语调极淡:“既然如此,就把那妇人给毒聋毒哑去。”
“远远丢到庄子上,一辈子不要出现在观韵姐儿面前。”
“免得惹生是非。”
“是,儿子知道。”沈樟珩点头道。
“你出去吧,我有些累了。”沈太夫人不再看沈樟珩,跪在佛前闭眼念经。
沈樟珩才从小佛堂出去,就见沈观韵和一群沈家儿郎从府外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