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作者:鹿时眠
简介:
河东裴氏作为燕北第一世族,其长子裴砚谪仙清俊、性如白玉,却少有人知晓他其实是天子亲子,暂由裴家代为教养。
裴砚及冠那年,家中来了位千娇百媚的表姑娘。
她朝他行礼,一身香骨,含娇带嗔唤了声:“表哥。”
当日夜里,就由长辈做主,与那表姑娘定下亲事。
成亲三年后,裴砚恢复太子身份,正准备把妻子接回宫中。
不料,她却跑了。
寒凉月色下,男人站在空荡荡的宅院内,嗓音低低,似漫不经心呓语。
“跑了?”
“追回来,拧断腿。”
“一辈子锁在身侧才好。”
林惊枝嫁给裴家那位风光霁月的长子后,人人都夸她命好,攀了高枝。
可林惊枝知道,裴砚日后会恢复太子身份,从关外接回了一位身形样貌与她一般无二的女人。
那人已怀有身孕,是他惦记多年,曾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而作为代替品的她,则被秘密囚禁在暗无天日地牢。
裴砚不曾来过,那女人倒时常挺着孕肚出现,是以太子妃身份自居,看她眼神总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毒。
最终,林惊枝被灌下鸩酒,死于非命。
重生后,林惊枝步履薄冰,终于等到机会,……逃了。
小剧场:
雨夜。
男人染血的指尖摩挲着她白皙后颈,看着瑟瑟不安缩在宫墙下的小妻子,笑得疯狂偏执。
“告诉我,为什么要逃?”
他声音凛冽,步步逼近,仿若从地狱而来。
林惊枝颤颤巍巍举起匕首,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想杀我?”他俯下身,咬着她耳尖哑声问。
下一瞬,刀尖入肉,滚烫鲜血喷涌而出,裴砚握着她的手,锋利匕首已没入胸膛。
他半跪在她身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枝枝,前世的债我拿命还你,好不好?”
【高亮-排雷】
男主不渣/守男德/前世误会/没有替身/没有白月光/追妻火葬场
背景架空/私设如山/考据慎入/1v1/HE/双C
勿喷勿杠/和谐看文/相互尊重/封面已授权
微博催更:@鹿时眠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破镜重圆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惊枝/裴砚┃配角:┃其它:甜宠/重生/破镜重圆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X人间尤物,被拉下神坛
立意:少年应有志,不动如山,为国为民。
第1章
冬节将至,新雪初霁。
裴宅东侧抚仙阁西梢间主卧内,银霜炭盆还残有余温,昏昏烛影笼在大红色销金撒花鸳鸯戏水帐上,帐中美人如花娇靥,颠倒众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人间尤物。
林惊枝檀唇微张,只觉衾被下湿热得厉害,半梦半醒间似有一团火压在她胸前,眼尾娇红如胭脂晕开,长睫处湿气未散。
她挣扎着想要离那东西远些,可缠着她腰侧的热源。
亦是滚烫、炽热……
耳旁是暧昧到极致的压抑鼻息。
林惊枝紧闭长睫细微一颤,从混沌无边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
她对上了一双,幽深半敛,隐含欲色的漆眸。
“裴砚……”惊诧声变成了,她红唇内媚得不成语调的低吟。
被他压在身下四肢纠缠,她动不得分毫,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狂风暴雨,娇枝摧折,无从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她身上起来。
清冷眉目瞧不出任何情绪,修长指尖从被褥里,翻出同那绛红色鸳鸯交颈绣纹小衣,堆堆叠叠缠做一处的薄绸里衣。
镶滚了连枝花纹的绸衣裹着他强劲有力臂膀,莹润如珍珠的湿汗从他白皙腹肌上滚落,宽肩窄腰,一双长腿绷直有力,不见半点赘肉。
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
怎么会回到抚仙阁,裴砚房中?
苦涩在喉间蔓延,林惊枝失神陷入回忆。
……
犹记得那年冬至前夕,她从嫡母那得知,父亲为了攀附裴家高枝,已经把她许配给裴家那位谪仙清俊,性如白玉的长子。
作为豫章侯府庶女,生母在她七岁那年就没了,家中又姐妹众多,她并不得宠,自然是没有说“不”的资格。
更何况要嫁的人是裴砚,他可是整个河东郡,闺中待嫁娇娘的梦中情郎。
而她能被家族选中,自然是因为生了张,但凡男子瞧上一眼便会动心的琼姿花貌,才成为这场待价而沽联姻中,重要筹码。
却不知这门亲事,同样也是裴家主母瞒着家中长辈,擅自做主给裴砚定下的。
虽然在婚后,裴家上下都瞧不上她庶出身份,明里暗里总有些流言蜚语,说若不是因她一张狐媚脸,私下不知廉耻勾引裴砚,这才攀上了裴家的高枝。
好在裴砚与他们不同,对外头传言从未放在心上,对她也并无不满,平日相处更是体贴入微。
作为裴家不受待见的媳妇,在规矩严苛的裴家内,作为女子但凡没有征得长辈同意,是轻易出不得家门的。
但裴砚宠她,他会在春天,带她骑马踏青。
夏日时寻了借口,携她去极远的庄子上避暑。
秋冬寒凉,也总会记得她的小日子,还曾亲自去山中猎了极其珍贵的红狐皮子,只为给她裁剪一身新斗篷。
这些都是她在豫章侯府那间四方大小的破旧院子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多年,从未曾体会到的温暖和爱怜,她甘愿沉沦其中。
可惜天不遂人愿,林惊枝嫁入裴家三年,都不曾有孕。
在这之后,她好不容易怀有身孕,却在三日前,不慎小产了。
盛夏时节,焦噪蝉鸣声里,暴雨骤然而至。
林惊枝隔着朦胧雨幕,听得窗外的风雨檐下,贴身丫鬟晴山正与人起了争执,晴山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断断续续传进了林惊枝耳中。
原来在她小产的前几天,婆母就送了两个身家清白的婢女到抚仙阁,裴砚的书房中,美名其曰给他贴身伺候。
长辈亲自送的丫鬟,他虽然收下,但也只是吩咐了在外院扫洒,并没有放在屋中伺候。
对于这点,林惊枝倒是放心的。
虽然裴砚只要在家中,夜里都会同她亲近,但他那方面的事情却是异于常人的克制,就算每次和她做,明明感觉他在情欲翻滚时,恨不得把她折腾一滩水,吞入腹中才好。
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总能极其自律的停下来,从不放肆。
成婚这些年,裴砚除她以外,更是洁身自好到离谱的程度,就算是衣裳被府中丫鬟不小心碰了,他也绝不会再穿。
只是今日府中,似乎处处都透着奇怪。
窗外那妇人趾高气昂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她贴身丫鬟晴山的制止有所收敛,反而愈发大声朝里头道。
“夫人没了孩子日日呆在院中,恐怕还不知晓吧?”
“家中郎君几日前,从边关带回了沈家嫡女,沈大姑娘沈观韵。姑娘是幼时陪郎君一同在汴京皇都长大的玩伴,更是当朝贵妃娘娘嫡亲的侄女,按照辈分,就算唤郎君一声表哥也不为过。”
林惊枝还在疑惑,沈家和裴家不曾沾亲带故,为什么沈姑娘要叫裴砚“表哥”。
那说话的李妈妈已经推开守门的晴山,自顾自的把人给请进来。
“老奴已经按照郎君的安排,把沈姑娘妥当安置在抚仙阁中,按照礼数,少夫人是该亲自出来迎接沈姑娘的。”
林惊枝靠在暖阁的美人榻上没动,隔着薄薄的八宝牡丹缠枝屏风,视线落外头在沈观韵交叠而握放在小腹处的手上,那个位置尤为明显,小腹已明显微微有些隆起。
她前几日才没了孩子,又怎么会不知,这分明是有孕的表现。
林惊枝只觉胸腔里梗着一口气,眼前阵阵晕眩。
外边沈观韵柔软嗓音,已经隐隐约约传了进来:“李妈妈,她既然不愿,也罢。”
“表哥这些年刻意隐瞒,与我之间关系,自有他的理由。”
“如今表哥已恢复燕北六皇子身份,按照旨意回宫继承太子之位,暂把我安顿在这抚仙阁,也是心疼我身子骨受不住路途劳累。”
“……”
后来外头说了什么,林惊枝已没了印象,加上小产后身体虚弱,让她彻底陷入昏睡。
等再次醒来,就已身处于阴暗潮湿的地牢,被刺瞎双眼,秘密囚禁。
直到三年后,宫中赐下鸩酒,惨死在裴砚登基前夜。
想起过往种种,在烛花微爆声中,林惊枝压下心底所有疑虑,微喘着浊气。
冷汗已经湿透她身上半搭的衾被,身下一丝不挂,露在衾被外头像花苞般泛红的腰窝,还透着,他方才啃下的,若隐若现的绯色牙印。
寅时刚过,天色朦胧。
裴砚已起身去一旁耳房沐浴,按照往日相处,林惊枝就算是再累,也必定要起身亲自伺候他的。
里头静了一瞬后,水声响起,没过多久就是衣料穿戴的声音。
林惊枝闭眼,伸手扯下帐幔,遮了从槅扇外透进来的天光。
可没过多久,帐幔就被人从外头掀开。
李妈妈站在帐幔外头,一身姜黄色对襟窄袖长褙,外着深绿褂子,发髻梳得整齐,簪了对赤金簪子。瞧着不过四十上下还算和善,走进了却因五官紧凑,把整张脸挤得有些过于严肃。
她见林惊枝醒着,就赶忙端着汤药凑上前:“少夫人,这是郎君亲自吩咐奴婢给您炖的补汤。”
林惊枝慵懒翻了个身,丝毫不在意衾被下未曾遮掩的斑斑点点暧昧痕被人瞧去,连眼风都未落在李妈妈身上,而是高声唤晴山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
李妈妈站在榻旁愣了一瞬,讶于林惊枝今日对她的态度。
这位裴家少夫人,在嫁进裴家的大半年中,因她是裴砚乳娘的身份,对她可谓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行事上小心谨慎就怕踏错半分,更加惹得上头长辈不喜。
只是今日,怎么如同换了一个人般。
“少夫人,郎君体贴,这汤药还是趁热饮了才好。”李妈妈刻意加重语调,眼底显然十分不满。
林惊枝正在梳妆,闻言她回眸,玉白指尖点了点妆奁上方。
花瓣似的唇微抿片刻,语调听不出喜怒:“妈妈把药放下便可。”
李妈妈在裴家当差这么些年,又何曾被这般冷淡对待过,她眼下只能忍着怒意,端药上前。
却不料没注意脚下,被斜侧方凸出的高几绊了下,当场连人带着汤药狠狠摔在地上。
汤药是刚从药炉子端出来的,滚烫还冒着热气。
除了大部分泼在李妈妈自己身上外,还有小部分药汁溅,不甚在了林惊枝身上。
李妈妈痛得满地打滚,正要出声质问。
却见林惊枝已经被屋中丫鬟小心簇拥着站起来。
晴山反应最快:“少夫人,可是伤到何处?”
林惊枝慢悠悠撩开宽大袖摆,却见她那霜玉般娇嫩手腕,有一片红痕,好在冬日里衣裳穿得厚实,她倒不觉得有多痛。
上一世裴砚也是这般,每次同她房事之后,李妈妈必定亲自端上一碗汤药,看她饮下才行。
后来她被囚禁的那三年,才沈观韵口中得知,原来每次房事后,李妈妈端给她进补的汤药,其实是避子的毒药。
连喝多年,就算后来她好不容易怀了孩子,也保不住几日就会小产。
前世种种,化成了她眼底一抹暗沉的痛楚。
林惊枝视线从李妈妈身上划过,冰冷如锋刃:“李妈妈这般甩脸子,真是好大的架子!”
李妈妈才摔得七晕八素,下一刻,就听得女人媚媚软音问。
“晴山,我记得府中规矩向来严格。”
“下人大不敬冒犯了主子,该如何惩罚。”
晴山虽不解自家姑娘脾性上突然的转变,但也立刻道:“回少夫人,轻则杖责二十,重则杖责五十送去庄子。”
李妈妈不可置信抬头:“你敢!我可是你们家郎君的奶娘,就连老夫人都要赏我三分薄面。”
林惊枝闻言,冷笑了声:“祖母赏你面子,那是因为你把主子伺候好了。”
“而我罚你,也是按着裴家规矩来。”
一时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不多时响起李妈妈被拖出去的挣扎声。
这半年多相处,抚仙阁伺候的下人原以为少夫人性子顺从软和好拿捏,没成想她也会有这般惩治人的时候,赶忙收敛了心思,不敢如从前那样偷懒耍滑。
等到晚间,林惊枝沐浴时突然来了兴致。
前世她活着的时候,无论是家中还是嫁给裴砚,都是清汤寡水的素色装扮,只为了遮掩自己生来娇媚的容貌,以讨长辈欢心。
任劳任怨规矩守礼,未敢僭越半步。
就算这般,收敛所有的脾性与喜好,她也从未得到过半分尊重与体面。
如今重来一世,管它的规矩礼仪、长辈喜好。
她大不了破罐子破摔由着性子放肆活着,反正终究再不济,也不过是个“死”字。
如此一想,她当即吩咐晴山,从箱橱里翻出婚后这半年多裴砚为她置办的衣裳首饰,让丫鬟们七手八脚打扮起来。
不知不觉中,夜已深,天穹簌簌落雪。
裴砚从外头进来,身上银白的大氅被雪碎打湿。
林惊枝听到外头丫鬟行礼的声音,依旧站在铜镜前自顾欣赏自己的美貌,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第一时间起身上前,为他递上干净巾子,替换衣裳,唤丫鬟婆子送热水吃食。
裴砚习惯性往暖阁一站,张开双臂等她上前伺候。
可始终不见她出来。
意外之下,抬步往里走去。
只见黄灯影下,有美人如玉。
一袭银红色绣牡丹花裙衫,玉肩上搭了条缬纹薄纱披帛,腰束明珠玉石宫绦,那弧度看起来盈盈一握,他一手就能掌控。
这般明艳妩媚,占尽风流的林惊枝,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裴砚毫无情绪波澜的眸内有了动荡,漆色眸底虽有疑虑,但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如同帝王巡视疆土般的打量。
林惊枝见他走进,内心暗骂了声,就要找借口避开。
因为她根本没想到裴砚今日会来,按照前世记忆,除了新婚前两月,后来他多数时间都睡在外院书房,少有连着来她这边过夜的时候。
毕竟裴砚一向克制寡欲,不会连日放肆。
没想到今日倒是让她倒霉撞上了。
她还在愣神时,裴砚已经走近,抬手握住她雪白皓腕,就要把人拉进怀中。
林惊枝一愣,下意识挣扎起来。
可裴砚的手像铁臂般结实有力,哪是她能轻易挣脱的。
拒绝不成的林惊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干脆心一横,牙一咬,一脚踹向裴砚。
两人离的极近,裴砚根本没料到他素来乖顺胆小的妻子,会有这般雄心豹子胆的时候。
他紧实的小腿,被她实打实,狠踹一脚。
一时间,屋中死静。
两人都愣住了。
第2章
夜凉如水。
窗外落雪纷纷,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就心惊胆颤退了下去。
沉默间,裴砚往前走了半步,他微俯下身,漆黑眸色落在她身上,似有重量般带着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
林惊枝心下微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裴砚动作更快,清瘦冷白覆着了层薄茧的掌心,已握上她纤细柔软的手腕。
略微粗粝的掌心,无意擦过她烫得泛红的肌肤。
“痛。”
林惊枝本能轻哼,缩着手腕就要往身后藏。
可裴砚动作更快,修长指尖已经扯着她宽大袖摆自上而下撩起,露出一截玉似的皓腕。
只见白嫩雪肌上一抹刺红色烫痕,尤为显眼。
“怎么弄的?”他声音有些沉冷,似有不悦。
林惊枝有些抗拒的从他手中抽回手臂,语调疏离冷漠:“白日李妈妈给我送汤药时,伺候不周打翻了汤碗。”
她声音微顿了顿,继而补了句:“不过我也罚了她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裴砚闻言眉心微蹙,却也没再说什么。
而是转身往东稍间的书房里拿了几卷书册,不久后,起身离开抚仙阁去了外院书房。
林惊枝看着裴砚离去的背影,心里冷冷哼了声。
平时他但凡在夜里回抚仙阁,哪次不是要把她摁在身下抵死缠绵。
现下知道她伤了手臂,不能让他尽兴,就转身离开,他果然是拿她身体当发泄的工具罢了。
有了上一世同裴砚三年多相处经验,林惊枝可没有忘记裴砚这人,看着谪仙清俊,性如白玉,一副不沾人间烟火,高山仰止的模样。
实际上算计起人来,估计八百个心眼都不止。
晴山从外头进来,就见林惊枝靠正在美人榻上,愣愣出神。
“少夫人。”
晴山略有迟疑,但还是小声问:“少夫人和郎君这是怎么了,明明前几日奴婢瞧着还好好的。”
对上晴山关切目光,林惊枝心底涌起一片酸涩。
也不知上一世她死后,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晴山落得个什么结局。
不过还好,现今一切都来得及。
“我无事,只是近来有些乏了。”林惊枝朝晴山摇头道。
晴山赶忙扶林惊枝起身,声音温和劝道:“既然乏了,那奴婢扶您去早些歇息。”
“今儿没去请安,明日若再不去。”
“只怕府里头长辈又要罚您立规矩。”
立规矩么?
林惊枝眼底浮着一层薄薄冷意,想到前世裴大夫人只要对裴砚不顺心,就喜欢装病或者立规矩来回折腾她,明明心里不待见她,又必须要求她日日去请安。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那些人能把她如何。
夜里,晴山灭灯烛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林惊枝却在没了光线,四周静下来的瞬间,她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蜷缩成一团,浑身涔涔冷汗。
没有尽头的黑暗就像巨兽的血盆大口,随时能把她吞回那座阴暗潮湿地牢深处。
蒲草生蛆的腐味在她鼻尖上若有似无,腹中翻涌,是被灌下毒药时那种要生生把五脏六腑绞烂绞碎的巨痛。
林惊枝张着檀口,像溺水的人,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锋芒闪过。
她再次看着尖锐的匕刃狠狠刺入她眼眶里,血泪落下满脸都是,剜眼锥心,痛不欲生。
黑夜弥漫没有边际,迷迷糊糊中,有人给她轻轻擦去额间冷汗。
屋中好像重新亮起灯来,有丫鬟进来刻意压了步子的声音,但她依旧睁不开眼。
直到翌日清晨,卯时刚过,有斑驳光晕落进屋内。
林惊枝终于得以从噩梦中渐渐苏醒,愣愣盯着帐顶的承尘,心如擂鼓。
背后小衣已经湿透,眼眸干涩被外头的光一照就不自觉落下泪来,手腕处的肌肤火伴着一片清凉的黏腻。
林惊枝这才发现雪白的玉腕上,昨日烫伤的地方,被人细心上了膏药。
但她没有任何犹豫抬手,雪白指尖在伤痕处用力一掐,火辣辣的刺痛从手腕蔓延到全身,这种真实的痛感让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绞在一处几乎窒息的心口,聊以慰藉片刻喘息。
“少夫人。”
晴山见她醒了,忙递了暖怕给她擦脸,声音透着后怕:“昨夜您梦魇,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在梦里哭了许久。”
“夜里若不是郎君恰巧回来,守夜的小丫鬟们都不曾发现。”
瞬间,林惊枝所有顾虑散得一干二净,连名带姓直问:“裴砚昨天回来了?”
“是,夜里在屋中呆了一个时辰,天亮才走的。”晴山说道。
然后晴山转身从一旁桌案上拿了个玉瓶递给她:“这是郎君给奴婢的膏药,吩咐奴婢给您涂上。”
林惊枝盯着那小玉瓶,久不做声。
这东西她前世见过,据说是十分珍贵的去疤膏,去腐生肌,也只有宫里的贵人才用得上的东西。
但林惊枝不稀罕,她十分嫌弃随手搁在了一旁博古架上的角落处,摆明了就是眼不见心为静的态度。
等洗漱上妆穿戴整齐,她见时辰还早,就不像曾经那样每每最早到长辈房中请安,而是慢悠悠吃完早膳,才披上斗篷出门。
外头雪大路滑,林惊枝走的不快。
穿过长长檐廊,入了垂花门,就到了太夫人钟氏所住的万福堂。
打帘的小丫鬟看林惊枝走进,竟是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恰巧里面传来裴二夫人吴氏的声音:“母亲,可知道昨日砚哥儿抚仙阁里罚了下人。”
“据说是砚哥儿媳妇,在砚哥儿那受了气,便狠狠罚了砚哥儿的奶娘,朝她撒气。”
吴氏好似说笑般,又朝周氏道:“大嫂,也是你太纵着砚哥儿媳妇了,难怪昨日称病,连请安都不来了,估计是对家中不满呢。”
这时,屏风那头传来一道娇娇笑声:“二婶娘这是说谁对家中不满?”
“这倒是巧了,昨日我刚好被李妈妈泼了身滚烫汤药,今儿眼看好了不少,就急急来祖母这请安了。”
屋内霎时一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屏风另一头看去。
只见林惊枝正解了身上雪白的狐裘披风递给小丫鬟,露出一身桃红色绣牡丹缠枝纹百褶裙衫,腰上束了条挂满彩色宝石的宫绦,头上戴的也是精致明艳的珍珠海棠花头面。
步态款款,楚楚动人。
就连冬日里开得最娇艳的花儿,都不及她此刻半分风华。
“孙媳给祖母和母亲赔个不是,昨儿实属伤得厉害,才耽误了请安。”
林惊枝朝太夫人钟氏和周氏各行一礼,粉润面颊上,带着浅浅淡笑,明艳得体动作上挑不出一丝毛病。
她还不忘适时露出被烫伤的小臂。
虽然并无大碍,但是她肌肤生来就娇贵异常,那点伤痕在玉臂上就显得格外严重。
吴氏像被人掐了脖子的山鸡,瞪大眼睛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夫人和周氏也有些惊疑不定看向林惊枝。
特别是太夫人,她对林家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是不满的。
奈何周氏瞒着自己同她那庶妹小周氏换了庚帖,定了小周氏的庶女,也就是林家六姑娘林惊枝。
打第一眼她就觉得这林家六姑娘,容貌过盛,偏偏是个性子乖巧软和压不住的,日后当了裴砚的妻子,那可不见得将来能顶得了大事。
她当时就想做主退了庚帖,偏偏裴砚瞧了眼后,出乎意料点头同意了。
事已成定局,太夫人就算再不喜,也只能由着周氏定下婚期,把人娶进门来。
今日林惊枝这般打扮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见她上前行礼,就也没有刻意为难,皱了皱眉道:“既然受了伤,就在院子里好好养着,我和你母亲又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长辈。”
“祖母和母亲体贴是长辈们心善,孙媳作为晚辈自然不敢放肆。”
“只是不知方才二婶娘说的那骄纵女子,可是哪个院子里的姑娘,莫非是训斥二房的姑娘?”林惊枝笑盈盈看向吴氏,明显是要逼着吴氏回答。
吴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方才什么心思,这屋里的人哪个不是一清二楚。
但要当着林惊枝的面承认,那不是丢她的脸面么。
当即她轻拍了下脑袋:“你瞧我糊涂了,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
“砚哥儿媳妇怎么还较真上了。”
“要说我,你们抚仙阁的李妈妈到底也是砚哥儿的奶娘,不过是不小心烫了你,你倒是狠心,打了人家二十板子,如今还起不得床。”
“你是攀了高枝,嫁入我们裴府,但也不能只顾着自己,不考虑过砚哥儿在外头的脸面。”
林惊枝闻言心里冷笑了声,淡淡道:“婶娘莫非是昏了头,李妈妈不过是个伺候的下人,这些年照顾夫君有些情分罢了。”
“这怎么还能关系到我家那谪仙般夫君的脸面,难不成家中但凡有些情分的下人,都成了主子不成?。”
太夫人虽不喜林惊枝,但她更由不得吴氏这边不知死活,拿个下人来计较,用裴砚的脸面说事。
当即沉着脸,冷哼声:“够了!吴氏!”
“不过是个下人,伤了主子自然得罚,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说这般蠢话。”
“砚哥儿媳妇这次做得不错。”
吴氏脸上一僵,不敢再随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