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皎见年轻男子这么窝囊,心中也失望得很。
左邻右里知道她想找上门女婿,都热心地帮她介绍,她想着左右都是要找的,便应下了这次相看。
没想到对方是个见到寇世子就腿软的软骨头。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寇世子是实打实的西南小霸王,一般人还真不敢招惹他。
见寇世子无缘无故来赶完人还一脸委屈,姜若皎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世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寇世子紧抓住姜若皎的手腕,凶巴巴地道:“你以后不许再和人相看听到没有?”
姜若皎眉头拧得更紧。
“我为什么不能与人相看?”
寇世子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嫁人吗?这些人不过是看你妹妹和裴家定了亲,才巴巴地凑上来要当你上门女婿,哪有什么真心?你再等过些时日,我父王就派人来提亲了!”
哐当——
伙计正在收拾的瓷碗摔到地上,发出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姜若皎忙引着寇世子入了内院。
店里两伙计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惊叹:他们东家姐妹俩这造化,果真是一个比一个大啊!
姜若皎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造化。
她到了庭院中,看了眼寇世子还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不由说道:“世子可以放开我了吗?”
寇世子闻言低头看去,却见姜若皎圆润漂亮的手腕都被自己抓红了。
他收回手,好奇地往左右看了看,只见庭院中栽种着许多花花草草,养得都挺好,瞧着生机勃勃。
他来过食肆这么多回,却是没到过这后院来。
姜若皎已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她理了理思路,抬眼问道:“那日你跑来说绝对不会娶我,就是因为你父王说要来姜家提亲吗?”
寇世子遭了那么多天牢狱之灾,早就把上元节前的事给忘了。
他听姜若皎这么一问,才想起早前自己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娶姜若皎来着。
“是又怎么样?”自打嘴巴的滋味很不好受,寇世子对上姜若皎洞明一切的目光,黑着脸说道,“我那会儿就是不想娶你!”
“那世子现在怎么又想娶了?”姜若皎追问到底。
寇世子感觉姜若皎简直是要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剖开来仔细瞧个清楚。
寇世子破罐子破摔地怒道:“因为我要是不娶你,我父王就要另立其他人为世子!他宁愿把世子之位交给个外人!”
姜若皎知晓平西王把寇世子关进牢里去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这种情况下被迫娶她,寇世子会心甘情愿才怪。
只不过如果平西王上元节前就想着到姜家提亲的话,说不准裴徵趁着寇世子在牢里这段时间登门求娶就是因为这一重关系。
不是姜若皎爱把人心往坏处想,而是她很清楚裴家这些世家在西南的处境。
如果说京城的世家大族权大势大的话,那西南这些世家的日子就比较艰难了,平西王打压起他们来从不手软。
一想到妹妹的婚事背后竟有这般算计,姜若皎背脊就有些发凉。
要是她与寇世子的婚事最后没成,裴家那边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悔婚?
她早该知道这里面必然有古怪!
只恨现在婚书都拟完了,她们要是悔婚倒成了过错的一方。
何况瞧妹妹那模样,竟是已经对裴徵情根深种,便是劝她解除婚约她可能也不会听……
姜若皎心乱如麻。
寇世子剖完自己的伤口,正等着姜若皎笑话自己,不想姜若皎居然若有所思地出了神,根本没搭理他的意思。
寇世子更难受了,心里还酸溜溜的,他都这么可怜了,她怎么连个眼神都不乐意匀给他?
寇世子又忍不住去抓她手腕:“你想什么呢?”
姜若皎心绪翻腾,哪里顾得上寇世子。
他被平西王教训固然可怜,可看看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吧,再大的教训都是就活该,她才没闲工夫安慰他。
姜若皎冷眼看着寇世子:“你丢不丢掉世子之位,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了保住世子之位要娶我,我便非得嫁你不可吗?”
想到裴家可能算计自己妹妹,姜若皎就恨得牙痒。
他们的权势地位、他们的富贵荣华,与她们一介孤女又有何关系?
他们堂堂男儿竟要依靠自己的婚事来立足,传出去不怕被人耻笑吗?
寇世子对上姜若皎冷冰冰的眼神,顿时怒从中来:“你不想嫁我,难道想嫁刚才那个没用的小白脸吗?我话摆在这里了,除了我你谁都别想嫁!再让我知道你和别人勾勾搭搭,看我不打死那奸夫!”
姜若皎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少女,无论往常表现得再怎么冷静自持,这会儿还是有些恼火了:“你不要太过分!”
寇世子才不觉得自己过分,他比姜若皎还生气。
他怒气冲冲地回家安排了几个人到姜家食肆来,明面上说是让他们到食肆去打下手,实际上就是叫人盯着姜若皎,提防姜若皎再背着他与旁人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炸毛小sb世子.jpg


第18章
姜映雪下学归来,见到食肆里多了几个人,不由去寻姜若皎问是怎么回事。
姜若皎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更没有证实自己关于裴家的猜测,是以没打算让妹妹白白跟着烦恼。
“没事,是那寇世子派来的人,说是让这些人来店里帮把手。那家伙行事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姜若皎半真半假地说道。
姜映雪与裴徵定了亲,底气足了许多,提起寇世子来只剩下厌恶了:“他不是被关大牢里了吗?怎么还来?听说平西王最讲道理了,他再敢来闹事,我们找平西王评理去!”
姜若皎知晓平西王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可现在问题的根源恰好就在平西王身上。
他们既然不是相中她的相貌和她的出身,便是想要一个能够管束好寇世子的人了。
她看得见外面的时局,看得见平西王他们的殚精竭虑,看得见寇世子再这样荒唐下去的后果,可她到底才十六岁,如何愿意就这样与一个相看两厌的人绑在一起。
他不喜欢她,她也并不喜欢他,哪怕成了亲也不会和和美美,她又有什么把握能叫寇世子当真事事都听她规劝?
只怕到时候她越是劝说,他越要反着来。
她本想着她们姐妹俩守着这么一家小食肆,嫁给普普通通的人家,虽不能大富大贵,应当也能和和美美、平平顺顺地过一辈子。
不曾想她们一朝入了贵人的眼,一切都朝着她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即便她们现在就变卖食肆搬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外面的世道可比西南乱多了,到哪都不是安身立命之所。
天下一乱,人命本就贱如草芥,何况她们只剩姐妹二人相依为命。
任谁处在她们这个位置上,同时得了平西王府和裴家青眼都该感恩戴德,别说胆大包天地拒绝了,连心生犹豫都是不识抬举!
姜若皎心中戚然,却没在妹妹面前表露出来,只耐心地听妹妹说起了学堂里发生的趣事。
学堂中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分明只发生在两三年前,于她而言却已经恍如隔世。
那时候她骄傲又自负,年纪不大,心却不小,时常与人指点天下大势,大有“谁说女子不如男”的雄心壮志。
不想真正需要靠自己的时候,才知道世上本就有许多跨不过去的鸿沟。
看着妹妹欢快的眉眼,姜若皎哪怕心事重重,仍是听得十分仔细,不时还与她讨论几句。
等食客多起来了,姜若皎就让姜映雪回内院读书去。
姜若皎领着清平忙忙碌碌地做好客人要的吃食,就听伙计说有位一看就颇为不凡的妇人吃完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对方说有事要找姜若皎聊聊。
妇人?
姜若皎眉头跳了跳,擦干净双手走出去一看,却见食客已经散尽,平西王太妃独自坐在食肆一隅等着她。
“今天忙得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吧。”姜若皎开口打发走店里的两个伙计。
平西王太妃也让随行之人和寇世子派来的那几个家伙退远点,招呼姜若皎坐下说话。
对于这位平西王太妃,姜若皎心中还是颇为尊敬的。她恭恭敬敬地问道:“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平西王太妃说道:“怕寻你过府说话你不愿意来,我就亲自来一趟。”
姜若皎道:“娘娘相邀,民女怎会不愿?”
平西王太妃道:“我知你心中不愿。我听你柳先生说起过你许多回,说她教了那么多学生,最惋惜的就是你。你的才识比许多男儿都要出众,却因为家中遭逢变故,不得不辍学归家……”
姜若皎安静下来。
她知晓柳先生与平西王太妃有那么一重关系,却不知晓这桩婚事竟也与柳先生曾向平西王太妃夸过她有关。
她清楚这应当不是柳先生的本意,只可惜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绝不是那种得知能嫁入平西王府就欢欣鼓舞的人,因为你看得见眼前这锦簇花团背后的危险。”平西王太妃叹着气道,“也怪我这个当祖母的不够称职,见他在跟前时孝顺又听话便没觉出什么不妥来,硬生生将瑞哥儿惯成了现在这脾气。”
姜若皎静静听着。
平西王太妃说道:“你与瑞哥儿也见过好几回了,应当知道他本性不坏,就是少了个能让他听劝的人。我也知道让你与瑞哥儿成亲确实是强人所难,可我们着实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姜若皎轻轻摇头:“我又如何能劝得动世子?”
平西王太妃道:“总要试试看才知道不是吗?我父亲在世时对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姜若皎抬眸看向平西王太妃,眼底多了几分好奇,不知昔日那位赫赫有名的云将军曾给他的女儿留下过什么话。
“世道不会自己变好。”平西王太妃叹着气说道,“若是没有人去改变它,世道只会越变越坏。我当初曾想着即便云家人只剩我一个,我也可以提刀上阵杀敌去,结果入京后被先皇看中纳入宫中,在那深宫之中一待就是十几年……我算不得是多么有勇有谋的人,西南能有如今的太平局面,全靠这些年来许许多多将士浴血沙场乃至于牺牲性命。倘若这样的安宁到了瑞哥儿这一代就毁于一旦,我这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也就罢了,你们这些花儿似的小一辈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境况?”
姜若皎听着平西王太妃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心中不免动容。
这些事她也是能想到的。
她知道外面的世道已经乱了,知道西南已经算是难得的太平之地,知道她们这些西南百姓能安安稳稳生活全凭着平西王战场上杀出来的凶名。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啊。
平西王太妃说道:“就算只有那么几分可能,我都希望瑞哥儿能真正立起来。何况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于这小小食肆之中,终日绕着灶台打转。我相中你不光是想让你当孙媳,而是觉得即便将来瑞哥儿当真撑不起平西王府,你也能够成为西南百姓的依仗。”
姜若皎微微愕然,没想到平西王太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上姜若皎愕然的双眼,平西王太妃神色认真而郑重:“不管日后境况如何,这都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寻常姑娘家定然不敢应承这样的事,可你不是寻常姑娘家,对不对?”
姜若皎知道平西王太妃不是开玩笑,当初平西王母子俩回到西南,西南的局势十分混乱,于内是地方豪强横行、官员腐败不堪,于外是蛮族虎视眈眈、屡屡犯边,那时平西王亲自领兵抗敌,负责主持后方大局的便是平西王太妃。
以当今太后对平西王的忌惮,倘若没有平西王太妃坐镇后方,平西王不知要遭多少来自自己人的冷箭!
是啊,世道不会自己变好,若是没有人去改变它,世道只会越变越坏。
她虽然没有把握一定能做成,但是平西王太妃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去试一试。
即便将来他们有可能成为一对怨偶,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她本也不是耽于情爱的性格,也没想过依靠丈夫的宠爱过活,就算未来的丈夫不喜欢她,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左右都是嫁人,嫁给谁不是嫁?
姜若皎也认真而郑重地应道:“承蒙娘娘看重,民女愿意一试。”
平西王太妃闻言顿时展露笑颜,拉着姜若皎的手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去。
姜若皎送走平西王太妃,一颗心却还沉甸甸的。
短短一个月里头,她们姐妹二人的婚事都有了着落,而且要嫁的都还是人人艳羡的人家。
这样的好事落到谁家,谁都得烧高香庆祝自家祖坟冒青烟。
可是姜若皎还是高兴不起来。
她与平西王府的婚事一成,裴家那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就更难摸清了。
这种事即便她去找裴徵当面质问,只要裴徵不承认她也无可奈何。
撇去这一重顾虑不提,裴徵确实是个良配,他才华过人、相貌出众,过去不知多少小娘子恋慕于他。
平心而论,即便她把所有西南儿郎翻来倒去地挑拣一轮,也挑不着第二个裴徵这样出色的妹婿人选。
而且要是裴徵当真图的是平西王府这一重关系,婚后就更要当个好丈夫了。
以色侍人终难长久,利益关系反倒更为稳固。
姜若皎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暂且按下对裴家的猜测不提,先看看接下来一两年他们处得如何再说。
考虑到姜映雪对寇世子多有不满,姜若皎回后院后便与姜映雪说了平西王府要来提亲的事。
姜映雪听后睁大了眼,抓住姜若皎的手说道:“阿姊你不能嫁他,他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阿姊?太荒唐了,阿姊你千万不能答应!”
“我已经答应了。”姜若皎回握妹妹的手安抚道,“你别慌,平西王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你不也说平西王最讲道理。”
“可那世子是个混账!阿姊你怎么就答应了?你是不是怕我嫁去裴家受了委屈?”姜映雪急得要哭了,“要是阿姊你是为了我答应这桩婚事的话,我不嫁了!”
姜若皎握紧姜映雪的手安抚道:“不是这个缘故。”
她把事情掰扯开来给姜映雪讲了讲。
按照平西王太妃的意思,她嫁过去以后他们都会支持她好好管束寇世子,她不仅不会受委屈,还能名正言顺地教训寇世子。
要是始终没法把寇世子掰回来,说不准就由她接掌王府内外诸事了。
可以说,这桩婚事比她招个上门女婿都要舒坦。
姜映雪听得一愣一愣。
“真的吗?”姜映雪还是不信嫁给寇世子能有姜若皎说的这么好。
姜若皎道:“我骗你做什么。太妃娘娘刚才亲自来了一趟,就是与我谈了这些事。平西王府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图我什么?若非世子近来闹出诸多荒唐事,这么好的婚事也落不到我头上来。”
姜映雪仍是不太能接受:“可是,阿姊你又不喜欢他……”
姜若皎缓声道:“婚姻之事哪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的?那么多人都是奉父母之命成婚,谁会把喜欢不喜欢挂在嘴边?像我们这样定亲前见过好几回的,都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姜映雪听着姜若皎平静无澜的话,心里有些难受。尽管知道姐姐向来沉着冷静,远没有她这么容易对人动心,她还是希望姐姐能嫁给真正喜欢的人……
这一夜,姐妹俩都没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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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翌日一早,姜若皎照常早起。
姜家食肆不做早饭生意,她早上只需要备好一天要用的食材便能做些自己的事。
姜映雪心事重重地去学堂那边后,姜若皎才喊清平坐下说话。
平西王府家大业大,于他们而言姜家食肆这种小店铺算不上什么,姜若皎却没打算关掉食肆。
一来这是她父母的心血,二来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总得给她们姐妹俩留最后的退路。
靠别人总归是靠不住的,不管别人的承诺说得多好听,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最可靠。
目前姜家食肆是她们姐妹俩手里仅有的依仗了,无论她们未来的夫家多么显赫富裕,她们总得有点自己的东西吧?
姜若皎教了清平几个月,早已摸清了他的性情,对他的品行还是十分信任的。她说道:“你学得挺快,常做的面食和荤菜都能上手了。现在离我成婚至少也还有一年半载,我会尽量多教你些东西,等我成婚了,你就替我掌管食肆。要是将来食肆规模大了你管不过来,我可以另找个掌柜负责店中杂事,现在你先多担待些,没问题吧?”
清平点头。
他虽不爱说话,做事却稳妥可靠,自己做不到的事从不会应下。
姜若皎见他点了头,便放下心来。她说道:“哪怕成婚了,我也会定时回来与你研究新菜,你不用怕,我不会把所有事都压在你身上。”
清平唇动了动,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再一次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好几年前就见过姜若皎,那时候姜家父母偶尔会带她们姐妹二人到寺里上香,那时候的姜若皎还挺爱笑的,姐妹俩总开开心心地在寺里玩耍,他每次见到她们一家四口心里都有些羡慕。
可后来姜家父母没了,她再到寺里来就不怎么笑了,只姜映雪还是过去那无忧无虑的模样。
哪怕是有了平西王府这样的好姻缘,她也没再露出过以前那种开怀的笑颜。
他想说他不怕,无论什么事他都愿意为她分担,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时宜。他出身贫寒,父母都不愿意要他,连为母亲攒买药钱都得靠她相帮,又有什么立场在她婚事将定的时候说这样的话?
姜若皎不知清平心中所想,她与清平说好食肆将来的交接事宜,起身去打开店门准备迎客。
一开门,她又看见寇世子派来的那几个人。
其中一人还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偷听,她把门一开,对方差点一骨碌栽进店里来了。
哪怕已经应了平西王太妃,姜若皎看到这几人还是有些来气,不是气他们这些奉命行事的人,而是气寇世子的横行霸道。
想到寇世子叫嚷出来的那些话,姜若皎就拧起眉头朝着差点栽倒的那人问道:“王爷知道你们这样来窥探未婚姑娘家的一言一行吗?这便是王府的规矩?”
几个被寇世子派来的人本来没太把姜若皎看在眼里,这会儿对上冷着脸质问他们的姜若皎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怵,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日平西王太妃亲自来见姜若皎的事。
眼前的姜若皎看起来竟比他们家世子更可怕些。
他们下意识地不敢接话。
姜若皎不疾不徐地道:“你们马上回去,我便不与你们计较,要不然我会一五一十地把你们的所作所为禀明王爷。过去王爷在外征战,无人管束你们世子,现在战事已定,真当你们世子还能和过去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你们世子挨罚可能只是走个过场,你们可就不一定了。”
那几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平西王通身慑人的气势,顿时不敢再多做逗留。
这位可是能劳动他们家太妃亲自走一趟的人,要见平西王可不是什么难事!
另一边,寇世子正带着卢氏备的礼挨个向那几个落水的士兵道歉。
那几位士兵都没什么大碍,早已回到军营之中。
寇世子是头一回到军营里去,没进门就被拦下了,经由守营士兵的好生一通盘查才被放进去。
寇世子走在军营中,老觉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太友善,他心里难受极了,恨不得把东西扔下就走。可他想到他爹的冷厉眼神,又想到他娘的眼泪,也就硬撑着寻到了那几位士兵,亲自向他们赔了礼。
见寇世子这般低头了,众人便觉他们这位世子也不算无可救药。
那几位士兵本也不敢怪罪寇世子,赶忙接过寇世子带来的礼物说自己没有大碍。
寇世子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却听一人开口说道:“听闻世子喜好游猎,不知世子骑射功夫如何?”
寇世子转头看去,只见那是个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千夫长,别看对方年纪不大,在军中地位却不低。
西南军赏罚分明,不管出身高低,拿了人头就有军功,有了军功就有封赏,这人能当上千夫长,足见他至少拿下过不下百个敌军首级。
寇世子敏锐地察觉这人对自己有敌意,却不知自己怎么得罪过他了。
他压根不认得这人。
“你是谁?”寇世子忍不住问。
“卑职樊延。”对方不卑不亢地答完,又把最初的话题提了一次,“卑职听闻世子时常为了游猎封锁城郊,想来是十分擅长骑射的,何不与我们比试一二?”
寇世子面色黑了下去。
平西王回来后第一次打他,就是因为他喜好游猎扰了百姓,这人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又没得罪他,这家伙干嘛非要戳他痛处?
寇世子道:“比就比,谁怕谁?”他说完又冷哼一声,“要不要定个彩头?”
“军中不许赌博。”樊延冷静道。
寇世子没再多说,径直跟着樊延去了校场那边。
得知樊延要与寇世子比试,原本在校场上训练的人都退了下来,好奇地围在校场周围看他们一决高下。有人还忍不住悄声议论起来,都说寇世子怎么可能比得过樊延。
寇世子耳力不差,听了这些话气得不轻,怒气冲冲地挑了匹马进校场。
不想几个回合下来,他竟输得一败涂地。
最后还是樊延收了弓说道:“卑职觉得没必要比下去了。”
寇世子憋了满肚子火没发出来,只觉周围的人都在嘲笑自己,把弓一扔便带着人灰头土脸地离开军营。
樊延上前把寇世子扔下的弓捡了起来,面上并没有得胜的喜意。
旁边的士兵忍不住说道:“头儿,你这样得罪世子,以后他记恨你怎么办?”
樊延道:“要是战事再起,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顾忌那么多做什么。”
樊延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最后射出的那一箭,心情沉郁得很。他前些时候才从边关回来,正好赶上世子下狱,军中议论纷纷。
从其他人口中,樊延听说了不少过去几年寇世子干的荒唐事,诸如酷爱游猎扰民、流连秦楼楚馆之类的。
还有人提及寇世子时常带人去骚扰姜家食肆。
樊延小时候曾被姜家收留过好几年,若非他立誓要投军为死于蛮族手中的父母报仇,说不准就被姜家父母收为义子了。
他十四岁便以过人的勇武破例被收入军中,一直冲在最前线,立下了不小的军功,这才被破格提升为军中最年轻的千夫长。
这几年来他一次都没回过姜家,更没有告诉姜家人自己在哪儿任职,一来是因为随军出征本就去向不定、不知归期,二来是他上阵杀敌时一向是不要命的杀法,每次出发都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姜家一家四口都是良善之人,即便他与他们毫无关系,仍然将他视若亲人。
可也正是这样的亲厚让他没法再留在姜家。
他总是要走的,在姜家留得越久只会越舍不得离开。
与其让她们一次次地为他牵挂担心,还不如早早一走了之,让她们当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樊延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从军不到两年,姜家父母就出事了。姜家姐妹失了双亲,不仅遭族人欺辱,还要遭寇世子他们的欺辱!
樊延只恨自己走得太决绝,连个消息都不去打听,竟让她们姐妹二人独自面对这样的境况。
樊延穿过小半个军营去寻上峰说出自己想归家一趟的请求。
过去大半年他深入敌后,查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刚回到军中这段日子都在忙着交接各种事务。
一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把事情忙完了,可以请休一日回姜家去看看,没想到半路上就冤家路窄地碰上了寇世子。
这才有了他下寇世子面子的那一出。
若非打心里敬重平西王,樊延可能会直接和寇世子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