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隐约听人说起过有关于齐国人的事情,加上齐国郎君找周国匠人买酒的事情早就被同为周人的郎中们知晓,故而有些事情也就不是秘密了。
于是吕永便道:“他们都是齐国人派来学习的郎君,出身各不相同,醉心诗词歌赋,只不过因为酗酒,便被仙人要求历练自身,进而端正态度。”
曹主簿好奇:“这算是惩罚?”
吕永想了想:“应该是历练,他们的体质好了许多。”
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因为国防生那边担心自己训练的强度过大,这些古人会承受不了,所以请校医院帮忙定期检查。
得到的结果就是,除了防晒霜消耗量巨大外,其他的一切如常,甚至越来越健康。
曹主簿则是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已经分散站好的齐人,放轻了声音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
吕永回道:“是一种拳法,仙人们坚持要叫‘操’的,有的叫‘太极拳’,有的叫‘军体拳’,名字不同,但是效果都是相似的,谭御医便细细研究过其中的动作,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便于打斗,就连齐国的那个公子筠身边的暗卫都在学。”
曹主簿面露震惊:“这样好的东西,仙境也会教吗?”
吕永却没有丝毫惊讶,只管认真道:“之前疫病严重,仙人都能出手相助,如今粮食紧缺,也愿意施以援手,便知道仙人不是藏私的,”声音顿了顿,“况且,仙境可是能凭空造雷的,人家靠的是法术,会用蛮力攻击的也只是凡人手段,入不了仙人法眼的。”
这个理由放在旁人耳中,只会觉得吹的有点大了。
但是对于来过琅云、得了恩惠、还亲眼见过“仙家手段”的曹主簿来说,便觉得这样才合情合理。
左右现在农学院的仙人还没来,于是他便站在吕永身侧,眼睛瞧着那些齐人,想要观摩一下被赞颂为能攻能守的仙界拳法是何等厉害。
而就在这时,广播发出了一阵阵沙沙声,显然是在试音。
听到动静的齐人们也拉开了架势。
但他们摆出来的却不是练武之前才有的模样,两条腿一动不动,站得笔直,只有胳膊抬起来。
然后,手放到了……脸上?
这是什么拳法?竟然还要捂脸?
曹主簿正迷惑着,就听到广播里已经传出了个浑厚的声音:“保护视力,预防近视,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吕永:……
曹主簿:???
眼操?莫非还能用眼伤人,瞪谁谁趴下吗?
而就在这时,楚老师和纪良已经走了过来。
曹主簿赶忙上前,恭声道:“拜见仙人,不知仙人是否空闲?在下有事禀告。”
农学院已经从系统的任务完成提示中知道了红薯丰收的事情,现下便能猜到他的目的。
楚老师便笑着道:“我们去找间教室说吧。”
曹主簿急忙应下。
而吕永也朝着教学楼走去,只不过他是为了上夏应仙人的课,和曹主簿道别之后就进了教室。
余下三人进了隔壁的空教室。
刚一进门,曹主簿就将带来的本册递了过去。
楚老师虽然从系统上得知任务结束,但任务里面并没有写清楚到底亩产多少。
现在翻看着最新送上来的记录,看着最后所写的八百多斤的数据,楚老师不由得点头:“还算不错。”
毕竟这里是古代,没有用化肥,也没有现代化的种植手段,能有这么高的产量已经不错。
比预想的五百斤还要多些。
于是楚老师对周人给予了充分肯定:“农户们很努力,这份记录也很完整,现在看来之前预想的没错,德昌郡确实适合红薯栽种,辛苦主簿了。”
曹主簿不敢居功,嘴里念了几句“君恩浩荡”和“仙人仁德”,而后便行礼道:“在下这次前来,除了要给仙人送上这本册子,还有件事情希望仙人成全。”
楚老师:“何事?”
曹主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了嗓子的沙哑干涩,然后才开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不知仙薯是否可以推广开来?”
纪良听了这话不由得问道:“之前不是开过会吗?只要地图上圈出来的就可以种,顶多是收成多少的问题。”
曹主簿则是又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恳求:“之前因为时间匆忙,故而收集来的土壤有些少,选出来能耕种的地方也不多,按着往年经验,德昌郡水患之后便会有旱灾,若只是零星的种植,怕是解不了来年饥荒。”他长鞠到地,“若能度过此劫,德昌郡上下定然日日供奉,不敢懈怠。”
纪良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如果想要确定一个地方适合耕种什么作物,还是要到实地考察才最为稳妥。
但是这句话他还没说出来就咽了回去,只管扭头看向了楚老师。
但心里却是止不住的蠢蠢欲动。
当然,纪良同学馋的并不是德昌郡的供奉。
因为琅云中的师生们终究不是这里的古人,更不是周人,他们连人带学校是“空降”到凤尾山中的,可以说他们独立于各国之外,和原住民们原本都没有什么牵扯。
一直以来的相处原则就是,有难事了就说,我这边赚积分,你那边过难关,至于中间的煽情部分都省略掉比较好,干分人的时间还是挺紧张的,至于什么盖庙上香也大可不必。
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神仙,只是套了个仙境的壳子,本质上还是要吃饭要睡觉的人,那么先让自己活下去就成了第一要务。
而活下去的最直接表现,就是完成任务赚积分。
纪良馋的就是积分。
对农学院来说,赚积分的方式无非就是培育秧苗、改造良种、提供食材等等,但这其中就牵扯到了个问题,那便是农学院有材料有技术,但并没有足够多的试验田,也没有足够多人去耕种。
可要是能和德昌郡之间建立联系,不说别的,田地肯定是足够的,种田人更是不缺。
到时候,积分岂不是源源不断?
可是纪良也知道,这是大事,他做不了主,所以就看向了楚老师。
却不知楚老师考虑的也是同一件事,想的也更周全一些。
现如今琅云之名在周国内已经传遍,他们与德昌郡更是关系友善,郡守的幼子如今就在琅云内求学,小小的孩子凭借一己之力拉高了数学系的生活水平。
而前几天数学系就像给岳允放个假,让他回去看看父母。
如果趁着这个机会一同下山,到德昌郡内转一转,似乎也是可以考虑的。
楚老师细细思量着此事的利弊,便没有立刻回复。
纪良虽然满脸都写着“积分积分积分”,但是老师没开口,他也没有说话。
至于曹主簿,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招来仙人不喜。
一时间,教室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楚老师似乎终于有了决断,重新看向曹主簿准备说点什么。
结果就发觉那人突然倒在地上。
纪良吓了一跳。
不就是种地的事儿么,你倒也不用行如此大礼……
但很快便发觉,这位主簿那里是行礼?分明是晕了过去。
纪良便道:“我去喊送他来的护卫……”
话音未落,只听到手机发出了熟悉的“叮”的一声。
楚老师拿出来看了看,便平静道:“不用去了,很快就有人来。”
纪良不解,正要询问,然后就看到原本在隔壁给人上课的夏应已经飞速赶来,直接冲进门,麻利的将曹主簿给背了起来,然后就大步跑了出去。
整个动作无比流畅一气呵成。
纪良着实没想到这人的速度如此快,不由得感慨:“夏学长真的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啊,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楚老师则是默默的举起手机。
然后纪良就看到了上面刚刚更新出来的【救治曹主簿0/1】的任务。
……嗯,果然积分使人进步。
而另一边,曹主簿已经被夏应送进了校医院。
他再醒来时,正躺在病床上,眼睛里有着些许迷茫,记忆还停留在等待仙人答复的时候。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
因为站在病床两边的人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一眼看去得有十多个,全都戳在病床两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着实让人有些惊慌。
而得到消息前来看望病患的岳允并没靠近,只管站在不远处,结果就瞧见了曹主簿的一脸惊慌。
岳小郎君表示十分理解,毕竟之前他醒来的时候面临的也是同样的情况。
可是岳允并没有上前解救的意思,而是坐到了一旁,拿出了魔方继续摆弄着。
曹主簿并没有注意到岳小郎君,他的眼睛已经望向了最靠近他的吕永。
吕小郎中原本在本子上正写着什么,见他睁眼,便停下了动作,笑眯眯道:“大人福安。”
曹主簿想要起身:“我这是在哪里?”
结果还没等动弹,就被人给摁了回去。
扭头,就看到了站在床另一侧的谭O。
此时的御医大人并没有穿着官服或者是常服,而是简单的一个长衫,外面是和其他医学生一般无二的白大褂,表情平板无波:“病还没好,不要起身。”
曹主簿虽与谭O不相熟,但他知道,哪怕是自家郡守在看到谭御医的时候也得客客气气,故而这会儿曹主簿一点抗拒都没有的就重新躺了回去,小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吕永缓声道:“大人莫急,刚刚诊断过,你是因为喉咙内有炎症,发了热有没有及时医治休息,加上低血糖,这才引起晕厥。”
曹主簿听完,只觉得每个字都明白,但是放在一起就有些迷迷糊糊。
啥叫炎症?
啥叫雪糖?
雪做的糖吗?可如今天还暖着,哪来的雪……
可是这个时候的曹主簿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细枝末节了。
他的脑袋转了转,眼睛从床两边的人脸上划过。
虽然不是都认得,但是从他们的打扮和发型上就知道,这些应该都是周国人,或者说是之前来仙境求学的周国郎中。
没想到自己这一病,竟是惊动了这般多人。
曹主簿有些感动,又有些歉疚:“劳烦御医大人和诸位郎中先生了,我的身子我知道,虽然有些小病小灾,但都不是大事,吃点药将养一下便是,诸位还是学业要紧。”
结果就听吕永道:“大人放心,我们前来便是为了完成学业的,观摩也是学习的一种。”
曹主簿:???
而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夏应手上正拿着个托盘,看到曹主簿醒来,便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你醒了啊,正好,到了该用药的时候了。”
曹主簿以为要喝汤药,左右他这些日子一直是拿药当水喝,这会儿也没什么抗拒。
可是夏应却没有拿药碗,而是温和道:“曹主簿,你的病症发的有些急,需要一些和之前不同的治疗方法,你可愿意?”
曹主簿对仙境已然是滤镜八百米,加上知道这里连疫病都治得好,此刻自然没有丝毫抗拒:“当然愿意。”
夏应便点点头:“那你侧侧身。”而后对着身边的人道,“老师,可以开始了。”
曹主簿面露不解,但还是听话的把身子背了过去。
而后就听到有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是带你们来观摩学习的,病症不同,解决的方式也不同,如果发了急症,肌肉注射往往能起到很不错的效果。今天你们先看一看,未来找机会再上手实践。”
说完,夏应十分淡定的给自家老师准备注射用的东西,一点都不担心曹主簿的反应。
毕竟之前岳允小朋友就被打过针,表现得格外淡定平静,冯雅老师没少夸他,还说古人就是有勇气,连小孩子都很勇敢。
如今的曹主簿已经是大人了,应该也没问题。
只有谭御医默默地走近了些,在床头站定。
曹主簿则是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只是侧躺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仙薯秧苗的事情。
结果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腰部靠下的位置有些凉,像是被什么东西擦拭了。
然后就是猛地一疼。
下意识的回头看,就看到自己身上被戳了根针,上面还连着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细长桶……
安静一瞬,下一秒――
“啊啊嗷!”


第三十三章 (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
不得不说, 打针见效就是快。
虽然中间出现了些许波折,导致曹主簿不仅屁股疼,还嗓子疼, 但是总体来说结果是好的。
很快他的体温就降了下去, 睡了一觉之后便清醒不少。
再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谭O和夏应。
夏应正在从药瓶里取药片, 没有抬头。
谭御医同样没瞧曹主簿,只管拿着体温计,一边读上面的数字一边往本子上记录。
虽然还是古人装扮, 但他无论是看体温计的动作, 还是拿着圆珠笔写字的模样,都利落干脆得很。
而曹主簿也没有出声。
即使给他打针的不是这人,可是由于当时谭御医就站在床头, 还在他嚎叫的时候迅速地往他嘴里塞了团纱布,导致现在曹主簿看到他就条件反射的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现在主簿大人的脑袋已经清醒不少,自然不会做出刚刚那种尖叫失礼的事情。
等谭O的视线扫过来时, 曹主簿坐起身, 垂下眼帘, 努力不看他,声音也放轻了:“见过大人。”
谭O淡淡点头,随手把板子挂到床头, 而后道:“醒了就好,刚刚有位姓楚的仙人来探望过你, 当时你还睡着就没交起。最近几天你就住在这里吧,等痊愈了再走。”
曹主簿忙道:“不敢劳烦大人和仙人, 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不妨事。”
谭O却是看也没看他, 一边倒水一边道:“病症之事,你自己说了不算,只有郎中说了才算,这里的上仙曾说过,只要入了琅云,就绝不可能让你带着病痛离开。”
夏应也跟着点头。
往大了说,这是医者本分,往小了说,这是任务要求。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带着病离开校医院!想都别想!
而曹主簿听了这话心里一暖,不由得将额头贴在手背上,虚虚的拜了拜:“仙人仁德。”
夏应点头回应,而后就隐约看到门外有人,于是他便道:“我去瞧瞧。”然后便离开了病房。
而谭O一直等到夏应走后才接着道:“楚上仙说了,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德昌郡百姓的口粮,如今他们尚且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你若这般走了只会是无功而返,倒不如留下来等一等,也好过来回折腾。”
曹主簿先是一愣,然后就在心里自责,觉得自己是被那一针给吓坏了,竟连这样的紧要事都忘了。
真真是不该。
但不等他说什么,就看到谭御医已经将水杯和药片都递过来。
曹主簿赶忙双手接过,因着之前听牛村正说过,琅云给他们的就是这样的白色药片,故而现下便没有任何疑问,直接放到口中,就着水服下。
而后他便将水杯聊到床头桌子上,犹豫片刻,轻声问道:“谭大人,我这病……还需不需要针灸之法?”
谭O微愣,心想着哪里来的针灸之法?
可是马上就想到这人之前没有见过肌肉注射,故而有所误会也正常。
谭御医也没有过多解释,只管道:“上仙说过,可用可不用,”见曹主簿松了口气,谭御医嘴角微翘,“这样也免得你再害怕,原本咽喉就有炎症,若是喊的多了,只怕还要加重的。”
曹主簿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模样,不由的脸上微红,强撑着道:“我不怕针的。”
结果门就在此时被推开,这句话好巧不巧的传进了重新归来的夏应的耳朵里。
同时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岳允。
夏同学可是对曹主簿那一嗓子印象深刻,现下听他这般勇敢,不由得面露惊讶。
然后很快他就有了笑容,回头对着岳允道:“你们郡的人还是挺有勇气的,之前我还担心他是不是能抗住再来一针,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曹主簿:……
岳小郎君虽然年幼,但他早慧,又惯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曹主簿的言不由衷。
于是他就多问了句:“当真?”
曹主簿很想摇头,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旁边就是谭御医,那边就是仙人和小郎君,他如何能怂?
于是硬着头皮,略显僵硬的点点头:“当真。”
夏应笑眯了眼:“那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叫人来,帮你巩固一下。”
曹主簿:……
等再次被针扎了的时候,曹主簿默默地咬住了袖口,努力让眼泪倒流,并且在心中念叨――
老话说得好,骗谁都不要骗神仙,对仙人撒谎是有报应的。
这现世报,真是又快又疼!
而有周人上山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齐国学子们的耳朵,同样的,仙薯成熟之事也很快传开。
但他们至多是将此事告知江宜郡,借此传话给齐国官员们,让他们去拿主意,至于其他的便没管了。
因为相比较于年年饥荒的周国,齐国可以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曹主簿会因为喝到红薯粥而感动落泪,那可不是被甜哭的,而是因为知道此物亩产高,能救活灾民,这才泪如雨下。
齐国却没有这份担忧,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还年年有盈余。
与其去羡慕仙薯,学子们更希望的是借着和仙人一同翻译书籍的机会,能把仙界的科学种植方法学到一二,借此提高产量,对于土壤肥沃的齐国来说,这比直接种仙薯更有效。
而且不单单是农学院,他们和很多学院都有交流,即使没有正式学习,可光凭着与仙人们说话聊天,都让他们觉得获益匪浅。
故而所有齐国学子每天都过得充实且快乐。
要去文学院学习诗词歌赋,要在课间的时候去做操习武,还要和琅云加强交流,翻译书并且写论文,积极地给仙刊投稿。
而在这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裴家四郎裴季尚。
他是这些学子中年纪最小的,同时家世也最好,可除了会在写诗作文的时候钻牛角尖,其他时候从不倨傲,反倒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又生得好看。
这样的人很难不受欢迎。
不仅是齐国人喜欢的,琅云的师生们也会格外关照他。
在原住民并不知道的系统APP论坛里,裴季尚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图楼,每天定时更新,并且还在琅云新一届的校草争夺战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而对裴季尚来说,靠脸吃饭永远不是他的追求,裴四郎一直坚定地想要走实力派路线。
所以他除了努力学习和吸收文学院教授的知识,还勤勤恳恳的帮着商学院解释书籍,并且因此在校刊上发表了足足八篇文章。
但从数量来说,已经是来交流的齐国学子之首了。
而这天,裴季尚又有一篇论文被刊登,他喜滋滋的看了好一阵才回宿舍。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有个人正坐在里面等他。
那人听到动静便回头看他,淡淡道:“四郎。”
裴季尚则是惊讶道:“二哥你怎么又来了?”
裴仲文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裴季尚瞧,脸上渐渐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裴家二郎才轻声道:“多日不见,四弟……瞧着有些不一样了。”
因着这些学子是住在一处的,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对于彼此的变化并不敏感。
但裴仲文离开数月,如今再见,自然能发觉自己小弟的不同。
虽然瞧脸依然是隽秀白皙,可是气色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脸颊红润,而且眼睛也变得格外有神。
穿着的虽然还是锦袍玉带,可是那双鞋却是从未见过。
等裴四郎走到眼前,裴仲文便觉得自家小弟似乎还长高了些。
这让他很是惊讶。
因为裴季尚自小体虚,虽不至于汤药不断,可以单到了换季的时候,都是要躺半个月的。
齐国人觉得这样的虚弱是一种美,还私下里称呼裴四郎君为齐国第一,可对裴家人来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孩子健康才是真的,便一直没断了请名医诊治。
可因着裴四郎的生活方式没有变过,所以无论请什么好郎中都没能根治。
可是谁能想到呢,在仙境短短数月,小弟就有了鲜活气儿!
裴仲文这会儿还不知道他们做操练拳的事情,略略思考后,便道:“你与仙人走得近了,当真获益匪浅。”
瞧瞧,沾了仙气儿,不仅身子康健孩长高了。
裴季尚立刻笑着点头:“是呀是呀。”
看看,给仙人翻书,自己都上了八次仙刊了!
兄弟两个说着的是两件事,可对视一眼后,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认同感,得出的结论也殊途同归――
琅云仙境果然不凡!
不过这会儿也不急着给仙人吹彩虹屁,裴季尚只管坐到了自家哥哥对面,双手捧脸好奇问道:“二哥你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忙吧,总是来看我会不会耽误差事?”
许是因为瞧见自家小弟康健,总是不苟言笑的裴仲文这会儿止不住的嘴角微翘,声音也格外温和:“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办差的。”
裴季尚一愣:“什么?”
裴仲文细细解释道:“王上派我出刺江宜郡,明为刺史,监察边郡,实际上是加强与琅云的交流,也能就近照顾尔等学子,故而以后我便常驻江宜郡了。”
裴四郎搞不清楚官场上的事情,听完就只是羡慕道:“听上去真有趣,又能做官,又能见到仙人,二哥你得了个好差事。”
裴仲文并没有详说,转而道:“不过我这次过来不单单是为了拜见仙境,还有两件是要做。”声音顿了顿,“一则是送来供品,以作我大齐学子的束,二则是帮父亲带句话给你。”裴季尚闻言,不由得表情一肃:“二哥请讲。”
裴仲文却是先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父亲让你现在就回家,准备科考之事。”
其实裴二郎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家小弟定然不会答应。
四郎自小聪慧,但却只喜欢诗文,对政事很不耐烦,早早考过童生试之后就不再考了。
原本裴家二老也不着急,家里四个儿子,前三个都入了官场,小四年幼,纵着些也没什么。
可是最近裴季尚寄回家的书信,却不再是诗词歌赋,而是篇篇都与商贾之事相关。
裴小四的本意是炫耀一下自己登上了仙刊,也给家里人看看他的大作。
但是在裴父眼中,便是小儿子想要去行商坐贾了!
这还得了!
于是,裴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裴仲文把四郎带回家。
但是对裴仲文来说,到了裴家这个地位,即使有着士农工商的职业歧视,可是有三个哥哥在,四弟想做什么都行,谁敢惹他?
只要开心便好。
尤其是瞧着裴季尚的好气色,裴仲文越发觉得小弟健康快乐比什么都强。
故而这会儿只需要等裴季尚摇摇头,他就会立刻给父亲修书,联合老大老三一起,护着四弟继续在仙境中求学。
但是让裴二郎没想到的是,裴季尚只是略想了想,就点头道:“好呀,我这就让梧桐去收拾东西,待我去找仙人道别,明日便启程。”
裴仲文下意识回道:“无妨,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支持……嗯?你说你要回去科考?”
裴季尚乖巧点头:“是的呀。”
“……我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这里的。”
听了这话,裴四郎君灿烂一笑:“这段时间已经和仙人们学到了不少,我也已经把分给我的书都注释完了,该做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也是时候回去了,”声音顿了顿,“而且,我在琅云中的这段时间以来,最为获益的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裴仲文便问道:“可否说来听听?”
裴季尚表情认真:“‘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只有言之有物的诗句才值得被传颂,既如此,我便不能和以前一样闷在屋里,总要走出去,科举入仕也好,访贫问苦也罢,总归要多些见识,才能写出好文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