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魂火中传来黎娇娇幸灾乐祸的笑声,在她看来,自己死了还能活,林洛音可就没这个机会了,这实在叫她心情愉悦。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声便在黎遇的话语中戛然而止。
“娇娇,我瞧那林洛音活得好好的,修为还精进了许多。”
“怎么可能!不可能!”黎娇娇尖声大叫,“是谁救了她!是不是星觉哥哥!星觉哥哥那么好,一定不忍心见她毒发身亡,他们是不是已经交合了!?”
黎遇道:“娇娇不要激动,你的魂体刚刚凝实,情绪不宜过激。”
黎娇娇充耳不闻,对着父亲大声道:“爹爹,你快给我重塑肉身,我不要再投胎了!”
“不可,重塑肉身比不得先天出生的婴孩,资质也差,娇娇不许胡闹。”
烛苗般的魂火激烈跳动,黎娇娇尖锐的嗓音刺耳极了:“我不要!我不能离开这么久!星觉哥哥还在等我!爹爹快呀!我要出去!”
黎遇拗不过女儿,又怕她太急切导致魂体溃散,于是只得再寻天材地宝给她重塑肉身。这样重塑出来的肉身相当于一具傀儡,为了让黎娇娇住得舒服,黎遇特意找了许多珍稀的宝物,肉身也按照以前的模样半点不差地复刻下来。
半年后,黎娇娇又一次张开了眼,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去万道峰找林洛音算帐。


第36章
见到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的黎娇娇,阿洛第一反应是抬头望天,差点以为自己白日撞鬼。
再低头黎娇娇就到了她面前,双手叉腰,两颗眼珠子直喷火道:“林洛音!你怎么没死!”
阿洛:“……”她都想问她为什么活了呢!
然而不待她开口,黎娇娇便愤怒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大概意思就是她已经知道自己被道尊杀死了,幸亏她爹用了别的法子救她,现在她又活过来找阿洛算账了。
最后,黎娇娇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星觉哥哥在一起了!”
黎娇娇语速太快,阿洛听得直发愣,慢半拍摇头,“没有。”
“我才不信!那你的赤灯花毒谁给你解了?”虽然爹爹说肯定是道尊用解药给林洛音解了毒,但黎娇娇总觉得不是这样,一定是林洛音这个小贱人勾引了星觉哥哥。
“是……”阿洛下意识就要回答,说到一半又停住话头,转口道,“反正不是顾师兄。”
她的态度讳莫如深,黎娇娇反而越发怀疑,认为她是在故意撒谎。
“你用不着骗我,我都问清楚了,好些人都说这一年来总看到你与星觉哥哥见面,你们还一同修炼、一起去外面做任务历练,你当大家都是瞎的吗!”
阿洛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解释道:“我那是与我姐姐一起。”
尽管剧情里的赤灯花被她捷足先登拿走了,但男女主的感情依然在秘境得到了长足发展。这段时间以来,顾星觉常常会来找林清韵,而林清韵做什么又都爱拉上妹妹,以至于众人都觉得阿洛与顾星觉关系匪浅。
阿洛觉得好冤,明明她才是三个人里多余的那个。
“我不听你这些鬼话,要想知道真相,我自己会看!”黎娇娇冷笑一声,迅速上前,趁阿洛没反应过来的间隙,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手直直掀开她的衣袖,露出少女白皙莹润的纤细手臂。
那截小臂白生生藕段一般,一片洁白无瑕。
“果然!你的守宫砂消失了!”黎娇娇面容一阵扭曲,失声惊叫。
阿洛回过神来,使劲抽回手放下袖子,罕见冷了脸:“关你什么事。”
黎娇娇如今是傀儡之身,她专门叫她爹黎遇给她把身体做好一点,以前她自己是筑基前期,现在这具身体里则有着金丹中期的修为。
唯一的缺点是傀儡之身无法提升,如果她一辈子用这具身体,一辈子也都只能是金丹。
黎娇娇自然不愿如此,她打算出来弄清楚林洛音这件事,只要证明星觉哥哥还不曾有道侣,她再回去重新轮回一次。
她没想到林洛音进步这样大,刚才一看才发现,她竟然已是筑基大圆满了!
幸好,她现在是金丹期,不然还拿不下这小贱人。心里这般想着,黎娇娇骤然发难,甩出一条光鞭将阿洛牢牢捆住。
“黎娇娇,你做什么!”阿洛始料不及,没有防备,顿时动弹不得。
这里是万道峰脚下,黎娇娇怕被人听到动静,打算将人先带去自己的地盘。听见阿洛质问,她哼笑道:“做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没一会,黎娇娇带着人回到丹峰自己的洞府,先给洞口下了个禁制,才将阿洛丢到地上。
“这一回,总不可能有人来救你了吧?道尊闭关,林清韵出山历练,星觉哥哥也不在门内,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阿洛手脚被捆,仰脸瞪着她说:“我说了,我跟顾师兄没有关系!”
黎娇娇不屑地挑眉,冷冷道:“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关系,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了。杀人偿命,杀了我一次,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活着走出去吗?”
话落,黎娇娇伸手一指,掌心窜出又一条光鞭,狠狠甩在倒地的少女身上。
“啪”一道血痕应声而出,阿洛胸口一痛,闷哼一声。
“哈哈,林洛音,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吧!”黎娇娇一边狂笑,一边手下不停,一下接一下地甩着鞭子。
光鞭上附着她的灵力,黎娇娇灵根为火,这光鞭是黎遇特意为她找来的火属性灵宝,伤人时会在伤口上留下灼热的火灵气,给人一种烈焰焚身之感。
阿洛咬牙死死盯着她,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颤抖,衣服上一道一道血痕渗出来,很快一袭粉衣便被洇成了红衣。
她虚弱地出声:“黎娇娇,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一定、一定会有人来救我!唔!”
又一下鞭子甩出,这次落在少女苍白的小脸上,白嫩的脸颊霎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谁救你?星觉哥哥吗?”黎娇娇格外享受这样的感觉,昔日厌恶的人在她手下挣扎,被她掌控生死,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激动兴奋,嘻嘻笑道,“你就是靠这张无辜的脸蛋引诱星觉哥哥吧?瞧瞧,多可怜啊,可惜星觉哥哥看不到呢~”
“啪”一鞭,落在少女裸露出来的颈部,鲜血淋漓。
“啪”一鞭,落在双手,纤长若葱的手指齐齐断裂。
“啪”一鞭又一鞭,雨点一样落下来,带来数不尽的痛苦,仿佛源源不断,看不到尽头。
阿洛开始还会挣扎,可到了后来,她的身体在无尽的痛与灼烧中麻木僵硬,只有鞭子落下时才不自觉痉挛,失血过多让她神智昏沉,骨缝里透出一丝丝不详的冰冷,全身力气流水一样泄去。
视线开始模糊,不知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因为生机在逐渐流失。
黎娇娇尖利疯狂的话语声也仿佛一瞬间远去,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膜,变得朦胧不清起来。
“师父……”
伤痕累累躺在地上的少女嘴唇颤抖,无声呼唤着一个名字。
好痛,好冷,好烫。
师父,师父,救一救阿洛……
“你在说什么?”
黎娇娇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停下了鞭子。倒不是她好心,只是林洛音眼看去了半条命,鞭子甩下去都没半点反应,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乐忠于给他人带去痛苦,最好是心理上的,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最痛快。
黎娇娇凑近了去听,听了好一会才听清,原来林洛音在喊师父,她已到了濒死之境,口中一直喃喃着师父,似乎这是她一生中最后的执念。
“师父?你还盼着他来救你呢?道尊闭关渡劫,没有十年出不来,别妄想了!”
可惜,她这番幸灾乐祸的话没法叫林洛音听见,不然看到她绝望心死的样子,那该有多舒爽。
但就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洞府中猛然刮过一阵狂风,那风裹挟着极北之境冰冻三尺的严寒,瞬息间让整个洞府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黎娇娇也蓦然间定在原地,那无形的冰寒之气将她一瞬间冻成了一座冰雕。由于她的身体是一具傀儡,她并没有死,而是被困在躯壳中无法动弹,只能透过双眼看着面前这一切。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强大威压,灵魂都在这山岳般的压力下瑟瑟发抖。
怎么、怎么可能?她在心底不可置信地呐喊。
一道脚步声从身后而来,一步一步,沉稳有力,不疾不徐,越来越近。
黎娇娇看不到那人是谁,只眼角余光瞥见一片雪白的袍角,拖过地面的白霜,分不清哪一个更白更冷,从她身边缓缓逶迤而过。
那人走到奄奄一息的少女面前,俯身单膝跪地,长长的袖摆下,伸出一只苍雪般无暇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苍白若雪,轻轻拂过少女遍布伤痕沾染了血污的面庞。
少女蝶翼般的长睫颤抖,清澈的双眼失了神采,呆滞地凝望着虚空。
“师父……”她仍然在无声低喃,声声不歇,却看不到自己等待的人已经到来。
“……洛音,师父来了。”低沉的男声回荡在洞府中,语调喑哑艰涩,再不复以往的平淡漠然。
少女不闻不动,不言不语。
苍白的手微微一动,绑在少女身上的束缚散去,她身体上的伤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只那衣衫上的血迹,犹如无数道印记一般,证明着她曾受过的苦难。
恍惚间,阿洛只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无边无际的黑色缠住她,想要将她往更深处拉,她无力挣扎,被拖着直往下坠落。
忽然,漆黑的顶被什么破出一个洞,明亮刺眼的白光透了进来。
天空飘下晶莹的雪花,一片片从上方洒下来,落在她的头上、身上,体内的灼热也不知不觉消去了。
黑暗消融,视觉回归。
阿洛缓慢地眨了下眼,注视着一身雪白的男人,茫然地、不确定地开口:“师父?”
眼前之人,长着师父的脸,与师父看起来一个模样,只那满头的墨发,竟一夕间从头白到了尾。
“嗯。”他低低应声,语气也和记忆中的师父一样。
阿洛又眨一下眼,还没来得及表示疑惑,陆苍便敛下眉目,倾身向前,将她打横抱起。
熟悉的冰雪气息涌入鼻中,阿洛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您怎么、怎么来了……”
陆苍站起身,单手将她搂抱在怀中,没有回答阿洛的话。他抬起另一只手,平静按在蹲在地上的黎娇娇头顶,瞬息间,那具身体一寸寸龟裂,散落于地。
随后他又一把攥住了什么,猛地一捏。
洞府内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痛呼一声后消散无形。
做这一切时,他的神色不曾有半点变化,眼神依旧那样淡漠,无波无澜。


第37章
看着这一切,阿洛有些迟疑地问:“师父,您在这里杀了黎娇娇,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
陆苍抱着她往外走,语气平淡。
这时候,阿洛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师父为什么会突然过来?他不是在闭关吗?而且他的头发怎么变色了?
“师父,您的头发……”
阿洛蜷缩在他宽厚的臂弯里,轻轻捻起一缕飘到眼前的发丝,银色的发顺滑柔顺,如雪一般凉凉的,被她柔柔缠绕在指尖。
陆苍仍旧言简意赅:“无碍。”
他脚步不停,运用缩地成寸的术法,两步便到了洞府之外。
阿洛心中惴惴,她仰脸看他,冷白的脸、漆黑的眸,一切一如从前,却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她踌躇良久,终于细声开口:“您怎么知晓我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来救我?这一声,却是不敢问出口,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陆苍双眼始终目视前方,此刻终于敛下眉,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黑色的瞳孔中隐约透出一丝暗红。
阿洛微微一怔,仔细去看,那红色却又不见了,似乎是她的错觉。
“大乘期,万事万物皆有所感应。”陆苍深深看她一眼,薄唇轻启道。
阿洛想了想,应该也只有这个理由了,陆苍好歹是道尊,自己的徒弟快被人打死,他总不会放任不管。
总之,他救她,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徒弟罢了,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意思。
这么想着,阿洛失落地垂下了脑袋。刚才被黎娇娇疯狂鞭挞她都能忍受,可当得出这个结论时,她却又忍不住地胸口闷疼,眼眶不经意红了一圈。
她却不知,此时此刻,这个面色平静、步伐沉稳、看似一如既往强大的陆苍,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陆苍没有说谎,大乘期的确会对身边的事物有所感应,尤其与自身牵扯越深,感应也越强烈。
他本来的确在闭关,一年半时间,冰雪道境中的那株樱树仍未消失,它长久伫立在那里,不声不响,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它的存在。
极致的冰寒不曾摧折它,严酷的霜雪也不曾压垮它,它顽强地生长,在他全力的压制下,也仅仅只稍稍矮了那么一寸。
陆苍原本想,一年一寸,只要他坚持百年、千年,终有一天,他可以将它压入地底。
然而,就在他萌生这个想法不久,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将他瞬间从闭关中惊醒。
以陆苍的境界,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便已感知到发生了何事。
察觉到小徒弟濒死的那一刻,他心头猛地疼痛,冰雪道境中,那棵被压制的樱树如同反噬般,眨眼间抽枝发芽开花,由原来的一人高长到百丈高。
数也数不清的花瓣飘散,将那一片纯白雪原染成粉白的世界。
这一切变化在电光火石间形成,陆苍一头青丝转瞬成雪,一颗道心陷入溃散边缘!
然而体内再如何翻天覆地,他表面上仍是那个孤高淡漠、强大无匹的道尊陆苍,谁也看不见他内里是何种模样。
阿洛看不见,发觉女儿魂灯熄灭死亡,立即赶来的黎遇,也看不见。
黎遇神色苍白,双目含恨拦在陆苍面前,恨声说道:“陆苍!!你数次残害我儿,今又令我儿魂飞魄散,我黎遇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陆苍嗓音低沉,似那金石相击,狂傲无比:“来得正好,令女多次伤我爱徒,今日便一起了结此事吧!”
说这话时,他并未放开怀中的少女,仍一手抱着她,仅空出一只手来,竟是打算单手与黎遇战斗。
阿洛心情焦急,也顾不得难过了,担忧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师父,不然您先把我放下吧?”她忍不住提议。
陆苍摇头,“不必。”
黎遇见爱女被人连魂魄都打散了,再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世上,心中那是又痛又恨,理智也没了大半,好歹他还记得自己只是返虚期,上去也是送死,情急之下掏出一枚丹药送进口中,周身气势也跟着节节攀升。
他本是返虚中期,一枚丹药下去,竟直接升了一个大境界,跨越到了大乘初期,连雷劫都没历。但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像是陡然老了几十岁,原本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息间须发全白、面生皱纹,成了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阿洛睁眼瞧着,大概看出点名堂。
黎遇显然是冒着必死的决心,吃了一颗极品的血魄丹,这丹药能大幅度提升人的修为,代价便是损耗自身精血与魂力,也相当于寿命。而且这药只有短暂效用,一般都是必死之境才被人当做奋力一搏的法子,不然早被其他人追捧成神丹了。
黎遇吃丹药期间,陆苍只长身立在那里,极有风度地等待他修为升上来。
这姿态太过从容,似乎胜券在握,又像是一种无形的傲慢,即便等黎遇到了大乘期,他也不足为惧。
而事实上,陆苍比谁都有傲慢的资本。
黎遇双眼通红攻上来时,他只是无声静立,单手掌心向前,张开修长的五指,放出自己的冰雪道境。
身为顶级丹师的黎遇是火灵根,他在战斗方面的手段并不强,道境也不圆满,只撑开一片十里范围的熔岩场,除此之外,只会拿着无数法宝、符箓财大气粗地硬砸。
相比之下,陆苍的战斗方式堪称简陋。
冰雪道境一开,巨大广袤的雪原浮现,迅疾向外蔓延,所过之处,大雪飘飞、狂风席卷,虫鱼鸟兽、大地树木,全都被冰雪覆盖,整座丹峰及周围百里区域,眨眼间便成了冰雪的世界。
黎遇的熔岩场还没冒几个泡就被冻结,黎遇本人也被冻地面色青白,更恐怖的是,天空出现无数尖锐的冰锥,从不知名处而来,源源不绝向黎遇攻去。
这场战斗结束地很快,就算黎遇晋升大乘,也比不得大乘后期的陆苍。
修为越高,一个小境界的差距便有如天堑。黎遇狼狈不堪地躲避着袭击,半刻后,被透明的冰锥当胸扎穿,躺倒在雪原上,再也爬不起来。
从始至终,陆苍都十分游刃有余,也格外冷漠无情。
杀死一个同门,无法令他产生半点情绪波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濒死之际,黎遇忽然惨烈又畅快地大笑起来,他口吐鲜血,大声道:“陆苍啊陆苍,你的道毁了!你那纯净无暇的冰雪道境,竟也有一日染上其他的颜色,鼎鼎大名的道尊又如何,一朝行将踏错,也要身死道销!我在下面等着你!”
话落,他气绝而亡。
无边的冰雪世界里,白衣男子独立其中,身姿笔挺,衣诀飘飘,银发飞舞,浓黑的眉眼越加深沉。
阿洛怔怔伸出手,掌心接过一朵粉白的樱花,颤声问:“师父,您的冰雪道境中,为何会有花?”
陆苍俯首低眉,脸色白地透明,透着凉意的眸光定在那拇指大的小花上,良久才哑声道:“我不知。”
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它自己生根发芽,长在了我的道心中央。我曾竭力将它压抑,却发觉无论如何也无力撼动它一分一毫。或许,它本就该生长在这片雪原上,它注定属于这里。”
一语既出,两人身后的地面上,厚厚的雪地蓦地裂开一条缝隙,一棵小嫩芽从冰层内钻出,飞快地生根、发芽、抽条、生长,最后开出一树粉白绚烂的樱花。
粉色的樱树高高立在雪原上,似乎因为被认可了它的存在,它欢喜地、快活地洒落无数花瓣,花瓣落到阿洛的身上,落到陆苍银白的发间,落到这冰天雪地的各处。
阿洛望着身边飘下的樱花,心头剧烈震动,滚烫的泪汹涌而出。
看到这棵花树的时候,她就明白,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属于她了。
“师父……”她泪盈于睫,第一次紧紧地、紧紧地攥紧他的衣襟,毫不顾忌地将脸埋进他胸口。
果然,他不曾推开她,亦不曾将她放下。
“为何哭泣?”他冷淡又带着疑惑的话语传来。
阿洛扬起脸,眼睛与鼻尖通红,眼底却是纯然的、不参杂半分杂质的喜悦。她弯着唇角,勾着他的脖颈,得寸进尺地将他的头颅拉下,与她四目相对。
“徒儿是喜极而泣,师父可懂?”
陆苍沉默,良久后低低“嗯”了一声。
他抬步往前行去,阿洛紧拥着他,将脸小心翼翼搁在他肩头,轻声问:“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极北之境。”
阿洛高兴过头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严肃了小脸问:“是刚刚黎长老说的,您的道出了问题吗?”
还没等他回答,突然有人朗声道:“道尊陆苍,请留步。”
陆苍脚步一顿,冷冷抬眼望去。
“你们也要阻我?”
二人前方不远处,数十人正凌空而立,这些人修为皆深不可测,乃是归元仙宗最强大的长老,个个都是大乘期修为。
为首之人便是掌门道源真人,他肃容道:“陆苍,你肆意杀害黎遇长老与其女黎娇娇,本该受罚,但看在黎遇长老挑衅在先,此事便就此作罢。”
“但,”他口气一转,沉声喝道,“我等怀疑你与你的弟子林洛音生情相恋,请问道尊,此事是否属实?”


第38章
朗朗询问飘荡在广袤寂静的雪原上,随着风声传出极远,天空飘落的雪花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雪原四周,远远近近盘旋着无数修士,隔着一段距离观望此处。
无数双眼睛定在那对师徒身上,白衣白发苍冷若雪的道尊陆苍,以及他怀中紧紧抱着的娇美粉衣少女林洛音。
事实上,许多人到这时候,才恍然原来道尊陆苍还有这么一位小徒弟。
她名声不显那么多年,一朝闻名宗门,却是这样令人震惊的场面,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听到掌门的问话,阿洛面色一白,心下漏了一拍,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否认:“没有,掌门,您误会了,师父只是来救我,我们绝无私情!”
师徒相恋,在此世间相当于乱伦,是会被无数人耻笑的丑事。
她绝不会让师父承担这样的名声,他是那般孤高自傲的强者,是所有人眼中至高无上的道尊,阿洛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被人辱骂唾弃。
他一生清白无暇,本就该高高在上地立在山巅,俯瞰芸芸众生,而不是被她拖到淤泥里,沾上一身洗不去的污痕。
阿洛深爱他,正因为爱他,才更不愿看到那样的情景。
道源真人略松一口气,神情威严地道:“是吗?陆苍,林洛音所说之言,你是否赞同?”
不到万不得已,掌门其实并不愿与陆苍对上,陆苍不仅是赫赫有名的道尊,也是归元仙宗的底牌与强大的保护伞,这些年来他消灭不少作恶多端的魔族大能,归元仙宗名望大涨,因此得到不少好处。
所以哪怕陆苍杀了黎遇,道源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只这师徒相恋一事,在注重名声的修仙界内,绝对不容姑息。就算他不计较,那些活了几千年的长老们,为了维护宗门的荣誉与名声,也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丑事发生。
道源的话语声逐渐消散,陆苍却无端静默,久久没有出声。
空气一寸寸静下来,气氛逐渐变得凝重僵硬。
阿洛急了,挣扎着想要下来,扯着师父胸口的衣襟,小声道:“师父,您快说句话呀?”
陆苍长长的眼睫一颤,蓦然抬眸,一手将小徒弟猛地抱紧,一手向前一招,一柄冰雪凝成的琉璃长剑便被他握在掌心。
“来吧。”长剑直直指向道源等人,他眸中一点寒芒熠熠生辉,冷冷开口道,“是,我陆苍心慕林洛音。你们若要阻拦,便从我剑下过一场!”
这一刻,风雪寂静,万籁无声。
阿洛瞪大眼,呆呆地注视着他,耳朵里只剩剧烈的、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
他承认了,在这无数人的注目中,相当于在全天下面前,抛弃他那一身的光辉,毫不犹豫选择了她。
一时间,阿洛心情复杂难言,只觉酸楚地想要落泪。她心知肚明,一旦承认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今日他们或许连这宗门都走不出去,归元仙宗不会让他们在一起,必定下死手阻拦,最大的可能是将他们灭口以示清理门户。
但这时,她突然不想在意这些了,死又怎么样呢?
在那秘境之中,她本以为自己要死,但因为能够死在傀儡师父的怀里,便觉得再也没有了遗憾。
此时此刻,她在真正的师父怀里,听他言他心意,为她不惜与世间为敌,那即便是死,阿洛也能笑着面对。
众人哗然,不少人倒抽一口气,无数细小的议论声传来。
就在陆苍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这万丈雪原又有了巨大的变化,冰层破裂、霜雪消融,那棵立在他身后的高大樱树,再一次拔高,根系蔓延,咔擦咔擦破开无数冰层,粉花漫天,彻底将这片纯白雪原染成了粉色的海洋!
他的冰雪道境,终究还是生出了无法弥补的巨大裂痕。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最初,只是对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一时恻隐之心,一眼间的心念微动,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善举。
大概从那一刻起,便有一颗小苗从雪地里钻出,冒出嫩绿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