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不吃莲子?我给你摘一些。”
阿璃还未说话,季幽就从屋顶跃下,走到河边摘莲蓬。
与少年时单薄的季幽不同,岁月给他带来苦难,也赠给他无与伦比的礼物。在所有崽崽里,季幽身材最好,宽肩窄腰大长腿。大概是龙族的原因,每一处都浸透着力量,紧实的肌肉透过衣衫蓬勃而出。
黑暗里的东西对他特别亲热,他朝冥河伸出手,那些莲蓬就迫不及待往他手上蹦。莲花、莲叶也摇曳着,恨不得把自己摇下来送到他怀里。
不大会儿,季幽就抱着一捧莲蓬回来了。
他跃上房顶,重新坐下。把一只鲜嫩的荷叶放在阿璃腿上,就开始剥莲子。没剥好一粒就放在荷叶上。
季幽剥的速度非常快,一看就是熟手,没一会儿荷叶上就像撒满了莹润的珍珠。
阿璃吃的速度赶不上他剥的速度,眼看莲子就要从荷叶上挤下去,她忙道,“够了,吃不了。”
季幽这才停下手,“你吃吧,冥河里的莲蓬有些不同,不会腐烂的那么快。”
“季幽,”阿璃一边吃一边说,“过两日就是万佛节,我们挑一天去玩吧,只要注意点就好了。”
“不去,”季幽淡淡道,“人太多了,即便不碰到你,也会碰到别的人。修仙者不过是发生一些或大或小的倒霉事,凡人一定是灭顶之灾。”
“这样吗?”阿璃捏着一颗莲子微微蹙眉,好一会儿才说,“那就等万佛节过去,长安没那么热闹了再去。”
“嗯。”季幽很轻地应下。
“季幽,”阿璃又道,“下回不许再这样做了。不许卸掉幽都之主,更不许丢弃白蜡。你若不在了,世间就少了一条最漂亮的龙。”
“你瞧,那些因你而急得团团转的阴司,还有看到幽都无主而惊慌的亡魂,都需要你的庇佑,对他们而言你比祥瑞重要多了。每个人生来就有其意义,你就是为幽冥而生的啊。”
季幽垂了垂眼,没有说话。道理他全都懂,但是他年幼时就被扔进冥荒等死,对于他而言,那个给予他温暖的少女就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当世间的光都不照耀他,阿璃就是他唯一的光。
与其说他是为黑暗而生,不如说他一生都在追逐着光。
沉默了许久,他轻声道,“我答应你。”
阿璃这才松口气,笑着说,“幽都之主,听起来就威风得紧。我每次来,即便知道是幽冥,都感到无比安心。人生第一次不怕鬼怪,就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你啊。”
季幽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问,“阿璃,你不嫌弃我的来历吗?比起白龙,我不能带给你幸运的事,也不能陪你在有阳光的地方生活。就连吃东西,都得催促你快快吃。”
阿璃摇摇头,“不嫌弃,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点背了。”非洲崽崽嘛,抽啥都是烂卡。“没关系的,不能去有阳光的地方生活就不去,幽都挺好的,正好我怕太阳晒。至于吃东西,我快点吃就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季幽啊,方法总比困难多,我们一起解决就好了。”
季幽眼眸柔和了许多,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霾悄然消散,“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只在乎你的。你觉得没事,那就好。”
他转过头,看向冥河中的莲花,阿璃总是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撒下一大把光。年少时是这样,成年后也是这样。
季幽因这把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心情立刻变好,甚至觉得阴森的幽冥都跟着明亮起来。
阿璃低头将吃不完的莲子包好,准备带回去吃。余光中瞥到一抹粉红的东西,她转过脸,瞳孔中映出了一朵小花,最后一片白花瓣也变成了粉色。
她终于拥有了第一朵全粉的小粉花。
*
阿璃买了几条鱼回天山。她看了系统给她找出来的食谱,就一样淀粉比较难弄。这个时代没有红薯也没有玉米土豆,只能用面粉制作淀粉了。
她回到院子,绯羽坐在廊下捧着书卷在看。见她回来立刻迎上来拎过她手里的鱼,“真要炖鱼吗?”
“要,”阿璃说,“不过这次我来做,你替我做淀粉。”
淀粉要用手碰水,只能交给绯羽了。
绯羽瞥了眼她手里的鱼,一共六条,“这次你也要去给你师父送一条,师兄送两条吗?”
阿璃道:“是啊,反正一锅炖,顺手做了呗。”
绯羽勾起薄唇,长长的睫毛下闪过一道未及捕捉的流光。
说谎,他今天变成红鸟飞出去溜达,碰到了她的师兄孟十方。孟十方在树下与人闲聊,说平生最讨厌梨味,遇到梨树都要绕道而行。
“上次的梨汤,你师兄喜欢喝吗?”
“挺喜欢的。”阿璃将处理过的鱼拎出来,把红泥炉架上,放上一口大锅,又把买来的荤油倒进去,弯腰点火。
荤油遇热立刻冒出滋滋的声音,淡白色的固体化成清亮的热油。
绯羽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按照她给的方法处理面粉。
阿璃将鱼放进锅里,锅太小一次只能炸一只鱼。
绯羽将面粉揉搓成面筋,把洗面筋的水沉淀静放,做完这些直起身,阿璃连一条鱼都没炸出来。
“我来。”绯羽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将锅里的鱼翻了个个。
阿璃背靠着柱子看着他,心里琢磨着他刚才问的话,微微有些不安。
她问系统:“六条鱼是不是太招摇了?”
系统道:“当然招摇了。上次的梨汤你师兄喝两碗还说得过去,这次这么大的鱼,一条五斤,吃两条像话吗?我觉得啊,绯羽也许察觉了。”
“可他怎么察觉的?”梨汤都送出这么长时间了,突然察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样,今天外卖可以砍单了。但是李洛的必须送,她还得去涂药膏,昨天涂的已经蹭掉不少了。
待绯羽将所有的鱼炸出,问阿璃要怎么弄。
阿璃没让他上手,而是自己用姜片、葱、盐、米酒和胡椒粉、淀粉调出了一个酱汁,趁热淋在炸好的鱼身上。金黄色的酱汁浇在炸的飞起的鱼身上,六只外貌还说得过去的松鼠桂鱼就做好了。
就是看上去流水线了点,不过大锅饭都是这个样子。
阿璃取出三只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每个都放了一条鱼进去。接着掩上盒盖,把其中两个食盒装了进去。
“绯羽,等我一会儿,我给师父师兄送了鱼就回来。”
绯羽微微有些意外,“剩下三条呢?”
阿璃道:“剩下的都是我们的鱼啊,一会儿你去食舍取点胡饼,中午我们就吃这个。绯羽,这鱼可是我专门,特特,为你做的。我觉得,凤凰也应该爱吃鱼吧?”
绯羽微凉的眸色转暖了些,“你去吧,我一会儿就去取胡饼。”
阿璃拎着食盒推开院门走了出去,绯羽淡淡望着她的背影,微动手指,一片树叶悄然飘下趴在了阿璃的后背。
阿璃拎着食盒下了山道,径直往师父姚白仙居住的山腰走去。
系统一脸惊讶,“你还真去送啊?”
阿璃道:“做戏得做全套,凤凰这种鸟多疑得很,万一他跟着我呢?”
系统朝周围望了望,“没看到什么鸟。”
“那也得小心。”
她去给师父送鱼,姚白仙没见过这种做法,大大称赞了一番,给了她一把小铜镜。
“这是我的一位老友送我的,可以看到有没有人盯着你。无论那人在哪里,都能照出他的眼睛。”
阿璃微微睁大眼,“师父,这东西用处这么大,你也可以用啊,给我干吗?”
姚白仙笑道:“师父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身后哪有那么多眼线?你拿着,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走道没事照照,若发现不妥赶紧用遁地符。”
阿璃忍不住笑,“世上真有采花贼吗?”
“以前有的,但官府集中抓过一批就少了。行了,你去吧。”
阿璃点点头,行过礼刚要走,就又被姚白仙叫住,往她背后拨拉了一下,“粘片叶子。”
阿璃离开姚白仙的洞府,又去孟十方的。
“小师妹给我送鱼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孟十方笑嘻嘻地接过食盒,打来,里面果然放着一条五斤多重的大鱼。
阿璃见他喜欢,笑着说,“我还会炖梨汤呢,下次给师兄送梨汤。”
孟十方立刻变色,“梨汤就算了,你弄点鱼啊肉啊,师兄都喜欢吃,但唯独最怕吃梨。从小到大,我只吃过一只梨。”
阿璃心里一咯噔,脸上却装出笑模样,“师兄不喜欢吃梨这话跟别人说过吗?我第一次听说。”
“说过啊,”孟十方大大咧咧道,“今天还跟隔壁山的丹修说我最讨厌吃梨,请他下次炼制丹药时别加秋梨香。”
阿璃点头道:“我记住了。”转身离开孟十方的洞府时,她拿出师父给的镜子照了照,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头发。镜子里除了她自己,没发现什么眼睛。
难道她误会绯羽了?其实绯羽并没跟来?
阿璃疑惑地站了一会儿,又拿出镜子确认了一下,这才从手链里取出李洛给的小铜剑,“啪”地一下掰断。
*
李洛正在食案旁坐着准备用午膳。
他的饭很简单,一碗粟米饭、几碟青菜和一盘炙肉。正准备进食,只听“啪”的一声,身边落下一道身影。与此同时,隐藏在角落的随风,快如闪电持剑扑来,却在剑尖抵上那人喉咙时看清了来者的脸。
一张芙蓉面,清凌凌的葡萄眼,鼻子小巧,嘴唇嫣红,这不是阿璃又是谁呢?他吓了一跳,却已收手不及。李洛手疾眼快地拉住阿璃的腰带一扯,宝剑与脸擦过,将身后的柱子捅了个窟窿。
阿璃脸色苍白地坐在李洛腿上,感觉李洛的呼吸又急又快,环着她腰肢的手臂用力地要命,隐隐有些颤抖。
随风丢掉宝剑跪下,“我的错,请郎君责罚。”
李洛沉下脸,“阿璃使用铜剑锁传送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在马车你就无此举动,这回因为什么?”
“禀郎君,这个铜剑锁每次传送都会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但这声音极小,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到。我全神贯注了一上午,就刚才走了一下神,没想到……”
随风一脸羞愧,若是他把主人的心上人捅个窟窿,那主人肯定不能要他了。他本就立下生生世世追随主人的誓言,万万不可破誓。他朝角落瞥了一眼,他的同伴正幸灾乐祸地看他,似乎有点巴不得他被赶出去。
李洛见阿璃没有伤到,又惊又怒的情绪平缓了一些,“你与我说没用,看阿璃肯不肯原谅你吧。”
随风又向阿璃作揖,“是我的错,不敢求原谅,只求给个机会将功折过。若以后你有了难办的事,只消告我一声,必替你做到。”
阿璃这才听明白,她想了想道,“我下回来之前在玉简说一声,这样你就能提前有个准备。”
随风见她没有生他的气,立刻欣喜道,“那当然好了。”
李洛淡淡道,“飞蓬,你替了随风。若还有下次,你从哪来的便回哪去吧,我无法用你。”
“郎君。”随风脸色一白,眼里都是哀求。
角落里的人影显露出来,与随风一样是个长相清秀的青年,脸上挂着灿烂笑意走过来,“郎君,我肯定比他做得好,也让郎君瞧瞧我的本事。我可是南……”
李洛道:“把嘴闭上。”
“郎君。”随风脸色苍白地膝行几步,见李洛表情冷淡,又去求阿璃,“我下次定不敢如此了,我今天,我真的……我就走了一下神,我平常不这样的,很精神地守卫。”
阿璃见他都要哭了,遂小声道,“殿下,要不……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李洛面无表情,好一会儿他才不咸不淡道,“既然阿璃没生你的气,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随风顿时喜形于色,转身又给阿璃行了好几个礼,这才拔下宝剑退回原先的位置。
飞蓬摸摸鼻子,一脸郁闷地转身回去。
这便是李洛驭下的手段,也叫帝王之术。随风视他为主,矜矜业业地保护他。但是对待阿璃却不甚重视,不然也不会出今天这种事。究其原因,就是阿璃对随风无恩。
所以李洛先贬随风,待随风朝阿璃求情时,再起用他。这个时候随风自然对阿璃大为感激,日后必为阿璃效死力。
这是他为阿璃织的保护网,若是阿璃将来嫁入东宫,这网还要铺的更大些。他不想让她劳心劳力,但生活在王室怎么可能远离勾心斗角?就只能他替她走九十九步,剩下一步给她留着,好歹省点立。
“吃饭了吗?”李洛问,“正好我要用饭,我叫人加些菜,你在这里吃吧。”
阿璃这才想起来意,她站起身从手链里取出食盒,“昨日答应殿下的。”
李洛将食盒的盖子打开,看着金黄色的松鼠桂鱼,眼中流出笑意,“与小时候看的不太一样,似乎你这个更好些,自己做的?”
“当然啦。”阿璃道。一半一半吧,虽然鱼是绯羽炸的,淀粉也是绯羽做的,但她调了酱汁,也算是松鼠桂鱼的灵魂了。
李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吃掉,“味道也好的不得了,怎么这么厉害,我看长安的鱼肆可以关掉了,松鼠桂鱼一出,必名动长安。”
阿璃脸上露出灿烂笑意,李洛的嘴也太甜了,真没白吃那么甜东西。
李洛又夹了一块吃,因为是阿璃亲手做的,即便味道一般,在他这里也是十成十的好。
阿璃今天来看他,阿璃履行诺言做了鱼。太子殿下心情愉悦,头顶开出一朵小花,有两片灰花瓣变白了。
“要不要留下吃饭?”他又问了一句。
阿璃被他哄得开怀,是真想留下。但她答应了绯羽回去吃饭,只得说,“有事,要回去了。”
李洛头顶的小花顿时有点蔫。
阿璃又道,“但我明天还回来啊,还有后日就是万佛节,我早早的来,好不好?”
李洛头顶的小花重新抬起花冠,剩余的那片花瓣也变白了。他顶着一朵完整的小白花,轻笑道,“行吧,你若有事,我就不留你。”他停了停又补了一句,“我现在让人给你上药。”
阿璃立刻点点头,她就是为这个来的。
识海里的系统正在撒花,“李洛的花全白了,宿主加把劲啊,后日的万佛节争取弄好朵小粉花。”
阿璃背对着李洛,一名宫女给她上药,她闲着没事跟系统瞎聊,“是不是黑变灰,灰变白都极容易,白变粉,粉变红就很难了?”
系统道:“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也不一定,分人也分事。哎,有时也是玄学。做了那么一大堆对方未必领情,但是偶尔一件小事触动内心,花朵就变色了。宿主你可以没事就跟崽崽唠唠过去的事,从中就能发现规律。”
宫女之前得了李洛的吩咐,故意上药非常慢。又是给签字消毒,又是垫着帕子,整出许多花样,但是再慢也不过拖了一刻。
阿璃对着镜子照了照,原本暗红的痕迹就像被橡皮擦涂掉一样,一点痕迹都不留了。过了今晚上,吻痕就会变得更加浅淡,明天再涂一次就能完全消掉。见困扰她的事就这么解决了,心情顿时变得超好。
她转过身,李洛正在看着她,身前的食案上,食物的热气已经没了。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殿下,你快用饭吧,都凉了。”
旁边的侍从心里吐槽,既然知道凉了还让郎君吃?
李洛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些菜放进空盘子里,小口吃掉。
侍从更无语了,李洛连陛下的话十句还要驳九句回去,头一次这么听话。他垂下头,心里暗暗给了阿璃一个评估,东宫果然要变天了。
阿璃见李洛开始吃饭了,便告辞道,“殿下,我走了。”
李洛点点头,没有留她。
等她用遁地符离开后,李洛又吃了几口鱼,停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对刚才给阿璃涂药膏的宫女说,“你把这个药膏罐子放个远点的房间,这样取的时候可以在外面待会儿再进来。”
“还有,给签字消毒前可以洗手,洗完手可以涂香膏,涂完香膏还可以不小心把手蹭脏了重新洗,重新涂香膏。想要拖延时间有的是方法,不必拘泥一种形式。”
宫女一脸受教了,心里大为震撼,这就是郎君追小娘子的方法吗?简直九曲回肠,快要把人算计死了。


第73章
阿璃没有回天山, 而是落在长安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她跟小宫女打听长安有什么好吃的,一个家住九尾巷的宫女告诉她,那个巷子卖很好吃的熏松子, 因为太有名了,不到下午就会卖光。
阿璃想到绯羽喜欢吃松子,遂临时决定跑一趟九尾巷。
买松子的是一个老婆婆, 被许多人围在中间, 看起来生意很好。整条巷子蔓延着很奇异的香料熏制味,回味无穷。一个穿着松花色袄子的婢女拿着买好的松子从人群里挤出去,阿璃见到连忙补了她的空隙。
婢女小跑到一辆马车旁,打开木门钻了进去, “三娘,这松子还热乎着呢, 婢子给你剥几个?三娘?”
被称为三娘的少女微侧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婢女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大圈人的后脑勺。
“三娘在看什么, 这么入神?”
常敏君盯着那道白袄石榴裙的身影, 嗓音复杂,“看美人。”
“美人在哪儿?”婢女贴着窗棂往外看,买松子的人实在太多了, 里三层外三层,根本看不出美丑。
她收回目光,看向若有所思的常敏君,“三娘,什么样的才是美人?”
“美人啊……”常敏君缓缓捏碎了手里的符纸,浅淡的紫色纸沫顺着窗户飘了出去,微不可查地混入人群里, “独一无二才是美人。”
阿璃买到松子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没有立刻使用遁地符,而是朝巷子深处走去,找了处没人的地方这才丢下符纸。
光芒亮起,她被瞬间带回了天山。
天山内不能使用遁地符,因此她只能落在山门外。顺着山道一路回去,沿路碰到许多同门,或进活出。但不知怎么,阿璃总感觉有道视线紧紧黏着她。
她取出师父给的铜镜对着脸照,铜黄的镜面里除了她的脸,还有一双没有瞳孔的眼,黑洞洞的出现在她的脸侧。
她吓了一跳,转头就往莲山跑。
推开院门的时候,绯羽正坐在石桌旁等她,桌子上的胡饼和鱼已经热了三遍了。绯羽刚要热第四遍,就见阿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身后仿佛有鬼追着。
“怎么了?”绯羽放下手中的鱼。
阿璃跑到绯羽跟前,拉着他的袖子弯着腰一顿大喘气,感觉肺都要跑炸了。
绯羽用空着的手轻轻排着她的背,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
阿璃刚要把镜子的事交待出来,就猛地顿住。一般来说,修真界的眼线都是抽出一缕意识附在某个物体上。镜子的事一旦说出,绯羽一定会提防,那么她就别想知道绯羽是不是用附身术跟着她了。
她松开绯羽的袖子,转而抱住他腰,“绯羽我好想你啊。”
绯羽微微一怔,虽不太信,但心里还是像被浇了一勺蜜,“才不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很长啊,我就是特别特别想你。”
绯羽捧住她的脸抬起来,秾丽的眼眸平静极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是不是惹祸了,要我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想我?我就是单纯地想你不行吗?”
“不太像。”绯羽淡淡道,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和脖颈。
阿璃怕他摸到锁骨处再把刚涂的药膏蹭没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好吧,你不信就不信吧,其实我刚才去姑臧给你买松子去了。回来的时候从山道一路穿过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看着我。我越走越害怕,干脆就跑着回来了。”
绯羽轻笑,“这才像实话。”
他伸出手捏了一道诀,一道金光从虚空落下,满满地浇在阿璃身上。接着后退了两步,观察着阿璃周围有没有黑影,直到光芒消失也没有看到多于的东西。
“可能是你多想了,又或者是过路的精怪偶尔把目光投在你身上。”
“是吗?”阿璃也不确定了。她抿了抿唇,把手里拎的纸包交给绯羽,“给你买的松子了,烟熏味的,一会儿剥给你吃。我先去换件衣服,刚才挤进人群里抢松子,扑了一身土。”
她径直走进房间,关上门,重新拿出镜子。晕黄的镜面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脸。她左右看了看,镜中的少女眼眸特别黑,特别亮。她看她,她也看她。她抿嘴,她也抿嘴。
系统道:“似乎没什么特别,也许刚才你看错了。”
阿璃轻蹙眉尖,把镜子塞了回去,转身去换衣服。
她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晚间的时候,阿璃吹了灯躺下。黑暗中无论看哪个方向都像是那双眼睛,那么空,黑洞洞的。
她哆嗦了一下,随便扒拉件外衫就往绯羽的房间跑。
绯羽刚刚睡下门就被推开。他没有插门栓的习惯,反正他也不会真的睡着。黑暗里,一具冰凉的身体钻进他的被窝,柔柔软软的纤细手臂哆嗦着搂住他的脖颈。他几乎不用开口就从这个动作判断出来的是谁。
少女的身体像云朵一样,又柔又软,细小的呼吸像极浅的风扑在他的喉结上。他本来想问怎么了,但突然不敢开口了。怕惊扰到这片轻云,再给吹回去了。
他一动不动,仍由她搂着他,脸贴在他的胸口。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细细的声音,“绯羽,你身体好热啊。”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低了低头,唇碰到了她的鼻尖。再往下,就是呼着热气的柔软嫣红的唇。
绯羽的心跳了一跳,刚想靠过去那张嘴又说话了,“你这么热,那寒冬腊月抱着你不就是抱着一个大型暖宝宝?”
绯羽不懂暖宝宝的真正含义,但他能听出阿璃在夸他暖和。
“我的真身是凤凰,从天火中降生,自然很热。”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天越冷,我越热。”
阿璃自然听出他的邀约,笑盈盈道,“绯羽,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过来?”
绯羽连想都不用想,轻声问,“是不是害怕了?”
阿璃惊叹,不愧是绯羽,真的好了解她啊。她贴着他的胸膛更紧了点,声音含糊又胆怯,“熄了灯,觉得哪里都藏着眼睛。”
绯羽低笑一声,“我在这儿,你怕什么?只要你喊一声,我立时就过去了。”
阿璃心里又冒出中午那面镜子,“绯羽,这世上有没有连你也发现不了的妖邪?”
“有啊,”绯羽伸手环住她的腰,漫不经心道,“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邪,而是人心。用人心做的蛊术我就无法察觉。不过那种蛊术通常都很少见,相当于天地至宝,稀缺的很。”
阿璃轻轻打了个哈欠,绯羽的怀抱又温柔又暖和,像裹了十层羽绒被,就是不困也被他暖困了。绯羽的声音也低沉似醇酒,轻缓地扑在她头顶,很快她的眼皮就发沉了。
“困了么?”绯羽问。
阿璃点点头。绯羽本就穿着一层极薄的衣衫,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放大了,她轻轻一动,他都感觉极大。唇似挨非挨,睫毛也轻轻挠着他的心口,就像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直挠到他心里去。
少年血气方刚,何况还是只火凤凰,他低下头便寻着她的唇过去。
阿璃感觉嘴唇被重重地吻住,她本就发困,想都没想就用手挡在脸上。
绯羽的唇落在少女的手上,五根手指又软又轻,指腹嫩得像吹弹可破的馥郁花瓣。与此同时,均匀的呼吸也从黑暗中传来,很明显,她睡着了。
绯羽轻喘口气,秾丽的眼微垂,隐忍着缓缓上升的欲望。少女的外衫已经从肩膀上滑落了,他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低头朝她肩膀重重咬了一口,连吸带吮缓解了一下火气。到底是不忍心把她弄醒,抿抿唇,把人往怀里一搂,盖上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