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你别信他,我最了解他了,他惯爱说胡话哄人,没一句话是真的。”
阿璃暗暗吐了吐舌,怎么每次都让她听得壁角?
“谁?”白清梅喝道,阿璃还未反应,手臂已被重重擒住。她抬头,见一位中年女修士竖起眼瞪她,“天山派已这样没有规矩了吗?竟然偷听掌门说话?”
阿璃被她压的力微微弯腰,觉得胳膊要断了。
白泽看到阿璃被姑姑捏的快弯成了虾子,“是我叫她站在那里的。”
少年抬手按在白清梅的虎口上,白清梅右臂顿时酸软,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她更生气了,白泽越来越不服管束,竟然对她这个长辈无理。更可恨的是,大家修为一样,怎么他不费力便让她松了手?
阿璃忙跑到白泽身侧,偷偷揉手腕,感觉骨头都要碎裂了。
白泽瞥她一眼,垂下手去,两指并起隔着她的袖子输过去些灵力。
阿璃顿觉疼痛消失,忙小声道谢。白泽眼里勾起浅浅笑意。
白清梅上下扫了阿璃一眼,见她年纪虽幼小但容貌极美身姿婀娜,顿时生出不喜之心,“纵然是你叫她站在那里,听到掌门说话也该用结界屏蔽眼耳,这点常识都没有吗?可见还是有意偷听。”
阿璃小声道:“我不会立结界。”
白清梅立刻噎住。
白泽忍不住莞尔,“是我没教好,回头便教她结界之法。”
少年素来清冷,不喜多管闲事懒得与人交谈,更别说教门下弟子结界之法。苏雨柔认识他已有百年,说过的话不足十句,从没见他笑过。但就这么一小会儿,他就笑了两次。
“算了,你自己教育弟子,我也懒得管。”白清梅扫了眼地上的大包袱,这都是她从白泽这里顺的天地至宝。她每次来都会绕殿一圈看有什么可拿的。白泽家大业大又一个人,哪里用得完这些,少不得她替他分担。
“既是你的弟子,便让她拿着东西送我去山门吧。你这里也不能御剑,我年纪大了,可扛不动这些。”
阿璃望着地上那一大堆,这我也扛不动啊……
白清梅见白泽微皱起眉,立刻不高兴道,“我如今使唤个一环弟子都使唤不动了?”
“真人,不妨事,我拿着慢慢走。”苏雨柔忙道。
“行吧。”白泽抬手掰下一根松枝,圈成圆环插进包袱里对阿璃说,“你去送了他们再回来。”
阿璃只得去提包袱,但是根本没用力气,包袱就轻轻提起。
白清梅微讶,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在白泽脸上,也不见他捏诀,怎么就能使出轻物之法?更让人生气的是,他既会这招,干吗每次都看着她拎那么沉的东西走?
*
阿璃送他们到了山门口,还有五步路时停了下来,“真人,我就送到这里了,我最近查黄历,出山门对我运势不好。”
白清梅顿时憋火,感觉对方在戏弄她,黄历上还写这个?
“罢了,你拿过来吧,我们自己走。”
阿璃松口气,忙伸手将包袱递给她,还没松手就被站在山门口的苏雨柔一股大力拽了过去。
她直接穿过山门结界的光芒,落入少女柔软的怀抱。
“雨柔,你?”白清梅眼底划过一抹错愕跟着出了山门,只见苏雨柔猩红的桃花眼露出张扬笑意,贴着阿璃的耳根说:“抓到你咯。”
阿璃抬起眼,苏雨柔的脸缓慢变成了司千咒那张懒散嚣张的少年脸,原本柔软的怀抱也一下子变得硬邦邦的。
妖族太子?白清梅大惊之下拔出宝剑,还没砍下去就见一道光芒闪过,眼前只剩一个大包袱。
她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妖族太子把天山弟子掳走了?
黄历说的没错,这孩子运势真不好。


第21章
苏雨柔被发现晕在离山门不远的草丛里。
白清梅叹道, “没想到妖族太子这么嚣张,他是怎么进里面的?我记得你们天山底下全是上古大阵。”
白泽垂下眼眸,伸手捻了一点弟子收集上来的飞灰, 这是在山门附近发现的。
阿璃跟妖族太子多大仇怨?对方甘愿受真身烧灼之苦,也要进来把她掳走。上次也是, 他亲手为她除的恶咒,自然能感知到那个恶咒有多强大。除了妖族太子, 又能来自谁呢?
白清梅又叹口气,“唉,我老了帮不上忙,你的弟子你自己弄吧。那什么, 你这儿有黄历吗?我看看,最近还不宜去哪儿。”
白泽:?
*
“为什么你身上有股烤肉味?”阿璃扶着车壁,身体不自觉跟着颠簸摇晃。
“闭嘴, 你已经失去了在我面前说话的权利,骗子。”司千咒轻轻揭开衣领, 垂眸看了一眼,肩膀之上大片皮肤被烧成了炭。啧, 天山大阵真不是吹的, 效果非常好, 都把他烤焦了。
阿璃扳着手指道:“那几个送信的修士、还有说我大师姐疯了的是修士、二师兄、杂物舍的修士……”
“对, 都是我。”司千咒懒洋洋道, 抬眼扫了阿璃一眼。腰肢细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怨不得那两位被迷的神魂颠倒,烛龙把他的宝贝蜡烛都送出去了。
阿璃又问:“你要带我到哪去?”
司千咒刚要张口, 就被司千夜把魂魄按了下去。
“不记教训。”司千夜嗓音发凉。
阿璃神色收敛了些,知道是那个不吃母鸡的哥哥来了,他可不像弟弟好说话。
司千夜看都不看她一眼,抱着手臂靠在车厢的拐角,一双猩红的桃花眼毫无情绪地看向窗外。
与懒散张扬的千咒不同,司千夜更像妖族太子,神情内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如同一柄收敛锐气的剑,锋芒藏于鞘中,杀人于毫无防备。
阿璃最怕心思深沉的人,没敢耍花招,坐直了些,学着他向外望去。
外面是街道,人来人往的。从街边建筑和敦实的黄土路看,应该是姑臧。向外呼救肯定是不行的。这里的人冷漠的很,上次已经试过了。
遁地符已经用光了,血符倒是会写,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在哥哥面前出手的机会。只要她敢动一下,对方一定把手包上布再把她的手捏断。
前方突然传来喧哗声,阿璃所坐的车立刻靠街边停下。不只是他们,街道上所有的人车马牛全都向边靠。
人们挤在一起,神色兴奋,“是殿下吧?殿下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些日子姑臧的镇妖塔被炸了。要知道镇妖司就是殿下一手建立的,他来也不稀奇。你瞧,连陇右道的采访使都一同来了,可见这事闹多大了。”
“啊,真想亲眼见见。因为殿下我们才四海安平,生活富庶。殿下是大唐真正的保护神。”
“嘘,这话不要乱说,那位还在呢,传出去会惹麻烦的。”
“啊,殿下来了。”
“殿下来了。”
马车外人声突然沸腾,就像烧开的热水冒气巨大的泡泡。阿璃也趴在窗棂上往外望,只见三四十个禁军骑着马而来,中间跟着数辆车,最华丽的那辆窗户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
车辆过去又是一堆骑马的人,大唐太子就这么过去了,阿璃重新坐回去,嘴里故意赞道,“好威风,不愧是太子殿下。”
司千咒轻嗤,“你又没见到他的人,怎么知道他就威风?”
阿璃见把弟弟勾出来了,忍住笑,脸上仍是一副迷妹样,“虽然没有见到殿下天颜,但是他的马都散发着名马的光泽,不像我们这辆又小又破。哎,那才叫太子呢。”
司千咒嘲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别想了,我是不会换车的,我……”
不换就好,她就担心他们会有带她瞬移千里的能力。只要一直用交通工具代步,她就一定能找到逃走的机会。
阿璃刚在心里偷笑,就听哥哥嗓音冷冷道,“闭嘴。”
她扭头看去,撞进一双没有感情的红色眼眸里。少年情绪平静又冷淡,“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们的确不能带你瞬间到达很远的地方,但你也别想找到逃走的机会。”
司千咒惊讶,“咦,她是想知道这个吗?我以为她真嫌弃车破呢。”
阿璃心中一凉,她以为自己问的够隐蔽,还是被听出来了。
似乎在验证他的话一样,司千夜的确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他和千咒轮换着休息,但是不许她休息。她只要一合眼,就会被唤醒。
吃的饭食只有胡饼和水。她又不能喝水,干嚼胡饼难受死了。一天下来,她就感觉喉咙都被干燥的胡饼划破了,身体也疲惫够呛,的确没有力气逃跑。
司千咒微微皱眉,阿璃从白天哭到晚上,不停地抽泣。这么消耗水分却死也不喝水。阿兄说随她去,但他觉得,这么下去还没到月亮河,她就缺水而死了。
“喝点水。”他把水囊递过去。
阿璃不理他,把脸扭一边,继续抽泣。
司千咒抿抿唇,此时正是黑夜,阿兄已经睡了,车里只有一盏夜明灯缓缓释放着柔和的光。
他默了须臾,伸手去合拢阿璃的眼睛。
阿璃怔了一下,扭头看向他。少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别说话,接着又用手去盖她的眼。
热气腾腾的手盖过来,阿璃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瞬间明白了司千咒的意思,他想让她趁司千夜睡着了赶紧补眠。
有点不可思议,他竟然还有良知。
阿璃轻轻眨了眨眼,睫毛一下下挠着少年的掌心。身边突然涌过一股热气,轻轻扑在她的耳垂和脖颈上。她微微一颤,耳畔传来司千咒略沙哑的声音,“快合眼。”
她沉默了一下,推开他的手。司千咒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低头去看少女时,她已经垂下了眼睫。
司千咒瞬时觉得心脏像被闷棍打了一下。
她开始讨厌他了。
也不对,她本来就挺讨厌他的,不然会躲着他?
司千咒紧了紧手指,眼睫拓出一圈淡淡的阴翳。他想起那个对着烛龙裙摆像花朵一样转圈圈的少女,心脏更闷得慌了。
阿璃推开他的手后,重新把手背在身后,拾起刚才丢掉的符纸继续微不可查地擦拭车壁。
擦拭车壁就必然会引起手臂和肩膀运动,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她只能靠哭泣掩饰,故意一抽一抽的。
这个车壁她已经擦了一天一夜,只要再给她一天,就能把车壁腐蚀的极薄。
阿璃继续哭泣(工作),司千咒烦躁地别过脸去。
*
白天来临,司千夜睁开眼,看到少女头靠车壁一副极困顿的样子。偏偏她睁着大大的眼,就是不敢睡,眼底全是红丝,像只可怜的兔子。
司千夜轻抿了抿唇,把目光移开。
阿璃最终还是熬不住,轻轻合了一下眼。沉重的疲乏立刻向她袭来,她感觉自己要沉到水底死死地睡过去。
下巴一阵闷疼,她惊愕地睁开眼,看到司千夜隔着衣袖捏着她的下巴,眼底是毫无感情的冷意。
见她醒来,司千咒立刻松手。
阿璃真被他气哭了,“我真的,太讨厌你了。”
司千夜坐回原位,盯着窗外无所谓地冷笑,“我又不用你喜欢。”
阿璃口不择言道,“你一定特别不招人喜欢,谁遇到你都想躲开,两个魂魄的怪胎……”
司千夜猛地看向她,阿璃打了个激灵,把剩余的话吞了回去。
少年沉着眼,瞳孔的颜色冰凉透彻得几乎不近人情。他什么都不用做,阿璃就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遍。
“管好你的舌头。”微凉的嗓音毫无感情。
阿璃下巴搁在膝盖上没理他。这么一被打岔,她突然不困了,指尖悄悄把符纸捏出,继续擦车壁。
窗外的黄沙越来越少,出现了稀稀拉拉的河滩。
中途兄弟俩换了一次人,阿璃从司千咒的眼里看出他们的目的地快到了,她不禁有点着急。
车壁还不够薄,以她现在连走的力气都没有的状态,根本撞不开车壁。更何况还需要一个好的地形。不然就是撞出去了,也会被马上捉回来。
黄昏罩住了下午,但它马上就被昏暗的夜覆盖。车内又点起了灯火,阿璃渐渐有些看不清外面的模样,但她还是努力睁大眼辨别着地势。
夜已经很浓了。
司千咒:“阿兄,你去睡一会儿,我来看着。”
司千夜:“不必。”
他抱着手臂盯着坐在窗前的少女,她从傍晚就不哭了,新的乐趣是盯着窗外看。
“阿璃,你要不要喝水?”司千咒轻声劝,“你的唇都干裂了,不疼吗?你放心我没在水里下东西。”
阿璃不理他,她努力压抑着身体,不让它兴奋地颤抖。车辆现在走在一处陡坡,虽然看不见深度,但是绝不是平地。
“你不用担心,就算到了那里,我也不会……”司千咒的声音猛地被剧烈咔擦声打断,他的眼骤然紧缩,瞳孔中映出少女撞开车壁的样子。
司千夜瞬间占领了身体,他扑了过去一把扯住少女的袖子。
阿璃厌恶地抬脚踹过去,“撕拉”一声,袖子断开,她摔了出去。
司千夜跟着扑了出去,夜色深重,少女就像一滴墨汁掉入墨池根本找不到方向。
阿璃哗啦哗啦地滚到坡底,草叶上的夜露糊了她满脸。她上次已经吃了一次夜露的亏,立刻把准备好的干燥符捏碎,吃下一粒无香丸,用磨破的手指挤出血画了一张血符……
夜风带着仅剩的桃子香飞到坡顶。
“阿兄,”夜色里,少年的嗓音透露出难掩的震惊,“是她,是不是?”
司千夜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断裂的袖子。
这里除了她哪还有别人?
“阿兄,为什么……为什么她来了不认我们呢?”
司千夜想到刚才少女带着恨意与厌恶的眼,心脏蓦地发疼。她当然不会认,她当初就是这么离开的。
他咬咬牙,沉声说,“找到她。”
他又令她讨厌了吧?很久以前她就讨厌他,现在一定更讨厌了。
*
血符光芒消失,阿璃跌落在柔软的毯子上,四周晕黄的光和颠簸的环境提醒她这又是一辆马车。
车厢很大,甚至还摆放着矮柜。华丽的疏勒地毯上,映出两道淡淡的影子。
她惊愕地转过脸,看到了另一道影子的主人。
男子箭袖轻袍,手持书卷,懒散从容地瞥了她一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车里突然多出一个人。


第22章
牛角灯里燃着昏黄的火烛, 车身颠簸,光影也被撞得支离破碎。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熏香味,阿璃也知这辆车的主人定是不凡。
男子身材高大, 身姿挺拔,头顶束着发髻带着金冠, 书卷挡着他大半的脸,只能看清持书的手。
那手是真漂亮, 仿若玉竹一般,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阿璃两个世界加一起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手,简直光看手都能化身尖叫鸡。
“对不住,我, 我马上出去。”阿璃小声道。
“哪家门派?”李洛淡淡问。
阿璃抿住唇不说,怕给天山带来麻烦。
李洛等了一下, 见没有回答放下手中的书, 似笑非笑地朝她看过来。
阿璃微微一怔, 只觉得他露出全貌的那一刻,昏暗的环境瞬时跟着明亮起来。
漂亮冷冽的眼,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和凌厉杀气。如果骄阳有样貌, 那么一定就是这个样子。浓烈的美和炙人的火焰并存,那种看得见的喜欢,却不敢接近不敢直视。
阿璃匆忙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眼前的惊艳慢慢稀释后, 她内心狂叫, 又是我的崽。
蔫了两天的系统一下精神起来,“什么什么?”
“我捏的,纸片人。”
“啊,”系统张着嘴呆了一呆, “宿主,按照你之前的经历,一般长得好看的崽都不太好惹。”
“一环。”李洛淡淡道。
“嗯?”阿璃下意识低下头看,瞳孔中映出腰间别的玉环。以前她还挺为自己的一环感到自豪的,但是被这人随口提起,却莫名生出一点羞耻感,觉得一环太低了。
李洛又道:“还不错,你年纪小,现在就拿到一环已算是有天赋了。”
阿璃的心瞬间飞扬起来,顿觉确实不错,但是转瞬便觉心惊。对方简简单单两句话,立刻就能使她的情绪一抑一扬,这份天然的感染力和控制权真是厉害。他若有部下,一定都死心塌地。
“天山?”
“嗯?”阿璃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李洛从她的反应便笃定了答案,“我只随便蒙一个,你就告诉我确实是天山。”少女的单纯令他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感慨。透明的东西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所有人和物在入宫的一刹那就自动变得污浊。
也不是……还有一个人也很透明,但她很早就离开他了。
李洛向后一倚,手指轻轻在书案上敲了两下,继续猜,“遇到了妖邪?”他扫了一眼少女衣衫上的泥土和绿色草渍,再联想到她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车内,又道,“从山坡上滚下来?用符纸逃脱?”
阿璃见他样样都猜对了,反问道,“你是谁?”
李洛浅淡勾唇没有回答,兴趣重新移回了书卷上。
阿璃见他又看起了书,转头看了看窗棂,外面隐隐能看到灯火,这应该是条车队。她猜测他应该来头不小。这个时候大多数书籍还是竹简,能用得起纸质书的人可不多。
“能让你的车停住,让我下去吗?”
李洛又翻了一页书,“你有遁地符吗?”
“没有。”阿璃摇了摇头。
“此地离最近的城池尚有三十里地,你要走着去吗?”
“哪个城池?”阿璃问。
“神鸟。”
阿璃心下欢喜,原来离天山不远。她顿时不想走了。
见她不再嚷嚷着走,李洛又重新看起书来。
过了一会儿,车突然停了下来,门外传来近侍的声音,“殿下,饭食给您端来了。”
李洛:“拿进来吧。”他瞥了一眼少女,果然听到近侍对他的称呼后,立刻神色拘谨,少了刚才的鲜活劲。
但他并不失望,这种事见多了。
阿璃心中震惊不已,她在小仙门的时候就听过李洛的名字。他是皇上的第九子,字牧野。小的时候生母早亡,被父亲丢给不受宠的妃子。
得了风寒没人给治,那个抚养他的妃子就去闯宴席求药。缺少饭食,妃子也是紧着他吃。虽然生活辛苦,但他还是拥有着一段被人爱着的童年。
但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妃子为了保护他跌落荷塘而死。从此李洛就独自一人摸爬滚打长大。所有人都以为他的一生将生活在宫廷的边缘,谁知道他选择到了战场。
后来便是这位殿下的辉煌时光,年纪轻轻战功赫赫,没有他打不赢的仗。大唐因他四海升平,山河无恙。后来他创建了镇妖司,身边更是笼络了一大批修真高手。没多久便手握倾国皇权,成为了太子。
对于他,阿璃从心底敬重。他在打仗时与兵将同米同粮,他的军队纪律严明,他使边境平安。更重要的是,她对少年战神有种迷之好感。那种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感,光听一听就觉得美好。
当然殿下现在也不能算完全的少年,他二十一岁,介于最稚嫩青年的时期。
“吃东西吗?”李洛突然问。
阿璃看着摆在食案上的黑漆食盒摇了摇头。
“酪樱桃也不吃吗?”李洛拿出一个小碟子,往阿璃面前推了推。
阿璃瞧了一眼,酪樱桃是将新鲜樱桃放冰鉴里冻一天,然后拿出来浇上奶酪,再浇上一瓢蔗浆,无论哪样东西都是她平日吃不起的。
不知蔗浆算不算水,她可不敢吃。
“见风消呢?也不吃?”李洛把一个方盒子打开,里面装着八个薄如蝉翼的糕点,有点像后世的泡芙,但它的皮更薄几乎透明,看得见里面的奶油。
阿璃没见过这东西,很想吃,但她更想喝水。
见她还是摇头,李洛又打开一个盖碗,里面装着赐绯含香粽。雪白的粽子里面是馅料,外面淋着金桂蜂蜜,甜甜的蜜香立刻溢满马车。
“粽子也不吃吗?”
阿璃继续摇头,眼里露出点好笑,“殿下的饭食怎么都是甜的?”
李洛用筷子挑下一点粽尖,慢条斯理地吃掉,语气淡淡,“生活太苦了,所以吃点甜的。”
阿璃想起他的身世,眼底划过一丝流光。
李洛从小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长大,精通人心,瞥一眼便知对方在想什么。见阿璃似乎同情了他一下,心中顿觉好笑,他小时候那点事大唐百姓已经人人皆知了吗?这还多亏他那几个好兄弟,恨不得把他所有活在泥底的事都抖出来。
“那你喝不喝水呢?”李洛见她嘴唇干裂又问。
阿璃忍不住弯了弯眉眼道,“我不喝,殿下真好。”
李洛虽然听过许多称赞他的话,但因为一餐饭一个甜食真心夸赞的却不多。大家都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大概因为镇妖司是我创立的,所以看到捉妖师就很有好感吧。”他淡淡地说。
阿璃想起去神鸟镇妖司领玉环的时候,武侯对她说,玉环和捆妖绳都是太子殿下用自己私库的钱置的,每月的奉钱也是殿下自己掏的,唯一对捉妖师的要求就是,抓到有风属性的妖怪一定要给他送去。
阿璃还没见过风属性的妖怪是什么,鸟吗?
“等我更厉害了,一定会帮殿下抓风属性的妖怪。”
李洛微微一怔,嘴唇轻勾,“好。”
阿璃坐在一旁看李洛吃东西,初始她还撑得住,但很快她就困倦不已。毕竟两天两夜没合眼,李洛的车厢又暖和又舒适,她很快就倚着车壁睡着了。
李洛几口吃完粽子,刚要喝点水余光瞥见已经睡得死沉的少女。他从她的脸瞥到她的手。少女的双手指尖全部磨破,血肉模糊。这个伤一看就不是战斗所致,更像她被关在哪里,不停地用手挠门。
李洛犹豫了一下,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走过去。他把阿璃的手轻轻拿在手里,对方一点都感觉不到,呼吸轻匀地睡。
少女的手指布满血迹,是不能直接上药膏的。李洛懒懒伸出手去,将酒壶勾过来,倒在布巾上。烈酒刺激大,他很轻地覆上少女的手。
布巾沾到少女手指地一刹那,一股带着酒味的浓郁桃子香蓬勃而出。
李洛瞳孔骤紧,呼吸顿时急促。
这股香气震的他浑身上下每个毛细孔都在发颤,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他像回到了那段黑色的岁月。
他被关在破败的殿宇中,地上铺着稻草,远处有老鼠在啃食柱子。他为了给死去的母妃争点丧葬的待遇,惹得皇后大怒令人拿细竹抽打。现在他的背后全是道道红色伤口,没有用药已经流出脓血。
他就那样死人一般躺在地上,静静等待死亡攉走他最后的气息。
“好可怜,我捏他的时候没有这么惨啊。”一道又细又软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睁开眼,周围什么都没有。
“来,给你涂点药膏吧,你真是个开局就很惨的崽。”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柔软的小手挑开他的衣衫,将很清凉的东西细细涂在他的背部。
他猛地睁大眼,但是多日的虚弱让他一点反抗的力气都用不出来。他就这么被动的被涂满药膏。
“要不要喝水呢?”那个声音又问。不等他回答,一只水囊抵在了他的唇边,很小心地挤了一点水出来。
他紧闭着嘴,死都不让水过来。
那人也不生气,收了水囊开始为他打扫大殿。
当大殿里的稻草全都消失,连老鼠也被抓走。一张毯子从天而降,平整地铺在他身旁。他惊愕地看着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抓起,小心地放在毯子上。
那只手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我会一直陪你的。”
十二岁濒死的小李洛眼角流下一滴泪,他从没听过谁说过这样的话,就连母妃都没有。他知道,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生命本就脆弱不堪。但是他又渴望听到这样的话,哪怕是骗一骗他也好。一瞬间瘦弱又孤独的少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也不想松开。
她是仙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