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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轰然灌入耳中,他猛地睁眼坐起来,用手抚住额,好半晌缓不过气,他的身上被汗湿透了。
抬眼向窗外看去,斟隐看顾着的水沸了,正噗噗冒着气。
黄粱一梦。他皱紧眉,咽下涩然。
斟隐端着茶水进屋,顺势关上门,见月陇西怔愣着坐在床上,“世子,怎么了?”
“无事,只是有些热。”月陇西深吸了一口气,“我出去转转。”
他穿上鞋,推开门,心底惦记着那黄粱一梦的寓意,有些慌。摸了摸自己的令信,不在身上,才稍微放下心来。
“月陇西!”
他一怔,抬眸看见正朝他走过来的卿如是。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她拧着眉头,狐疑又不满地打量他,那神情他很常见。暖光之中,她鼻尖的汗水也显得晶莹可爱,纤细的腰上别着一根长鞭,白皙的腕上今日戴了只玉镯。
她喜欢戴玉镯了吗?“唔……”月陇西边沉吟,边盯着她目不转睛。
忽地,她挑起眉,勾着唇角笑了笑,眸中净是傲气,“我知道你说的差事是什么了。你身为月家人,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强迫你站在我这边。我来,是想要问你,我身为女子,该要如何才能进你们国学府。”
她说了什么没听太清。
反正她一笑啊,就挠着他心尖上的痒。
第三十七章 世子,你缺丫鬟吗
不等卿如是走过来, 他先迎了过去。
月陇西回味着她方才问的话, 想明白她说了什么之后, 答道,“我不是因为不愿意和你站在一边才没告诉你这桩差事,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我明白, 你想参与编修遗作,可是国学府明文规定不招收女子, 我也是告诉过你的。”
“原本我想着可以跟着父亲来参与这桩差事, 且那时不知道这差事里还有修复遗作这一条, 所以才跟你妥协了。但现在国学府请来了月世德,明摆着这桩差事不全归我父亲管, 届时我想插手还得看你们长老的脸色。”
说至此,卿如是顿了顿,语气不屑地嗤道,“我当那些流言真的是谣传, 原来陛下不过是换了个法子想将崇文的书销……”
她的话没说完,被月陇西捂住了嘴。抬眸看见月陇西神情严肃,恍然明白此处或许隔墙有耳,她便也闭嘴不再说。
他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渐渐地, 他眉头轻舒, 眸光里浮上些许笑意。她的唇柔软又温暖,她的鼻息拂过他的手背, 淡淡地,唯有静谧无声、无人惊扰的此刻方能感受得到。
卿如是抿了抿唇, 有点别扭,拉开他的手。而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找回自己方被打断的语言。
“跟我进屋来说。”月陇西引着她往房间里走。
斟隐给两人倒茶,而后就站在月陇西身后不动了。
月陇西看了斟隐一眼,后者没明白。
“斟隐,外边风大,有些冷,去把门关上。”月陇西吩咐。
斟隐狐疑地问,“世子,你方才起来的时候不还说热吗?”
“……”月陇西淡然道,“你先出去。没重要的事,不要进来打扰我们谈话。”
斟隐这才明白刚刚那一眼是何意。麻溜地滚了,走之前还顺便带上门。
“他好像对我没什么敌意了。”卿如是觑了眼门,兀自慢悠悠坐在茶桌边,“从前不是我说一句他怼一句的吗?现下乖巧了许多,还晓得给我倒茶。”
月陇西与她对坐,“前几日我说教过他了,以后不会再对你不敬。”
“哦,无碍,他那样还蛮好玩的,不过多谢你了。”卿如是撑着下颚,打量他的房间,“住得不错……你缺随侍的丫鬟吗?”
“不缺。我身边从来不用丫鬟。”月陇西回完,笑了笑,“怎么,你要送我一个不成?”
卿如是摇头,郑重地道,“你看我怎么样?我端茶递水、铺床叠被都贼厉害,要不要考虑一下,收我做你一个月丫鬟?”
“……”月陇西一怔,懵了。
她向来最喜欢出其不意,回回让人招架不住,但实在不知道她这般的出其不意,究竟是让谁捡了便宜。
“修复遗作的事内情复杂,我爹多半不会要我跟他来国学府掺和。且选拔人才这块不还是你们月家首要管着的吗?倘若你们徇私,净捡着选那些丝毫不懂崇文先生所思所想的人进国学府……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
卿如是直言道,“我幼时读崇文先生的书,时常感慨世间怎会有拥有如此新颖想法的人,所以,若是崇文先生的书不能流传下去,折了这一代先贤,往后等人渐渐醒悟,明白他的思想过后,得有多遗憾多惋惜?你就给我个机会帮你们选选人,后面修复的事等以后再说。”
按理来说,月陇西应该拒绝,可他的心却不允许。
这种便宜只能他捡。独处的机会是卿如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回可不能怪怨他无赖缠人。
月陇西挑起眉,唇角微翘,“好啊,我同意啊。但你要如何跟你爹娘说?二老怕是不会同意。”他端起茶杯,借着抿茶敛住眸中的笑意。
卿如是果然已经想好了对策,“那还不简单,我就和我爹说,你看中我与崇文先生有着莫名相近的觉悟,专程请我去帮忙选拔扈沽才俊入国学府。当然了,我不会告诉他我给你做丫鬟的,但那些端茶递水的事我肯定会做,就当是还你人情。”
月陇西放下茶盏,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好,那我们一言为定。你打算何时住过来?我给你在我院子里安排一间房。”
卿如是思忖了下,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正式开始选?”
月陇西:“后日开始。倘若所料不错,应该是以文会的方式。也就是采沧畔一贯爱用的斗文。”
卿如是点头,“这法子公平。那我明日就来,今日要先回去和爹娘说一声,顺便收拾些衣裳。”
“衣裳就不用收拾了,一个月罢了,搬来搬去地麻烦。”月陇西笑吟吟道,“我的贴身侍卫都是有补贴的,丫鬟自然也不例外。我给你买。”
怕她拒绝,月陇西又补了一句,“月家不缺这点钱。你来当丫鬟,不论是什么理由,月银还是要照发的。”
本想说不用,听及此,卿如是便随他了。
两人说定后,卿如是心里的担忧消散了些,这么看来月陇西和月氏家族的那些人不是一路货色。她跟月陇西告辞,后者却坚持要送她出府。
来的时候她还担心没人管她,不成想走到门口将那枚玉石亮出来就有小厮上赶着带路。
想到玉石,卿如是反应过来,忙从荷包里取出,递过去,“反正我都要住进来了,不必再用这个进府。你拿回去罢。”
月陇西垂眸扫了一眼,抿唇思考了须臾,道,“留着,以后还有许多用处。”
“什么用处?”卿如是摩挲着玉石,怪嫌弃地说,“挺难看的一块石头,你还在上面刻名字,不能换块好看点的刻吗?”
“……”日常被嫌弃,月陇西低头一笑,眉尾微扬,“我好看就可以了,不必讲究它。它的用处很多,以后就知道。你收好了,莫要弄丢。”
卿如是满不在意地收回荷包里,回味他方才的话,又心生担忧,“如果弄丢了的话,怎么办?”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府门口,斜方长廊里走来一人,步履蹒跚,速度极慢。来者看见两人,微讶异片刻,两人自然也看清了他,神色各异。
月陇西来不及回答卿如是的话,先迎上去施礼唤了声,“长老。”
月世德微微点头,看向一旁默然看着别处并不打算与自己见礼的小辈卿如是,含着淡笑,语调无不讥讽她不识礼数,“小姑娘傲气得很呐。”
卿如是睨着他,“下午在书斋的时候,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不等月世德再自持身份说什么,月陇西挡在她身前,插话道,“长老是要出府?”
“……随意转转。”月世德的目光从卿如是的身上挪开,“陇西,今晚没什么事的话来我这里,我有事情交代你,是关于你提到的那个萧殷的。”
卿如是微凝神看他一眼,收眼后忍不住心中揣测着。这么快,月陇西就把萧殷介绍给了月氏长老这等人物?
“好。我先送卿姑娘出府。”月陇西与他告退,稍侧眸示意卿如是跟着他走。
待走出月世德的视线,卿如是正打算一吐为快骂上两句。
然则,她还没开口,身旁这位月氏子弟先她一步笑说道,“族中不曾出世又上了些年纪的人大多都虚伪得紧,没见过些世面,却总喜欢端着架子。你受罪了。”
卿如是:“???”这突如其来的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感是怎么回事?
他在说什么?身为月氏得意子弟,他竟然能跟自己说出这种话?
这话直接把卿如是说懵了,她没脱口的脏字尽数憋了回去。
不是,她怎么就忽然受罪了?
卿如是稀里糊涂地想了片刻,最后只能回道,“哦……还好。”
月陇西笑吟吟地侧眸去瞧她。她拧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模样,和当年别无二致。
年少初识情滋味,那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少女听自己讲解完月家宗亲关系后不明所以,只好咬着笔头苦苦思索的样子。
如今依旧,他依旧很喜欢。
卿如是是骑马来的,去时月陇西吩咐人给她牵马,让她乘着他的马车回去,免得天色黑了骑马危险。
到卿府时天黑得只剩下几点星子在漏光,门口的灯笼也点上了,映照着一个熟人的面庞。
他笔挺地站在那里,对门口的侍卫说着什么,并递去一张类似于名帖的东西。
卿如是走过来瞧了一眼,疑惑地“嗯”了一声。
果真是一张名帖。
萧殷听见她的声音时身子似乎僵硬了下,抬眸看向她,毕恭毕敬,低声唤,“卿姑娘安好。”
“小姐回来了?”侍卫笑道,“老爷夫人正等着您呢。”
卿如是“哦”了声,往府中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来看向门口讷然看着她,等她说话的萧殷。
她挑眉问,“你来我府上做什么?”
萧殷淡笑了下,恭敬回道,“替国学府的诸位学士给卿大人送帖子,并讲解一二。明日卿大人须得住进国学府去了。有些事宜都写在帖子上的,需要事先熟悉。”
听完,卿如是恍然,又想起刚刚在国学府时月世德也提到了萧殷,不禁弯了弯唇角,却不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她挑着眉头随口说了句,“萧殷,你爬得挺快啊。”
她无心之言,却因语调上扬,听着就像是讥讽。
萧殷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卿如是示意侍卫放他进去,他就跟在卿如是的身后走着,保持适当的距离。
快要到正厅的时候,他忽然轻声问了句,“卿姑娘……现在是把萧殷当敌人来看了吗?”
“嗯?”卿如是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来看他。
但似乎,萧殷并不是要个答案,见卿如是驻足,他垂着眸,轻道,“我的心口,真的有条疤。不曾骗你。”
第三十八章 他对自己是不是过分悉心了?
说完, 他抬眸看向卿如是, 欲言又止。
终究什么也没说。
卿如是探究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心口那道不存在的疤痕。
正厅的门被打开。两人不再交谈,一前一后走进去,卿母将卿如是拉到一边, 低声说话,萧殷则站定在他们几步之外拱手施礼。
卿父示意他不必客气, “我下朝时听国学府的几位学士说会派人前来, 却没想到是你。”
萧殷恭敬回了, 余光却见卿如是跟着卿母离开了正厅,似是不想扰他们谈话。他微垂着眸, 默然立在那里,一瞬,又被卿父的声音拉扯回神。
这边,卿母将卿如是引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 抬起她一只手瞧那只玉镯,“这玉镯上缠裹的银丝好看,可惜就是银丝上有点瑕疵,细看的话就不大顺眼了。上回着人给你那个好, 明儿个戴那个罢。”
卿如是另只手撑着下巴, 抵在桌上,慢悠悠点了点头, “嗯。”
“除了镯子,珠钗发簪也得学着戴。”见她神情郁郁, 卿母肃然道,“如今不比从前了,谈婚论嫁,你不支棱起来谁提亲呐。”
卿如是依旧点头。
卿母握着她的手,在她身旁坐下来,长叹一声,道,“你能嫁个好夫君就成,官大不大的无所谓。”
顿了顿,又啧声摇头,“不,官还是得稍微大些,没个家底也不行。好歹成亲以后,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不能缺了你的。你能嫁个像娘这样没事就喜欢给你买这买那的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一定得是心甘情愿买给你的,若是你哭着求着才给你买,那也没意思。”
卿如是的神思早不知游离到了何处,此时听卿母说停,才附和地点点头,“哦哦……好。”
卿母一巴掌敲她脑袋上,“啧,听见没有你就‘哦’?”
“听见了,听见了。你说让我寻个如意郎君,喜欢拾掇我、也愿意买好看好用的让我拾掇的那种么。”卿如是忙复述,侧眸瞧了眼卿母,又笑说,“娘,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卿母挑着盒子里的发钗,在卿如是的脑袋上比划来比划去,随口回。
卿如是措好辞,郑重道,“父亲明日不是要住进国学府去,参与招收人才这桩差事吗?因为陛下安排给国学府的差事里恰好有修复崇文先生遗作这一条,世子知道我对这方面颇有研究,所以邀我自明日起也住进国学府,帮他一起批阅文章进行选拔。您看……这等把不准就能光宗耀祖的大事,我是不是应该去一去?”
听及此,卿母停下了比划的动作,狐疑道,“世子不是已经住进国学府里去了吗?你们怎么见着面搭上话的?”
卿母不愧是卿母,一击就击中关键。
卿如是掏出玉石给她看,“他给了我个信物之类的,反正说拿着就能进去,我就去找他了。”
卿母赶忙放下手中珠钗,接过那枚玉石打量着。卿如是则漫不经心地对镜自照,发现不知何时脑袋上已插满了珠钗簪花,步摇叮铃,碎玉相击,花里胡哨地。
“他怎么说的?”卿母忽然拽了拽卿如是,又急又笑。
“什么怎么说?”卿如是致力于将满脑袋的发簪一根根地拔下来。
卿母:“就是世子,给你这玩意的时候,总说了些什么罢?”
卿如是皱起眉,认真回想了一番,“就说可以进国学府,别的没什么了。”
听完,卿母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满不高兴地嘀咕,“也是个急人的。跟你爹似的。”她把玉石还回去,“拿着罢。给人收好了,丢了的话人家挺遭罪的。”
“这什么东西啊?”卿如是接过来,往怀里揣。
卿母找到空当,又把桌上卿如是刚刚取下来的簪钗一根根地给她插回去,动作漫不经心,“世子的令信。八成是觉得你在国学府里会受人欺负,旁人看见这个就得待见你。”
卿如是恍然地点点头,顿了顿,她又笑道,“意思是,娘你同意我明儿个去国学府了?那我现在去跟爹说?”
“你爹么,你若这么去跟他说,他怕是不会同意,还会以为是世子故意这么说,为了把你诓骗进去的。”卿母思忖着,轻声道,“这么着,别跟他说了,娘做主,你明儿个一早就去罢。等住进去了,娘再告诉你爹。”
卿如是一喜,“好嘞!”
卿母摇头,一脸不知该不该欣慰的表情,“傻闺女,重要的一点没明白,别的反应倒是挺快。”
次日,卿如是鸡鸣时就爬了起来,穿戴好衣裳,按卿母所言,唤皎皎给自己简单拾掇了一番,戴上玉镯和簪花。走时搬了些常看的书,其中包括叶渠给的《史册》,一并装进马车后,她启程了。
虽然近日月陇西精神方面不太正常,但这人的风度仍是有的,一早吩咐小厮等在门口,看见她的马车便有人进去通禀,等她的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时,月陇西也正好走了出来。
“伯父伯母没有责骂你罢?”月陇西领她往院子里走,“你带了什么东西来?我让小厮帮你搬。”
“有几本书,锁在一个箱子里的。就搬那个箱子好了。”卿如是跟着他走,“我跟母亲说了,她不会责骂我的,还说帮我转告父亲。对了,我母亲说你给我的那块石头是你的令信,我琢磨着你是担心我得罪了月长老,住进来以后没准还会起冲突,被他欺负什么的,但这令信挺重要,你拿回去罢,我不顶撞他就是了。”
她说着,拉起月陇西的手,将玉石放在他的掌心。
月陇西状似不经意般回握了下,即刻松开了,他捏着玉石,觑它须臾,抬眸时笑了笑,“好罢,那你平日里跟着我。”稍一顿,他低哑着嗓补充,“要一直跟着我,跟紧。”
卿如是望着他熠熠生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点头,过后又恍然摇头,惶恐道,“更衣如厕什么的就不了罢?”
月陇西:“……”心好累。
怅然叹了口气,他收好玉石,“走罢,带你去看看你住的房间。”
卿如是的房间被安排在月陇西的隔壁,说是隔壁,其实只能算作隔间。是这么着的,月陇西的房间内还有一道门,打开之后就能通向隔间。
卿如是没来之前,那扇八面门都是全部连着门框卸下来敞开的,会让人以为两间房是一间。这会儿门合上了,只开了一小扇,能看到他住的地方。
卿如是走进去,打量了番,“我记得昨日我就坐在这一边喝茶的。原来你一直占着两间房的大小,难怪我觉得你的房间那么大。”
“喜欢吗?”月陇西随意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边喝茶边等她转悠完。
“嗯……挺好的。不过,这房间的东西好像太齐全了些?”
卿如是走到书桌前扫了一眼:笔墨纸砚无一不缺,且她瞧得出来,皆是上品。
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一瞧:胭脂水粉也不缺,随意闻闻便知是细细研磨过的珍品。
打开匣子瞧:珠宝首饰琳琅满目,其中最多的当数镯子,金银玉的都有,且无一有一丝瑕疵。
她想起昨日月陇西说给她买衣裳,便又走到衣橱处,打开看了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卿如是斟酌了下,狐疑地问道,“虽说你的贴身丫鬟是有补贴的没错,可这……是不是补贴太多了??斟隐也有这么多???”
月陇西放下茶杯,“多吗?”
“我觉得,能和我府上已有的相比了。甚至可能,比我府中有的更多。”卿如是仍是追问,“斟隐也有吗?”
“那就好。我一开始,还嫌少。”月陇西笑了笑,“斟隐没有,他不需要。”
“???”卿如是拿起书柜上一柄玉如意,摩挲把玩,“我也不需要啊,补贴么,不都是意思意思就好了?一个月而已。”
“不,你需要。”月陇西给她倒了杯茶,起身递到她面前,“女子不一样。你先住着,总有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带回去,以后也能用上。”
卿如是接过茶,颇为欣赏地望着他,“我觉得,你是真的很懂事了。”
“???”月陇西微蹙了蹙眉,“懂事?为什么会叫做懂事?不应该是体贴吗?你应该说,月公子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吾心甚欢。”
卿如是:“……”
见她不再紧追着这些物什不放,月陇西嘱咐道,“你今日起得这么早,想必还困得很,白天也没什么事,你再睡一会,我就在隔壁,睡醒了来给我添茶罢。”
他伸手要关门,被卿如是拦住,“我爹什么时候来?一会不用去见我爹吗?”
“晚上见。白日你就好好休息。”月陇西不等她反驳,径直关上门。
周遭霎时安静,卿如是心觉异样,也不愿多想,在床边坐了下来。一股淡淡的香气萦绕着鼻尖,她侧身闻了闻枕头,是用香薰过的。且应该是专程唤专人一点点熏染过去,味道浓淡合宜。
好像……过分悉心了些。
卿如是躺着,睡不着,又在房中转悠。
她这才发现,那锦帐上面绘着的是玉兰花,刚好是她最喜欢的花样。用的深蓝的帐底,白玉兰用金线描边,华丽不失风雅。被套和枕套都是适合春睡的软绸,同样的玉兰花色,一床被褥厚实,一床软和蓬松,换着用,午睡不会热,夜间也不会冷。
书架上除却玉如意、青瓷等摆件,还有许多崇文修复本,奇怪的是每本都挺厚,在卿如是的认知中,崇文的作品多而精简,一本书一般不会那么厚,就算是修复本也不该有这么厚。
好奇之下,她随手拿了本翻开,发现每一页里都卡了一页空白的纸,还打了竖着的格子。她以前也喜欢这么做,留一页空白方便旁批和修改原文。没想到月陇西也有这个习惯。
梳妆台上还落着一鼎小香炉,烧着安神香,仔细闻能嗅到淡淡的薄荷叶的味道。
刚刚进来的时候游走一圈没看太仔细,被忽略的她很喜欢的细节实在太多。
当个丫鬟当得这么高贵,无以为报,她想了想还是过去给月陇西倒茶罢。
敲门,那边唤了声“进来”,她推门过去,看见月陇西正在换亵。衣……
卿如是:“……”她想了想,怕月陇西不好意思,便很给面子地侧过头去不看。
月陇西却朝她走来,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笑吟吟道,“怎么,瞧见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羞的?你不是还要给我铺床叠被吗?难道每次叠好被子之后不包括替我更衣?晚上铺好床也不包括替我宽衣?”
卿如是竟然无言以对。心说男人的身体我早看惯了,我是怕你害羞好吗?
“我换好了,睁眼罢。”月陇西松开她的下巴不再逗她,“怎么不睡觉?”
卿如是睁开眼,他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亵。衣,腰间系带松松系着,衣襟交领太低,露出他的锁骨,锁骨下也有一颗痣,跟他侧颈上的一样浅。
她收眼,回道,“睡不着,想着还是过来给你端茶递水。话说,你这刚起床,青天白日地,怎么又换起衣裳来了?”
“我晚上常做噩梦,昨晚又梦到不好的事,出了汗。早上怕你久等,起来后便没来得及换。”他引着卿如是走到书桌边,给她也搬来一把椅子,“我看书,你就坐在旁边陪着我罢,若我的茶水少了,就添上。”
卿如是点头,他坐下,她也跟着坐下,抱紧茶壶,捂在怀里,害怕水冷了。而后便盯着他的书和他的茶杯,模样认真极了。
月陇西转头瞧了她一眼,唇角翘起,低头看书时,余光里都是她,眼角皆是笑意。
他读的是话本子。卿如是不爱好话本,但能看得进去,此时也没别的事可做了,他看一页,她就跟着读一页。
不知不觉十页过去,故事是一贯男欢女爱,卿如是觉得很没有意思,越读越困,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合上眼,缓缓地垂下了头,下巴轻落在月陇西的手臂上还不自知。
月陇西一怔,侧头看她。
竟已睡过去了。
她的头偏倚在他放置于桌沿的手臂上,从月陇西这个角度,能看见她的脸的半边轮廓,以及柔顺的一袭青丝。
月陇西低笑了下,缓缓地凑过去,用唇轻轻触碰她的发心。
清风翻乱话本,停在扉页那句,“我曾把酒问山河,情字为何?情字为何,山河亦问我。”
怕是山河太壮阔,不懂这世间痴男怨女柔情片刻。
日过晌午时卿如是才醒,是被饿醒的,皱了皱眉,她睁开眼后才觉得后颈有些酸,扭了扭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