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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双手放到膝盖上紧握着,背挺得笔直,神情淡淡的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的长女。
把屋里能摔的都摔了,不能摔的也推倒在地,花静头发散乱,五官狰狞着像个疯婆子。
“大姑奶奶您这……”
“滚出去!”花静厉声喝斥,胸膛急促起伏,一身的怨气几乎要化成实质。
“罪人之女,哈哈,我现在成了罪人之女!娘,您倒是说说,怎么我就成了罪人之女了?啊?我明明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大姑娘,嫁到宋家二十年夫家连句重话都不敢和我讲,怎么就是罪人之女了?”
“容我提醒你一句,在四个月之前你就已经是罪人之女。”
花静一把将桌子上仅剩的一套完好茶具挥到地上,声音凄厉,“你不是教我怎么驾驭男人吗?你不是自得于爹敬你爱你吗?他往绝路上冲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你拿命拦着他啊!为什么要拖累我,为什么你们做错了事要我来担后果,为什么,啊,凭什么?”
“凭你姓花,凭你享了花家半辈子的富贵尊荣,凭你是花屹正的女儿。”老夫人死死掐住虎口,语气平静,“享得了花家的富贵,自也要担起得花家的苦难,如果你怕被连累,和娘家断了关系就是,罪不及出嫁女,涉及不到你。”
“哈哈,哈哈哈,涉及不到我,我靠山都没了还说什么涉及不到我,您女婿以前逛个窑子都要藏着瞒着生怕我知道,可现在他都敢把人往家里带了,还说要抬人做姨娘,您怎么敢说涉及不到我!”
“那你想怎么样呢?花家已经倒了,你的靠山已经没了,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你的娘家已经帮衬不了你,你嫁到宋家二十年,生了两子一女,总不至于没了娘家就站不住脚。”
“还有一个办法,娘,只要你帮我,还有一个办法。”
老夫人下意识的就知道她的办法不会是好办法,可这是她的长女,她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母时的感觉她现在都还记得,哪怕这个女儿已经长得面目全非,哪怕从进来到现在没有问候面容枯槁的自己一句还她往心上戳刀子,可这仍是她当年倾尽了全力爱护的孩子。
“你说。”
“给我一个人。”
“谁。”
“花芷身边的大丫鬟拂冬。”
老夫人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要她?”
“宋伟喜欢的就是那样小白兔一样的女人,论相貌拂冬那也是一等一的,更不用说她还做得一手好菜。”花静说得一脸兴奋,仿佛真就能成了一样。
老夫人闭了闭眼,“你还忘说了一点,如果拂冬随了你去,就她那个性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娘就是懂我……”
“不可能的。”老夫人笑,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花静的异想天开,“把孙女身边的丫鬟给女婿去做小,花家做不出这样的丑事。”
花静面色顿变,扑到老夫人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声音尖锐的刺得人耳朵生疼,“没有花家了,花家已经倒了!”
老夫人把心里最后一点光亮掐灭,直直的对上她的视线,“我在这里,花家的子孙都在这里,有他们在,花家总有一天会重新站起来,花静,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着,看着花家是怎么站起来的,现在,滚出花家!从今往后花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花家的荣辱也和你无关!滚!”
“滚就滚!你当我想来!”
花静转身就往外走去。
走到外间看到花家几房媳妇不论衣着还是装扮都远不如以前光鲜,她矜持的抚了抚鬓角,轻哼一声裙角一扬,走得飞快。
“老夫人!”
屋里传来一声惊呼,吴氏分明看到已经出了门的花静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走得头也不回。
她的眼神也冷了,她从来就没喜欢过这个大姑奶奶,可也从来没有如这一刻一般这么厌恶!
快步进了屋,几人被桌子上地上的血迹吓得脸色大变,咳得撕心裂肺的婆婆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
吴氏提着裙摆跑过去急声问,“怎么回事?娘怎么会突然咳血?”
不等苏嬷嬷回话她又立刻大步走出门外,“去通知徐管家,让徐管家立刻请楚大夫入府,要快。”
想到之前芷儿千方百计帮着老夫人瞒住家里其他人她生病的事,吴氏苦笑,这次怕是瞒不住了,菩萨保佑婆婆要安然无恙,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和芷儿交待!
屋内,朱氏上前轻轻的抚着婆婆的背,看婆婆咳得停不下来,血还是不停的从嘴角流下,她当下眼眶就含了泪,“没有办法想吗?就只能一直这么咳?”
苏嬷嬷摇头,老夫人这段时间已经好转了许多,平时只要喝点药茶一天都咳不了几声,眼下这般严重的程度是以前都没有的。
苏嬷嬷不敢多想,先吩咐人去大姑娘院里让人煎药送来,又招手示意陈嬷嬷过来一起扶着老夫人回床上,身后垫着两床被子,让人半靠着。
好一会后,老夫人才缓下来,苏嬷嬷取过她手里的帕子当下心里就是一酸,整个都已经是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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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尽人事,听天命
老夫人眼神在几个媳妇身上扫过,“老四媳妇留下,其他人出去。”
三夫人心里略有不满,可她不敢忤逆婆婆,跟在朱氏身后退了出去,朱氏还不忘把门带上,并亲自守着门,让其他人都退远些。
她是不懂家宅中这些事,可女儿走的时候和她说过,内宅的事她要是不知道怎么拿主意而林嬷嬷又不在她身边,那就跟着四婶走,女儿的能干有目共睹,她照做肯定不会错。
三夫人夏氏蹭过来低声道:“连大嫂你也赶出来了,娘也太偏心了。”
“四弟妹比我能干,留着她比留着我有用。”
夏氏一窒,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爽快的承认自己没用的人!
屋内,老夫人喘得很急,苏嬷嬷端了茶水过来,“您快漱漱口。”
满嘴腥味,老夫人也想漱下口,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让她知道自己怕是要不好,咬着舌尖把要溃散的心神集中起来,径自对着四媳妇道:“族学停课,文武先生都请离府中,花家关紧门户,除了基本的采买任何人不得出入,海棠,你要把家当起来,不管用什么手段,撑到芷儿回来。”
几乎是没有停顿的说完这段话,老夫人胸膛急剧起伏,呼吸重得如同飞快拉扯的风箱一般。
她的眼神太殷切,吴氏想也没想就用力点头,花家向来婆媳相和,眼看着精精神神的老太太不过短短时间就成了一把枯柴,她心里难受得厉害。
“花家的担子太重了,只有芷儿撑得起来,海棠,你要好好帮她,她说她会让花家的男人回来,说不定,说不定她就真的能做到,你一定要好好的帮她。”
这样交待后事一般的话让几个老仆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吴氏眼泪也直往下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
老夫人眼神渐渐溃散,自嘲的喃喃低语,“真是没用啊……”
“娘……”吴氏抖着手去探婆婆的鼻息,确定气息尚存后一下就坐到了地上,“楚大夫怎么还没来,快去个人催!”
抱夏端着药快步进来,本来平日里都是由拂冬送过来,她顺便还会做一碟点心让老夫人去去药味,可她已经从丫鬟那知道了老夫人屋里发生的事,恨透了大姑奶奶,也下意识的把拂冬藏了起来。
吴氏回头,“老夫人平时用的这个药?”
苏嬷嬷抢着回答,“是,是芍药姑娘的方子,老夫人吃着见好了许多。”
吴氏懂她的意思,点头,“把娘扶起来。”
可是喂不进去!吴氏狠着心把牙撬开了也没用,进去多少流出来多少,老夫人完全不会吞咽了。
吴氏红了眼眶,捂着眼睛片刻才平复下心情,帮着苏嬷嬷一起给婆婆换了湿了领子的衣裳。
“楚大夫来了!”陈嬷嬷用平时绝对不会用的语调喊出了声。
吴氏忙让开位置,“楚大夫,您快看看我娘。”
楚世堂一看眼下的情况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捏住瘦弱的手腕号脉时他惊得几乎要坐不住,眉头皱得死紧,“怎会如此,老夫前几天来请脉时分明已经大有好转!”
家丑不可外扬,吴氏只得含糊道:“老夫人是受了气,楚大夫,我娘她……”
楚世堂看着床上面如金纸的花老夫人心里一阵叹息,他入过不少高门府第,得过赏赐吃过苦头,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有些见识,可让他心怀敬意的只有一个花老太爷。
不管是他拿着书随意问他两句,还是在路上遇上时如同老友一般闲谈片刻他都记忆深刻,就好像在他的心里没有那么清楚的划分三六九等,哪怕他是最上等的从二品大员。
他敬他那份自在。
而如今,他敬佩的那个人被流放,那个人结发多年的妻子又命在旦夕。
长叹一口气,楚世堂看向吴氏,“老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吴氏死死撑住了才没有软倒在地,竟然……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那个叫芍药的姑娘你们能否请来?”
吴氏苦笑,“她不在京城。”
楚世堂心里暗道了声不巧,伏案开了张方子道,“去抓药,速度要快。”
一直没有说话的抱夏突然道:“婢子斗胆请药方一观,芍药姑娘留了许多药材在这,只要不是太稀罕的大都有。”
楚世堂直接递给她,“老夫人之前吃的药方可是她开的?不知可否拿给我瞧瞧?”
“是,婢子这就去取来。”
比着芍药的药方,楚世堂细细琢磨过后将自己的药方上换了两味药,“可有?”
抱夏看了一眼,点头,“是,全有。”
“那好,我让药童随你去抓药。”
抱夏没有说之前的药都是拂冬抓的,也都是她熬的,应了领着药童就去了那边跨院,药材都放在那边,她们小姐处事的时候芍药就在那边捣鼓药材。
楚世堂给老夫人扎了一套银针,九根,根根扎在头上。
这套针法是家传的,可楚家每一代传人都不会轻易动用,因为这套针法其实就是催发人体内的生机,就算真救活了也会折寿数年。
之前他说的话不是给自己留余地,老夫人这一关确实凶险,很可能会熬不过去,他总要尽力了才对得起花老太爷。
屋里的人把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扰了楚大夫,苏嬷嬷一直淌着泪,却始终没有发生一点声音。
吴氏出去做了些安排。
很快,穆先生和被顾晏惜安排过来的武先生汪容便被告知立刻离府并近日都无需过来,穆先生虽不解却也不多打听,汪容则多留了个心眼,不着痕迹的在几个地方站了站,也就将事情听得差不多了。
想到主子待花家大姑娘的不同,他不敢耽搁,立刻抓了只鸽子给主子送信,怕生变还不得不做了梁上君子,连着几日都潜在了花家屋顶上。
看着花家乱成一团,看着一碗碗药送进去哭着把湿透的衣裳拿出来,看着花家从积极向上变得六神无主,他觉得花家快垮了,从心底里的垮了。
他又给主子去了封信。
顾晏惜一个字都没敢和花芷说,只是借口他回京有急事,再一次变成了双骑。
花芷感觉到了他的急切,她什么都不问,大腿磨肿了磨烂了也不吭一声,晚上抹了药次日继续上路。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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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逝!
十一月二十四,京城迎来初雪,不大的雪花飘飘洒洒,给屋顶上添了薄薄一层白色。
地上的雪却是留不住的,不一会就化了去,染湿了街道。
花芷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城,虽然满身疲惫,可心却在雀跃。
家已经近在咫尺了。
要不是城中不能纵马疾驰,她只恨不得甩上一鞭子飞奔回家,见见家人,然后睡个天昏地暗。
进城之前两人就没有再同骑,花芷看向身旁的顾晏惜,“陆先生若有事便请先去忙,忙完了一定要过来,我让拂冬做一桌好吃的好好招待陆先生。”
顾晏惜眼神深沉,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执意将人送到花家巷子里。
看着她敲开角门,看着里面的人伏倒在她面前高喊,“大姑娘,您可回来了,老夫人不行了!”
花芷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她转过身来,对着顾晏惜屈膝一礼,大步进了屋。
披风扬起,似有风雷之声。
门里的下人也匆匆一礼,匆忙将门关上追了上去。
汪容从屋顶上跃下,跪倒在顾晏惜面前。
“情况如何?”
“一直没有清醒过,大夫说撑不过两天,但是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
没有等到花芷回来,花老夫人落不下那口气,而现在,花芷回来了,顾晏惜抬头看了看天空,这雪怕是得下上好几天。
“回去。”
“是。”
最后再看了花家宅子一眼,顾晏惜打马离开,他必须进宫一趟,这里得让陈情来守着,其他人他信不过。
从角门到内院,足够让花芷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面无表情的听着,抓着马鞭的手紧握,步子迈得越来越快,下人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老夫人院里气氛凝重,院子里站满了下人,屋里是花家子孙,里间则是花家四房媳妇以及楚大夫。
楚大夫叹了口气,对着几人摇了摇头,他已经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了。
朱氏当场就哭了。
吴氏攒紧了帕子,哑着声音道:“请楚大夫尽全力,不论如何都请再拖一段时间。”
因为芷儿还没有回,真正能让老夫人去得安心的人还在回来的路上,她带回来的消息一定是老夫人最想知道的。
楚大夫正要说话,外边喧哗声突起,隐约听到有人低呼,“大姑娘!”
“长姐!”
花柏林的这一声确认了真是花芷回来了,吴氏比朱氏更快的往门口奔去,她从不知道担着一个家族有这么辛苦,而芷儿却在花家那么难的时候把花家撑住了,并且看起来还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这就是她们的差距。
“芷儿……”
花芷对她点点头,挟着一身风雪进了屋,瞬间好像整个屋子里都冷了下来。
楚世堂起身转过身来对上她的视线,对她轻轻摇头。
花芷面上还是毫无变化,她解开大氅,和马鞭手套一起放到桌子上,把手放在脸上捂着。
然后她走到床边,跪在脚塌上,用稍微回暖了一点的手轻轻握住祖母的手,轻轻唤着:“祖母,我回来了,祖父让我带了信给您,您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拆开看了。”
老夫人手指头动了动,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斗争一般,花芷见状不停的唤着祖母,片刻后老夫人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花芷让开身子看向楚大夫,不用她说什么,楚世堂立刻坐了过去,只是捏着脉象他就知道他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老夫人……油尽灯枯。
楚世堂叹了口气,对着花芷摇了摇头。
花芷闭了闭眼睛,转身倒了杯水过来,吴氏见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一些。
这次老夫人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什么都喂不进去,她把一盏水都喝光了,然后眼神殷殷的看着花芷。
花芷会意,从怀里将包了几层的油纸包拿出来打开,拿起最上面那封信递给祖母,“我给您念。”
老夫人却摇头,伸着孱弱的手臂固执的把信接了过去,想要撕开却几次都没成功。
花芷二话不说接过来就给她撕开口子,拿出信展开了放到她摊开的手上。
老夫人慢慢的看着信,边看边笑,眉眼弯弯的如同少女时的模样。
许久后,老夫人慢慢的折好信,指着红木箱。
苏嬷嬷侍候她一辈子,最是明白她的心意,抹着眼泪把红箱子里的几个匣子全都拿了出来放到床边,并一个个打开。
“花家没什么东西了,这盒首饰你们四个拿去平分了吧,就当留个念想。”
声音很弱,很慢,可是没有丝毫迟疑,老夫人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东西,都给芷儿。”
一匣子钥匙,一匣子卖身契,另一个匣子最空,只有两个玉制印信占了小小的一块地儿。
印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老夫人看着,仿佛记起了自己当年接过来时的心情。
“白色的那个是花家的印信,从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它们代表的不止是你祖父,而是整个花家,此印只传家主,暂交给你保管,以后要传给谁由你祖父决定,鸡血玉那个是我的私印,也留给你了。”
花芷用力点头,没人发现,她此时已经是满嘴血沫。
老夫人再看了一眼四个媳妇,“不论花家以后如何,你们都当和睦相处,互相帮衬,协助芷儿正花家门楣,若有人想毁我花家根基,做鬼我也不会放过她!”
四人齐齐跪伏于地,“媳妇谨记。”
老夫人转而由花芷扶靠着,她并不是恶婆婆,她的媳妇也都不是恶媳妇,只是她们的缘份浅了些。
“就到这里吧,以后的路,好好走。”
四人流着泪行三跪九拜之礼,退着出了屋。
老夫人靠在孙女肩头歇了歇,声音比之前更弱了,“芷儿,他们都好是不是?”
“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您的孙子都很好,祖父做的是轻省活,除了天气要比家中冷了点,他们没有吃其他苦头。”
“那就好。”老夫人努力侧过头看着她,“芷儿,你要原谅祖母,原谅祖母把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你,原谅祖母这么不经事,你要原谅祖母……”
眼泪从老夫人脸上滑下,她的孙女才十六岁,花一般的待嫁之年,如今却要被花家绊住不知何时方能得以解脱,现在她更是要撒手离开,让她一个人扛起所有事,她对不起她。
花芷神情镇定得一如往常,话语间甚至还带着些微笑意,“您安心的走,有我呢!我记着之前和你承诺的话,我会让花家偏安一隅,该念书的念书,该绣花的绣花,会让花家的男人回来,总有一天,花家必将恢复所有荣光,您会看到的。”
“祖母等着那一天的到来。”老夫人抬了抬手,最终却只动了动手指。
花芷将她的手掌抚到自己脸上,“祖母,走吧。”
老夫人渐渐闭上眼睛,手掌滑落,另一只手紧攒的信也松开,她嘴角轻轻勾起,如同进入美梦。
那一年,她得知自己要嫁给京中素有才名的花家子,偷偷打听到他们要去往城外踏青,她事先包下临街的包厢,从窗户缝隙当中偷偷看他,一身蓝衣的年轻公子轻摇折扇,道不尽的俊逸风流,她的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那一年,她一身红嫁衣风光大嫁,她牵着红绸的这头,他牵着红绸的那头,他们拜堂成亲,拔步床上,他用喜秤掀开红盖头笑眼看着自己的新娘,她娇羞的红了脸。
那一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然后,许多年。
PS:如果有姑娘看哭了不要害羞,因为空空写哭了,今天只有一更,去外市扫墓,一天都在路上奔波。
第一百零一章 起孝
屋里屋外跪倒一片,肃穆的、哀戚的,哭泣声也显得隐忍。
花芷抱着祖母半晌,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像是把人哄睡一般,然后她把人放倒,将祖母的手轻扣在小腹,动作始终是轻柔的,就好像生怕把人吵醒了一般。
静立床前,花芷看着祖母的遗容,“寿服可有备下?”
哭得几乎要背过气的苏嬷嬷边哽咽边回话,“备,备下了,老夫人,老夫人之前知道,知道自己不好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找出来,给祖母更衣。”
苏嬷嬷找出寿衣,春香也机灵的找了另一个丫鬟抬了水进来,花芷挽起袖子先净了手,然后去给祖母解衣扣。
苏嬷嬷忙上前,“大姑娘,奴婢来……”
“该是我做的。”
苏嬷嬷眼泪又掉了下来,点点头也不去争了,只是在旁边跟着帮手。
净了身,更好衣,花芷给祖母理了理仪容,头也不回的吩咐,“烧纸,点长明灯。”
“是。”
烧纸,也可以称之为烧落气纸,陈嬷嬷正要去院子里烧,就听得大姑娘又道:“开大门,去大门口烧,告诉徐管家,起孝。”
陈嬷嬷难掩讶色,搬到城南几个月,花家的大门自打她们进来后就一直未开过,现在却……
转而想到如今是大姑娘掌家,她只需要听令行事就好,忙福身应了匆匆离开。
花芷最后再看了祖母一眼,终于转过身来,脸上不见半点悲戚。
苏嬷嬷突然记起,直到现在,大姑娘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就好像刚刚故去的这个人与她无关。
可是怎么会不难过呢?那么远回来面对的却是这般局面,那个让老夫人安心走的姑娘怎么会不难过。
苏嬷嬷伤心的哭得更急了。
“苏嬷嬷,你们以后跟着我吧。”
苏嬷嬷泪眼迷蒙的抬头,刚刚大姑娘说……
“我院里缺几个掌事嬷嬷。”
苏嬷嬷自然万般愿意,可她们要是走了,老夫人屋里这些人可怎么办?她如何忍心老夫人刚故就树倒猕猴散。
像是明白她的顾忌,花芷了了她的后顾之忧,“我屋里侍候的人已经够了,但是总有安得下的地方,我不会亏待所有向着花家的人。”
苏嬷嬷心落了回去,和屋里另外两个嬷嬷一起行了大礼,她们四人跟了老夫人几十年,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些争斗,可感情也是实打实的,以后还能共事一主自是再好不过。
安了她们的心,花芷披上大氅才往外走,她有点冷。
“长姐!”看到她出来,跪在最前边的花柏林软软的喊了一声,花芷看向他,“祖母过身了。”
花柏林眼眶迅速含泪,却倔强的抬着头,挺着腰。
“你是家里最年长的男丁,由你来主事。”
花柏林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可这不妨碍他点头,不会他就学,没人教他就问,总能学会。
“花辛。”
跪在另一边的花辛没想到自己被点名,忙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带着弟弟妹妹们进里屋去给祖母守灵,看好长明灯,不要让它灭了。”
花辛下意识的看向母亲,齐氏朝着她连连点头。
花辛应了是,牵着最小的两个进了屋,其他小辈都跟了进去。
屋里一下子空了,面对花家新的当家人,吴氏最先反应过来,“要我们做什么芷儿你只管说,我们一定配合你。”
其他几人也都点头。
“我年纪小,不懂丧事的规矩,这些事还需要你们给管下来,要买什么要怎么做不用通过我,直接安排下去便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花芷眼神定定的看着四个长辈,“不要让人看轻了花家。”
吴氏替四下应下,“我们省得,只是现在也不适宜大操大办……”
“不需要讲那个排场,诚心诚意便好。”
“明白了,我们会办好。”
花芷走出屋去,顾不上说几句让人安心的好听话,顾不得安慰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娘亲,她有太多事要办。
“徐管家在哪里?”
迎春还没说话,徐管家自己就接了话,“小的在这。”
徐东进从院外进来,他知道大姑娘会找自己,一直就在外头候着。
花芷腿软得很,她也不逞强,干脆转身又进了屋,徐东进忙跟上。
抱夏悄没声息的递了一杯茶到小姐手里,花芷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个时间,徐东进朝着里屋对着老夫人行了大礼。
“该安排报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