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半垂着视线,手指缓慢地把玩着腕间的佛珠,不置可否。
“我还真的提醒你,老三。”顾淮之掂了掂那把瑞士军刀,轻轻一旋,锋刃朝里放回原位,“上次在聿公馆,为了一句口角,李广白带的女伴陶敏玉都敢动,那女的被拖出去的时候满脸是血,差点闹出人命,最后也就赔钱了事。”
他轻哂,“就敏玉那性格脾气,你让她下不来台,她非得换个地方把场子找回来,你也不怕她找沈姒麻烦。”
“她不敢。”齐晟嗓音微冷带沉。
说话间传来一阵敲门声,得到示意后总助推门而入,面色十分迟疑。
毕竟这儿站着不少人,虽然总助知道这些人跟齐晟交情匪浅,但内容不太适合提。只是这帮人一时半会不肯走,他也管不了太多,“沈小姐今天把跟着她的人打了一顿,给您写了个字条。”
齐晟没搭腔,咬着未点燃的烟,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从打火机窜出,顺着往上一燎,点燃了烟尾。火星一闪,烟雾缭绕上升,遮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覆盖了他周身。
“字条呢?”
很好,老板果然只关心老板娘的字条,根本不关心谁挨打了。
总助边腹诽边将纸条递过去。
齐晟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纸条,淡嗤了声“字还不少”,然后浏览了不过两行,面色就阴恻恻地沉了下去。
【过去三年,承蒙你照顾。
不管发生了什么,必须承认,你教了我很多,我也得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我真的累了,还是那句话:反正多的是讨你欢心的女人,麻烦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
这些年得到的一切我都可以尽数归还,如果还不够,我给你打个欠条。】
齐晟知道她清点财产的事儿,他倒不至于在这事儿上下手段,太低劣了。
但他还真没想过,带钱跑路已经不够沈姒玩了,她还好意思拿这笔钱——很大一部分还是他给的钱——收买他?
她是真能耐啊。
“老子他妈稀罕这点儿钱?”齐晟冷笑了声,烦躁地把刚点的烟掐了。
“我上回就说沈姒被你带坏了,”这次傅少则彻底笑抽了,“我还以为你就图一新鲜劲儿,这下好了,她跟你学出来的本事都用来治你了。”
“是挺新鲜,能让老三人财两空的女人,我也头回见。”顾淮之也笑。
病房里几个人都没绷住,但玩笑话还真不能全往外吐,热闹看到这份儿上,氛围隐隐不对,倒没人敢继续拿这事触他的霉头了,三三两两地起身告辞。
总助走不了,这几天被折磨的突突起跳的心脏,让他都想给自己开点速效救心丸。他硬着头皮立在一旁,又递过去一张字条,“还有第二张。”
【知道你不稀罕这点儿钱,反正也好聚好散不了,那我一分钱也不会还你。
咱们山前别相见,山后没相逢。
后会无期。】
齐晟半眯着眼,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笑了,“她人现在在哪儿呢?”


第18章 唇红齿白 金风逢玉露
“柏林。”总助眉眼低垂汇报道, “不过八月底开学,沈小姐已经订了去美国的机票。”
病房内十分安静,空气像是寸寸凝结了, 听不到多余的声息。
总助也是个机灵的, 察言观色后补上句,“一小时后燕京去波士顿的航班, 落地时间比沈小姐早十五分钟。”
齐晟掀了掀眼皮,目光沉冷。
难以言明的压迫感压在他肩上, 总助呼吸微窒了下, 掌心微汗。
刚刚的话确实僭越了, 揣摩上司心思可以, 但决不该自作主张说出口。好在齐晟也没说什么,总助眼观鼻鼻观心, 放下文件就退了出去。
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正打算过来擦药的护士迎面过来。
快走到拐角,他身后一声惊呼:
“病人呢?”
总助眉心跳了跳, 三步并作两步往病房跑,回到特护病房门口, 和外面看守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病房内空荡荡, 只有正对面的推窗大开, 冷风灌了人满怀。
病床上哪儿还有人呐?
“少爷, ”旁边看守的哥们挠挠头, 难以置信, “少爷不会跳楼了吧?”
总助听得心惊肉跳, 几个人快步冲到窗边,往下探了一眼:
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就翻了阳台,不是什么跳楼自杀事故现场。
“没事,”总助轻咳了声,沉着地胡说八道,“应该是锻炼身体,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不必惊扰老爷子了。”
这他妈是十九楼啊!
虽然特护病房之间有阳台,不算危险,可看着很惊悚啊!
而且齐老爷子禁齐晟足,火都没消,虽然他出主意去追,可人真走了,他们几个人怎么交代也是个问题。
几个人对视了下,不约而同地达成默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此同时。
旁边阳台一声沉闷的坠地声后,床上的病人错愕地看着一个年轻男人,堂而皇之地翻窗进来。
他理了理袖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光明正大地走出病房。
病人后知后觉一声尖叫。
-
波士顿的秋天微冷,宽阔的街道两旁是红砖绿瓦的小屋,残余的绿与新生的红交替,秾艳而绚丽。机场内人来人往,说笑声和行李箱轱辘滚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十分喧闹。
VVIP私人休息室里,大屏幕正转播通道行人状况。
齐晟在这里等了半小时。
从柏林到波士顿的航班在十五分钟前落地了,但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他也没见到想见到的身影。
“人呢?”
齐晟身体微微前倾,手腕闲散地搭在膝盖上,屈指扣了下桌面。
秘书起了一身冷汗,跟工作人员沟通过后,轻声解释道,“机场这边刚刚询问过柏林勃兰登堡机场,那边回复说,沈小姐确实在机场过安检了,不过在最后一刻没登机。”
齐晟身体往后仰了下,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学校呢?”
“十五分钟前,沈小姐已经和导师请假了。”秘书几乎不敢看他。
空气在一瞬间冻住了。
燕京到波士顿没有直达航班,在芝加哥转机后,整整二十个小时。
他浪费了一天时间,在这儿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小时,然后她没来,还卡着点告诉他白来一趟。
她是有多不想见到他?
看来沈姒太了解他了,她拿自己对他那份了解,耍了他整整一天。
“咚——”
齐晟把手里的岩石杯撂下了,往外一推,冰块和玻璃相撞。
他眉间攒着一缕淡淡的阴翳,眼是冷鸷的,唇是紧抿的,自始至终没什么过激的话,只起了身,嗓音淡而沉地低笑一声,“很好。”
秘书一个字不敢说,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听到他微冷的嗓音:
“回国。”
-
燕京这几天都处在低气压。
为了陶敏玉那点事儿,齐老爷子一时震怒,砸了齐晟几棍子,让他在医院待着反思;本来都是小事,结果老爷子气都没消,当天齐晟就翻窗走了,回来就被削权,关了一个月禁闭。
停职归停职,蓝核和华晟的部分实权还握在齐晟手里。所有人战战兢兢,中高层跟着受罪,生怕被挑出什么过错,撞到齐晟的枪口上。
齐晟这人平时就杀伐气重,现在更是阴鸷得没一点人情味儿了。
不过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他这样的脾气,没人敢犯他的忌讳。虽然先前还有人敢拿他和沈姒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现在苗头不对,都不约而同地对“沈姒”这个名字三缄其口,就当没出现过这个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一转眼,便溜到了冬天。
燕京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新雪清冽而明净,慢慢覆盖了整座城市。乾承会所私密性很高,入口偏暗,只有少数人知道,一辆黑色的Hennessey Venom GT停在外面。
一楼酒吧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香水气息和烟酒味冲撞,让人昏昧。
包间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在了,都是一个层面的人,家世背景相仿,倒也没人刻意打招呼。这样的场子,基本都聊成互通消息的局了。
酒过三巡后,有人笑了笑,伸手拿烟点燃,“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过没?速讯的副总就在这附近,我把他叫过来,你听听?”
“出来玩儿聊什么工作?”齐晟轻笑,话说得刻薄,“你养的哪个情儿吹了枕边风,这么卖力搭桥牵线?”
对面的人也不计较,毫无道德地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行,卖你面子。”齐晟端起酒杯,身子往后靠,“十五分钟。”
“我面子才他妈值十五分钟?”对面的人笑骂了一句。
玩笑而已,没人往耳朵里听。
聊的是智能移动办公和视频会议一体的平台项目,速讯想利用聊天软件的客户量打开线上市场。对方有备而来,初设规划预案和市场评估等都准备齐全,也没什么废话,十来分钟时间,已经足够融洽。
本来谈得好好的,邻近散场,反倒出了点不愉快。
速讯的副总送了个女人过来。
生意场上逢场作戏再正常不过,接受或者拒绝,都看人心情,也不会有人介意。可这女的一进门,包厢里所有人都怔了下,静默了。
“齐少,”女人捏着文件夹,指甲上是亮晶晶的钻石,款款地走过来,“我是速讯的人,过来送文件。”
所有人几乎都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女人打扮得很像沈姒,穿的是沈姒平时喜欢的旗袍,连发型都像。
就是长相差太远了。
“我操,怎么穿旗袍?”有人低骂了声,“谁让进来的?”
先反应过来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看着她朝齐晟过去。
齐晟微眯了下眼,倏地笑了一声。
他笑和不笑是两种气场,身上的阴冷和沉郁散了点,像三月山林初开的桃花,满目的轻佻和风流,让人生出一种温柔错觉来。
女人恍惚了几秒,完全没注意旁边人使的眼色,还在朝他走。
齐晟的笑容却淡了,踹了一下茶几,漆黑的眼底全是阴鸷的冷意。
“谁他妈让你穿成这样?”
低矮的茶几被踹出大半米,边缘狠狠地磕到了女人的小腿上。台面上摆着的酒瓶和酒杯尽数掉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全是玻璃碴子。
满地狼藉。
女人的小腿磕出一块青痕,痛呼了一声,差点没站稳。
合同还没签,但已经谈了十之八九,本来是走个过场,一两杯酒的事儿,但她听说他以前喜欢穿旗袍的女人,确实动了点心思。
谁能想到这么个场面?
他毫无征兆的震怒把她吓到了,一时之间都忘了擦呛出的眼泪。
“还不赶紧滚。”
旁边的人扯了她一把,不完全是替她解围,也是怕收不住场。
女人反应过来,顾不得什么,踉踉跄跄地就要出去。
然后她听到一道阴鸷的声音:
“脱了再滚。”
齐晟漆黑的眼又冷又厉,视线像是有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一身的戾气,情绪很差,近乎病态的强势,全然不给人留余地。
女人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包厢里其他人也静默了。都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这几个月都没人敢提一句“沈姒”,但也没人想过,他会因为一件衣服,震怒成这样。
“老三,”一直没搭腔的顾淮之突然出声,“跟她置什么气?”
过分压抑的氛围给人一触即燃的错觉,被人打断,才缓和了点儿。顾淮之淡淡一笑,抬了下眼,便有人明白意思,将人带了出去。
-
齐晟一整晚都很阴沉。
夜色浓重,车子驶回四合院,他醉意已经起了七八分。
“少爷,怎么喝这么多酒?”家里的阿姨接过他的外套,念叨了句,“外面下雪也不知道撑把伞,您可别睡,我去给你温醒酒汤和姜汤。”
齐晟脚步一停,虚眯了下眼。
一句话让他的记忆拨到三年多前,他从南城把沈姒带回来时。
*
那一晚下了雨,风吹斜了雨丝,从下车到家不过几步路,他一手揽过她,一手撑着伞走回去,结果两人身上还是被打湿了大半。
一进门家里阿姨就念叨这句。
齐晟本来都走进去了,身后没了动静,不由得诧异,扭头看了下。
沈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齐晟睨了她一眼,冷淡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你站那儿做什么?”
沈姒扯了下湿-漉漉的衣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动作非常的拘束,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她抬头,直勾勾地看他,很轻地说了句:
“脏。”
齐晟身形稍顿,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上。
她生了一张含情眼,眸色流转便楚楚可怜,肌肤凝雪,唇红齿白,弱柳扶风不盈一握的玲珑身段,平添了一种娇娜的媚态和易碎的美感。
这样的皮囊,没人会嫌她脏。
明明像谪仙一样,恍若在这红尘世间,只有她是一尘不染的。
很熟悉,说不上来的熟悉,和记忆里的一个身影正慢慢相合。
仿佛在印证他当时的不确定。
原来没认错。
齐晟漆黑的眼攫住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卑劣而变态的念头来,比今晚看到她第一眼时还要强烈:
想得到她,想在她身上打上烙印,想让她染上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他微蹙了下眉,甩掉了刚刚的念头,朝她伸手,“过来。”
沈姒还是站在那儿,盯着他瞧。她睫毛轻轻一眨,忍不住小声嘀咕,“你能不能别这么凶我?”
“你说什么?”
沈姒缩了下肩膀,最后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就是很凶。”
齐晟气笑了。
他也没跟她废话,几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沈姒轻轻地挣了挣。
“又怎么了?”齐晟挑了下眉,记得她说的话,收敛了脾气。
“不要这样拽我,攥得很疼,”沈姒抽开自己的手,重新牵住了他,轻声道,“而且你看着像人贩子。”
“……”
齐晟不轻不重地拨了下她脑袋,被她磨得没脾气,“真麻烦。”
他牵着她的手进了家门。
彼时正当年少,称不上爱意汹涌,也算不得一见情浓,只是金风逢玉露,一场生涩又不确然的心跳加速。
*
很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他今晚喝多了,他莫名其妙地开始回想她的一颦一笑,回想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已经忽略的、无关紧要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晰。
她不喜欢他的坏脾气,他一高声她就会说他“凶”;她是个小财迷,会因为他带字画和宝石开心;她利用人的手段不少,但在他面前总是不太会撒谎,演技拙劣,全靠他肯信;她心虚的时候会格外乖软,像犯错后小心讨好主人的猫;她在浴池拉住他时,媚色入骨地喊了他一声“三哥”,勾得人心里发痒……
齐晟从没想过,原来这些小事自己也能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她真走了。
跟以往任何一次离家出走都不一样,她态度决绝,不再回头,她想跟他断得一干二净。
酒精从喉管一直烧到胃部,火辣辣的刺痛,绞得人难受。
醉意浮上来时让人意识昏沉,很渴、很热,齐晟按了按太阳穴,有点烦躁地扯开了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这块布料皱紧,他淡嗤了声:
“别再落回我手里了,姒姒。”


第19章 明说暗夺 被他的小心肝刺激疯了
今晚入目所及, 全是已逝的回忆。
四合院里栽了沈姒喜欢的绿梅,书房里全是为沈姒买的字画,其中不乏绝迹的孤品, 燃着的是沈姒喜欢的藏香, 中央展台能开个小型珠宝展,衣帽间全是她的旗袍, 垂丝或者锦缎、无袖或者反摺袖、长摆或者鱼尾……只消一眼,他就能联想到她踩着高跟鞋玲珑窈窕、摇曳生姿的模样。
齐晟心底的燥意窜起一寸。
习惯了将一切牢牢掌控在手里,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不受控制的感觉。
“杨妈, ”齐晟的嗓音又低又哑, 像攒了无尽风暴,“把她的东西扔了。”
“谁?”阿姨下意识地问了句, 回过神来愣了一下,声音都低了,“沈小姐的东西吗?”
沈姒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
阿姨能看得出来两人闹掰了, 她不清楚原因,也没合适的身份问上两句, 只是觉得可惜。她对沈姒的印象很好, 毕竟沈姒待人有礼, 沈姒在时, 连带齐晟都好说话了。
“扔了, 现在。”齐晟冷淡地重复了遍, 听起来十分阴郁。
阿姨看这情形, 还想劝说劝说,但也知道他的脾性,“欸欸好, 锅开了,我给你盛两碗姜汤,再收拾。”
外头突然没声了。
室内沉寂了片刻,醒酒茶和姜汤端上来时,家里已经空了。
“少爷?”阿姨满屋子转了转,确认没人影了,才叹了声,“哎,这个祖宗,又发什么脾气?也不知道醒醒酒再出去,就不着家了。”
-
“姒姒,你开题报告提交了吗?”室友许昭意从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
“刚交完。”沈姒转了下电脑。
沈姒前天回国,是因为实习任务,有点事儿回趟国内。本来她打算住酒店,但一个人太冷清,所以回临城这几天,她一直跟大学室友住在一起,周子衿忙着拍摄,偶尔会过来一趟。
大学最后一年,如果不读研,也就剩实习报告和论文答辩两件事了。
许昭意将果盘放下,“这也冷门了吧,全网可能都找不到几篇资料。”
“别提了,带我的导师就是之前讲货币、银行与金融市场的Roger,他有多严苛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姒轻抿了口红茶,玉镯从细白的手腕往下滑,“我听助教说,热门选题如果写不出新意,在答辩的时候Roger能怼到你哑口无言,万一挂了,二次答辩他也不肯给你放水的,延毕预订,反正比现在的选题还难过。”
“那你从哪儿找公司案例?”许昭意滑动鼠标,快速浏览了几行,“现找一家公司近五年的经营数据,太耗时耗力了,用我跟大伯要一份吗?”
“不用,资料我已经到手了。”
一家公司完整的运营模式、市场数据还有财务挂账,她的确有。当初搞垮了恒荣,她基本摸完了这家公司的老底,谢天谢地当初没删完,恒荣在垮了还能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被写进她论文的反面案例里。
“你要是真想帮忙,明天赶紧把家里阿姨叫回来,”沈姒说着说着自己都饿了,微叹道,“我这两天吃外卖快吃吐了,这辈子都不想吃外卖了。”
家里阿姨请假,两个人都秉持“君子远庖厨”的原则,订了三天外卖了。
“别看我,我著名厨房杀手。”许昭意一听厨房就头疼,“谁让你不会?”
“我又没做过几次。”沈姒冷笑,“我这么漂亮的人,应该别人做饭给我吃。”
她以前学做饭给齐晟吃,付出过两天-行动,可齐晟当时没多少反应啊,她哪来的热情继续?反正她这辈子都不打算为男人洗手作羹汤了。
“要不然我把我男朋友叫过来吧,”许昭意眨了下眼,“他会做饭。”
“许同学,”沈姒皮笑肉不笑,“你一天不秀恩爱,是不能喘气了吗?”
互怼的空档,手机振动。
沈姒扫了眼屏幕,陌生号码,想都没想就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边接电话边往别墅外跑,“外卖到了是吧?放门口就行,我这就过去拿。”
“沈姒。”
通话另一端的嗓音像初冬的雪水里浸过一遭,清凉而淡薄。
沈姒的脚步顿住了。
初冬的冷意见缝插针地往袖口和领口钻,她出来得匆忙,外套都没来得及披。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思路迟缓,动作也迟缓,电话都忘了挂。
“几个月没见而已,听不出来还是装不熟?”对面淡淡地嗤笑了声。
“是挺耳熟的,”沈姒点了点头,避了避风口,“你这声音跟我死了的前任一模一样,大晚上听怪瘆人的。”
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平心静气。
分手后她没换号,一是太麻烦,手机号绑定了太多东西,甚至她大学的教务系统、学校内网;二是她不觉得自己拉黑了齐晟,他还会打过来。
他根本就不是会先低头的人。
不管是家世还是本事,他确实有资本站在高处,他不会为谁折腰。
所以沈姒也不着急挂了,反而很诚恳的问了句,“你梦游了吗?大半夜不睡觉,跟我耍什么疯?”
大半夜?
波士顿近半天的时差,现在是中午,国内才是大半夜。
“你回国了?”齐晟嗓音微沉。
沈姒静默了瞬,突然笑了,“这话听着好耳熟啊,我好像问过你欸。”
不愉快的回忆被这一句话勾起,一寸一寸侵袭,绞得人心烦意乱。
沈姒的眸色慢慢冷下来,声音也是,“管的着吗你?”
她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挂断不过几秒,同一个号码再次拨了过来,手机持续不断地振动。
沈姒看了两秒,直接拖黑了。
南方初冬的夜空清朗,甚至能看到星星,不过阴冷的感觉丝丝缕缕。沈姒深吸了一口气,按掉了屏幕,浑身覆了层凉意,不想在外面多待。
嗡嗡——
手机再次振动,又一个陌生号码。
“最后一遍,别再打给我,”沈姒面无表情地接通,“有病去医院开药,睡不着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个偏方,”
她嗓子里抖出一声冷笑,“头孢兑酒,睡到永久。”
左右齐晟不在她身边,暂时不用考虑后果,她什么都敢说。
只是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齐晟没多少反应,只是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姒姒。”
“好好说话,别这么叫我,我们不熟。”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下,声音里没一丝缱绻,“你对前任这么念念不忘,是想求我复合吗?”
“沈姒。”齐晟撩人的嗓子里染上点儿威胁人的阴沉意味。
这才像他惯有的风格。
“嗯,”沈姒应了声,含讥带俏地说了句,“一句话就惹毛了您,我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比起我的说话方式,您这脾气也毫无长进。”
她想想他以前说过的那句,“你这两年毫无长进,学不会好好说话?”趁这个机会,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回去,有点乐了。
沈姒上下嘴唇一碰,“反正我没空陪您发疯,你要是非得在大半夜骚扰前女友,我关机换号前,一定报警。”
“对不起。”齐晟嗓音很低。
沈姒怔了下,挂断前忍不住评价了句,“你喝多了吧你?”
说不上来的感觉,喉咙里像梗着什么,她心跳得厉害,无法平息。
他今晚太奇怪了。
不过既然分手了,一切都跟她无关了,她也不用不着浪费时间好奇。
沈姒直接关了机。
算了,明天就换号码。
出来的时间太久,许昭意都跟着出来了,“怎么拿个外卖这么久,你是不是在外面吃独食啊?”
“没事。”沈姒垂了垂眼睑,轻笑了声,“接了个推-销电话。”
许昭意没听清这句,刚好外卖员送过来了,也就没察觉到异样。
她去厨房换餐具时,闲散地问了句,“我刚看到你电脑上的邮件,你之前不是拿到君晟的offer了吗?怎么反而选了待遇稍低一点的红枫?”
“不想去。”沈姒拆开餐盒,“待遇无所谓,红枫工作轻松,我本来对这些东西就不感兴趣,当初——”
当初选这个专业,也是因为齐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当初怎样无所谓,既然选了这个专业,还是得善始善终,”沈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不过毕业之后,我想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些日子,除了实习和论文,其他时间她基本都泡在舞蹈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