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站起身。
“你去哪里。”
“打电话让前台再送一床被子来,我睡沙发。”
“你睡得着吗?”
余溏拿起电话,“睡不着也可以养神。”
他说完看向窗帘处。
雨是越下越大,哪怕酒店的隔音不错,轰隆隆的雨声还是不断地往纠抓余溏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忽略外面的声音。
“逃避始终只会强化你的恐惧感,今天我在就算了,你一个人平静的时候,最好试着回忆,你第一次对雨产生恐惧时,你究竟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她好像试图帮他。
余溏没有回应,此时他喉咙正发紧,甚至没忍不住咳了一声。
岳翎反身趴在沙发靠背上,伸手把灯光稍微调暗了一点,转头接着对他说:“先不要急着打电话,你坐下来,像我这样,一口一口地试着慢慢吞咽。”
余溏没动。
岳翎又啧他,“快点。”说着朝床边摆头,“坐那儿。”
她一身凌乱地坐在那儿,却又很严肃地在说话,模样看起来又脆弱,又有那么一点滑稽。
余溏到也没有别的选择,索性就依照她的话坐下,按着胸口吞咽了几口,喉咙上的紧绷感果然舒缓了不少。
“好点吧。”
“嗯。”
岳翎抱着双腿又缩到灯影里。
“你有注意到你刚才跟余浙打电话的时候,拉开窗帘了吗?”
“嗯。”
“当时的恐惧感强烈吗?”
余溏摇了摇头,“不算强烈。”
“那愧疚感呢。”
余溏一愣。
他突然发现,和余浙争吵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之前的“愧疚”,甚至还有一种报复性的暗爽。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描述。
岳翎到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光着脚走到茶几边,从袋子里取出几罐酒,打开一罐递给余溏。
“算我今天在你这儿的房费,谢谢你收留。”
说完她又给自己开了一罐,自作主张地跟余溏碰了个杯。
“干杯余医生。”


第8章
岳翎应该是余溏活到现在见过酒量最好的人。
跟他一个科室的医生,下班没事也都爱找个场子喝几杯,但大多是为了消遣,毕竟手术室里的氛围再好,也没人敢晃着个宿醉过后不清醒的脑袋去给病人锯胸骨。一般有兴趣去聚聚的人,十点一过差不多就都散了,余溏到现在为止,也只和过魏寒阳相互探过底。
魏寒阳和他算是半径八两。
不说三杯倒,五杯也到极限了,喝醉了之后甚至会在大街上踢正步,旁人稍不注意,就能拿着甜筒去路边采访卡车司机。不过据魏寒阳说,余溏的酒品是让人省心的,喝断片了就啥也不说,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放平了挺尸。
余溏对魏寒阳的话深信不疑,所以今晚也是仗着自己这分的酒品,放开了地和岳翎摆局。
但显然岳翎是他探不到底的女人。
她从拉开第一罐啤酒以后,就一直盘腿缩在沙发上,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啤酒罐,手腕弯曲,腕骨性感拱向余溏的方向,抬起手仰头就是四分之一罐酒。
那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此时渐渐干燥,发丝粗糙地蓬在她脸上,有些甚至跟着酒水一起顺入了她的口中。
半个小时后,茶几上已经摆了四五个空罐子。
每一个罐子的边沿都沾着她没有卸干净的口红。
做旧风情,最沾不得酒。
余溏不太好一直看她,但不看她就不自觉地喝了很多。
两个人坐在各自的领域里对付着同一种液体。
她喝得耳朵微微有些发红的时候,忽然开口说:“叫瓶红酒上来喝吧。”
“……”
余溏没有吭声。
她有些不开心地放下啤酒罐,把手背叠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看他,“嗯?喝不喝?
余溏勉强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不受控地在拼命呼吸,人是已经在“昏迷”的边缘。
“不要混喝……啤酒里的组胺是加速酒精渗透的,混红酒喝的话,会加重对肝脏、胃肠和肾……”
“我想喝。”
她堵住他的长篇大论,脸颊在手背上蹭了蹭。
房间的暖光里,这个动作无意之间带出了点又危险,又令余溏绝望的信号。
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咳……那你叫吧。”
说完抱着枕头直接栽去沙发的另外一头,把脑袋塞到了枕头下面。
岳翎直起背喊了他一声。
“余医生。”
沙发那头完全没有反应。
岳翎松开已经盘得有点发麻的腿,刚要从沙发上下来,沙发上躺定了的余溏却突然放开了声音。
“魏寒阳,你骗我!”
岳翎吓了一跳,坐着没有动。
余溏慢慢地翻过身,仰面靠在沙发上,用手遮着眼睛:“你说我喝醉了就挺尸……你骗我……”
外面的雨声和雷声继续打架,闪电惨白的光一次一次打破室内的光线平衡。
岳翎平复下来看着满身红得跟熟虾一般的男人。
他体型修长,肌肉线条流畅而自然,手臂,小腿,乃至胸口没有令她感到不适的任何凸起。衬衣的领口此时还完完整整地扣着,哪怕他因为身上热去扯了好几次,最终也没有把第一颗扣子松开。
除了有点憨之外,他躺在那儿没有任何攻击性。
“魏寒阳是谁?”
她开口问他。
“我最好的朋友,一个二百五……”
两句话全是真话。
诚然是他过于天真,被唯一个见过他喝断片的人骗了。
但酒精的确是解除世人语言封印的恩物,穿肠而过,令他豁然开朗。
“岳医生……你到底是我哥的谁啊。”
岳翎把窗帘拉开一丝缝,雨中的灯光像一道又一道的刀锋,在玻璃床窗尖锐的龃龉。
她也有点醉了。
“岳医生。”
余溏又叫了她一声。
岳翎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哂他,“喝醉了话这么多。”
“我说……你应该走。”
“走哪儿去?”
“走哪儿去……哦,哪儿都可以……总之不要跟余浙一起……把他……踢了……我跟你说,我知道他小的时候,打架,恐吓,偷钱……什么都做。”
酒精的作用让他回到了少年时代对同龄人最朴素的评价,从而并没有意识到,成年之后和性扯上关系的评价体系里,还有因为“控制”“沉沦”而起的恶性弃权。
岳翎沉默地听完他的胡话,反过一只手把凌乱的头发全部拢到耳朵后面。
“那你帮我吧。”
能帮岳翎什么他是不知道,但酒后本来就不用负责,他只需要表达自己的态度就可以。
于是他果断地点头,含糊地说了好几声“好。”
岳翎笑笑,抬头把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完,
“你以为你是个医生,就能救得了所有人?”
余溏听着这句话,打了酒嗝后,竟忽然沉默了。
岳翎摇摇头,转身往浴室走。
但她还没有走到浴室门口,余溏又开了口:
“我读书时候的梦想,就是以后要当一个能救人的好医生……”
岳翎的脚在地毯上一绊,耳朵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嚣鸣,她不得已伸手摁住耳后的穴位。
“你说什么?”
“……”
没有声音再回应她。
余溏咳了几声,终于把尸挺直了。
暴雨袭城,如耳灌沙。
雨中璀璨无比的城市灯火把室内的人影衬得无比灿烂。
最暖的光,最有包裹感的白色被褥,最封闭最有安全感的沙发角落,最能教人逃避的酒精,都没有办法让同在一室的两个人真正地平静下来。
所以同圄于一间病室,只能互做对方的牛鬼蛇神。
余溏后来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三十五岁了,有一天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子来找他,让那小孩叫“爸爸。”
在没有性经验的时候做出这种带着繁殖后果的梦过于惊悚,他一下子睁开眼睛。
天已经透亮。
窗帘是拉开的,耀眼的阳光铺在实木地板上。
余溏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浑身肌肉酸痛得跟被谁打了一样。
他翻身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眼前有些模糊,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柜上摸眼镜,谁知道却在柜子上抓住了一团冰冰凉凉的东西。他没在意,顺手往边上一丢,伸手继续去摸,这回倒是摸到了眼镜,但随同眼镜一起抓回来的还有一只盒子。
蓝色的。
至尊超薄。
激情炸裂。
余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摸到的那一团冷冰冰东西是什么,一下子清醒得不能再清醒,赶紧摸了摸自己身上,又撩开被子看了一眼,瞬间像是被谁敲了天灵盖,差点没从地上弹起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
下暴雨,他准备去酒店的咖啡馆看书,然后岳翎来找他,再然后他和余浙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最后他和岳翎一起喝酒,那么结果是?
余溏闭上眼睛。
结果是岳翎把他给扒了?还是他酒后乱性,自己把在自己扒了?
他一时无语,脑子里只有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搞笑的话。
“魏寒阳,你完了!”
**
无论如何,天总算是放晴了。
暴雨之后的成都早晨,干净又温柔。
岳翎在酒的自助餐厅里慢慢地吃了一顿早餐,又去酒店内部的服装店给自己重新买了一身套装,脚还没好,于是又配了一双平跟皮鞋,店员说她这一身,还应该再搭配一条丝巾,虽然知道是捆绑销售的策略,但她竟然也没反对,站在镜子前,反反复复地比对了很多条。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手机一直在响,店员见她站在镜子前面没有反应,忍不住把她的包拿过来提醒道:“不好意思小姐,打扰您了,您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响,您要接吗?”
岳翎接过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余浙。
她摁下接听键,把手机夹在下巴和肩膀之间,腾出手对着镜子解脖子上的丝巾。
“喂,你不用上班的吗?”
余浙的声音有些哑,听得出来是在刻意压抑。
“你在什么地方。”
“酒店里面,在买衣服。”
她说着,取下脖子上试戴的丝巾,递给一旁的店员,“我觉得这一条有点暗,你拿那条酒红色的给我试试。”
“好的小姐。”
“欸,对了。”
“是小姐。”
岳翎眯起眼,往后仰身,“酒红色是刺绣的吗?”
“是的,是我们这边唯一一条纯手工刺绣。”
“岳翎!”
听筒那边传来一声怒吼。
“你等一下!”
她对着听筒陡然提高了声音,随后又自然地压下来,对店员继续说道:“不好意思,那绣的是什么呢?我说花纹。”
这种地方的店员都知道避开客人的隐私,即便被岳翎的反应吓了一跳,也只当道客人和电话里的人有争执,什么都没有过问,仍然保持着微笑,回答岳翎的问题:“酒红色这一条绣的是白鹤和白玉兰花,很优雅,很符合小姐您的气质。”
“好,拿给我看看。”
她说完,退到镜子后面的沙发上坐下。
电话那头的人已然是忍无可忍了。
“岳翎,你忘了你上一次逃,后果是什么吗?”
岳翎翘起腿,新买的鞋子少一个半码垫,并不是很跟脚,她一勾脚,鞋跟就脱了下来,在她脚上轻浮地晃动着。
“忘了。”
“呵!”
那边的音量也突然炸了。
“是哪个贱货跪在地上求我,让我不要把那些照片发到她单位去的,啊?是谁自己脱光求我X的,求我原谅的?啊?”
岳翎面无表情地听着听筒不断传来的肮脏词汇,冷静地摁下手机的侧面音量键。
“是我,又怎么样。”
那边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大概静了三秒钟。
“你他妈敢跑!”
岳翎放下手机,把通话的界面退出去,在微信当中打开相册,一连发了一串图片过去。随后对着话筒说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无非要把我的那些照片视频发给四院的人。不过余浙,你以为只有你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我建议你先看看你微信,再决定你要怎么做。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对四院公开我的照片,我就把你弟弟的照片发到他的单位。”
“哈……岳翎,你以为我会管他?”
那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翻了,啪地一声碎响,“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岳翎仰起脖子,优悦的天鹅颈哪怕不戴什么昂贵的项链和丝巾也一样天生优雅。
她伸手摸了摸侧面的一条淤痕,“你们是没有血缘,但如果张曼知道,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因为你身败名裂的,他还会不会想拿她的公司来帮你洗钱?”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店员已经把丝巾取来了,岳翎站起身,接过丝巾绕在脖子上。
“你查我?”
咬牙切齿,像是要咬她的骨头。
岳翎笑了一声:“十年了,你还不知道我吗?你是个阴间鬼,我也是条阳间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5 20:15:33~2020-08-06 23:5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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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另一边,余溏在经历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头脑风暴之后,终于顶着乱七八糟的脑袋上了飞机。
起飞之前他本来想打个电话给余浙,问一问岳翎的联系方式,但一想到岳翎和余浙之间的关系,又觉得这通电话暂时不好打。于是他翻出之前那个邮箱,准备给写给岳翎写一封电邮。可写信的界面打开半天了,他竟然连一个字也敲不进去。
他至今仍不太确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现在医学的观点,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超过0.09时,男性就几乎丧失性刺激了。但这也只是理论,并不能很好地解释只新鲜的至尊超薄。
余溏曾经有过短暂的失忆,后来对自己的记忆就总有些怀疑。
所以此时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时自己因为过于尴尬,看也没看就把那一团给扔了,不然带回去也许还能想办法做个病理检查。
他就这么一边后悔,一边陷入自我怀疑。
脑子里大概有几个关键词。
酒后乱性,括号:谁先乱的性?
道歉,括号:不管怎么样他道歉。
补偿,括号:不管怎么样他补偿。
甚至还有个很荒谬的“负责”,括号:不管怎么样,他负责。
但无论用什么样的逻辑把这些词串联起来,都是一段很魔幻的话。
余溏本来在想,要不要打电话咨询一下魏寒阳那个专业人士。可是打开手机翻到魏寒阳的名字时,他又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他是来成都治病,谁能想到最后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可能把自己搞失身了。如果魏寒阳知道这件事,肯定要笑疯在地上。
余溏越想越上头,不得已要找点事来分散注意力。
于是他暂时把手机放在膝盖上,转身准备去背包拿他的那本《血管介入治疗学》。
“先生您好。”
空姐走到他面前微笑着弯下腰,“我们的航班要起飞了,请您关闭手机。”
“不好意思。”
他赶忙低头拿起手机,想单手划掉邮箱的界面,然而一不小心竟然输入了一个“r”,跟着一着急,反而错点到了发送键,于是这么一个内涵诡异的字母就这样被发了出去。
余溏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四个绿字儿,在空姐职业化的微笑下,硬生生把自己的太阳穴按出了个窝。
飞机毫无情绪地冲上了万米高空。
星河万里,就这样从物理上暂时切断了他和那个女人的关联。
大约三个小时候以后,航班降落在A市机场。
机场接机的人已经不多了,夜里气温有点低。
余溏去取了行李,又在衬衣外面套了一件牛仔外套,直接下到负三楼停车场去取车。
走到停车位的时候,却看见林秧靠在他的车门上,正不耐烦地看表。
余溏一边走一边摁下车钥匙。
车门开锁,林秧被吓得一下子弹开,抬头看见余溏,随即换了笑脸。
“嘿!你总算出来了,为什么不开手机啊。”
“你来这儿做什么?”
余溏提着行礼绕到后备箱,林秧也跟着绕了过去。
“站后面点,我要放行李。”
林秧朝后退了一步,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帮他照明。
“魏医生说你在成都认识妹子了。”
余溏关上后备箱,抬手看了一眼表。
“走。”
“去哪儿啊。”
余溏已经迈开腿往电梯走了,“带你去打车。”
“余溏!”
林秧直呼其名,“我人都来了,你就不能把我送回去?”
余溏摁住电梯,“已经快十点了,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好,明天一早要看门诊,我现在只想回去睡一觉。”
“我想跟你吃个饭就这么难吗?我明天在上海也有通告,一早就要飞。”
“我这会儿吃不下。”
“吃不下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跟到了余溏面前,仰头看着他:“在成都被骗了?是哪个绿茶婊,我去替你泼了。”
余溏突然有些气愤,似乎接受不了绿茶婊这个词落在那个女人的头上。
“林秧你是不是有病?”
林秧怼道:
“有啊,你一直不给治。”
余溏语料库再次告急,只能去掏手机。
开机界面照亮了他的脸,林秧突然急道:“你给谁打电话。”
“给你经济人。 ”
“别打!”
她说着把原本卡在下巴上的口罩拉起来,快步走进电梯。
“说得跟我非要上你的车一样,我还被狗仔拍呢!”
余溏没在意她发泄出来的情绪,松开按住电梯门的手,趁电梯门还没自动合上,放平声音认真对她说:”林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林秧一把撑开即将要关上的电梯门。
“你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很怪。”
余溏看着她的手,“松手,上面还有人在等呢。”
林秧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余溏这次到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回应道;“对,我喜欢魏寒阳。”
“你……行!”
林秧终于被怼哑了。
余溏看着电梯上到地面二楼,转身回到自己的车里,把手机放到架上准备导航。
黑色的屏幕刚一解锁亮起,就蹦出一条鲜艳的邮箱收信提示,余溏想起上飞机前的错手发的那个“R”,手一下子滑到了膝上。
他对自己很无语。
但他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那条回复。
发信的邮箱地址是岳翎的,回复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外加一个暴漫的表情包。
“没想到余医生是这么含蓄的一个人。”
余溏眯着眼扫完这一句话,一把把手机扣到了副驾驶座上。
**
第二天,余溏走进A大附院的门诊楼,就看见魏寒阳拿着一盒牛奶楼梯上跑下来。
“你去哪儿?”
“一会儿去跟陈主任的手术。”他说着指了指二楼,“我下来上个厕所,那上面真的常年紧张。”
说完看了一眼大厅屏幕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你今天来得可真早。”
“醒了就起来了。”
魏寒阳“哦”了一声,“那行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忙去了。”
“寒阳你等一下。”
魏寒阳吸完最后一口奶,一边找垃圾桶一边答应:“赶紧说。”
“你中午有事吗?”
“没事啊。”
“那你来办公室找我。”
“说小可可的问题是吧。”
“嗯。”
“行,跟完手术就来找你。”
说完他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真不聊了,走了啊。”
魏寒阳走后,余溏独自上四楼心脏科门诊,出电梯的时候正好遇见同科室的胡宇。
他和余溏是同门师弟,人很正直,性格也很好。
“师哥休息得好吗?”
“还行。”
“哦对了,”他说着朝候诊的人堆里看去,“上次魏寒阳跟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来了,对,在……在那儿。”
余溏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点点头。
“师哥你这会儿有空吗?我简单跟你说一下情况。”
余溏看了看手表,“来我诊室里说吧。”
两个人穿过候诊的人群走进诊室,余溏把外套脱下来挂到门后,站到一边换衣服。
“我开始以为你们已经把患儿收院了。”
胡宇摊开手,“徐主任的手术排期太满了,前几天又插了两个走陈院长关系的病人。但我看那个小孩的预后没有那么乐观,拖不起。所以我就干脆建议他们直接挂你的门诊了。从你这边收入院,刚好直接排你的手术,这样大家都不尴尬。”
余溏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好,我今天看过具体情况以后,再定合适的时间。我这边也有两台很急的。”
“嗯,那我不打扰你,先出去了。”
说完,带上门走了。
余溏站起身去洗了个手,准备把手机关成静音。
却刚好看到小区物业给他打来电话,余溏接起来,那边的声音很客气。
“请问是1302的业主余溏余先生吗?”
“对,是我。”
是这样的余先生,您家楼下1202的住户反应您家里的卫生间在漏水,麻烦您回来以后配合我们看一看,有可能是管道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回来可能已经有点晚了。”
“那这个……”
物业明显有点为难。
余溏低头,“这样吧,你把住户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跟他沟通一下。”
“欸,这样也好。住户是新搬进来的,手机号是个外地成都号,先给您说一声。”
物业说到“成都”两个字,余溏莫名觉得尴尬。
但物业显然是很乐意让两个业主自己解决问题的,没给他机会后悔,电话果断之后就把1202的手机号码发送了过来。
余溏看时间门诊的时间差不多,就暂时简单编辑了一个短信发送过去,说自己会尽快跟他联系。
那边也很通情达理,秒回了一个“好的。”
**
上午的门诊是最忙的时候,看完最后一个号就已经十二点了。小可可的父亲不放心,去住院部排完手术的时间以后又折返回余溏的办公室,问了接近半个小时的问题。
要让病人家属完全理解心脏病患儿的情况以及手术的风险是很艰难的,尤其是这种伴有肺动脉狭窄的先天性问题。
余溏尽力做了沟通,那对夫妇临出去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
送走他们以后,余溏去饮水机前给自己重新到了一杯热水,回来正准备给1202打电话,护士小刘站在门口叫他。
“余医生。”
余溏端着水抬起头,“有事吗?”
比起魏寒阳,他真的太容易让一段明明很好的对话开展不下去。
“那个……”
小刘有点尴尬,“看你还没走,就帮你打了饭,放到你办公室了。”
“哦,谢谢。下次我有空的时候帮你打。”
“啊?”
小刘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精彩。
魏寒阳从她背后侧身插进门诊室,笑嘻嘻地拍了拍小刘的肩膀,“你中午不去趴一会啊,你看你那黑眼圈。”
“黑眼圈有吗?我今天遮了的啊,欸,小林,快借个镜子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