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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若是有遗言,不如写在纸上。我怕你今儿个说棺材上要雕大虫,明日便说要画龙……”
祈郎中听她不正经,啪的一下,瞧在了她的脑袋上。
他正要开骂,瞧见韦猛看新鲜似的看着,冲着他骂道。
“段怡这脑壳,只有老夫能打,哼”,他说着,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同段怡并排走去。
师徒二人一路斗嘴,韦猛一言不发的吃鸡,很快便回到了那王守的小楼里。
隔得远远地,苏筠便冲着段怡挥起手来,“段三,段三!”
段怡瞧着,快步上前去,“你伤都没有好,怎么不躺着,万一又崩开了怎么办?”
苏筠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哪里就有那么虚弱,在榻上躺着可是要憋死我了。便叫老贾给我穿了衣衫,出来晒晒太阳。”
“不愧是段三,我躺着就跟着你赢了,进了这湖州城。冬日里太湖不好玩儿,等到了明年的鱼蟹多的时候,咱们再来,鲜美得很。”
“我小时候,还来这里泅过水呢!”
段怡听着,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苏筠的脑袋,“好,你想来,便来。”
苏筠听着,欢喜雀跃起来。
他伸出手来,一把牵住了一旁的韦猛,“我听老贾说了,以后你也跟着段三了,那咱们就是好兄弟,好兄弟,讲义气。”
韦猛身子一僵,他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手。
他轻轻一甩,从苏筠的手中挣脱了开来,“我是棺材子。”
苏筠眼睛一亮,“那你可太厉害了!当然没有段怡厉害,她一直住在坟山上的,用老祖宗的牌位下棋呢!咱们打仗的,八字不硬,不带点煞气,怎么打得赢!”
苏筠说着,瞧着韦猛强壮的身躯,羡慕不已。
“赵传神那是胖,你这是壮!我若是有你这么壮,也不至于遭了他的暗算了!”
他说着,抬手咚咚咚的敲了敲韦猛的手臂,“看你跟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似的,怕是赵传神捅一刀,刀都得折了。”
“不过你这功夫,还没有练到家。像我们段三,看着像是嫩豆腐似的,但其实是刀枪不入的,这才是极致境界。”
韦猛神色一变,陡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告诉他,晦气得很是一件好事。
还有人羡慕他够晦气。
“你……你……”
他对着苏筠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又看向了段怡。
她的脸白中带粉,掐得出水来,的的确确像是一团嫩豆腐,她站在那里,笑意吟吟的。
在场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眼中带着疏离与惧怕。
韦猛突然心头一松,他将另外一只荷叶鸡的鸡腿撕了下来,递给了苏筠,“你吃。”
想了想,又扯下了两个翅膀,第一个递给了段怡,一个递给了祈郎中。
祈郎中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啃了一口,对着段怡苦口婆心道:
“你看,汤圆同米糕,又算得什么?刚认识的韦猛,都舍得分你鸡。”
兵贵神速。
大军在乌程修整了一日,便又朝着苏州而去。
话说先前天下尚未大乱之时,各道屯兵,虽然自有细微不同,但是大多数,譬如剑南,黔中还有江南西道,都是将大部分的军队,都集中在治所所在之地。
一道之地,同一国之地,并无不同。
节度使亦是怕分权于各州刺史,将大部分的兵权,都牢牢握在手中。只有少量的州军,分布于一道之下的各州之中,听令于本州刺史。
江南东道亦是如此。
大部分的崔家军,都囤于苏州城附近。是以崔子更打到了湖州,崔大郎方才要从军中叫了程穹同韦猛,领军驰援湖州,坚守乌程。
段怡想着先前崔子更的话,思绪发散起来。
“虽然崔大郎是江南东道如今的节度使,但指挥苏州军的人,乃是程穹的师父周道远。”
崔子更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周道远从来都十分的不喜我。”
“传闻他本不姓周,出身某个大世家。家大业大之后,自有纷争来。周道远的父亲乃是嫡子,却在斗争中落败,导致他也流浪于江湖。”
“他辗转多地,方才定居江南东道,入了我父亲麾下。行军打仗之人,难免喜欢破矩,可是周道远不一样,他极其讲究嫡庶之分,不喜欢有人打破了规矩。”
“虽然时常领兵打仗,但是周道远本人却是十分的不喜战事,寄情于山水。”
段怡听着有趣,这林子大了,还当真是什么鸟都有。
“周道远无后嗣,收了四个义子,便是他手下的四员大将。那长子名叫周平安,是个刚出生就被遗弃了的孤儿,是以随了周道远姓周。”
“这周平安,是个天盲之人。他能掐会算……”崔子更说着,看向了段怡,“说起来,这周平安同老神棍楚光邑还有几分渊源。”
“周平安为了学习玄术,曾经去京城住过几年。同楚光邑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
崔子更说着,又介绍起了第二个人。
“这次子名叫关山。关山武学天赋出众,得了周道远的真传,使得一手好剑法。他骁勇善战,且又十分的稳重,都说他是周道远看好的继承者。”
“第三子名叫何一霖。何一霖亦是根骨奇佳,他性子火爆,使的是板斧。第四个便是咱们已经见过的程穹了。”
段怡听着,若有所思,周道远的的确确是个厉害人物。
他这四个义子,有能掐会算,能趋吉避祸的;有统筹全局,适合坐镇后方的;有单兵能力奇佳,适合打前锋的;更有程穹这样,适合排兵布阵的。
四子各有所长,互相取长补短……
这不是因材施教的鸡娃界楷模,是什么?孔夫子看了都要流泪啊!
段怡想着,她家小灵机,是嫡子……食铁兽应该没有庶子吧……
根骨清奇不清奇也不知道,肉太多实在摸不到……特长是能吃会睡,大师,还有救吗?
第一九八章 无法冷静
段怡见到周大师的那一日,苏州城下起了濛濛细雨。
远远的看着,整个城池上方,像是笼罩了一层烟雾,让这座南地名城,平添了几分仙气。
段怡眨了眨眼睛,苏州城就在前方,并非是什么海市蜃楼。
周道远站在城楼之上,看上去有些道骨仙风,比老神棍楚光邑更像是玄门中人。
段怡放眼看去,在他的身边,站在一个生得十分气宇轩昂的男子,他头戴金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鞘是白色的。
“那是我长兄,他的那把剑,跟我的一样,是玄名大师所铸造。”
一旁的崔子更解释道。
段怡啧啧出声,“我算是晓得,你输在哪里了,你就输在了脸上啊!”
崔子更同晏先生齐刷刷的竖起了耳朵,这种新奇的论调,他们还是头一回听到。
崔子更那张脸,不说貌若潘安,那也绝对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同输这个字,是怎么都沾不了边的。
“甭管那崔大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什么伪君子真小人。光看脸,那当真是有浩然正气,有明君之相,那象征着福气的大耳朵……也亏得周平安是个傻子,不然的话……”
“这会儿他哪里能安稳的站着,早就跪在地上三呼主公了。”
段怡说着,看向了崔子更那张面无表情的棺材脸,“再看看你。便是瞎子跟你面前,都仿佛开了天眼,瞧见一柄巨剑当头劈来,只能痛呼阎王了。”
段怡说话的声音不大,那城楼上的周道远,却仿佛生了千里耳似的,看了过来。
他的神色十分的平和,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世事似的。
段怡陡然觉得,那如来佛祖看孙悟空,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晏先生听着,看了看崔子更的脸,又看向了那崔大郎的脸,不得不说。
段怡说得不错,崔大郎带着几分书生气,说话做事,都循规蹈矩,为人也很和善,他这么多年待在江南东道,甚至没有瞧见过一次他发脾气。
他知道那是个疯批,可光看表面,旁人不知道啊!
再看崔子更,一瞧便是个心狠手辣,不好相与的。
晏先生想着,凑到了崔子更旁边,“不如你也笑笑?”
崔子更瞥了他一眼,“留到先生灵堂上再笑。”
晏先生一梗,段怡同祈郎中已经毫不留情面的哈哈笑了起来。
城楼之上的崔大郎见状,突然朗声道,“父亲若是瞧见你我兄弟相残,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二郎,我当你那日想差了,方才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顾念着手足之情,想着父亲生前,对你宠爱有加,我给了你一条生路。可你竟是不知悔改。”
“父亲本就将这江南东道留给我了,各位叔伯均是亲眼所见。如今你竟然勾结外人,来犯我苏州……二郎,你就这么想要这江南王的位置么?”
“想要到泯灭人性么?”
崔子更抬起头来,看向了崔大郎。
“许久不见,兄长还是这般会颠倒黑白。父亲是谁杀的,你心中最是清楚。”
不等崔子更说完,崔大郎摇了摇头,看也不看他,背过身去,下了城楼。
周道远亦是一言不发,跟着离开了。
段怡瞧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你果真败在脸上。瞅瞅人家,茶香四溢,那张脸日日用茶熏,方才这么入味儿吧!简直是太能演了……”
崔大郎同周道远一走,倒是显得他们落了下乘,不配同他们对战似的。
段怡注意到崔子更紧闭的嘴唇,哼了一声,“打仗靠的可不是演戏同嘴皮子,那是真刀真枪真功夫,谁打赢了,谁还是硬道理。”
段怡说着,将手中的长枪挽了一个枪花,拍马朝前一步。
她惯是打前锋,又自带了嘲讽技能,刚一出列,对面的何一霖便迎了上来。
他生了一张娃娃脸,偏生长了一脸的大胡子,一对眉毛呲着,看上去好似无时无刻,不在怒发冲冠一般。
“妖女,你把程穹放了,我便饶你不死。不然的话,叫你知晓爷爷的厉害。”
他说着,像是有意炫技似的,将手中的板斧转出了花。
段怡挑了挑眉,举起了左手,“知桥,给我一个大子儿。”
知桥得令,扔了一枚铜钱过来。
段怡头也没有回,长枪一拍,那铜钱便朝着何一霖的面门飞去。
何一霖嗤笑一声,骂道,“你就这点本事?简直是叫人笑掉大牙!难怪我义父看都不看,便知晓胜负已定。”
他说着,手一抛,于虚空之中抓住了那枚铜钱。
那铜钱一入手,何一霖便觉察出不同来,那钱在手心中不停的翻滚着,像是要将他的手心整个戳穿一般,几乎是一瞬间,他那因为练武而生满了茧子的手,便被打出了血来。
何一霖鲁归鲁,但却并非是毫无脑子之人。
他立即放弃了炫耀之意,将那带血的大子儿,揣进了袖袋里,顺带着将手心里的血迹擦掉了。
今日出战之前,周平安再三叮嘱,叫他一定要保持冷静。
果不其然,小鬼难缠,这段三娘如同传闻中一样,是个喜欢走歪门邪道的。
段怡瞧着,勾了勾嘴角。
“这有人表演杂耍,姑奶奶怎么着也得给点打赏不是?毕竟人家像猴一样,费尽了功夫,讨人欢心。”
段怡说着,鄙视的看了一眼何一霖。
“猴得了赏,都还要作个揖。你这人倒是好,直接揣兜里……啧啧,下回赛过猴,姑奶奶给你两个大子儿。”
去他的保持冷静!
何一霖脑子一嗡,顿时气血涌上了头,他提着板斧,猛得朝着段怡冲来。
坐镇军中的关山脸色一变,想要拦他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何一霖怒发冲冠,提着板斧就朝着段怡的面门劈来。
段怡轻轻一闪,避开了去。
何一霖一斧头刹不住,劈了下去,却见一柄大锤横空插了过来,朝着斧柄重击而去。
何一霖大骇,心道不好,可他这一下使了十分力气,想要抽身谈何容易?
且那斧头柄乃是木制的,虽然是他精挑细选的,可万万耐不住这一锤。
“韦猛!”何一霖怒吼道。
他认识的使锤的人,只有韦猛一人。
第一九九章 各有计谋
韦猛天生神力,乃是真真的老天爷赏饭吃。
平日里两人对战,何一霖那都是输多赢少,更何况这像是钢铁一般直脑筋的韦猛,竟然学会了使诈!
何一霖暗道不好,就听得咔嚓一声,他那板斧的斧柄,硬生生的被砸断了去。
巨大的锤风,吓得马前腿一软,跪了下来。
何一霖猝不及防,一个倒栽葱落了下马。
他心中大骇,就地一滚,想要逃过挥来的第二锤。
可是刚滚没一会儿,便感觉胸前一重,段怡的脚已经踩上了他的胸膛。
何一霖怒极反笑,“你使诈,明明是一对一单挑,你竟然让人帮手!简直就是无耻至极!”
段怡挑了挑眉,“你这个人,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段怡本来就是这么无耻之人啊!你气不?”
他怎么不气?他都快要气死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被一个小娘子,踩到了脚下。
若是打输了,他认,可是,她竟然使诈!
段怡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冲着他摇了摇头,“虽然你不聪明,但是也要跟着周道远好好读书才是。”
“对战?我只是歪了个脑袋,连一枪都没有出,同你对了哪门子战?就凭你这种一个大子儿就能表演耍猴的家伙,也配同姑奶奶对战?”
何一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丝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
段怡瞧着,一脸惊奇。
“这么说来,诸葛孔明将周公瑾气得吐血,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你看,你不是被气得吐血了么?”
何一霖气得闭上了眼睛,他一扭头,看向了一旁木木的韦猛,骂道,“你这个叛徒,程穹呢?程穹怎么样了?我义父待你不薄,你一个棺材子,竟是也学了旁人做那墙头草。”
韦猛摇了摇头,“棺材子很好,我要跟着段怡。”
段怡听着,如沐春风,瞬间得意了起来。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韦猛同苏筠在一起久了,都会说话了!
何一霖一愣,棺材子很好么?
他刚才一时气急,骂了韦猛棺材子。这三个字一脱口,他便后悔不已。
韦猛是程穹的挚友,他们两个因为都是刚猛型,从前经常在一起切磋,算是不错的朋友。他明知晓韦猛最在意这三个字,若不是气急,又岂会故意踩人痛脚?
韦猛去了乌程才几日,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管何一霖怎么想,那苏州军却是一片哗然,骚动了起来。
这只不过是一招功夫,他们苏州四虎之一的何一霖,便被生擒了!
不光如此,韦猛倒戈,那么程穹呢?
正在这个时候,那苏州军中,突然飞起了一把油纸伞。
段怡瞧了过去,只见那油纸伞黑漆漆的,上头画着点点星云。
虽然两者毫无关系,但是段怡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图案她见过……
就在崔子更的腰带之上,黑漆漆的腰带上头,遍布星辰,仿佛一年上头,都不重样的。
崔子更不说,但是她能够猜到,十有八九,是同玄应军有关的。
那伞一飞起,苏州军瞬间乱了套……
在万军之中的关山,瞬间脸色一变,朝着那伞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王叔这是何意?你可是在崔家祖宗牌位面前,发过誓的!”
他说着,朝着城楼上看去,那城楼上的人瞧着,立马飞奔而去,去寻那周道远同崔大郎了。
“誓言,算个屁!”
段怡听着这话,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那右军之中,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人,飞跃而起,他伸出了白皙的手,一把握住了那把伞,缓缓地落了下来。
好一个仙气十足的美人!
段怡眼睛一颤,自从段思贤死了,段淑随着长孙凌去了荆州,她的眼睛便甚少再有这么欢愉的时刻了。
此人应当就是崔子更说的,他那个异于常人的王叔了。
段怡正惊艳着,就瞧见那崔惑落在了马背上,抠了抠鼻子,嚷嚷道,“孩儿们,还愣着作甚?崔子更回来了!我们玄应军,回来了!”
苏州军一下子炸开了锅,像是一锅煮沸的水一般,阵营当中,那些分散的玄应军,全都呼应了起来。
关山面色发沉,“崔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要违背誓言,等着断子绝孙么?”
崔惑一听,呸了一口,“你爹没发誓,不也断子绝孙?”
段怡听着,抚掌大笑起来。
这崔惑当真是妙人一个。
周道远无子嗣,义子再亲,那也不是亲子,可不就是断子绝孙。
崔惑懒得理会关山,大喝一声,“臭小子还在等什么?等着给你叔叔我收尸么?”
崔子更瞧着,勾了勾嘴角,大鼓响起,发起了冲锋。
崔子更手下先是有黔州军一万,又有暂借的苏家军一万,又有乌程降军两万人,合在一起,除了耗损,约有三万万千之众。
再加上里应外合的玄应军,同那苏州军,完全有了正面厮杀的能力。
苏州军被冲了个大乱,段怡瞧着,将那何一霖捆了,扔给了老贾。
然后领着韦猛,朝着城门猛攻而去,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到了城门之下。
这一瞧,段怡心道不好,这苏州城的大门,同那乌程的破烂可大不想同。
这厚木之上,包了结实的铁皮,上头的铜钉带着尖刺,想要攻破,谈何容易?
她正想着,就听嘎吱一声,那苏州城的大门,竟是打开了去。
段怡放眼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大军,从里头涌了出来,像是决堤的河水一般,堵也堵不住。
不光是如此,她听着身后的响动,朝后看去。
濛濛细雨之中,一支军队由远及近,飞奔了过来。
段怡想着,猛得朝着崔子更看了过去。
因为他们两个使过好几次,这种包抄的方式,是以格外的防备周道远来个前后夹击。
派了斥候,遣了密探,均回报说苏州城中的军队,并无提前出城的迹象。
先前他们也估算过了,苏州军几乎是倾巢而出,都在这城门前了。
城中涌出来的那些,说是崔大郎亲兵尚能解释,那么身后那一些呢?
段怡瞧见,崔子更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心中一沉,靠!她就知晓,崔子更那个得罪人的家伙,只会有捅刀子的敌人,哪里会有千里来相助的朋友。
崔子更用了崔惑里应外合,打苏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周道远便寻了外援,给了他们一个包抄啊!
第二零零章 化敌为友
大军穿过蒙蒙烟雨,越发的清晰,绿油油的大旗之上,写着一个黑色的贺字。
那苏州军主帅关山见状,大喜过望,朗声喊道,“义父料事如神,咱们的援军来了,定是要将逆贼崔子更,赶出江南!”
段怡听着身边的欢呼声,心道不妙。
她的长枪突突得越发的快,几乎每一枪,都绝不走空。
而她身边的韦猛,更是抡着大锤,像是砸地鼠一般,砰砰砰砸得血花四溅。
他们二人虽然兵器手段大不相同,但都是那等以攻代守,爆杀流的打法。
一时之间,竟是杀得血流成河,在二人四周空出了一个圈儿来。
周遭的苏州军,顾不得同其他人一并欢呼,握着长矛刀剑的手,颤抖着,却是半步不敢上前来。
他们平日里,只知晓韦猛是天生的杀神。
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娇柔小姑娘,竟然是不亚于韦猛的收割者。
带着温度的鲜血喷溅了段怡一身,她顾不得擦拭。
“可还支撑得住?”段怡同韦猛背靠背站着,朝着那举着贺字旗的大军看了过去。
“死不了。是淮南道的贺使公贺章,旁边的娘子是贺淮南。”韦猛说话,带着浓重的喘息声。
他伤势未愈便又上战场,自是状态大不如前。
一番激战下来,有不少结了痂的伤口,又崩裂开来,看上去颇为的狼狈。
可是韦猛的心却是无比的雀跃的,这还是他头一回,像这样酣畅淋漓的打架,有段怡在,永远都不用担心身后来的暗箭。
段怡听着,心道果然如此。
先前她瞧着那贺字旗下有一员女将,便猜到了一二。
从前她在剑南军中之时,便听闻过那贺淮南的名字。
当世之下,并非只有她一个小娘子能够舞枪弄棒。淮南道节度使的独女贺淮南,亦是身手不凡,使得一手好弓箭,可百步穿杨。
传闻之中,有一回围猎,贺淮南独自猎杀了一头母大虫,震惊天下威名远扬。
她还曾经想过,若是有机会,定是要同那巾帼女豪杰切磋一二,却是不想,初次见面,竟是在那战场上。
段怡心中想着,手下却是不停,同韦猛停歇片刻,又如那猛虎一般,冲进了苏州军阵营之中。
他们是前锋,没有掉转头去应对淮南军的道理,倒是不如做好本分之事,杀一个少一个,杀两个少一双。
说话间,那淮南军已经到了跟前,崔子更指挥着殿后的宋城,领着江南西道的将士们,调转枪头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这一万人马,本就是苏立天给苏筠选出来的精兵良将,赵传神被苏筠杀死之后,他们更是歇了轻视之心,越发的听令起来。
身后的战事,一触即发。
可那关山的笑容还没有维持多久,却是发现,那淮南军竟是在离着战场约莫十多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们列了阵势,布了盾牌,却是迟迟不上前去。
段怡瞧着,心头一动。
那厢的崔子更已经朗声道,“贺使公,何不等上一个时辰,看我兄弟二人分胜负?”
“若是想要结成盟友,待我拿下江南道,一样可以同使公结盟。若是使公想要这江南道,也等我等小子报了杀父污蔑之仇,再做打算如何?”
“使公同我父亲相交一场,便让我们兄弟关起门来,好好的一解恩仇!”
“到时候,若是我们兄弟丢了祖宗基业,那也是我们技不如人,与使公无尤。”
段怡听着,忍不住给崔子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好骚的操作!
竟是给那贺使公出了个损己利人的主意,如今天下大乱,谁没事喜欢来掺和旁人家事?
那贺使公定是也所图不小。
崔子更这话,怕不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坎上。
待崔家兄弟打了个两败俱伤,崔子更便是胜了崔大郎,那定是也损耗不小。而贺使公以逸待劳,到时候再出兵,这简直是摆在嘴边的肥肉,放在眼前的天漏。
而她肯定,贺使公一定会同意。
不然的话,他早就直接攻打崔子更后军,而非急刹车,停在安全距离之外了。
分明是他看到了眼前一边倒的局势,心中本就在权衡了。
可他同崔大郎还有周道远有盟约在先,若是突然这般,难免有些无耻。可如今,崔子更给他递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天梯。
段怡想着,心中大定。
她同崔子更的漏,岂是这么好捡的?
待他们先拿下苏州城,贺章又有何惧?
正在此时,城楼上传来一阵骚动之声。
段怡一枪刺穿了一个苏州兵,仰头看去。
只见那周道远同崔大郎,又急吼吼的上了城楼。这一回,他们的神色可远不如之前轻松。
若是贺章不出手,那么他们吃败仗,只是时间问题。
崔子更此言一出,那崔大郎再也维持不了和善的面目,他着急的喊道,“贺世叔,君子之约,岂能反悔?”
崔大郎说着,又看向了崔子更,“二弟,父亲生前说你心术不正,容易剑走偏锋。在大战之前,周平安算卦,你会毁了我们崔家的祖宗基业。”
“我还对你百般维护,说你到底是我弟弟,是父亲的儿子。即便是当年做了错事,可在吃了那么多苦头,也应该有了悔改之意,岂料你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