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筠朦朦胧胧地瞧见她来,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地府的阎王竟是女君!”
苏筠被救之后,同老贾默契地决口不提在寨子里遭的罪。
他性子开朗,总是精神抖擞的,学枪法之后又一日千里,成了军中一员猛将;久而久之,段怡都快要不记得,他生死不知的脆弱样子了。
“放心,死不了。当年顾明睿拖了那么久都没有死,这小子一条烂命,又怎么会叫阎王爷收去?”祈郎中说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把这老小子拖出去,我要给他施针。”
“独门秘籍,你这种石头看了也不会;可同行哪里有偷师之礼?”
那李郎中听言,老脸一红,哪里还待得住,背着药箱子,快步的跑了出去。
段怡看了一眼苏筠,他的嘴唇乌黑,显然中毒颇深了。
“不需要你内功逼毒,有我就行,你赶紧出去,旁边有个药油,你拿回去叫知桥给你擦擦。那韦猛锤子那么重,即便没有砸到人身上,被磕着碰着了,那也受伤不轻。”
“胜负乃是兵家常事,何况你故意离间那王守同程穹韦猛,将帅不和,下一个属于我们的契机很快就到。”


第一八六章 鱼饵已下
段怡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苏筠,见祈郎中胸有成竹,方才安心出了营帐。
那李郎中背着药箱红着老脸,朝着赵传神拱了拱手,“老夫才疏学浅,本事有限,不知道小王爷种的是何种毒,委实解不了。”
赵传神一听,神色紧张了起来,那棉花糖一般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李郎中顿了顿,伸手指向了营帐,“里头那位祈郎中,瞧着是位高人,说不定能够保住小王爷性命。老夫惭愧惭愧……”
“也怪不得你,是我没有护好小王爷”,赵传神说着,有些垂头丧气,他垫着脚,朝着营帐看了看,见帘子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半点看不清楚,又焦急起来。
“那祈郎中果真能行?若是不行,赵某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到乌程城中请薛神医来。小王爷是我们王爷的独子,是江南西道唯一的继承人……”
段怡听着,打断了他的激情咏叹。
“苏筠功夫很好,常人伤不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穹的阵法委实诡异,苏筠还有老贾,很早的时候,就被挤远了。她又一门心思斗程穹,等注意到赵传神退兵的时候,苏筠已经昏迷不醒了。
赵传神听到这个问题,激动了起来,“王爷交代,要我护好小王爷。我寸步不敢相离,但是小王爷少年心气,越战越勇,很快便深入敌中。”
“我跟了上去,被程穹的大阵隔了开来。小王爷被乌程军团团围住,眼瞅着那朱褐……朱褐乃是韦猛的手下的一员猛将,他擅长使长剑,为人阴险狡诈好用毒。”
“我心道不好,怕小王爷中了他的阴招,便赶忙硬闯了过去。不想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到小王爷身边的时候,他已经中了朱褐一剑,跌落下马了。”
“我救了小王爷,朱褐见我来了,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又缩了回去。我着急救小王爷,这才命令苏家军慌忙收兵回营。”
赵传神说话絮絮叨叨的,事无巨细说得十分的详尽。
“虽然这样苏家军难免会有所损失,但是这一仗败了,我们还能再赢回了,小王爷若是出了事,那便是追悔莫及了。赵某惭愧,连累了小崔将军。”
他说着诚恳无比,崔子更亦是不便再出言嘲讽。
段怡听着,看向了赵传神身后的宋城,他一直没有言语,握着一杆长枪,站得笔直的。
“下一回宋将军见了朱褐,可一定要杀了他,替苏筠报仇。”
那宋城听到段怡提他,迟疑了片刻,看了看赵传神,然后点了点头。
“苏筠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师父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医术高超,若是得了旁的疑难杂症,他未必能治。可若论解毒,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他说苏筠没事,就一定没事。应该到了今晚就能够醒过了。”
段怡说着,突然严厉的说道,“我倒是想问问这个臭小子,他明明武艺高强,当初我们在剑南道的时候,布袋口突袭三皇子同五皇子亲兵,他以一敌百,一杆长枪之上串满了人头。”
“说他一句少年英豪,那也不为过。那朱褐到底是生了什么三头六臂,竟是能伤了他。带下回再打乌程,那朱褐的狗头,我段怡是割定了。”
段怡说着,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语气沉重了起来。
“苏筠没事,大家不必担心。我们初战未胜,将士们士气低迷,但我们其实也算不的败,毕竟我们重创了韦猛同程穹,尤其是韦猛,短时间都好不了,没有人护着程穹,他想要不受干扰的变幻大阵就没那么容易了。那么这套诡异的阵法,已经被我们整垮了一半。”
崔子更听着段怡的话,点了点头,“今日已经出现的阵法,晏先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我去黔州军中,至于苏家军,就劳烦赵将军同宋将军了。”
赵传神一脸羞愧的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那宋城看了段怡一眼,提着长枪,亦是跟了上去。
待他们走远了,一直站在那营帐门前的老贾,方才走了上来,他看着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儿的背影,低声道,“你怀疑,苏筠受伤的事情有蹊跷?是内贼所为?”
“赵传神从前是苏筠的老师,又是苏王爷的心腹爱将,他看着苏筠长大的,会有问题么?还有那宋城,我悄悄在苏家军中打听过了,听说苏王爷待他有救命之恩。”
“虽然他是在苏筠走之后,方才来投的,但是在军中名声不错,是个忠正的。苏王爷派这二人来,定是精挑细选的,难不成还会害他不成?”
段怡勾了勾嘴角,“到底是谁伤了苏筠,他自己最清楚。等到今晚,就知其中有没有蹊跷了。”
鱼饵已经下好,若是有蹊跷,那人今夜自然就会上钩了。
老贾看了段怡一眼,自嘲道,“我都没有受伤,苏筠又啷个会伤得这么重?也是,当年他被绑了都没得人救,如今被自己人捅上一刀,那又是么子稀奇事?”
段怡同崔子更都没有接话,对视了一眼,冲着老贾点了点头,朝着营中走去。
崔子更的脚步不快,他看了一眼段怡手中握着的药油,“你被韦猛伤了么?我给你涂药油?”
段怡听着,陡然想起那程穹的垃圾话,上下打量起崔子更来。
崔子更被她瞧得心中发毛,以为是他太过孟浪,惹得段怡不快了,又道,“我跟着晏先生,学过一些推拿之术,能更快的活血化瘀。”
“药油味道重,灵机不喜欢。夜里让它来我营帐里睡。”
段怡完全没有听他说什么,嘿嘿一笑,用手肘捅了捅崔子更,“嘿嘿,听闻你瞧上了你嫂嫂,整了个容貌像了九分的替身,金屋藏娇!全江南东道的百姓都知道!”
崔子更一听,脑子一嗡,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程穹那个败类!段三你莫要听他胡诌,我这徒儿一干二净的,别说金屋藏娇了,金屋藏猪他都没有做过啊!吃肉的时候,都得先问公母,那猪娘子他都是不吃的。”
段怡听着,循声看了过去,晏先生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他来的那个方向,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士兵们整齐的喊着口号。
段怡瞧着咂舌,这老头子若是去了后世,岂不是个传销奇才!
先前还要死不活的黔州军,这才多会儿功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知道他画了什么巨饼,灌了什么迷魂汤!
“先生说得有理,程穹后来也改了口了,说得同先生一样。所以他说,他给崔子更生了长子。不知道那孩子漂亮不漂亮!”
段怡说着,看着已经石化的崔子更同晏先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崔子更的绯闻,凭什么她一个人听?


第一八七章 内鬼是你
夜幕很快降临。
湖州因太湖闻名,乌程北面便是一望无垠的湖面。夏日之时,是难得的消暑圣地,可这寒冬凌凌,湖风吹来像是刀子刮脸一般,生生的疼。
因为担心乌程军夜袭,驻地外围安排了不少轮值的士兵。
一队队的巡逻之人交错而去,几乎没有死角。
营帐之中,鼾声雷动,白日里大战一场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不少人都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呼呼大睡着。
在那营地中央,有一处白色的营帐,那营帐外头斜挑了一面旗帜,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医字。
军中所有人都知晓,那是祈郎中的军帐,受了伤的小王爷苏筠便躺在那里。
夜里风仿佛刮得更厉害了些,营帐被吹得鼓鼓作响,掩盖住了其他的声音。
一个人影七弯八拐的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四下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身形一闪,钻进了那祈郎中的军帐里。
营帐里静悄悄地,搭了两个床榻。
祈郎中睡在门口,呼噜声抑扬顿挫,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做梦都一定是骂骂咧咧的。
屋子里头黑漆漆的,苏筠的床榻在里头的一角,安静得只能够听闻到他细微的呼吸声。
来人看也没有看祈郎中,直奔苏筠而去。
他伸手一摸,只感觉手中毛乎乎的冒着热气,那东西动着动着,猛贴了上来。
来人大骇,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几乎是一瞬间,一杆长枪横了过来,指着他的喉咙。
床榻上一个黑影坐起,点亮了营帐里的油灯。
紧接着,门口一阵嘈杂声,一大群提着灯笼的人,冲了进来。
“宋城,怎么会是你?原来小王爷的伤,不是朱褐刺的,而是你!”
那冲在最前头的,是棉花糖赵传神,他一个人有两个大,挤进来的时候,几乎无人可以与其争锋。他提着灯笼,对着段怡长枪所指之人,照了照,惊呼出声。
“王爷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先前我就在疑惑,你在小王爷附近,怎么会来不及救他,万万没有想到……”
赵传神说着红了眼眶,他一激动,雪白的脸一下子红得能滴出血来,“为什么?”
宋城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抱着他的手的灵机,他深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的说道,“能……能把它抱走吗?”
段怡一愣,朝着宋城看去,只见他额头上全都豆大的汗珠子不说,嘴唇发白,显然就快要撅过去,顿时恼火起来,“这天下居然有人不喜欢食铁兽!”
段怡说着,伸手一捞,将灵机从他的手上扯了下来。
宋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活过了一般,他看了一眼喉间抵着的长枪,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抱歉,它很好看。只不过我父亲被熊吃了,我自幼便很害怕这种毛茸茸的东西。”
“是你让我来的,说你救小王爷的时候,捡到了他的虎符。你要巡夜,叫我替你送过来”,宋城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下子就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他说着,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心,那掌心中,赫然放着苏立天给苏筠的虎符。
赵传神立马跳了起来,他是一个十分灵活的胖子,跳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朵飘浮的云。
“宋城,事到如今你还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么?我若是捡到了虎符,白天怎么不给他?还要你夜里鬼鬼祟祟的过来?”
“分明就是你,想要偷走小王爷的虎符!号令三军!”
段怡见赵传神激动不已,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冲着门口的崔子更摆了摆手,“灵机困了,我也懒得听废话了。早点干完了回去睡觉去!”
她说着,瞬间动了。
那长枪像是宛若游龙出涧,瞬间从宋城的喉间离开,朝着赵传神刺去。
赵传神大骇,抽出腰间的长剑,尚未同段怡兵刃交接,便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出了两把利刃。
一把是崔子更的黑剑,另外一把是老贾的弯刀。
他身子一僵,瞬间不敢动了。
赵传神一脸茫然,他用余光瞟了瞟崔子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怀疑是赵某害了小王爷不成?”
他说着,突然恍然大悟了一般,冷笑出声,“宋城,咱们都被骗了!崔子更这是瞧上了我们小王爷的一万苏家军,想要占为己有啊!”
“小王爷的伤一看就是朱褐所为,他们故意说是有内鬼,其实是想要离间我们。你看看如今的状况,你我成了阶下囚,小王爷昏迷不醒。那苏家军落到了谁的手中?”
段怡哂笑出声,她拿着长枪的枪头,在赵传神的脸上拍了拍。
那白花花的肉抖了抖,瞬间划出一道血口子来。
“没有那金刚钻,便别揽那瓷器活。莫要以为你生了个厚脸皮子,就学着人玩什么阴谋诡计了。”
“脑子被肥肉都挤没了,你能够想出什么一二三来?脑子不好就少说话,耽误姑奶奶睡觉。”
段怡说着,又打了个呵欠,“你简直就错得离谱。”
“苏筠早就不是昔日那个任人宰割的任性小王爷了,你不知道,他的天赋有多好!今日战场之上,除了韦猛能伤到他,便是程穹,都别想沾他一根汗毛。”
段怡说着,一脸骄傲。
苏筠虽然孩子气,平时因为跟老贾混在一起,有些吊儿郎当的。
但是对于习武,却是十分的认真。
他天赋卓绝,善于吸取百家之长。老贾先前还能够教他,到后来,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在剑南军中,都没有几个人,是苏筠的对手。
“朱褐算是哪根葱,也能够提剑刺穿他?”
段怡说着,目光锐利起来,“你明面上为了苏筠好,见他受伤了便强行撤兵,但其实字字句句,都将苏筠陷于不义之地。”
“小王爷的命,远比寻常的苏家军将士重要,只要小王爷活着,牺牲一点士兵算什么?声声不离苏使公,说是他千叮咛万嘱咐的。”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苏筠本来就在军中没有威望,你再怎么削弱他,也无东西可减。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要苏家军同苏使公离心。到时候苏筠一死,你便可以立即带领他们,回江南西道去。”
“到时候,这支军队姓苏还是姓赵,就难说了。”
赵传神摇了摇头,“谁不知道,我对王爷忠心耿耿。”
段怡见他抵死不认,嘲讽出声,“若苏筠真如你先前所言,是被朱褐所伤。那么你就不会说,祈郎中若是治不好,你就豁出老脸去乌程,救薛神医出手相救了。”
“而是会说,我就豁出老脸去乌程,找朱褐要解药了。”


第一八八章 赵传神的苦衷
赵传神神色大变。
在场的人一下子也回过神来。
江南两道同气连枝,常有往来。赵传神同那东道的将领,十分熟络。
若是苏筠当真是被朱褐所伤,那么忠心耿耿的他,为何要舍近求远?
放着毒药的主人不求,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神医?
只能说,他根本就知晓,伤苏筠的人,不是朱褐,所以方才下意识的说出了那样的话。
“别动歪心思,想着把屎盆子扣到宋城头上。宋城使的是枪,不是剑。而苏筠受的是剑伤。”
段怡说着,冷冷地看向了赵传神,她的手朝前一送,长枪尖儿刺破了赵传神的喉咙,鲜血流了下来。
“赵叔,这是为什么呢?我父亲待你不薄,我从小瞧你,也像亲叔父一样。”
人群中间分出了一条道儿来,祈郎中扶着虚弱的苏筠,从营帐外头走了进来。
他刚刚方才解了毒,正是虚弱的时候,脸白得像是一张纸一样。
苏筠挣开了祈郎中的手,走到了赵传神的跟前。
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成日里忙得不见踪影。母亲因为后宅妾室之事,成日里郁郁寡欢。
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便求了父亲使人来教他功夫。
来的那个人,便是赵传神。
赵传神总是笑呵呵的,他年幼的时候,十分顽劣,总是会去拍他的肚子,软软地,像是拍在了一团糯米糍上。赵传神却是不恼,只是说着,“小王爷的力气,又变大了啊!”
他的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味,像是晴天之下的蒲公英的味道。
苏筠想着,眼眶一红。
赵传神盯着他看了看,虽然段怡收了枪。
但是崔子更同老贾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剑,却是纹丝未动,今日,怕是不得善终了。
“小王爷既然已经离开家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呢?赵某当年一念之差犯下大错,已经打定主意要效忠王爷一辈子,用命来弥补他了。”
“可你偏生要回来,逼得我无所遁形,只能如此。”
赵传神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苏筠一愣,段怡瞧着,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不要被他忽悠瘸了!拿命弥补什么的,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若真是这样想的,你一回来,他便自刎好了。选择杀你自己苟活,啧啧……这就是往自己脸上贴屎,还骗你是金子啊!”
苏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转头看向了段怡,鼻头一酸。
“段三……”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怎么你打人都能醍醐灌顶,我好似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段怡:……
不是,小哥,你是怎么在这种需要痛哭流涕的悲情时刻,还不忘记无脑吹嘘的!
神的醍醐灌顶,让她误以为自己一巴掌能扇通人的任督二脉,拍出人脑子里进的水,这是何等神功?堪入史册。
段怡清了清嗓子,“当年苏筠顺利离开苏家,是你给他掩藏了踪迹,后来青城山绑匪过来,又是你对苏王爷瞒下了这个消息?”
赵传神想了想,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肉有些颤抖,看上去像是即将要被风吹飞了一般。
“当年王爷身边有个宠姬,名叫艳娘。有一年中秋王府夜宴,王爷邀请众将前去府中赏月,某无意之间在那回廊之上,遇到了艳娘。”
赵传神瞧见众人神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急忙的摇了摇头,这一摇,脖子划在了两旁的刀剑上,又喷出了血来。
再加上段怡先前刺的喉,赵传神那白花花的脖子上,竟像是围了一个红色的项圈一般。
他皱了皱眉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那艳娘,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她小时候,被拍花子拐了去,家中寻了好些年,都没有寻到。”
“我爹娘临死之前,都还一直念叨着她。”
赵传神说着,看向了苏筠,“艳娘小时候,也像小王爷一样,喜欢拍打我的肚子。夏日里的时候,我会抱着她在庭院里看星星。她很乖巧,从来都不哭不闹的。”
“我生的与常人有异,艳娘一下子便认出了我来。”
艳娘被拐走之后的遭遇,赵传神没有说,但是光是想,都想得到。
“艳娘这些年过得十分的不幸,她性情大变,变得偏激又善妒。我因为对她心怀愧疚,处处包容忍让,几乎对她是言听计从。”
赵传神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段三娘子说得没有错,全怪在艳娘身上,我的确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若是王爷唯一的儿子没有了,艳娘再给王爷生下世子……”
“那么她不再是可以任人揉搓的侍妾,而我赵传神也会更进一步。”
“艳娘害死了夫人,王爷恰好派我去查探,我不忍心刚刚找回来的妹妹,便要死去。于是便替她扫了尾,掩盖痕迹。”
“人一旦踏错一步,便步步都错,开始越走越远,没有得回头了。”
苏筠听着,瞬间怒火中烧,他一把抓住了赵传神的衣领,“是你们害死了我阿娘!我阿娘!”
赵传神抿了抿嘴,“后来的事情,就像段三娘子说的那样。”
苏筠小王爷一个,身边侍卫无数,若是没有人出手,又怎么会在那么小的年纪,便轻而易举的离家出走?若无人相助,怕是他还没有出洪州城,没有出江南西道,便以及被苏王爷给找回去了。
而这个人,就是一直教导苏筠的赵传神。
“那土匪来的时候,艳娘的确是有了身孕。”
苏筠一愣,松开了赵传神的衣领,他低下了头去,“老头子前几日还说,没有庶子。”
段怡瞧着,皱了皱眉头,从一旁拿了一个凳子来,将苏筠按了下去,“你莫要听话只听表面,赵传神既然心生悔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个艳娘根本就不是他的妹妹。”
“艳娘怀的,十有八九也不是你阿爹的孩子,所以他不知晓这回事,孩子就已经没有了。整个事情,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而赵传神便是落进了陷阱里的那只傻狍子。”
赵传神瞳孔猛的一缩,他满脸震惊的看向了段怡,因为脖子胡乱的动,又刮到了旁边的刀片,新的血流了出来。
赵传神嘶的吸了一口气,惊呼道,“姑娘可是能掐会算?”


第一八九章 杀了他三次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段怡竟然就已经全部的看穿了。
这不是能掐会算的神棍,又是什么?
段怡摇了摇头,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这还用算?若艳娘给王爷生了儿子,你哪里有功夫愧疚?怕不是天天在屋子里扎小人儿,指望苏王爷早日翘辫子。”
苏筠那会儿才多大?放他一人出门,那同杀人无异。
后有绑匪前来,赵传神拒不理会,又等于杀了他第二次。
即便是到了现在,苏筠也还是个孩子,赵传神在战场上耍阴招,杀了他第三次。
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愧疚。
他不过是后悔,当初自己走了一条错误的路罢了。
段怡想着,又道,“更何况,你先前说了,你生得同常人有异,艳娘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可你只字未提,你是如何确认她便是艳娘的。”
这世道,被拍花子拐走的孩子,不知凡凡。
能够找回来的,那一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寻常百姓,一辈子兴许连州郡都没有出过,那拍花子将人拐去了外地,那就是大海捞针,几乎是找不回来了。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赵传神被拐走的妹妹,又回来了。
赵传神有些唏嘘,“叫你说中了。那艳娘身上,有我小妹年幼时候,戴在身上的玉佩,她又能够依稀说出,她小时候的一些事。”
“我失而复得,太过激动,更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冒充我阿妹。艳娘此前,一直都不肯同我相认,觉得她丢了我们赵家的脸面。”
“王妃死了,小王爷也丢了,她又恰好有了身孕,我想着天时地利人和,这个时候,只要我们兄妹相认,她的身份自然就高贵了起来,便是走不了王妃,做个侧妃也是绰绰有余。”
“到时候府中,还有谁会瞧不起她?我悄悄去见她,却是正好撞见了她同人说话……”
赵传神说到这里,神色尴尬了起来,“我撞见她同王爷的堂弟苏立云在一块儿,她那腹中的孩子,也根本就不是王爷的,而是苏立云的。”
“这是后来我才想明白的,我阿妹若是被人卖去了妓馆,她年幼时脖子上戴着的价值不菲的玉佩,又岂会保得住,好生生的留在她的手中呢?”
“我被骗了方才清醒过来,后悔不已,于是寻了机会,将艳娘同苏立云除了去,并发誓从此好好的效忠王爷,以弥补我的过错。”
赵传神说着,将手中的兵器一扔,看向了苏筠,“小王爷,是我对不住你。”
“我本来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翻篇了。可是王爷收到小王爷在剑南的信时,我也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江南东道崔大郎写来的信。”
“他威胁我,艳娘是他送来苏王府的……所以,方才有了今日之事。”
赵传神说着,哀求地看向了苏筠,“小王爷,赵某大错特错,死不足惜。可是我的儿女,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晓。我我……”
“我可以告诉你们,崔大郎作何计划……王爷此番回洪州,危险了!他暗中支持苏立云的儿子苏萱,还有一些苏家旁支的人,趁着王爷出来见小王爷,要夺了整个江南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