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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怡不客气的收来,冲着顾夫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舅母,那我便先出去了。不便叫人等久了。”
她说着,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因为顾夫人也住在这里,崔子更这样的外男不便进入,便同祈郎中还有晏先生,一块儿在这里等着了。
晏先生趴着门框,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着里头瞧,见段怡出来了,方才收回了视线,“你那表兄果真……”
段怡白了他一眼,板起了一张脸,“先生当年不是把过脉了么?怎么着,这些年又得了仙人指点,能把出人是真傻还是假傻,想要进去再把一回?”
她说着,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倒是希望,我表兄是装傻,这样我立马提枪,杀了那些居心叵测的,这样他就能好起来,岂不是大善?”
她无牵无挂的在这世上,父母兄弟什么的,不过都是才相见几日的陌生人,能处那是缘分,不能也从未奢求。
唯独顾明睿,至今她都还清晰的记得,顾明睿将她往床底深处推,自己个滚出去引开那些黑衣人的样子,他倒在榻上,拼命的将脚垂下来,用袍子挡住了在床底下的她。
说她可以,可是说顾明睿,那就是不行。
晏镜若有所思的干笑了几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你师父不是说很贤良么?哪里有提枪就要将人杀光的贤良?”
段怡眼眸一动,“杀死好人自然不贤良,杀死像先生同小崔将军这样的,那叫为民除害。”
晏镜闻言,仰天大笑起来,他一边笑,还一边揶揄地拿扇子捅了捅崔子更,“听到没有?跟你小师妹学学,什么叫做管他错没错,先说他有错……这叫师出有名!”
崔子更少见的没有说话,只安静的跟在段怡身后,四人走了不多一会儿,便到了顾家主院里。
回府之后,顾从戎已经沐浴更衣,洗掉了一身的血腥,穿着一身青色的便服,看上去同寻常的老人无异,他蹲在那里,正看着一只狗儿吃食。
那狗一瞧见来了人,猛的站了起身,见是熟悉的段怡,又埋头吃了起来。
“是只老狗了,我儿还在的时候,养着的,现在都同我一样,快要咬不动肉了。小崔将军当年驿站救命之恩,老夫一直铭记于心。”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行伍之人,说话不像那些文人一样绕弯子,这里都是可以议事之人,有什么话,你便直说罢。”
段怡一听,想着那簪子的事情,忙出言道,“外祖父,当年恩情,怡已经付出巨大代价,还清了。”
顾从戎却是直起身来,冲着段怡摆了摆手,“你还的是你的恩情,明睿的还没有还。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小崔将军如日中天,并不需要锦上添花。”
“如今小崔将军落难,就该是老夫雪中送炭之时了。这是做人的道义。”
崔子更神色动容,对着顾从戎行了个大礼。
“使公大义,崔某也不会厚着脸皮沾您的便宜。今日登门,的确是有事相求,想要使公借某一臂之力,拿回江南东道。”
“父亲惨死,兄长泼脏水于我身,崔某做过的事情从不否认,未做之事也绝不担上身。”
段怡听着,并不意外。
崔子更的父亲,虽然被封江南王,但事实上,江南道却是一分为二,有东道同西道之分。只不过那江南西道的节度使霍修,唯当年的江南王崔余马首是瞻,是以众人提及江南,都只知崔余,不知霍休。
“剑南道同江南东道相去甚远,中间还隔着黔中道以及江南西道;你知晓的,这些年剑南道外有吐蕃,内有山民土匪,便是我外祖父有心,那也是无力为之”,段怡想着,不客气地说道。
如今剑南道自己都岌岌可危,哪里还有余力,管别人家的闲事?
顾从戎是个好心肠的,这丑话还是应该她先说在前头,省得推脱不过。
更何况,谁知道崔子更是真借兵,还是设了什么调虎离山之计。毕竟剑南这块大肥肉,崔子更若是不心动,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第五十九章 击掌为誓
他凶名在外,当年为母报仇,是如何血洗定州的,便是现在也有许多人不愿意提及。
剑南道跟不上他的野心。
顾从戎没有接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示意崔子更继续说下去。
崔子更瞥了段怡一眼,说道,“某并不急于一时,可先助使公解剑南之危,然后使公再助我拿回江南道可好?某这般说,并非是空口套白狼,而是自有后招。”
“只是,此时此刻,不便言说。”
段怡一愣,神情复杂的看向了崔子更。
崔子更感觉到了,横了她一眼,将头别到了一边去。
顾从戎听着,走到崔子更面前,伸出手来,同他击掌三次,方才说道,“一言为定。即便小崔将军不出手助我剑南,等剑南之危解除,顾某亦会助小崔将军一臂之力。”
他说着,看向了段怡,自嘲的笑了笑,“某当年过于轻信人,付出了血的代价,是以怡儿谨慎处事,对小崔将军并无恶意。”
“顾某有一说一,她也并没有说错,如今剑南道的确是分身乏术,相信小崔将军也是思虑到了这一点,方才有此提议。”
崔子更点了点头,“段三姑娘是什么性情,某六年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当年段怡一个驴打滚,直接拿他当了挡箭牌不说,还抱着他的大腿,无耻的扯着嗓子喊叔叔……那情形,他历历在目。
段怡嘴角抽了抽,“可不是么?小崔将军是什么嘴脸,怡六年之前也已经见识过了。”
直接收走无知少女全部身家的无耻之徒。
顾从戎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摸着脑壳哈哈的笑了起来。
正在吃食的狗听到这巨大的响声,好奇的抬起头来瞧了瞧,见人尚未疯,又低下头去,继续舔起盆子底来。
“怡儿你不是一直抱怨军中那些人不敢将你往死里打,想要寻个英雄好汉比划一二么?小崔将军,便是难得的人选。你是不知道,他才习武一年,便能打赢教他的师父了。”
“学武五年,这天下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教他了!战神的名号,不是虚的!”
顾从戎显然对崔子更欣赏至极,二话不说,取下了一旁兵器架子上的长枪,扔给了段怡。
段怡伸手一接,整个人气势一变,瞬间杀气腾腾。
崔子更抿了抿嘴,果断的拔出了腰间悬着的长剑。
一旁的祈郎中同晏先生,对视一眼,一脸兴奋的朝着台阶上跑去。
虽然他们搞不懂这些武夫为何一言不合就开打,可是打好啊!
“你兜里带了瓜子没有?”晏镜问道。
祈郎中摇了摇头,“瓜子明年我还得种呢,吃什么吃?枸杞要不要?给你补补气,省得你学生输了,你呕得断了气。”
他说着,掏出一把红彤彤的枸杞,递给了晏镜。晏镜一只手接过,另外一只手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红枣来,塞回给了祈郎中。
“吐蕃来的枣儿,今儿个瞧见市集有卖的,给你补点血,省得你徒儿输了,你气得吐血。”
段怡提枪正要冲上前去,听着两个糟老头子不着调的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以脸撞剑,出了个大糗去!
不是,这天下怎么有人能够把养生的红枣枸杞,说得这般硝烟滚滚啊!皇帝都还没做开打呢,太监便已经战火升起了……
感受到崔子更剑锋之上的血腥气,段怡立马收回了思绪,整个人兴奋了起来。
她一个闪身,险险避开,用脚顶了顶长枪,那长枪擦着她的身子,朝着崔子更的面门刺去。
崔子更却是不避,直接提剑挑来。
虽然他使的是剑,远不如长枪厚重,但段怡亦是觉得虎口一阵,手有些发麻。她心神一凛,愈发的认真起来。
那吃食的狗子感受到了杀气,往后退到了墙角根边,汪汪汪的狂吠起来。
二人大战三百回合,方才强忍了怒气,平静了下来。
崔子更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襟前头被戳开了一道口子,段怡伸手一摸,发现不知道何时,她的耳环被削掉了半截儿。
“啪啪啪”,顾从戎鼓了鼓掌,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夫瞧着,都恨不得自己个年轻个几十岁,同你们酣畅淋漓的战上一回。”
崔子更横了段怡一眼,长剑回鞘,“段三姑娘戳这么个小洞,是担心自己个女红太差,戳大了缝不起来么?”
段怡闻言,冷笑出声,“怡的确不擅长缝衣,倒是擅长缝皮,保管把崔小将军的嘴,缝得严丝合缝的。倒是你削掉我耳环,是手太短扎不到脖子么?”
“这可就没有办法了,总不好一手拴上一头牛,叫它们使劲给你拉长了。”
眼瞅着两人火气已经上头了,顾从戎一瞧,忙跑到了二人中间,他伸出手来,豪爽的一手抓了一个,“哈哈,来我屋子里,喝杯好茶!”
“我也不懂什么茶,卖得那么贵,定是错不了。”
他说着,夹着二人进了屋子,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二人一人倒了一碗。
段怡端起那海碗,刚到鼻边,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川穹味儿,她一口喝光了,平复了下来,“外祖父哄人呢,这哪里是你买的贵茶,这明明就是上一回你去我那儿拿的。”
她喜欢喝川穹茶,顾从戎经常上山教她功夫,久而久之也跟着喝惯了,隔一段时间都要拿走一些,一来自己喝,二来也省得段怡来了,喝不惯家中的茶水。
崔子更端起海碗,也跟着喝了一大口,他强压住了涌起的热血,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会烧火么?百无一用是书生,晏先生连火都不会烧。”
段怡点了点头,“自然会,我又不是书生。”
站在门口看了好戏正要进来的两位书生脚步一顿,又退了出去。
“厨房在哪里?不是要用红烧肉与糖油粑粑?你烧火。”
段怡站起身来,“莫要选中午那么肥的,我明睿哥哥牙口好得很,小弟胃不好,吃不的那么油腻的。糖油粑粑少放糖……”
见崔子更目光如利剑……段怡嘿嘿一笑,“你是大厨,听你的,我烧火。”
崔子更站起身来,对着顾从戎行了礼,跟着段怡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剩下顾从戎,看着二人并肩而立的背影,张大了嘴巴,“刚才不是还你死我活么?不是,小崔将军还会造饭?”
门口的晏镜得意洋洋地摇了摇扇子,“随便炒炒而已,也就比江南名厨略微技高了那么一筹而已。这孩子孝顺,以前时常做菜给他阿娘吃,都是些家常便饭,家常便饭。”
第六十章 金色波纹
晏镜有多嘚瑟,祈先生就有多幽怨。
段怡样样都好,嘴比谁都馋,偏生饭菜做得平平,被那知路惯得分不清油盐酱醋。他在那坟头上蹭吃蹭喝好些年,还真没有瞧见她烧出过一桌子好菜来。
明明是女子祖传的优势,却偏生叫崔子更抢了先。
祈郎中跟在后头,心中千回百转,前头走着的段怡,却是迈着大步子,没有丝毫的不自在,浑然没有觉得她同崔子更倒了个个儿。
如今尚未到用饭的时间,大厨房里安静得很,只有守着汤锅的几个婆子在聊着天。
段怡瞧着,替崔子更清了场。
崔子更袖子一撸,从案板上拿了食材,便开始噼里啪啦的准备起来。
其他三个讲究君子远庖厨的老头子,袍子一甩在那厨房门前的石桌边坐了下来,祈郎中在怀中掏了掏,也不知道搁哪里掏出了几颗棋子来,在桌面上玩起五子棋来。
段怡抱着臂,津津有味的看着崔子更备菜,没有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剑南危机一过,我外祖父又反悔了?”
击掌为誓若是有用,人就不用按手指印签卖身契了。
崔子更头都没有抬,“若是段三你,手击断了也没有用。可顾使公,便是今日无那三掌,照旧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等言而无信之事。这大约就是君子同小人的区别。”
段怡半点未恼,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端方君子,但是她也自认为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要不然的话,当年在茶肆获救,她完全可以说上一个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其功效,同改天请你上酒楼用饭一般,都是光刷嘴皮子不走心。
可她拔了簪子。
“当年杀害我舅父的凶手,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我瞧见了他的靴子。上面绣有一种很奇怪的金色波纹。不是祥云,也不是海浪,我翻遍了能找到所有绣样,都没有瞧见一模一样的。”
段怡皱着眉头,仔细的回想着,又道,“但也绝对不是绣娘随性为之,因为不光是一个杀手的鞋面上有。现在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在船靠岸之前,勉强算得上是一伙的。”
“你连楚歌都知晓,可知晓这种金色波纹?”
崔子更拿着刀的手一顿,他仔细的想了想,摇了摇头,“并未听闻。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玄应军中,楚歌的事是偶然得知。”
他说着,停顿了几分,“我若消息真那般灵通,也不会被人扫地出门了。”
他说着,犹疑了片刻,复又不言语了。
段怡眼尖,心中激动起来,“你想到了什么?”
崔子更摇了摇头,“想起了我阿娘说过的一个故事,但十有八九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相传郑王出生之时,颇肖先帝。王大喜,盛宠之,欲弃长子而以郑王为继。但传言有虚,郑王年幼之时,同今上,也就是韩王一样,都入不了先帝之眼。”
“直到那日先帝大寿,别出心裁在行宫舟上设宴,一舟坐一人。正直落日十分,应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湖面上金波粼粼,先帝坐于船头观景,众人山呼海啸的呼着万岁,那场面谁瞧了不称赞一句盛世景象。可先帝却是瞧见了不同。”
“夕阳映照江面,三位皇子的小舟随着浪花飘荡,可三船之下,唯有郑王舟底,波光最亮远胜他人,先帝引以为祥瑞,至此始觉郑王不凡。”
崔子更说话不徐不疾的,段怡这才发现,他的声音颇为好听。
不同于他这个人平时说话又毒又冷,在提到他阿娘,还有讲故事的时候,声音确实变得温暖起来。听着让人觉得自己喝了一杯带着温度的小酒。
“郑王么?”段怡皱了皱眉头。
崔子更摇了摇头,“先前我不想同你说,是因为我阿娘很喜欢讲故事,她看了很多市井传说,野史逸事。我年幼的时候,眼角突然生出了一颗痣来,她都要给我编上一个故事。”
“是以,我不知晓,她同我说的这个故事,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她自己个胡编乱造出来的。”
“而且,郑王余党几乎被清了个干净,今上暴虐弑杀,即位之后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同郑王相关之人,多少满门抄斩?”
段怡若有所思,“你兴许不知,那群人不光是杀了我舅父,还屠了乔家满门。不管是我外祖父也好,还是乔家也罢,都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
“若是郑王余党为之,那恰好解释得通。他们想要剪掉天子羽翼,再意图谋反,不是么?”
崔子更显然是第一回 听到这个消息,他将刀往案板上一搁,摇了摇头。
“这世间,人心复杂远非你我所料。古往今来,有多少忠臣功高震主,而被信赖的皇帝灭了满门的。若是今上真拿顾乔二家当忠良……”
“那便不会有乔家之罪,剑南之危了。”
段怡闻言,轻叹了一口气,他们追查了许多年,可那些人就像是一滴水回归了大海一般,踪迹难寻,“你说得极是。”
“还愣着在什么?不要以为你在剑南节度使府中,就把自己个当节度使了。叫你来是当烧火丫鬟的,不是让你当官府问话的大爷的!”
崔子更冷冷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段怡呵呵一笑,抬起头来,“厨娘,你剁好了么?就叫我生火,到时候无菜下锅,怎么着还把你炖了吃不成?”
她说着,掏出了火折子,塞了几根柴火,又塞了一些刨木花进灶膛里,卖力的生起火来!
崔子更没有接话,只是专心致志的炒起菜来。
段怡拿着吹火筒,鼓起腮帮子吹着,余光瞟着灶头上的崔子更,他的手指修长又白皙,拿着黑漆漆得锅铲柄,对比格外的鲜明。
平日也没有注意过,方才听崔子更一提,他那眼角之下的那颗泪痣,就怎么看怎么扎眼,仿佛无法忽略过去了。
段怡想着,将吹火筒一放,双手合拢,啪的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脸。
“烧火的时候扇自己,火会更大么?”
段怡对着崔子更翻了一个白眼儿,“你懂什么?我不过是把从我阿娘那里继承的一点无用的脑子拍掉。”
贪花好色的脑子角,只会影响她提枪的速度,不要也罢。
第六十一章 关园相聚
因为方才用过午食不久,崔子更并未做太多的菜,只做了些简单的。
段怡拿了一块糖油粑粑,坐在一边啃着,瞧着顾明睿同段铭抢菜儿吃,不由得心头一松,欢喜起来。一群人吃得嘴角流油的,连顾从戎的那条老狗,都得了一块肉多的骨头。
等从顾家回到段家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时分,段铭许是走得累了,靠着马车壁呼呼的睡着了。
一下马车,段怡便瞧见了在门前踮着脚望穿秋水的顾杏。
她的身后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瞧见段怡露面,吓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垂着头不敢再看过来。
那些婆子也是眼中会瞧事的,见顾杏如此,更是不敢像往常一样,直接上前来抓段铭。
段怡瞧着,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果不其然,有的人就是你待她好,她蹬鼻子上脸,你狠狠地把她吓怕了,她反倒是乖觉起来。
她想着,用力的推了推段铭,“起身了,没有人用板凳垫着你,自己个跳下车来。回去之后,叫人用药油给你按按。祈郎中教你的五禽戏,你可记住了?”
“莫要偷懒,早晨起来练上一练,别像蒸笼里的馍馍似的,憋着不出锅。”
段铭一惊,醒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擦了擦嘴角,走到了马车边,砰的一下蹦了下来。
门前的顾杏瞧着,惊呼出声,刚想狂奔过来接,可看着段怡在那儿,又硬生生的住了脚,眼巴巴的看着。
段铭冲着段怡笑了笑,“阿姐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他说着,脸一红,握紧了拳头,凑到了段怡耳边说道,“我……我会管好阿娘的。”
段怡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是如此。”
段怡说完,袖子一甩,看也没有看顾杏一眼,径直的进了门去。
顾杏垂着头,待她走远了瞧不见人影了,方才拍了拍胸脯,对着段铭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铭儿你可算回来了,阿娘想去寻你,可又不敢去……你没事就好。”
段铭瞧着她慌乱的样子,笑了笑,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顾杏的胳膊,“阿娘,今日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一日。”
顾杏一愣,朝着门内看去,段怡早已经走远,瞧不见半点踪迹了。
接下来几日,段怡难得的得了清静。
段好吓得够呛,回去之后便声称旧疾犯了,顾杏衣不解带的照看着,这几日都没有出过院子门。
段老夫人则是领着其他几个段家姑娘,忙着段娴出嫁的事情。
她的嫁妆是早就备好的,但从前要去的是东宫,如今要嫁的是三皇子,有些犯忌讳的东西,该挑出来的挑出来,该添补的添补,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
一晃便到了段娴关园设宴的那一日。
这一回同那日青云书院开山宴不同,来的人要少了许多,除了段家几姐妹外,还有段老夫人拉来给段娴充姐妹的一些“锦城贵女”,剩下的便是青云书院里,那些同段家特别相熟的人了。
段娴今日穿了大红色的襦裙,一边手腕上戴了一个宽宽的金手镯,那手镯是镂空雕花的,中间镶嵌着一颗红得滴血的宝石。
段怡曾经在锦城最大的银楼里见过,是从吐蕃过来的,颇有几番异域风情,因为太过贵重,搁在那里好些年都没有卖出去。
没有想到,终于等来了段娴这个冤大头。
“三妹妹长在锦城,应该同这些姐妹们颇为相熟,何不给姐姐引荐一二?”段娴瞧着一群走过来的她并不认识的“闺蜜”,不动声色的说道。
虽然已经看过画册,都能同人对上号。
但是若有段怡从中周旋,那也不至于那般尴尬。
想到这里,段娴不由得心酸起来,就在一个月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出嫁的时候,会是这般光景,连一个手帕交都没有,不得不请了一群人来充场面。
“今日是大姐姐的好日子,我本不该推脱。不过我常年住在坟头上,介绍老祖宗倒是在行,这些小娘子,那是几乎都不认得。”
她说着,冲着回廊那边穿着豆绿色襦裙的一个姑娘招了招手,“关灵,是这关园主人的嫡亲孙女儿,我虽然不认得,但是她都认得,叫她说与大姐姐听。”
那个叫关灵的姑娘,手中拿着一把团扇,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段娴正欲要说话,就瞧见段怡一路小跑,朝着那关灵来的方向行去,在那里回廊之上,坐着一个穿着芙蓉粉的小姑娘。
关灵注意到她的视线,笑道,“恭喜段家大姑娘。三姑娘说得没有错,她的确是从来都不参加这锦成里姑娘家的宴会的,都是旁人识得她,她不识得别人。”
“那一身粉的,是我阿妹名叫关乐。不过我们都不是她的朋友,我阿爷才是她的朋友。若按那个论,我们当唤她一声阿奶才是。”
“这锦城里的姑娘,我都熟悉,从小到大一块儿玩儿的。三姑娘一早便同我说了,叫我给你说道说道。”
关灵显然是个自来熟,一上来便噼里啪啦的说起了话,不卑不亢的。
段娴一愣,阿奶是什么鬼!
她云英未嫁,她妹妹就给人当了祖奶奶是怎么回事!
段怡哪管那么些,她走到了关乐身边,直接往那回廊的栏杆上一躺,“你倒是会寻地儿,这里能晒着太阳不说,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这几日怎么样?”
那个叫关乐的姑娘回过头来,冲着段娴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段家不愧是钟鸣鼎食的大家,便是提前来准备小宴的下人们,也都规矩得很,并没有乱来。”
段怡并不意外,贼人下手,那都是要浑水摸鱼的。
前头几天只有段家人,若是弄出了什么事,那锅可没有地方甩。
“你对你大姐姐这么好心,真让人瞧着不习惯了。”
段怡随手扯起了旁边的一根草,在嘴里嚼了嚼,“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干什么在大喜的好日子让人不痛快?我瞅着那么蠢,净干那损人不利己的事么?”
段怡说着,眯着眼睛朝着四周看了起来。
这些人齐聚关园,可不全是为了给段娴庆贺来的,闺阁女子最后的松快日子,怕是很快就要不松快了。
第六十二章 园中有园
那关乐闻言,捂着嘴笑了笑,“三娘若是个蠢的,那我们姐妹是什么?刚钻出土的地龙么?”
见段怡眯着眼睛晒太阳,关乐忙安静了下来,只专心致志的拿着书看。
这身上尚未晒暖,园子里便热闹了起来。
段怡眯着眼睛,听着不远处被人围着的段娴说话。
“今儿个没有长辈拘着,咱们便玩儿些有趣的,这关园乃是锦城四大园之一;关园之中,又有八盛景,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机巧园。”
段娴说着,推了推抱着她胳膊的关灵说道,“关灵妹妹,不知你这机巧园,有名在何处,又巧在何处?”
关灵清了清嗓子,瞧着眼前一堆贵族公子儿,并未见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