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与愿违, 即便骨骼也在火焰中嘶嘶燃烧起来,我思维仍是异常的清晰。
清晰感觉着火舌滚遍我身体每一部分时撕心裂肺的剧痛,清晰感受着由此而起的绝望到极点的愤怒。
然后渐渐的, 我再次听见狐狸的话音从外面传进来, 夹杂在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中, 平静得令我心脏一点点爆裂开来:
“三天后, 她残余的精气会在瓷里凝聚, 要保不散须借龙气,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素和甄没有回答, 沉默得仿佛已不再此地。
“我知你恨我, 但这何尝不是放你一个自由。”于是狐狸继续往下说, 就像平时惹恼了我却毫不自知:“生生世世仇恨相对只为了每个轮回结束前一聚,你不累么。如果我是你,我会干脆毁了这口瓷。”
“这是我俩必受的果报。”
“现在我先替你把这果报终了, 大人,回极乐吧。”
“碧落,这笔帐,我不会就那么不了了之。”
“碧落告辞……”
火终于还是吞掉了那两人最后一点话音。
而我依旧在火里被煎烤着,清晰无比的感觉,凌迟着我的身体以及我的感官。
直至那些感觉随着我身体一寸寸化为灰烬时,眼前那堵石墙轰然倒塌,我看到素和甄从外面冲了进来,面无表情,带着股冰冷空气用力分开我身周熊熊火焰,用力把我身体残余的部分抓进他怀里。
于是他的手和身体也燃烧了起来,那些白皙而灵巧的手指,很快化成了一块块漆黑的焦碳,同我身体一样,和周围那些金红色的火焰融在了一起。
透过他开始燃烧起来的身体,我望见了狐狸的背影。
转身离开前,他在漫天火海里朝着我的方向微笑着。
笑很快被那些金色的焰舔化。我想叫住他,但嘴一张火立刻从我嗓子里喷了出来,以至我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依稀能辨别他抛动着手里一颗滚圆的珠子,一上一下,在火和外头火烧火燎的夕阳里,折着血红色的光。
“阿落,”眼前重新陷入一片漆黑时,我隐隐听见雅哥哥的声音:“你醒了么,阿落。”
无人回答。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到狐仙阁。无论怎样,回来便好,永乐至今,你我差不多也有十多年未见了吧。”
“三天后我便会离开。”
狐狸的话音响起一瞬,我原本被火烧光了的知觉,竟又感到微微一痛。
而雅哥哥再次轻叹了口气,道:“血族人找上你了是么。”
“没错。”
“知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找到你。”
“呵,想来同红老板脱不了干系。”
我能清楚听见狐狸和雅哥哥的对话,但我看不到他们在哪里,因为尽管从刚才那段噩梦般经历中清醒过来,但我仍处在一个狭窄而黑暗的空间里,虽然这空间没有火,也没有呛人的煤炭味。
于是想伸手去探探周围情况时,发觉自己四肢竟然不听使唤。
虽然身上并没有任何束缚,但我使不出力量。一丁点力量都发不出来,因为浑身上下一丝感觉都没有,仿佛被用了全身麻醉。
这让我登时透心一寒。
莫非刚才被那条蛇妖的尾巴狠狠一甩后,撞到地上撞得太厉害,所以我被摔得瘫痪了么……意识到这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再次急促起来,我呆呆瞪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脑中一时空空如也。
此时雅哥哥的话音再度响起:“麒麟至今在追杀你,血族又探知了你的行踪,为何还要冒险去动佛骨舍利。现在伤成这样,不如最近就留在此地避避,说什么三天就走,你以为你还是无霜城里那个碧落么。”
“你近来又杀了多少人,弄得这地方阴煞冲天。”
“京城有异动,哥哥在那儿待着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听说天子招来了苍角蛟,如此怪异之举,阁子里那么些小妖小怪,不能不替他们防备一下。”
“你大可带着他们投奔红老板。”
“你总该知道这狐仙阁是为谁而开。而自你走后我仍维持着这个阁子至今,又究竟是在等着谁回来。”
“呵……”似有若无一声笑,狐狸没再继续说什么。
见状,雅哥哥转了话头道:“你一直在寻的那个人,如今可寻到了么?”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是投胎到了你能认出的年纪。”
“没有找到。”
“我听说麒麟在素和山庄。跟着他不难找到梵天珠,哥哥不这么认为么?”
“或许是他存心在那地方对我使的障眼法。”
“呵。但素和家刚好新近娶了位年龄相仿的新娘子,只怕不会那么巧吧。”
“若她就是梵天珠,雅哥哥难道觉得我会认不出?”
“倒也是。”话刚说到这儿,雅哥哥嘴里忽然嘶地轻轻吸了口气,随后若有所思道:“金刚炎结印?除了佛骨舍利,莫非你还碰见了什么……”
“一尊肉身佛。”
“自古能圆寂后化作肉身佛的僧人,必然道深德劭,轻易不可冒犯。这是当年哥哥用来告诫阁子里众小妖的话,如今自己怎的会破了规矩?”
“不凑巧而已。”
轻描淡写一句话,仿佛雅哥哥的顾忌在狐狸眼里是不值一提。
所以沉默片刻后,雅哥哥淡淡一笑,再度将话锋一转:“对了,难得与哥哥见上一面,今日雅备了一份薄礼想送给哥哥。”
“你我之间何须讲究这些客套。”
“说起来,今儿阁子里来了位客人,我看着觉得有些特别。”
“能让雅哥哥觉得特别之人,不知会是怎样一个特别法。”
“譬如当年的梵天珠,我也是一见之下,便觉得这女扮男装的姑娘有些特别。”
“狐仙阁来来往往多得是一些女扮男装的客人,雅哥哥竟会以此觉得特别么?倒也是件怪事。”
“同当年的梵天珠一样,这姑娘有一双能看得见鬼神的阴阳眼。”
“呵,原来如此。不过世间之大,总会有那么一些开了天眼的,雅哥哥之所以觉得她特别,是否是觉得此女借着逛青楼的名义,是打算在这儿行捉妖之实?”
“非也。此女空有一双天眼,却并无捉妖之力。不过……”
“不过什么?”
“听小怜说,虽然如此,不过为了保命,倒是见她用了招颇为奥妙的驭鬼之术,出其不意地将小怜这孩子挡了挡,险些因此被她逃离了出去。”
“怎样奥妙的驭鬼之术?”
“自□□皇帝之后,这世上能仅靠错金币布结印便能瞬间招出驭鬼令的凡人,只怕已屈指可数。”
“倒也是。那人握有错金币么?”
“没错。王莽时的错金币,如今手头能握有的人,似乎也不多。”
“于是她在你眼中便有些特别起来?”
“这是原因之一。”
“何为原因之二?”
这问题不知为什么雅哥哥很久没有回答。
所以有那么一会儿,四周显得格外寂静,静得令我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当终于突然间想起来,其实我完全可以借这机会发出声音来引起狐狸注意时,头顶上喀拉一声响,随之一道缝隙在我眼前豁然开启。
伴着片突如其来的光,刺眼得让我喉咙猛地一紧。
于是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不能动却抑制不住喉咙被咳嗽鼓动出的剧烈颤动,这种无法形容的痛苦,让我一下子眼泪横飞。
泪花婆娑间,模模糊糊看到一张脸出现在我头顶上方,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激动。”然后他用一块芳香扑鼻的手绢朝我脸上轻轻擦了擦。
细腻无比的动作,但对我来说,无异于蛇吞掉猎物前用它光滑舌头所给予的最后温柔。
所以一等视线恢复,我立刻直直瞪住他:“雅老板,说好喝了那杯茶就放我离开的呢?!”
他笑:“我只说你尽可离开刚才那房间,除此,并未给过你其它任何承诺,难道不是么?”
“雅老板真是玩转得一手文字游戏。难怪某人总爱说,妖怪的话不可信。”
“呵,不知那位某人是谁?”
我没回答,因为就在雅哥哥似笑非笑问着我这问题时,他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狐狸那张妖冶而略带着点苍白的脸,亦出现在我头顶上方,碧绿色眸子一动不动注视着我,眼底平静无波,仿佛在打量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就是雅哥哥要送与我的那件礼物么。”片刻后他问。
雅哥哥轻瞥他一眼,点了点头:“没错。”
“不知雅哥哥为何要把狐仙阁的客人送予碧落。莫非雅哥哥忘了,碧落早已不是狐仙阁的头牌。”
“呵,哥哥说笑了,我怎敢让阿落哥哥从操旧业。”
“既然如此,这份礼物又是为了何用?”
“刚才说起这位姑娘的特别之处。只说到原因之一,却还未来得及提到原因之二。”
“原因之二是什么?”
“原因之二么,想起哥哥曾说过,凡开天眼者,或多或少天生带着佛性。”
“所以?”
“所以哥哥若是吸食了她的元神,想来身上这伤,无需三天便可自愈。”
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原来这血族绕了个圈子把我弄到这里,目的是为了让狐狸吃掉我。
所以我立刻朝狐狸看去,想知道他这会儿的沉默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然而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什么也读不出来,我只能朝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可以吃了我,但刚才这个言而无信的妖怪给我吃过一片茶叶,他说那东西叫断肠。虽然我吃下去肠子并没有断,但既然他把我当作一道点心特意摆到你面前,我觉得你下嘴前最好能想想清楚。”
“断肠?”狐狸碧绿色瞳孔里终于闪出一点波动。他将目光转向雅哥哥,笑了笑:“这么稀罕的东西,是红老板给你的么。”
雅哥哥也朝他微微一笑,脸上似乎并无被拆穿了什么的不安:“没错。”
“你想用这东西从她这儿得到些什么?”
“一些断人心肠的记忆。”
“可得到了?”
“这个么……倒也是她最为有趣的一点。”
“怎样有趣。”
“我发觉自己竟然碰触不了她的意识。”
“你为什么对她的记忆那么感兴趣。”
“一个开天眼的人,换了哥哥,难道对她前世今生会毫无好奇之心么?”
“倒也是。”
“不过,无论怎样,此时她前世今生究竟如何,对你我来说并无所谓。哥哥只需物尽其用便好,若侥幸是个道深德劭之人的转世,今后哥哥还需对那麒麟有所顾忌么?”
“你知道我向来不爱摄人元神。”
“我知道哥哥向来不屑与我们这些真正的妖同流合污。然而今早觉察西边山脉有异常,因此独自去查看时,我也亲眼瞧见了,血族此次对哥哥的追杀,兵力已远超出以往。如今哥哥又重伤在身,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么。”
说完,见狐狸兀自沉默,雅哥哥再度微微一笑:“哥哥不爱吃她也无妨。只是狐仙阁历来自有规矩,但凡能瞧出狐仙阁真身的,无人可再活着踏出狐仙阁大门一步。哥哥想来应该不会忘记。”
话音落,他身子轻侧,斜倚到狐狸身旁,一双赤红色眼睛微带粼粼波光,闪烁不定望着狐狸那张静若止水的脸:“所以说,哥哥若不吃她,便由我来吃也可。”
狐狸淡淡一笑:“为何我觉得你是在迫我。”
“我怎敢。”
“话说回来,虽不爱摄人元神,但到嘴的肉不吃,倒也不是狐妖的本性。”
“阿落的意思是……”
“既然雅哥哥一番美意,碧落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见雅哥哥目光微一闪烁后依旧在他身旁倚着,他忽然直了直身子,随后径自解开衣领,又将腰上缠带松了开来。
“……哥哥?”见状嘴角笑容倏然隐去,雅哥哥望着狐狸,目光微怔:“你做什么?”
“方才说过,到嘴的肉不吃,倒也不是狐妖的本性。”话音未落,他一把扯掉身上外衣,翻身跃入那口囚禁着我的棺材般木箱,低头便往我身上压了下来。
冰冷胸膛贴到我身体的瞬间,雅哥哥目光蓦地一沉,径直朝我望了过来。
目不转睛望了许久,当见到狐狸用牙齿将我衣领慢慢咬到肩膀以下,他才一言不发转过身大步离去。
直至脚步声消失,我以为狐狸会从我身上离开。
但他却将身体贴得更紧。
紧到可以感觉他心脏一下下有力撞击着我的皮肤,我不得不将原本避开的视线重新转到他脸上,同他那双绿幽幽的眸子对视着,直到彼此呼吸声越来越沉,越来越混乱,最终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比谁更急促,我同他的嘴唇紧紧贴到了一起。
思绪混乱中,几乎完全忘了幻境中他眼看着我被火烧化时,眼中那道微笑的绝然。
而他似乎也忘了将我束缚在身上的封印解开,由着我一动不动躺在他身下,被他双臂蛇一般紧绕着,挣扎不得迎合不能,唯嘴唇同他厮磨纠缠,碾转反侧,由此在他慢慢燃烧起来的体温中,一点点烫灭这一整天他不在身边时,我心底所有的不安。


第434章 青花瓷下 五十
几乎快要被他吻到窒息时, 狐狸终于想起了我的状况。
于是将缠绕在我身上的手舒展开来, 沿着我身体慢慢移动, 手指所过之处, 我的手脚缓缓恢复了知觉。
而他这么做的时候, 我看着他,微微有些发愣。
最初的失控过后, 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汹涌的茫然。我无法将眼前的他、后来跟我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他、以及那个在窑火前笑得让我害怕的那个他,同时联系在一起。
谁是谁,谁又是谁。
巨大错乱令我太阳穴一阵刺痛。
由此身子僵了僵,在见他伸手往我脸侧的碎发拂来时, 我一度想要避开他。
然而双手却不知怎的将他衣服一把抓住,这令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叵测。
我迎着他目光, 想叫他一声狐狸。真的很想。
籍此想看看他脸上会有什么样一种反应。
但开不了口。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种无力化作喉咙里一声哽咽。
被他听见了,却显然误以为我是在害怕, 所以笑了笑,拍拍我的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空有一双天眼,能看到我的耳朵和尾巴,却看不出这地方遍地的妖孽么。”
我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慢慢把手指从他衣服上松开,摇了摇头:“我本想在这村子里待一阵,看会不会碰上你,但进村后不久就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我, 所以情急之下就往热闹地方凑,一路上跟得浑浑噩噩,所以最初完全没发现这地方的不妥。”
“也难怪你。一入狐仙阁自然容易被迷,无论眼睛还是耳朵,都是会失去很多作用。所幸你并未被迷住心窍,却也因此会让雅哥哥倍感兴趣。”
“他感兴趣,还不是为了你么。”想起先前他跟雅哥哥的对话,我脱口说道。
然后一阵僵硬。
狐狸听后微微一怔,继而看着我慢慢涨红又不知所措的脸,嘴角轻轻牵了牵:“你乱想什么。”
这狡黠笑容熟悉得令人怅然。
所以匆匆避开他目光,却随即被他一低头,用狠狠一阵吻将我的脸重新纠正了回去。
由此,心里半是疼痛半酸涩,我在他嘴唇碾压下几乎无力反抗。
“现在你仍还要说不知道我是谁么?”稍得自由,我挣扎着再次问了他一句。
“你是谁?”他嘴唇停住,然后笑了笑问我。
心更乱,我咬咬牙。他眼里不仅有笑还有一丝审视。
“你怎么了。”他继续问我。
我突然很想把他推开。对于这个让我非常混乱的脸,我已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做不到。
当我下意识握起汗湿的手掌往他身上推去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隐隐透出的血腥味,于是手在中途改了动作,我搭住他衣领轻轻一掀。
纵然他飞快阻止了我的动作,但我已看到他半隐半露在衣领内的伤。
那伤令我触目惊心,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至他扯回衣领似笑非笑点了点我额头,我才回过神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刚才听雅哥哥的意思,似乎很糟糕。”
边说边继续想要拨开他衣领,他却身子轻轻一侧,随后捉狭般突然将胸膛朝我身体上贴了贴紧:“总会好的,只是时间的长短。雅故意那样说,无非是想将我留在狐仙阁而已。”
他体温令我一滞,张嘴半晌,我讷讷再道:“妖怪的话是不能轻信的。”
“妖怪?你说的是他还是我?”
“你……不要再跟我开玩笑……”
似乎听出了我话音里的不妥,狐狸收了笑容没再继续说什么,兀自朝我看了片刻,他话锋一转,道:“雅的那杯‘断肠’,可有让你见到过些什么奇怪东西么。”
“先生指的‘奇怪’,不知是怎样一种奇怪。”
“你觉得呢。”
他平静下来的目光总让我无法面对,所以我略将脸侧了侧,努力把那段重新涌入脑中的记忆屏蔽在意识之外。
但这么做很难。
那段充斥着熊熊烈焰与皮肉焦臭的记忆,已根深蒂固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而这次他没再阻止我避开他的视线。
或许从我眼中读出了瞬间汹涌而起的情绪,他很久没再开口,只是用他那双暗绿的眸子无声无息注视着我。
这目光同我脑中不断闪现而出那些记忆交叠到一起,无异于一种酷刑。
无法忽视,无处可躲的酷刑。
最终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我朝他点点头:“所以我大约明白了,先生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他不是认不出我,只是不想认,因为无论如何他都需要我死在素和甄手上,若现在就与我相认,或许到了那一天,他会不忍。
与其不忍,不如互不相认。
所以他既是狐狸,又不是狐狸,这种矛盾的认知真的能把人逼疯。
却只能硬生生忍着,在他不动声色看向我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有那么一瞬间,我察觉他目光一闪,伸过手似乎想将我重新揽进怀里。但微一迟疑,他将手轻轻按到我头发上,将我脸侧乱发慢慢理顺:“‘断肠’是茶,也是一味药,不仅能唤起人的部分记忆,亦能因这逆天的力量而慢慢将人杀死于无形。所以,今日这一场遭遇,无论我或者他有没有吞食你的元神,你都将活不长久。诚如雅哥哥所言,狐仙阁不会让任何一个看破它真面目的人活着走出去。亦或者说,任何一个看破狐仙阁真面目的人,雅都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去。”
狐狸很少会把话说绝对。
而一但他说了绝对的话,就意味着真的已无从选择。
所以雅哥哥的话不是虚张声势,他确实根本没打算让我或者走出狐仙阁。既然这样的话,那是否跟历史中命定的如意的死,会产生出变化了?
死于狐仙阁,而不是素和甄之手,从此避开被做成瓷器的命运。
所以我究竟是该为自己上门送死而悲哀,还是为能总算跳出历史命定的死而庆幸?
无论怎样,至少最后素和甄不会因此而怨恨狐狸了,难道这不是件好事么。
想到这里,发觉狐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便朝他笑笑:“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不害怕么?”
“害怕什么?必然面对的死亡么?”
“你怕么?”
“既然先生已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我害怕难道就能逃过死劫?”
“兴许我能让你逃过。”
“先生不想让我死么?”
“是的,我不会让你死。”
简单一个回答,令我抬头看了看他,朝他轻轻一声苦笑。
是的,他不会让我死,因为现在对他而言,是还没到我该死的时候。
真的很执着,他一定要我死在素和甄手中。所以对他来说,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幻境中他不择手段所要达成的那个最终目的。
不由再度想起幻境中他所烙印在我脑海那道眼神,我轻轻一阵颤抖。
狐狸察觉到了,若有所思看着我,他将我颤抖的肩膀微微一捏:“有意思。我说到你会死,你没有发抖。但我说能让你不死,你却发抖了。为什么?”
我沉默半晌,摇摇头:“不知道。大概高兴。”
“高兴什么?”
“先生的力量这么强大,真让我高兴。”
“笨蛋。”
简单两个字,令我肩膀再次一抖:“先生为什么总是说我笨?”
他没回答,只突然将脸朝我凑近过来,在我愣神之际往我嘴里轻轻吹了口气。
温润微凉的气流卷着粒小小碎石般的东西,进入我的嘴,咕噜一下顺着我喉咙往我胃里滚了下去。
“我吞了什么……”回过神我诧异看向他。
吐不出咽不下,脸上瞬间的僵窒让狐狸噗嗤一笑:“怕什么,怕我喂你□□么。对于几乎快要死的人,我何必费神做那种多此一举之事。”
话音刚落,我一扭头哇地声往箱子外吐了起来。
吐出一滩清水,还有几小块茶叶的碎渣。
我定睛看了看,明白过来,遂抹抹嘴低声朝他说了句:“谢谢。”
“为什么把‘断肠’给你逼出来了还一副哭丧样儿。”
“不晓得,主要看着你就会觉得难受。”
“你还真会说话呢。”他斜睨了我一眼。
“说的真心话,难受到都想哭。”我抬头朝他笑笑。
“为什么。”
“我也不晓得,”无法据实相告,我只能用力咽了咽苦涩的喉咙,半真半假答了句:“可能因为每次遇到你的时候,我都特别糟糕。”
他再次斜了我一眼:“笨蛋。”
我觉得他再继续这样轻轻地叫我笨蛋,我真的要难受得哭了。
所以没再吭声,我避开他视线垂下头,却在他朝我伸出手的时候,仍忍不住顺势朝他怀里靠了进去。
就那样静静同他搂抱在一起,仿佛一辈子就这么定格在这一瞬间。
可他毕竟不是狐狸,不是那个严格意义上的狐狸。
所以我这么做到底是怎么了……
我感觉继续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这混乱历史所引起的巨大漩涡给吞噬掉。
“在想什么。”
沉默中,头顶响起狐狸的话音。
我想了想,道:“之前听雅哥哥说起,血族的人在追杀你。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想来是因为他们认为,我在十多年前杀了一个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那是你杀的么?”
“谁知道呢。”他笑笑,摸棱两可答了句:“不过此人不除,必定后患无穷。”
我知道他不愿说的东西必不会轻易说出,所以只能默默朝他看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但从此后你必然要被他们纠缠不休了吧。”
他没点头,也没否认。
“即便这么危险,三天后你仍要出去继续寻找你那位心上人么。”我明知故问。
“没错。”
“暂时躲避起来,等身上的伤养好再去找她不行么?”
“怕会太迟。”
“你不受生死束缚,长生不老于世间,有什么事是会太迟的?”
“她会死去。然后在下一次轮回时,消失无踪。”
“那再等下一次轮回。”
“恐怕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下一次。”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