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o文 婆文推荐PO18上一章:夏如卿赵君尧司锦重生全文免费阅读
- po文 婆文推荐PO18下一章:姜倾心霍栩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
边上几个小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和尚朝她们看了看,又摸了下脑门:“牛杂面总有吧,牛杂面好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牛杂面也没有。”
于是他也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的:“那就排骨面好了,加两个蛋。”
这叫什么和尚啊……
总算把最后一片尸体掸到了簸箕里,我走到他面前把菜单放到桌子上:“我们这里不卖面的,馒头和包子有,还有各种糕点类,这几种是最新款的点心,特色蜜糖加水果,师傅要不要试试。”
“全是素的??”他话音听上去像是惊到了:“没肉??”
“有,肉包子。”
“那就来六个肉包子,再……”眼睛在菜单上扫了半天,最后指了指奶茶:“这个,大杯的,不要放珍珠。”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开饮食店为什么不卖面?”语气带着点惋惜,一边又把菜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除了包子还有带肉的没?”
似乎是个无肉不欢的和尚,真不知道他出家是为了什么,作孽……
转身去拿奶茶的时候忽然发现,似乎好长一段时间没听见狐狸的声音了,难道又跑哪里偷懒去了。琢磨着朝他刚才坐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却还在那里坐着,只是刚才是坐在女孩子们的边上,这会儿一人坐在窗边,两条腿高高搁在桌子上,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边晃晃悠悠看着这和尚。
狐狸总是对美丽的东西感兴趣,不论妖怪还是人,不论女还是男。
我不得不揉了个纸团丢向他:“喂,拿包子去,六个。”
这举动打搅了他的雅兴,他有点抱怨,但没有反抗,只是站起来哼哼唧唧进了厨房。经过和尚身边,那和尚朝他看了眼,抬手又摸了下自己光光的脑袋。“阿弥陀佛,”然后我听见他嘴里嘀咕了一句:“善哉善哉。”
“本台消息,今天下午三点,一执勤交警在虹古路近大通路口的立交桥下发现一名青年女性的尸体,死者身穿……”
电视里突然跳出这样一条新闻,把我视线引了过去。而同时店里也一静。
说起来,连今天播出来这次,应该是第四次了,这个月第四次有人死于非命,在这座城市里,这样的数字是不得不让人关注的。
因为我们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治安好。
好到有时候哪家阿婆的猫在树上爬不下来,被消防队员救下来,这样的事情也能作为新闻事件有模有样在新闻里报一报。所以,一次命案就够让人关注的了,何况短短一个月里连着发生了四件。
四件命案里受害人都是年轻女性,因此当新闻里把受害者照片放出来的时候,小店里一阵嘀嘀咕咕。
“又是女人啊……”
“还是在甘泉区么……”
“都说那里治安不大好了,全是来打工的……”
“不对,是长兴区……”
“哎呀是交通大学边上啊……”
“啧,我姐姐就在那里读书呢……”
四起命案,有两件是在甘泉区发生的,就是那些学生说的治安不大好的地方。
甘泉区在城北环线以外,是有名的穷区,棚户区。到处都是违章搭的房子和店,因为社会各层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比较鱼龙混杂,年前去过一次,感觉就是乱。
不过乱出人命还是最近才有的事。两个外地来打工的年轻女孩死在了那地方的工人宿舍里,一前一后不超过两周时间,第一个女孩是在浴缸里躺了几天发臭了才被人发现的,第二个原本是和室友同住的,死的那天室友刚好没回去,第二天回去时发现她已经发硬了。
本来,事情发生以后新闻里是没播的,也许播了,但肯定是很容易让人疏忽的那种。后来被附近的学生拍了照片在网上一宣传,这事才算是捅了开来。一度闹得周围人心惶惶的,有人说那是自杀,有人说是小偷做案被发现所以杀的人,也有人说那里有变态出没,总之传来传去,也没传出些什么正式官方的消息,只知道那里死了人了,算不算杀人事件谁也没给过什么说法。
不久之后新三元区也发现了具尸体,死的也是个年轻女孩子,是在新三元公园的一棵树上吊死的。死前有过性行为,而且衣衫不整,所以警方怀疑是他杀。这件案子新闻是重点报导了的,因为那地方住的华侨台胞很多,就在命案发生地不远的地方还有所女子高校。
疑犯的目标逐步锁定是周围的流浪汉,但从事情
发生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消息,而离那次不过就几天吧,居然又有人死了,还是在北环线附近。
电视里那女孩的照片看上去也就二十开外的样子,很漂亮,很开朗。新闻没有放出她的尸体,只给了几个现场的镜头,现场有很多血,杂草和水泥柱上到处都是。
“也太惨了吧,怎么不多说点。”
“因为死的是民工么。”
“要死了,我回家都得经过那地方,他们说北环真的有变态。”
“学校还不让传。”
“打车吧,这种事……”
“吧唧吧唧……”正听他们讨论听得起劲,冷不防一阵咀嚼声从边上响了起来。回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和尚,不知什么时候把东西都搬到了电视边的桌子上,可能是视力不大好,他眯着双眼睛看着电视,一边大口大口嚼着刚送到他面前的包子。
都是新出炉的包子,他也不怕烫,一手抓一只两三口就下了肚,咬到肉时脸上的表情就跟十年八年没尝过肉滋味似的,都让人不好意思再继续看他。
不过,和尚十年八年没尝过肉也是很正常的,当然了现在市面上多的还是假和尚。
就在这时手边的电话忽然铃铃响了起来,随手抓起:“你好,狸宝专卖。”
“狐狸的老板宝珠么。”电话沙沙一阵响,随即传来的话音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你是……”
“黄老板。”
“黄老板?”怔了怔,随即脑子里出现了一张脸,那个总是埋在灯光和酱油味里的瘦瘦的男人,一个很不容易让人记清楚长相,可是又很不容易让人忘记的男人:“原来是黄老板啊……”
“想起来了?”
“恩……找我有事么黄老板。”我瞥见狐狸朝我看了一眼。
“是这样,最近店里很忙,所以想问问你有没兴趣过来帮帮忙。”
“忙?”就他那店还忙?那种鬼地方……那种鬼时段……忙个鬼吧:“我……”
“按小时计费,一百块一小时。”
“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第51章 《黄泉公子》
放课后赶到黄记,十点差一刻的样子。那地方比较僻静,通常到了这个点路上已经看不到人了,大老远就看到黄记的灯透过窄门在两边发黑的石墙中间亮着,映着街面一道晕黄色的弧。
进店没看到黄老板,只看到那个瘦瘦的女人在账台前坐着,看上去有点犯困的样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劈里啪啦拨着算盘。我在她边上站了半晌,她的手一直都没停过,也不知道要算多久,所以我敲了敲桌子,朝她清了下嗓子:“黄老板在么?”
她停下手抬头看了我一眼:“出去了。”
声音细细的,像唱戏里那种花旦,不过她倒确实是个花旦的,她边上那块墙上的玻璃镜框里有她穿戏装的照片。可是唱戏的为什么会来卖调料呢,这问题我从来没问过她,她也看起来不像是个喜欢随便跟人谈论自己过去的人。
“大约什么时候回来?”我再问她。
她看了下表:“你找他什么事。”
“我是过来帮忙的。”
“帮忙?”抬头又朝我看了一眼,她用那只细得像老鼠爪子似的手轻轻摸了下鼻梁,我以为她想对我说些什么,可她很快把目光转向我身后:“汪先生来啦。”
到底是唱戏的出生,眼神就那么一转,已和刚才大不相同,那种亲亲切切的温柔,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看到一个男人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件深色的长风衣,头上戴着顶同样颜色的礼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那么静的地方,我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他帽沿压得很低,低得除了他方正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那张脸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老样子来三份,分开装。”他说。声音很低,有些感冒似的沙哑。
女人站起来很快从边上抽屉里抓了几包东西出来,抽出三张塑料袋,把那些东西一一包上:“上次的,海先生还满意么。”
“42年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里才能买到,他挺高兴。”
“喜欢就好。”
包完放到柜台上,那男人并没有马上过来取走,只是在我身后看着。我想是不是自己挡了他的道,于是朝边上让了让,但他依旧没有过来,只是抬手推了推他的帽檐,然后对我道:“能不能麻烦你把它们给我递过来,小姐?”
我愣了一下。似乎没什么理由回绝,正打算伸手去拿桌上的袋子,柜台里那女人已先一步把它们抓进了手里:“汪先生,三千六百二十五块。”
这价钱从她嘴里轻快地报出来,一度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千块,什
么样的调料能卖到三千块?及至看到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卷钞票,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呆看着他们一个把钱塞到对方手里,一个把袋子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袋子后很快转身走了,我还在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直到那女人推了推我,才回过神。
“来帮忙的是吧。”女人问我,随手把那卷钞票塞进了抽屉里,低头点了支烟。
我点点头。
“这样盯着客人看不大好。”
我被她说得脸微微一烫。
所幸她说话时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一边打着哈欠,她一边看了看手表:“你接我的班,到十二点,我现在要出去。”
我怔:“我一个人看店??”
“对。”
“那这些东西的价钱……”黄记的商品从来不标价钱,这么些年,除了我买的那些调料,这里所有东西的价格我从来都不知道。
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问,女人朝我喷了口烟,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本蓝缎面的本子放到我面前:“每个调料下面都有一个号码,按照号码从这本子里查,所有的价格都在这里了。”
“哦……”
“生客有生客的价,熟客有熟客的价,那些过来就给单子的,你按红标签的价格给。”
“好的。”
“过十一点客人会比较多,记得不要和他们多说话,他们中有些人……比较喜欢搭讪。”
“好。”
“对了,”正从柜子里抽出双丝袜旁若无人地套上,女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眯起来朝我看了看:“他们给的钱,记得看一下。”
我一愣,半晌明白过来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把套好丝袜的脚伸进鞋里打量了一眼,站起来摸了摸头发:“那么我走了。”
女人细细的高跟鞋声在马路上渐渐消失后,只剩下灯光和豆瓣酱咸润润味道的小店变得有点异样的安静。
我没想到她这么随随便便就把这店交给了我,包括抽屉里那卷钞票。她甚至都不打电话跟她老板证实一下。
而我头一天的打工生涯就这么开始了么?
说真的,从顾客到店员,这身份还真转得让人有点突兀。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我在柜台前呆站了半晌,才让自己挤进了那爿相对我的体形有点挤了的空间。这地方还真是窄,刚够一人进出,一扇吱嘎响的小木门是柜台到外面的唯一隔断,不过还蛮有意思的,让我想到小时候开烟酒杂货店的邻居,他家的店也是这么老而窄的,门板是一块块可以拆卸的木头,每天早晨夜里都可以听到他拆门和装门的声音。
坐到那张还留着女人体温的凳子上,依旧没有客人上门,外面静静的,静而黑,尤其是边上那盏老式马灯照不到的地方。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我翻了翻那本蓝面本。
本子很厚,也相当的重,看式样有些年头了,缎面有点变色,里面的纸头黄得已经有点发脆。记的账目也都是很老式那种,我费了点力气才搞清楚,哪些是那些调料的编码,哪些是那些调料的价钱。价钱差异大得有点吓人,有的很便宜,就像我平时买的那种,几块十几块的样子。有些却能卖到几千甚至上万,我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调料,和酒一样,它们是按照年代来分的,最早的以18开头。真稀罕,酒是年代越久越是醇,调料难道也有这种说法?
不过狐狸一心卯上的店,总有它怪异的道理的,我只管赚我的钱就好,别的不需要多管。
只不过,那些价目也太多了点,即使是有编码,也是很难一一对上号。想到这问题我不由得有点头痛,我本就是个对数字不太敏感的人,这要真的找起来,还不是累死人的活儿……
“姐姐,豆瓣酱有么……”正伤脑筋着,忽然柜台外一阵说话声飘了过来,来得有点突兀,所以虽然说话声小小的,还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抬头去寻声音的主人,可是柜台外空落落的,除了马灯晃在街上的光,什么都没有。
“姐姐,我在这里。”小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离我近了些。只是近得叫我有点忐忑,我左右扫了两眼,小心翼翼把目光投向柜台。
却没见着说话的人,只看到一只全身棕毛的仓鼠站在柜台的算盘上。见我望向它,它一下立了起来,踮着两只脚,吸着鼻子,用它两只鼓豆似的眼珠子同我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姐姐……”然后小心翼翼动了下两颗大门牙,它对我道。
我朝后一个趔趄。
凳子被我晃得吱嘎一声尖叫,惊得那老鼠一纵身跳到了笔筒边上。半晌怯生生探出半个头,哑着声再道:“豆瓣酱有么……”
“甜的辣的。”
听我这么问,老鼠犹豫了一下,然后从笔筒后钻了出来,挠了挠耳朵:“豆瓣酱还有辣的么,是不是新出来的……”
我一呆。
这老鼠倒是问住我了,辣的甜的不过是我乍见到一只老鼠来买酱时吃惊脱口而出的话,我哪知道这酱到底新的老的有些什么口味……只是瞄一眼边上的蓝面抄,它厚厚的页数和密密麻麻的分账又实在让我头皮发麻,果然一小时百元的活不是那么容易干的么,确实怎么看那黄老板也不像个钱多得使不完的冤大头……琢磨着正打算去看看后面那些格子柜里有没有它要的酱,门外桀桀一阵笑,一道人影从外头走了进来:“元查兄一到夜里眼睛就糊涂了,这么陌生张面孔放在面前,还姐姐姐姐地问人家讨酱,看把人家给急的,小妹,看看你后面第三排第八格,是不是有个紫红色坛子。”
一路说一路到了我的面前,那个穿得像朵花似的男人腰一拧,半个身体靠在了柜台边。
我只扫了他一眼,然后感到眼睛有点发眩。
头一次见到一个男人打扮得那么花哨,简直可以用色彩纷呈来形容。挑金的头发上包着条七彩斑斓的棉布头巾,衬衫是大红色的,下面裹着条半长不短的尼泊尔碎花裙,裙子里还穿着条牛仔裤,裤子是粉紫色的,我第一次见到牛仔裤有这么艳丽的颜色。
就连眼睛居然也是带色的,一边眼睛棕,一边眼睛绿,波斯猫似的,只是长在人脸上,就有点诡异的了。
兴许我的眼神直接了点,这男人摸了下脸朝我嫣然一笑:“怎么了小妹,看上我耳环了么。”
这才留意到他耳朵上还戴着不少闪闪发亮的东西,左边一排耳钉,右边一排耳环:“看上哪只,你要我送你呀。”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理他,转身按着他刚才说的找到了第三排柜子的第八格,那个小小的格间里还真的有一只小小的紫红色坛子。我转了下瓶身,看到标签上写着上喜豆瓣酱五个字。想来这就是那只老鼠要的酱了。取下来放到桌子上,那老鼠鼻子一吸立刻就跳过来了,一边甩着手里的钞票:“一瓶都给我吧。”
我正要递给它,冷不防头顶上一阵风吹过,随即那坛子被按住了,被一只白得透青的手:“不看下价钱么小妹。”
我循着声音抬头朝上看,随即又低下了头,心脏一阵急跳,脸上还得显得若无其事。因为我头顶上除了条手臂,什么都没有。
靠。刑官就已经长得够节省的了,现在这个又是什么?!
“青行君今天来得早啊。”耳边听见那花里胡哨的男人开始同这手攀谈起来,我低头迅速翻开那本蓝面抄。按着编号找到第233页,一看里头那价钱,我吃了一惊。
原来这酱不是按瓶来卖的,而是按勺来卖的。一勺五百元,这小小的老鼠,看着畏畏缩缩,竟然欺我生想用一勺的价钱买走一整坛。好家伙,要不是那只手仗义一下,回头我打的工都不够还这一坛酱的。
想到这登时就火了,把坛子朝原处一塞,我把那只老
鼠朝边上掸了掸:“不好意思,卖完了。”
“姐姐你骗我。”老鼠小小声地抗议。
鼻子是尖的,良心是坏的。骗你又怎的?“不卖了。”我干脆道。
“不卖?”老鼠抬起头眨巴着那双豆子眼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重复。
“是的不卖。”
“真的不卖?”它再重复。
我点了下头,却瞥见那花里胡哨的男人在边上冲我迅速摆了下手。
正打算无视他这个动作,眼见柜台上这只小小的老鼠一阵抖,这同时边上的马灯突然间倏的下灭了,整个店迅速淹没在一团安静的漆黑里。
“咦?!”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没等过去看那灯到底出了什么事,猛然间一股带着阵土腥味的冷风朝我脑门心方向直冲而起,硬生生冲得我朝后一仰。
差点撞到身后的柜子上,与此同时,一大团冰冷的雾在瞬间弥漫到我眼前:“开店不卖货?!你开店不卖货?!”
雾里有声音对着我尖叫,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感到它浓重得压得让我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了,而隔着它,我完全看不见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还有那只青白色的手。
“你开店不卖货?!”然后那东西只朝着我眼睛的方向过来了,我想退,可后面哪里有路。眼睁睁看着它朝我眼睛直扑了过来,隐约两点赤红的光在那团雾里闪动,情急之下我伸手朝它们抓了过去。
试图阻止它进一步的靠近,开始一抓一个空。
那方向是冰冷的,冰冷而空洞。
只,被我抓过的地方烟似的散了开来,并且后退,仿佛被风吹到了似的。于是我赶紧再挥手,那团雾竟不到片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迅速显出柜台以及柜台后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不对,应该说,看着我手的眼神有点奇怪。
我把手往身后背了背,因为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在看我的锁麒麟,这样的眼神,我想他一定识得它的价值。
桌上的老鼠也在看着我的手,肚子一鼓一鼓的,两眼跟着那鼓动闪着赤红色的光。片刻转身刺溜跳下了桌子,几个纵身在外头的黑夜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轻轻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包括悬在房梁上那只手。只一股妖娆的香水味还在店里摇荡着,浓得花散不开。
“噔……噔……噔……”门外响起阵轻轻的脚步声,一路过来,那盏本灭了的马灯倏然又亮了,从最初的晕黄,到渐渐的明亮,一道细细的身影被拉长了划过门前。
“今天……赦姐姐不在么……”然后我听见门外有个声音道。
第52章 《黄泉公子》
随即进来一个人,很高,很瘦,套在宽大的外套里的身体单薄得风似的一抹。
可是声音很好听。
好听得让人忍不住会意淫一下他的长相,可是他进门后就在门前立着,门外的灯从背后投在他身上,把他轮廓照得很清晰,可是一张脸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我能进来么。”见我望向他,他再次开口,似乎有些拘谨,他收了收自己的领口。
“当然,请进。”我赶紧招呼他。“想买什么?”
他朝我看了眼,却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依旧在那地方站着,一边看着我身后那排排货柜。
也许只是个看看的。
在没有确定他到底是人是怪还是别的什么的时候,我决定保持沉默,一边低头继续翻那本完全让人不着边的蓝皮本。
“我想买……罗敷。”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忘了这男人存在的时候,他好听的声音再次从门口响起,柔和得像水,却依旧拘谨。
这叫我半天才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罗敷是种什么玩意。“调料?”我问他。
他再次朝我看看,似乎笑了下,然后摇头:“罗敷是藏红花的一种。”
“哦……”嘴里这么应着,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么说这家店除了调料还卖花的?可是藏红花和罗敷,两种我都没见过。
“你等等,我给你找找。”
他点头,然后安静得像道空气般退到了门框前。这叫我一时又点尴尬,因为他这动作显然是因为我。而其实我只是朝前凑了点,可不是我神经过敏,这男人朝后退,分明就是冲着我这一个无心动作而来的。
真叫人有点点沮丧。
坐回凳子上翻开蓝皮本,我开始寻找那个陌生的名词,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它比辞海找字可困难多了……
“黄先生去哪里了?”翻了几版听见那男人再次问我,我摇摇头:“不知道。”
“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今天是我第一天过来帮忙。”
“帮忙……”他声音听上去似乎顿了下,然后道:“他们好像很少找外人帮忙……”
“你和他们很熟?”
“还好,有时候我会来这里转转。”
“对了,罗敷……它是做什么的?”为了避免客人等得失去耐心,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着话。
听我这么问,他有那么片刻没有回答。
但我并没有注意,因为我终于在第297页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玩意。
罗敷,每片花瓣市价三十二万六千八,熟客九折优惠。但它并不是放在外面货柜上的。兴许是价格太高,高得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所以它被掌柜的存在店的里间小仓库里。
问题是……里间怎么进去?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摆得严严实实的货柜,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然后确定,这地方根本没有一道可以通向里间的门。就算有,也被这些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公斤重的柜子给堵上了,靠我根本没办法挪动。
琢磨着,正想跟他扯个谎说没有,他却朝账台方向慢慢走了过来:“什么价钱?”
“啊?”我呆了下,因为他那张脸。
好可怕的一张脸!
像是被高温烫过的,整张脸泛着层绛红的色泽,一半脸从眼睛到嘴包围在一片溃疡般的死皮里,另一半脸还算正常,可是没有嘴唇和鼻翼。
灯光下那口暴露在嘴外的牙齿白得像瓷,这更叫他那张脸可怕得让人触目惊心。
“对不起……”意识到我的神色,他迅速朝后退开,用手挡了挡脸。
那瞬间我懊恼得像抽自己。
“那个……罗敷……”然后,原本想好的话也忘了,我一时忘了自己要对他说些什么。
他没在意,因为他正低头拨下额前那些长长的刘海,试图把自己的脸掩盖得更严实一些。
这动作叫我更加懊恼。
“罗敷,在里间,我去拿……”于是更蠢的话从我嘴里蹦了出来,我差点想剪了自己舌头。
他抬头朝我伸出一只手:“等下,多少钱?”
“三十二万六千八。”好歹价钱总算还记得很清楚。
他望着我的那双眼睛闪了闪,然后继续朝后退了一步:“还是这价钱……”
“是贵了点……”我干笑。
他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看,还是等下次合适的时候再来买吧。”
“恩好。”
我得承认,目送他转身离开的那颗,我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这男人的背影同他的声音一样让人浮想联翩,只要不那么清楚记得他的脸的话。沉默而温柔,让人忘了刚才的罪过。甚至就在他出门刹那回头看向我的时候,我感觉他那张破相了的脸还蛮好看。
虽然不知道,是被包围在伤口下的眼睛好看,还是那没了鼻翼的鼻子好看。
总之,那该是距离和灯光,还有我的心情给我带来的一瞬间小小的魔术。
“姐姐……”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回过头看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个瘦瘦小小的人。
偏穿了一身张扬的红色,鲜红的衬衣,鲜红的百褶裙。裙长及膝,这式样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穿了,有些老土,不过人好看,穿什么总是好看的。
“郝姐姐不在么?”她问我。
那么一个瓷娃娃似精致的女孩子,扶着门小心朝里张望着,让人不由自主说话声也轻了起来:“不在,”我回答,“他们都出去了。”
她听了朝我看看,有点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只小小的竹篮子,篮子里装了什么,用块布盖着,随着她一路过来,里头叮当作响。“哥哥说,除了赦姐姐和黄老板,不让我和别人说话的。”她道。
“你想买什么?”我翻开蓝面抄。
“32号和177号。”她从兜里抽出张纸仔细看了看,然后说。
那两个号都是酱油,但不是我们平时吃的任何一种酱油,你见过绿色长毛的酱油么?也许有人说,见过,发霉的酱油。
黄记当然不可能卖发霉的酱油……
绿色,是因为酱油颜色是透明的,透明的装在玻璃瓶里,看上去就是翠绿色的,好像那种厚厚的玻璃片的纵切面。毛也不是真的毛,那是一缕缕的丝,糖浆厚了有糖丝,这酱油厚了也会有油丝,一团团絮一样沉在那些翠绿色的液体间,很漂亮。气味也相当的好闻,有点甜,有点鲜,从柜子里抽出来就一团扑鼻的香。但味道怎么样,我不知道,因为狐狸从来没有买过。
放到柜台上,两瓶酱油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贴在瓶子上的标签,一张布满了横条字,一张布满了竖条字,每行字都很漂亮,不过从头看到尾,基本上一个字都看不懂。
“七十二块八毛。”算了下价钱,我对那女孩道。
女孩掀开篮子上的布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全是几块几块的小零碎,摊在桌子上点了点,发觉还少了三毛钱。
“……能先赊着么……”对着那堆钱发了阵呆,女孩抬起头问我。模样怯怯的,真叫人想拒绝也难。
何况只是三毛钱而已呢。
“可以。”我把钱撸进手塞进抽屉,然后看了看她:“怎么装?”
酱油和刚才那只老鼠买的豆瓣酱一样,也是按勺卖的。
女孩没吭声,只是把篮子放到了柜台上,掀开布,露出里头一只青花瓷的汤碗。摘下碗上的盖子,里头那碗乳白色的汤扑出团浓浓的热气,气味很香,好像放了茴香的排骨汤。
她朝碗里指了指,于是我把那两勺酱油给她倒了进去。
一进汤那些翠绿色的液体随即就化开了,随着茴香的味道散发出股清甜的滋味,禁不住叫人吞了下口水。门口倏地下几倒黑影闪过,带进股冷冷的风,却也只是到柜台处打了个转为止。它们扒在门框上朝里张望,眼睛睁得很大,嘴里滴滴答答流着黏黏的唾液。
怪了,店外头明明按着四锦桃木内窗楞的,这些阴气那么重的东西是怎么能靠近过来的?
想着不由自主担心起来。虽然小时候常常会看到它们,也知道人身上的阳气重,这些东西不同于怨灵,是接近不过来的。可还是忍不住害怕。就像看着一头关在笼子里朝你虎视眈眈的狮子,近在咫尺,你明知道它过不来,那股子笼子也关不住的杀气你怕不怕?
我是怕的,因为我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它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
它们
在盯着那个女孩,看着她拿出把勺子朝碗里搅了搅,它们的口水流得更勤了。唧沥沥唧沥沥张着嘴,嘴里空空的,像只无底的黑洞。
“你在看什么?”也许是我的眼神太直接,那女孩看着我问。有两次她回头张望了眼,什么都没看到,所以颇为费解。
“没什么。”我低头翻了几下蓝面抄。
想等那女孩离开,可是很意外,在盖上碗盖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抱着那只碗坐到了边上那把小小的竹椅上:“黄老板说这两天会有人来帮忙,说的是你么?”
我点点头。
女孩耸了耸肩:“他老说忙,可是这里生意那么清闲。”
“你常见到黄老板?”她的口气似乎跟那个很少在这里露面的黄老板颇为熟络。
她点头:“是啊,我每天都来。”
“每天?你开什么店?”
“开店?”她愣了愣,然后笑笑:“我不开店,我只是经常需要来帮我哥买点调料。”
“哦……”
“因为我哥给我做的菜只放这里的调料。”
只放这里的调料?原来这世界上和狐狸一样执着的人还是有的……
“你哥怎么不自己来买。”抬腕看了看表,虽然这会儿不能说是大半夜,这种钟点也算是深夜了,一个当哥哥自己不出来买调料,却让自己的小妹妹跑来这里买,没道理的。
“哥哥不能来。”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