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神医将信将疑:“那也不能这么算的,你们成亲不成亲与我有甚干系,你都从吉家嫁出去了,我还管你作何……”
衡玉听得头疼起来。
这台阶就这么难铺吗?
不如还是让王副将来吧——
累了,随便吧。
衡玉正要放弃间,只听身侧的萧夫人忽然开了口:“神医有所不知,我家景时,他是要入赘吉家的!”
四下再次一静。
印海轻“嘶”了口气——还得是夫人……
王敬勇则赫然瞪大了眼睛,拳头握得更紧了。
将军这就要被入赘了?!
无妨……只是权宜之计,不必当真!
衡玉默默看向床榻上的萧牧。
总觉得再这么胡诌下去,不用神医出手,他恐怕也能坐起来了……
萧夫人继续道:“神医可别不信,景时他父亲便是赘婿,他是随了我这个当娘的姓!在我们家中……入赘那是祖传的规矩!”
怎会有如此离谱的祖传规矩?
白神医神色困惑,但见萧夫人一脸热切,看向衡玉那过于喜爱的炽热眼神也不似作假……
片刻后,到底是道:“……话可说在前头,我可不能保证一定医得好他。”
众人大松一口气。
“神医尽力而为即可!”严明再次施礼。
白神医叹气道:“行了,都先出去吧,人多嘈杂,静不下心来……”
见严明也要随众人一同出去,他又点名道:“你是军医对吧?留下来打下手。”
严明忙应“是”,心中又多了些钦佩。
行医者,尤其是此等怀有秘技的神医,行医时多会忌讳有其他医者在场——
而这位白神医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秘技被人偷学了去,可见心胸品性。
然而接下来——
“内关穴……内关穴是在这儿吧?”
“脉微昏虚,应泻热……不不,应先固脱!得扎这里……”
“扎偏了扎偏了……我这眼花得有些厉害,还是你来捻针……”
“……”
严明这厢于内室心惊胆战,怀疑人生之际,等在外堂的萧夫人也没闲着。
“阿衡,方才真是多亏了你,不过倒也委屈你了……”萧夫人握着衡玉的手,愧疚又感激地道:“你放心,等那臭小子的毒解了,我定让他给你个说法。”
她这“说法”二字讲得隐晦,衡玉口中道着“伯母不必在意”,心中则觉得,回头萧牧不找她来讨说法就算好的了,到底这瞎话是她自个儿起的头。
如果他能平安醒转的话——
只要他能平安醒来,这些小小之事都不值一提。
衡玉看向那道垂下的青竹帘。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
也为了暂时移开些注意力,她此时才顾得上向印海问道:“印副将,话说回来,此番是怎么这么快寻到神医的?”
“这个么……”印海将大致经过道明:“大约是我这师侄被扫地出门,有意前来投奔于我,于是一路打听我的消息,恰被派出去的人留意到了——”
听到有人在打听自家副将军,几人不免要多留意几眼,一眼瞧过去就觉得那乞讨、哦不,化缘的老和尚有些眼熟,再悄悄打开画像一对照……好么,这是撞到手里来了!
他们稍加透露了身份,请对方吃了顿饭,人就黏上他们了,死活要随他们去寻印副将——
准备好的黑布袋根本用不上不说,一路上对方反过来时刻紧盯着他们,倒生怕他们将他落下了……
怎么说呢,就……挺颠倒的。
反正就这么将人领回来了!
衡玉听罢,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神医这般经历,不正是那传闻中的大冤种吗?
但,只能体面地道一句:“或许……这就是机缘吧。”


第127章 他定会如约
已被衡玉归为绝世大冤种的白神医,于半个时辰之后自内室中走了出来。
严明跟在他身后,面色并不轻松。
“神医,景时他如何了?”萧夫人连忙问。
“情况不算妙,耽搁得太久,此番又受了重伤……尚能吊着一口气,已经称得上是罕见了。”白神医直白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萧夫人袖中双手一颤。
不是说神医到了,景时就有救了吗?
萧夫人看向内室方向,想到这些年来的种种,几乎是登时红了眼眶。
她拿请求的目光看向白神医,言语有些混乱地道:“神医有所不知,景时是个好孩子,他已吃了那么多苦了,上天没道理再这般为难他的……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白神医轻叹了口气。
他不愿再行医不单是因为寒过心,更是不敢不愿再看到眼前这种眼神。
神医也不是真的神仙,拉不回那些真正到了鬼门关前的苦命人。
“夫人……先听神医安排吧。”严明劝了一句,相较之前的颓然和看到希望后的激动,他此时反倒显出了异样的清醒冷静。
毕竟这位白神医处处透着不靠谱的气息,他实在是不敢不清醒……
被迫清醒的严明看向白神医。
白神医道:“你先随我去写方子,将药配出来试试。”
严明正色应下。
“然后么……”在众人目光的殷切注视下,白神医道:“给我准备一桌饭菜,酒就不必了,还得办正事呢……记得加两道肉菜即可。”
“师侄这是要破戒了?”
白神医看一眼印海,隐有些忿忿地道:“破什么戒?我已不再是佛家弟子,可是你师父亲自将我赶出来的!”
印海了然。
这是眼见找到了下家,终于敢承认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了。
所以,这身袈裟之所以一路上还穿着,想必也只是为了方便“化缘”而已……
嗯,不愧是他师侄。
但自家师父的高僧形象多少还是要维护一下的:“师父这么做必有深意,若非如此,师侄又怎会来此替将军解毒呢?想来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在。”
“照你这么说,他不单赶我,还坑我?!”
白神医的不满写在每一个表情里,他懒得再多言,边带着严明去备药,边走还不忘交待道:“肉菜记得要清淡些!久不食肉,脾胃一时不好适应,这种事还是循序渐进地好……”
萧夫人转头交待春卷:“你亲自去盯着厨房,给神医备些可口适宜的饭菜。”
而后便抬脚往内室去:“我去看看景时……”
衡玉下意识地要跟着进去,但只一瞬便也回了神,转而低声去问印海:“印副将,裴府那女使……可审出什么来了吗?”
不能全将希望押在神医身上,裴定和晏锦这两处,眼下也尚要盯紧了。
印海摇头:“尚未曾招出什么,倒算是个嘴紧的。”
严军师道:“不急,先耗一耗。待安排好诸事,晚些时辰我去见一见她。”
衡玉会意。
严军师这是又要去“以德服人”了。
听几人低声商议着一些自己听不大懂的事情,王敬勇频频看向衡玉。
印海也就罢了,怎如今连严军师都如此信任这位朝廷派来的画师?
但此言由心中问罢,这一次不必旁人说服,他自己几乎便很快有了答案。
王敬勇沉默着看向内室的方向。
“这些事我皆会安排下去……”严军师看着面前的女孩子道:“吉画师昨夜经历那般凶险之事,又守着侯爷,必然片刻未得放松,今日又里里外外奔波着,不妨先回去歇息吧。”
衡玉未有强撑,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若侯爷这边有消息,还请及时告知我。”
解毒要靠白神医,余下之事严军师自会安排妥当,她留下也无甚用处了。
印海道:“吉画师放心,若有消息,定第一时间使人传话。”
衡玉点头,正要转身离去之际,忽听王敬勇的声音响起:“吉画师——”
衡玉看向他。
“多谢。”王敬勇朝她拱手,正色道。
今晨在山中寻到将军时,是何情形他看在眼里——是这个他眼中不靠谱的小姑娘帮了、甚至是救下了将军。
再有说动这位白神医替将军解毒,也是她的功劳。
甚至听严明他们话中之意,能顺利将人找到,亦是全赖得对方相助。
他承认自己此前对这一身纨绔气的少女颇有成见,今日却是真正刮目相看了。
但纵然如此,让将军入赘……也还是万万不行的!
王副将底线明确。
“无甚可谢的,只要他平安无事即可。”衡玉说话间,视线投向内室。
一定要平安无事才行啊。
她还等着和他互通互换消息呢。
衡玉刚回到院中,刚从蒙家回来的蒋媒官便迎了上来:“你这丫头昨夜去了哪里,怎一夜没见回来?”
昨晚萧牧遇刺的消息瞒得很紧,蒋媒官今天一整日又都在蒙家商谈年后亲事细节,故而并未察觉到异样。
只是此时离得近了,瞧着衡玉的脸,很是吃了一惊:“这脸怎么了?一夜的工夫怎冻成这样?呀,这里还有两块儿是擦破皮了?”
“昨夜吃醉了酒,磕的。”衡玉随口答着,边往房中走去。
“这得是吃得多醉!”蒋媒官“啧”了一声,又忙问:“那昨夜……侯爷是不是也在?”
不是都往裴府赴宴去了吗?
“在啊,他也醉得不轻,此时还躺着呢。”衡玉胡诌道。
蒋媒官却听得眼底发亮,跟着衡玉要往房中去:“那你同侯爷昨夜是在何处……”
衡玉打了个呵欠:“宿醉困倦,我想早些睡下,明日再寻蒋姑姑说话。”
此时天色已暗,蒋媒官便道:“好,那你且睡,养足了精神,明日便是除夕,咱们少不得是要同侯爷和萧夫人共度的……”
临去前又不忘交待翠槐:“明日记得拿胭脂好好给你家姑娘遮一遮脸上的伤,到底是大过节的,好好捯饬捯饬!”
翠槐不想叫她看出异样,便也笑盈盈应下。
衡玉午后刚沐浴罢,此时脱了衣便倒在了床上。
然而一双眼睛却如何也闭不上。
明日就是除夕了。
约五六日前,晏锦还曾说要与她共度除夕佳节,并备下好酒——
眼下来看,的确是要一同过这个除夕的。
她想,明日,晏锦定会“如约”来寻她的。


第128章 是,找到了
衡玉脑中思绪纷乱,片刻也清静不下来。
然而疲惫至极的身体却是先撑不住了,让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时却也是极不安稳的,梦中诸多情形交织,有阿翁,有萧牧,有晏锦——
不知梦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让她猛然惊醒过来。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衡玉坐起身便忙问:“吉吉,什么时辰了?”
就守在屋内的吉吉听到声音连忙来到榻边,打起床帐,轻声道:“姑娘,才刚进子时,您再睡会儿吧……有婢子守着呢。”
衡玉额头上全是细汗,先问道:“侯爷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吉吉摇头:“暂时还没有。”
衡玉徐徐出了口气,不知是叹气还是松气。
此时没有消息,或也是个好消息吧。
“姑娘,您要不要再睡会儿?”见衡玉坐在那里像是在出神,吉吉倾身在她肩上披了张软毯,边询问着:“您没用晚食,小炉子上温着一罐驱寒的鸡汤,您若不睡了,婢子给您盛一碗来?”
“不必盛,未觉得饿。”衡玉说话间便要起身:“我出去一趟。”
这个时辰出去吗?
吉吉看向窗外,有寒风将窗纸吹得微微翕动着。
她给衡玉披上厚重暖和的狐毛披风,往手炉里添了炭。
踏出房门,寒风扑面,夜色寂冷,几颗星子零星挂在灰蓝色的夜幕之上。
衡玉并未出侯府,而是去了萧牧的居院。
衡玉刚进院中,便见王敬勇和蒙大柱守在廊下,果不其然大家都还在。
蒙大柱看到吉吉和衡玉,快步走了过来:“吉姑娘。”
少年的声音微有些发哑,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忧色。
衡玉不置可否,看向亮着灯火的内室,放低了声音问:“如何了?”
“严军医和白神医都在里面守着,夫人也在……”蒙大柱道:“神医他们一直没见出来,还不知是何情况……吉姑娘,您可要进去看看吗?”
王敬勇听着这句话,便也看向衡玉。
他不敢进去打搅,甚至他守在此处便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去打搅,可一想到吉画师进去,他竟觉得……出奇地合理?
这种古怪的感受让一向严格的王副将陷入了困惑。
然而那让他觉得十分合理的女孩子却摇了头。
“还是不打搅他们了。”衡玉将视线从那扇窗上收回,询问道:“印副将可在吗?”
蒙大柱刚点头,隐隐听到说话声的印海便从堂中走了出来:“吉画师找我?”
“是,有劳印副将安排,我想去看一看那些人的尸首。”
看尸首?
大半夜的一个小姑娘说要去看尸首?
王敬勇眉心一阵狂跳,守在院内的近随们也暗暗多看了那少女两眼。
少女面色认真而平静。
看了眼黑黢黢的夜色,印海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吉画师现在要去?”
衡玉点头:“是,现在。”
白日里回侯府的路上,她便与印海说定了要去看那些刺客的尸首,只是后来萧牧昏迷,又乍然得知晏锦身份,诸多变故之下便没顾得上此事。
印海不知她为何急着要去看那些尸首,但见她坚持,便道:“既然如此,那吉画师请随我来吧。”
他守在这里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衡玉点头,随印海离开了此处。
二人前脚刚离开,王敬勇便见满身疲惫的严明走了出来。
“严军医,将军怎么样了?”王敬勇连忙问。
“服了药,还需等。”严明的声音很平,话也简短,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而后不待蒙大柱再问,便道:“你们守着,我出去透口气。”
见他脚步有些发沉地慢步下了石阶,王敬勇和蒙大柱交换了一记眼神,一时间心中担忧更甚。
严明走出了萧牧的居院,一时只觉漫无目的。
望着茫茫夜色,他脑中有着短暂的放空,旋即便被旧时画面填满。
那夜京师起了场火,将天都烧得变了颜色——
因他与那少年年纪相仿,父亲便让他扮作对方去引开追兵。
父亲的语气没有任何商议的意思,仿佛在下达军令,面对这几乎等同代人送死的决定,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时他还年少,少不得有些少年意气,心中为此有过埋怨——父亲为何问都不问一句他是否愿意?
很快,少年寻到了他们父子,却是塞了盘缠给他们,让他们离开。
少年并不知他父亲的打算,父亲也不敢让少年知晓——
而他接过盘缠的那一刻,心中的一切不满不甘都奇异地消散了。
他本是抱了必死之心,谁知上天眷顾,他竟然没死。
他和父亲辗转来到北地找到了那个少年,他们都活下来了。
少年是主,他为仆,但前者却半点也不像个主子。
慢慢地他发现,对方甚至也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复仇者。
当年孤身逃出京师的少年,很快长成了众人追随的大将军。
这位将军志坚而心善,他有时甚至觉得这种善良太傻了些。
若不傻,怎至于身处此时这般危境?
将军分明有过很多次机会的,无论是复仇还是放手一争……
可将军从不愿放手。
他守着一方百姓,怜悯这苍生黎民——其志之坚,甚至到了顽固的地步,如磐石立于天地间,谁也无法撼动。
严明暗暗咬紧了牙。
简直可气至极!
但父亲说,正因其可气,才更可贵。
父亲一直尊重着将军的选择,并对他说——遇主如此,生死前路皆无需论,安心追随即可。
追随……
可人都要没了,还能去哪里追随?
严明紧咬着的牙关慢慢松开,只觉从未如此时这般茫然无措过。
他甚至是害怕的。
严明不觉间红了眼眶,捏紧的拳渐渐无力。
他害怕的是,他与这世间皆留不住那个顽固的傻人——
衡玉随着印海来到了侯府最西面的一座偏院前。
院外守着两名玄衣护卫,见得印海便行礼,行礼间目不斜视,并不多看衡玉一眼。
夜色中,这座偏院愈发显得沉暗肃冷。
“那几具尸首何在?”进了院内,印海向一名迎上来的护卫问道。
昨夜的刺客不下四十人之多,没有必要将数十具尸首都带回来。而带回的这几具,其中便有这群人当中的头目。
那护卫道:“回印副将,安置在肆号房内。”
衡玉闻声看向前方一排房屋,目光落在第四间。
如此井然有序,看来这间偏院存在的作用是专拿来办一些不大适合于明面上进行的“差事”——
她未有多看别处,只跟着印海来到那间房前。
“吉画师之前……见过死人吗?”印海推门之际,到底犹豫了一下,向衡玉问道。
他的小心翼翼让衡玉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见过的,印副将放心,我不惧这些。”
印海这才将门推开。
他没办法不小心,毕竟若将小姑娘吓出了个好歹来,待他家将军醒了,入赘无门,要找谁讨说法去?
印海陪着衡玉走了进去。
不过是些刺客,尸首自然不会安置得如何妥帖,几具尸体就这么横放在地上,勉强扯了白布蒙住了头脸。
好在是冬日,又未曾停放太久,时间还算新鲜,除了些残留的血腥气之外,并无其它异味。
衡玉在一具尸身旁半蹲身下来,没有犹豫地拿起那尸首的左手,查看其手腕内侧。
那冰冷发青的手腕之上,什么都没有。
衡玉微皱眉。
难道是她猜错了吗?这些人出现在营洲的时机,只是巧合而已?
旋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将那盖在尸首脸上的白布扯下。
这是一张还很年轻的面孔,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衡玉旋即来到另一具尸身旁,同样拿起了其左手——
印海见状思忖着问:“吉画师……是在找什么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女孩子的身形仿佛被定住。
好一会儿,才听她开口——
“是,找到了。”
看着被她握在手中的那只手腕内侧的刺青图纹,女孩子平静的眼睛里似有暗涌在翻动。
这刺青她不知画了多少次,在脑海中又重现了多少次,午夜梦回间,如最可怕的恶鬼将她牢牢困在八年前的那场噩梦中。
衡玉将此具尸首上覆着的白布也缓缓揭下。
此人的年纪看起来少说也有四十岁往上——
方才那具年轻的尸首手腕内侧并无刺青在,她想应当是暗月楼易主后,再吸纳进来的死士便未再沿用之前的图纹。
而眼下看来,她猜对了……
此番刺杀萧牧的这些人,和当年劫杀她阿翁者,是同样的来历,是受同一势力或同一人指使!
这代表着,只要能查明此番是何人想杀萧牧,那么她的仇人是谁也就水落石出了!
相较于八年前几乎已无线索可寻的旧事,前者无疑相对简单明朗许多——
“此人是此番行动的头领,身手深不可测,若非之后人数上占了优势,怕是拿他不下。说来这次行动,幕后之人当真也是下了血本了……”印海说话间走了过来,也看到了那处刺青,不由问:“这刺青……吉画师认得?”
女孩子一进来便目标明确,直接查看了这些尸首的手腕。
衡玉已站起身来:“这刺青是一个杀手组织特有的印记,但他们背后之人是谁,我暂时还未能查明——对了,那被抓回来的裴家女使那里可有进展?”
此次刺杀,裴家本就有极大嫌疑。
“严军师应是刚腾出手来去见她,此人就被关在这院中的暗室内,不如我陪吉画师去看看?”
衡玉立即点头。
同一刻,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那间暗室前。


第129章 你是何人
暗室的门被推开,那道身影走了进去。
厚重的暗门开合之际,有风灌入室内,石壁上镶着的几盏油灯火苗摇曳了一阵。
那冰冷铁栏围就的牢房内,时有隐忍痛苦的闷哼声响起。
铁栏外,置了张桌凳,严军师此时就坐在那条长凳上,似在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响,他睁开眼转头看去,立时正色问:“来此处作何?”
来人正是严明。
他自不是说这个地方儿子来不得,但本应守在将军身边的人此时过来找他,莫不是将军那边有什么突发状况?
而当着那正接受审讯之人的面,自然不能明问。
“无事……”严明嗓音干哑,眼底无甚神采:“透一透气随便走走,知道父亲在此,便来看看。”
看出儿子的消沉,严军师微叹了口气:“此处可不是什么透气的好来处。”
而于严明而言,如此心境之下他只是下意识地想来寻父亲,却并不曾期望能得到什么无用的宽慰。结果会如何,当下只能听天由命,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此刻,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随口问道:“还是不肯松口吗?”
他看向了铁栏之后,那名被缚在十字桩上的女使。
她身上并不见血迹,衣裙甚至称得上干净,但此时面色却已是雪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痉缩着,显是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严军师看向她,叹气道:“还未曾对你下重手,到底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好欺负一个小姑娘家……你当真还要继续撑下去吗?”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女使垂着头,咬牙艰难地道:“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婢而已,会些功夫也只是为了保护夫人和姑娘……我家大人他清清白白,从未暗中让我做过什么对定北侯不利之事……”
“我说得都是真的……”
到了最后,她语气里已带了些无助的哀求。
“如此说来你是被冤枉的了?”严军师感慨道:“可这间暗室中从未关过无辜之人,既已将你带到此处,便不可能是没有依据的——小姑娘啊,做人要实诚些,方能少吃些苦头。”
女使咬紧了下唇,有不知是汗是泪的水珠沿着下颌滴落。
严明借着油灯看着她,忽而皱了皱眉。
为何他看这女使极像是……
心中惊异之下,他又上前两步。
离得近了些细观之下,可见女使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凌乱,而其额角处有着一颗红痣。
这颗痣极小,是平日以额发稍加遮挡之下,便几乎看不到的存在,然而却足以叫严明眼底剧震。
已没了耐心的严军师自凳上起了身,负手朝女使走去。
此时暗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是印海带着衡玉走了进来。
“吉画师?”看到来人,严军师有些意外,遂拿问责的眼神看向印海。
此等地方,哪里适合姑娘家过来?
是了,严军师想的并非妥不妥当,而是小姑娘是否会被吓着。
“我陪吉画师来查看那些刺客的尸首,就顺便来此处看看了。”印海随口解释间,看向那女使。
查看尸首?
严军师听得眉毛微抖。
那女使闻言也吃力地抬起了头,看向衡玉。
她是窦氏身边的侍女,自然是见过衡玉的。
可在她的认知里,这位吉画师是随朝廷钦差同来的画师,按说应当被定北侯百般防备才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