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晋王殿下都未必清楚这匕首的来历!
只有郎君!
只可能是郎君!
男人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眶。
萧牧在他面前单膝蹲身下来,拿匕首割断了缚着他的绳结。
男人刚得了自由,便“扑通”一声朝着萧牧跪了下去,重重叩首:“蓝青眼拙未能认出郎君,险些伤到郎君性命,实在罪该万死!”
“你既追随辰令,替他复仇亦在职责之内,无错无罪。”萧牧站起身,眼底有些寂然:“当年,的确是我亲手杀了他。”
世人皆知,四年前,定北侯萧牧平定晋王之乱,于两军阵前夺晋王性命,擒贼先杀王,一战扬名,封侯进爵,独揽北地兵权。
跪在那里的蓝青身形微僵,缓缓抬起头来:“……当年,晋王殿下于战场之上可曾认出了郎君?”
郎君的形容样貌显然改变过了!
“开战前夕,我曾暗中前往晋军营中见过辰令一面。”
蓝青意外至极。
如此说来,开战前郎君便同晋王殿下表明了身份?!
意外之后,便是惊惑不解:“既如此,又为何会……”
故人相认之下,为何仍会开战对峙,且晋王殿下最终竟命丧于郎君刀下……
萧牧道:“彼时战事胜负已成定居,那晚我前去,是为劝辰令退兵自降,保全最后一丝生机。”
蓝青明白了,声音低了下来:“晋王殿下……不愿退兵,对吗?”
萧牧看着蓝青身前那碗冷凝的羊汤,仿佛被带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滴水成冰,寒风猎猎鼓动着晋军旗帜的夜晚。
二人于主帅帐中相坐。
两盏酒饮下,故友“死而复生”,重逢的喜悦,很快便被时过境迁,世事变幻的沉重心情取代了。
他们中间,此时摆着的是生死抉择。
晋王又饮下一盏酒,起初开口时语气轻松——
“咱们四人当中,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既反了,便不会降。”
“我知你想保全我性命,不惜表明暴露身份,不顾已身安危只身来此,也要相劝……敬之,这份心意我心领了。但我所求,向来也不止是活着。”
“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我与兄长皆是母后亲出,只因我小了兄长两岁,便注定与皇位无缘——可我恨的从来不是兄长,我从前从未想过要和兄长争夺储君之位,可父皇多疑,他立了兄长为储,便将尚在幼年的我看作了需要提防的外人恶人……”
“他不仅多疑,更是糊涂无能,时家究竟是否通敌,他当真心中没有判断吗?所有的不公,皆是源于他!我恨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时家出事后,我与兄长有意暗查此中蹊跷,被他察觉,兄长禁足东宫,而我受罚之后,便被他一道圣谕指来了这苦寒之地,得到的只有一句‘无召不得入京’!我是被他赶出来的,且从此后便是连家都回不得了……”
“初至北境时,异族虎视眈眈,麾下副将不听指挥,各处阳奉阴违,我全然不知如何是好,狼狈又无用……”
“后来我渐渐懂了,唯有自身强大,才有机会亲手粉碎那些不公。”
“我想替时家翻案,我想离开这将我变成困兽的北地,我要证明父皇是错的,让他知道今时今日的一切皆是他一手造成!”
“敬之,你不必可怜我,更加不必心怀愧对——我所做一切,往深了说,并非是为了时家,皆是发自本心执念而已。你该是知道我的,我自幼便不是什么安分的性情,只要有人稍稍一推,便可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不会降。以罪人之身苟延残喘,实在窝囊。纵你今日放我离去,隐姓埋名躲藏度日也太过无趣。”
“饮罢这一壶酒,明日战场之上你不必留情,自幼你我比试切磋,你从未赢过我,你知我性情敏感难测,因此刻意相让,却又怕我看出你在相让——明日,切记不可再让了,否则我会当你看不起我。”
“此一战,我想痛痛快快战到底,便是输,也要输得不留遗憾——”
“就当成全我了,敬之。”
“你今日来看我,知晓你还活着,我很开心。”
“……”
于是,重逢即为永别。
次日两军阵前,胜负已定之际,他不过只犹豫了短短半息间,好友已经撞上了他手中的长刀,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看着好友猩红的鲜血自口中涌出,只觉天地俱寂,耳边金戈铁蹄厮杀声,全都消失了。
他真的“成全”了好友吗?
他不确定。
但好友之死,却是真正“成全”了萧牧。
说得冷漠些,他是最终的得益者。
故而,杀便是杀了,人是他亲手所杀,没有苦衷,没有隐情——
“人是我杀的,无论我是谁。你之后若还想继续替他报仇,亦无可厚非。”萧牧自旧事中抽回神思,对蓝青说道。
蓝青沉默许久。
“这是晋王殿下自己的选择……非是郎君之过。”他声音微沙哑地道:“况且成王败寇,战场上的生死,本就无对错之分,我一直清楚这一点……所谓替晋王殿下报仇,不过也只是我拿来哄骗自己活下去的由头罢了。”
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不见了死寂和戾气,反而笑了笑:“况且……论单挑我不是郎君对手,论人多势众,更是连郎君的身也近不得,再谈报仇,不是找死么?”
萧牧也笑了笑:“无妨,你大可一试,只是我大约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故你还需思量清楚,最好是交待罢后事之后再动手。”
蓝青笑得咧嘴。
片刻后,看着萧牧问:“郎君这些年来……还好吗?”
故人重逢,免不得有许多话想问,但他还是挑了句看似最缥缈的来问。
“倒也还过得去。”萧牧语气有几分随意。
蓝青又笑了笑,眼底却有些发涩。
郎君变了太多,却又好像没怎么变。
“说来,有一桩旧事,我想问一问你——”萧牧道。
“郎君请讲。”蓝青也改为了站立。
“当年,云朝自荐前往北地劝降,在晋军营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口中的云朝,便是姜正辅之子,姜云朝。
因家中本就是世交之故,他与同龄的姜云朝一同长大,又一同被选为太子伴读,的加上晋王,四人一起读书习武,志趣相投,形影不离,皆是少时便累下的深厚情谊。
少年时的时敬之本以为,他和好友与太子,必然会同父亲和姜世叔与圣人那般,君臣相携相知,共守大盛江山安定。
然而九年前的那场变故,将他们四人皆推向了不同的立场。
他虽保命却换了身份,辰令于北地造反,而前去劝降的云朝,死在了晋军营中——
之后,便有“晋王扣下姜家郎君,胁迫萧牧退兵,萧牧不从,遂激得晋王杀姜家郎君以震军中士气”的说法传开。
对于姜云朝之死的真相,萧牧一直怀有疑心,但那晚与晋王袒露身份之际,晋王却也只是低头饮酒,似不愿多提,更似不知如何说起。
“姜家郎君之事……的确另有蹊跷在。”蓝青道:“当年姜郎君前来劝降,晋王殿下起初虽未肯听劝,却也好生招待。且彼时战事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晋王殿下之后在姜家郎君的劝说下,也略有些动摇了,然而就在此等关键之时,姜郎君却忽然中毒暴毙——”
中毒?
萧牧皱紧了眉:“可查明了是何人所为?”
姜云朝一死,此战便不得不打到底,再无回头的可能,下毒之人所图为何是显而易见的。
“之后晋王殿下命我暗查,但一直未能找到确切的证据。”蓝青道:“不过,晋王殿下心中有怀疑之人——说来殿下当年之所以下定决心造反,便有此人的怂恿在。”
这些是萧牧不曾得知的,他定声问:“此人是谁?”
挑唆晋王造反,杀姜家独子的幕后黑手,他竟从来不知暗中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第154章 阿衡艳福不浅
“晏氏家主,晏泯。”蓝青答道。
“晏泯?”萧牧意外皱眉。
“是。”蓝青将当年之事言明:“五年前正是此人暗中来了北地,与晋王殿下达成了合作,替殿下出资收拢兵马粮草……只是后来殿下事败,此人却因未曾暴露过身份而安然脱身,至今无人知晓他暗地里曾参与过此事。”
萧牧一时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彼时他不过十五六岁而已——”
原来早在那时,他便已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了。
五年前选了晋王做刀,五年后,则选中了“萧牧”。
他从未停下过谋划乱世的脚步。
“是,此人年纪虽轻,却心机深沉,野心颇大,绝不可小觑。”蓝青道:“据闻这晏氏商号的生意近年来越做越大,若日后有所交集,郎君也要小心提防此人。”
萧牧却问:“当年他与辰令谈及合作之事,你不曾见过他吗?”
蓝青一时没能听懂,下意识地摇头:“未曾见过真容,此人出入皆隐蔽,且多以幂篱遮面,我向来身在暗处,只是听晋王殿下提起过而已——”
“你若见了,必会觉得眼熟。”萧牧敛眸道:“晏泯即是逢安。”
“……幼时在公府中长大的逢安郎君?!”蓝青大惊。
萧牧点头。
“可……”蓝青反应了片刻,紧紧皱眉:“难怪晋王殿下初次与之相见,便如此信重此人了……”
逢安郎君是被郎君救回来的,幼时养在公府,虽因体弱甚少出现在人前,但与郎君交好的晋王殿下几人且还是见过的。
彼时晋王殿下一直想着替时家平反,若晏泯即是逢安郎君,单在此层面之上,二人也算有着相同的立场和目的,难怪当初会如此之快便达成了共识……
蓝青后知后觉之下,一时心情复杂至极。
“云朝之死,未必是他所为。”萧牧道:“他如今虽行事不择手段,但云朝与他也算有旧——”
“当年也只是猜测……毕竟此人的动机最大,起兵之事,是其一手促成,最不希望看到晋王殿下动摇的,无疑就是他了。”蓝青回过神,道:“若郎君与之尚有往来,日后或可当面探问。”
萧牧点了头。
云朝绝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此事是必然要查问清楚的。
“彼时姜家郎君忽然中毒身亡,晋王殿下固然惊怒,然而却也不得不战,为军心而虑,只能将姜家郎君之死的矛头指向‘萧将军拒绝退兵’……彼时殿下亦不知萧将军即是郎君,倒叫郎君就此担下了此事,一担便是这么多年。”
蓝青说到此处,顿了顿,才道:“听闻姜大人待定北侯多有不满,屡次上书弹劾……如此百般针对,想必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
萧牧不置可否:“诸多旧事之真相究竟如何,此番进京,应当便能有分晓了。”
圣人也好,姜正辅也罢,或是晏泯——
一切与当年之事有关的旧人,都在京师等着了。
“此番赴京……郎君是何打算?”蓝青目露忧色。
无论是对定北侯还是郎君而言,京师之内,皆是危机四伏。
“入京之后诸事已有安排,最终如何做,还需视情形而定。”萧牧未细言太多,看着蓝青道:“半个时辰后便要继续赶路,到时我会让人放你离开。”
他要问的已经问罢了,至于更多的,也非是蓝青所能够知晓的了。
蓝青一愣之后,忽然又跪了下去:“属下的命本就是郎君给的,当年追随晋王殿下,亦是遵从郎君安排!如今既知郎君尚在人世,属下岂有独自离去的道理?蓝青哪儿也不去,只愿继续追随郎君左右!”
说着,将头重重叩在地上,声音哽咽却坚定:“郎君既在,蓝青不走!”
“我早已不再是时敬之了。”
“不,郎君就是郎君!”
“此行艰险——”
“属下不惧死!京师之地,属下再熟悉不过,多少能出一份力!属下这些年来无一日不是浑噩煎熬,如今终窥见一丝活着的用处,还请郎君成全!”
蓝青说着,微微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愈发坚决:“纵郎君不允,属下也会暗中跟随!若被当作刺客乱箭射杀,也算死得其所!”
萧牧听得笑了一声。
片刻后,道:“先吃饭吧。”
蓝青听得一喜,抬起头来道:“多谢郎君成全!”
他也顾不得饭菜早已冷掉,抓起那发硬的馕饼就往嘴里塞。
眼睛是红的,面上却傻乐着。
萧牧道:“非是让你吃这些,我让人送些热饭过来。”
“这就很好了!赶路不便,能省则省!”蓝青身份适应得极快,已开始精打细算起来。
他一边大口吃着饼,一边看向萧牧,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对了郎君,昨日您身边那位小娘子……是您什么人啊?”
他瞧着关系颇有些不寻常呢!
“……昨日你身为刺客,竟还有心思留意这些?”萧牧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蓝青“嘿”地笑了一声:“实在很是招眼嘛……”
“且吃你的饭吧。”萧牧转身就要离去:“你的事,稍后会有人前来安排。”
“……郎君还没回答属下呢!”
萧牧脚下微顿。
吉衡玉是他什么人?
蓝青单只是看着自家郎君的背影,都品出了一股子认真思索的气息来。
片刻后,才听那背影很认真地回答道:“暂时是恩人——”
蓝青眨巴了一下眼睛。
恩人?
暂时?
看着那离去的袍角和落下的厚重帐帘,蓝青不禁露出“我悟了”的神情。
“谈完了?”
不远处,见萧牧走了过来,衡玉随口问。
“嗯,谈完了。”
二人迎着朝阳走了一会儿,衡玉未有多问什么,行至无人处,却听他主动说道:“当年云朝之死,另有蹊跷,是被人暗中毒杀——”
衡玉听得一怔:“姜家公子?”
萧牧点头,继而将蓝青的猜测,及当年晏泯怂恿晋王起兵造反之事大致说与她听。
衡玉颇为震惊。
原来晏泯的这局棋,竟下得这么早……
“云朝之事究竟是不是他的手笔,还有待印证。”萧牧最后说道。
衡玉点头。
她明白,他有此不确定,非是护短,而是基于理智的谨慎分析。
“若不是晏泯的话……”她心底有一丝寒意隐现:“那是否便说明,另有一只大手隐藏在暗处,是你我尚不曾察觉的?”
杀姜家公子,将晋王造反之举推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单看此举,此人便绝非善类,且极有手段,身份必定非同寻常。
若此人当真存在,那么“它”当真只在晋王造反一事中出现过吗?
还是说,另有她和萧牧不曾意识到之处,也有着此人的参与?
衡玉控制不住地往下深想着。
萧牧道:“极有可能。”
衡玉有些不安:“那入京之后的局面,恐怕更加难测了……”
“或是好事。”萧牧道:“此时得知此种可能,总能多一份提防。况且新的发现,同时也是机会。”
衡玉轻叹了口气,片刻后,却是道:“我倒也希望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不然总觉得这一路查到姜正辅身上,多少有些过于水到渠成了。”
虽说阿翁之事,她也已暗查了许多年,萧牧追查时家之事亦耗费了诸多心思——但近日随着靠近京师,她心中总莫名有些不真实之感。
萧牧看她一眼:“我亦有此感,所以说,有此发现或是好事。”
衡玉思索着点头:“那便且走且看,时刻提防着吧。”
说着,抬头看向萧牧:“侯爷说要信息互通,当真也是毫无隐瞒——”
他方才极自然地就同她说起姜云朝、晋王之事,她恍惚间有种,二人之间好似并无秘密的感觉。
此时再一细思——好像的确如此,他们之间,好像当真没有秘密可言了。
“说了便要做到,怎么,莫非你待我尚有隐瞒不成?”萧牧往前走着,语气有些发难的意味。
衡玉作势认真思索:“这我倒要好好想想……”
萧牧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发问:“这也要细想,莫不是本侯的床睡起来不够舒服,睡了一整夜,酒还未能醒透?”
衡玉忽然一噎。
什么叫他的床睡起来舒服不舒服?
“……正要同侯爷道谢来着,昨夜占了侯爷的窝。”衡玉轻咳一声,道:“一夜无梦,睡得倒也颇香。”
“你要谢的可不止是占了本侯的窝。”萧牧重新提步往前走着,拿背影对她说道:“昨夜是我抱你回去的,且还由你在我膝上躺了半晌。”
“!”衡玉面色一窘——此人怎如今什么都说?
偏那人在前头颇认真地问:“这些不值得再道一句谢么?”
“甚是值得……”衡玉勉强笑道:“是该多谢侯爷。”
“怎声音有气无力的?”萧牧故作疑惑地问了句,旋即道:“随我一同去吃早食吧。”
衡玉还来不及应声,便听对方建议道:“多吃些——昨夜抱来,只觉上手颇轻,对敌时岂不吃亏?”
衡玉立时道:“……我力气可不小的,肉且结实着呢,浑身无一处虚肉。”
萧牧略略回头看向她:“是吗?”
见他看着自己,目光虽无半分扫视与凝视,然衡玉还是莫名生出不自在的心情来——莫非这便是做贼心虚,不清者自是不清吗?
她快走几步越过他:“的确也是饿了……”
萧牧提步跟上,眼尾溢出一丝笑意。
接下来的路程,称得上顺坦,途中并未出现值得一提的变故。
而这份平静之下,隐藏着的除了观望之外,只怕另有杀机在无声酝酿,于京师内静候。
这一日午后,衡玉等人暂歇在驿馆之内,未急着赶路——算一算路程,至多再有两日便可抵京。
临近傍晚之际,裴无双也与其母窦氏赶到了驿馆外。
裴无双这厢刚下马车,余光一扫前方自马车里走下来的一道少年身影,只觉被晃了眼睛。
那少年身形颀长清瘦,系一件靛蓝披风,墨发整洁束于头顶,面容生得俊逸至极,通身气质洁净无暇,似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让人一见便移不开眼睛。
裴无双看呆了去,她身边的女使也呆了呆。
窦氏见了本想嗔一句“成何体统”,然而待细瞧了两眼,也看得呆住了。
那少年显然身份不凡,不单衣着华贵,身边跟着的小厮与随从也透着几分不同寻常。
其中一名小厮来到驿馆门前,朝小吏亮出了一块令牌。
那两名小吏立时行礼,上前迎了迎,朝那少年行礼。
少年眉眼间平和谦逊,微一颔首,往驿馆内走去。
“永阳长公主府的令牌,那这位是……”少年一走,那两名小吏便低声交谈起来。
“看这年纪样貌气度,定就是那位韶言郎君无疑了!”
“所以,这是……寻吉家姑娘来了?”
裴无双隐约听得这两句,不禁惊得瞪大了双眼。
老天,这,这便是……阿衡的那位童养夫?!
阿衡艳福不浅!
不,何止不浅,简直是比东海还深!
不行,她要去找阿衡确认一二!
——她说的是确认婚期!
家有如此貌美童养婿,不赶紧娶回去说得过去?
裴无双莫名激动,带着女使快步跟了进去。
“什么?韶言郎君来了?!”
驿馆内,听得女使快跑着送回的消息,萧夫人惊得手中的蜜饯都掉了。
“是,婢子亲眼所见,那位郎君他……他生得极好看,貌美不似凡人!”女使如实禀道。
萧夫人“噌”地一下站起身,下意识地撸起衣袖:“走,随我前去会一会此人!”
另一边,衡玉正与萧牧于后堂中下棋,听得有人来此处寻自己,只当是裴无双跟上来了。
萧牧亦如此认为,便随口道:“请进来便是。”
传话的近随多看一眼自家将军,遂应了声“是”。
片刻后,一道少年悦耳含笑的声音传了进来:“阿衡,总算见到你了。”
正盯着棋盘的衡玉闻声一怔,意外地抬起头来。
萧牧也看过去。
“韶言,你怎来了?”衡玉站起身来,久别突然重逢,多少有些惊喜神态。
萧牧眉心一跳:“?”


第155章 此子果然不可小觑
“知你快到京师了,便来接你回家。”少年走来,望着衡玉,澄澈的眸中写满了欢喜笑意。
他眼中仿佛只衡玉一人,也多亏了坐着的那尊大佛足够打眼,叫少年下一刻便客气而好奇地询问道:“阿衡,不知这位郎君是……”
衡玉便笑着道:“这位便是定北侯萧节使了。”
韶言眼中有意外之色,忙抬手施礼:“原是萧将军,是在下眼拙了。”
他从前只听阿衡在信中提起过这位萧将军,也听闻过这位萧将军年轻有为,但却未曾想到过竟是年轻到这般地步!
他方才,当真以为是哪家的郎君在此,是阿衡新交的好友……
萧牧坐在那里微一颔首,无甚表情地道:“你我初见,不知身份亦是正常。”
下一刻便见少年露出粲然笑意,再施一礼:“在下乃永阳长公主府韶言,耳闻萧节使威名已久,甚感钦佩。此番阿衡前去北地,又承蒙萧节使照料,实在感激不尽。”
萧牧面上愈发没有表情:“……理应如此,无需言谢。”
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站在一旁的衡玉。
就这么由着旁人替她道谢吗?
“在下冒昧前来,多有失礼之处。”韶言的视线落在了棋盘之上,语气有几分歉然:“不知是否打搅到了萧节使对弈雅兴——”
“无妨。”衡玉也看了眼棋盘,扬眉笑道:“反正这局棋,我也赢定了。”
说着,便对萧牧道:“我便先告辞了,晚些再来寻侯爷下棋吧。”
她既有友人前来,再呆在此处,才是真的搅扰了。
“……”萧牧没说话,默默转了转头,并不看她,淡淡“嗯”了一声。
衡玉行了一礼,同韶言笑着道了句“走吧”,韶言点头,二人便离开了此处。
“阿衡,北地是不是尤为艰苦,你看起来清减了许多……我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果子带来……”
少年温和悦耳的说话声隐隐飘进萧牧耳中,随着那声音渐远,萧侯爷抬手将手中的一枚棋子丢回了棋碗内。
而后,微皱着眉看着那棋盘,不屑地轻“嘁”了一声,道:“……怎就赢定了,大放厥词。”
一旁的近随十一悄悄看了眼盯着棋盘瞧的自家侯爷。
叫您看不顺眼的想来不该是这盘棋,亦或是吉画师的‘大放厥词’吧?
“人呢人呢?”
印海快步走了进来,视线在堂中张望了一番:“走了?”
十一朝他偷偷点头。
印海拍了下额头,大失所望。
听闻正头娘子寻上门来,他坐都顾不得打了,紧赶慢赶,竟还是错失这等精彩的场面了!
哦,也还是留了些余烬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