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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她不能说蒙家人有错。
但她认为,既非同一路人,实在也不宜勉强。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衡玉的视线很快落在了温大娘子和齐晴的身上。
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室内感慨声庆幸声不断,时而有笑声响起。
这阵阵笑声对这座沉寂了整整二十年的小院而言,显得尤为弥足可贵。
又像是一缕来迟却炽烈的曙光,驱散了覆蒙在上方已久的阴霾,将藏在角角落落的沉郁之色都一并带走了。
厄运与好运的来临,总都是这样让人毫无准备的——前者如二十年前,后者如今日。
室内,衡玉适时告辞道:“今夜实在晚了,便不打搅温大娘子歇息了。”
言毕,她笑着看向了齐晴,眼底似含着一丝询问。
“我……我也该回去了。”齐晴仍有些紧张地道。
单氏一愣后,笑着问:“傻孩子,这便是你的家,你还要回哪里去?”
齐晴小声道:“我……院子里还有衣裳未晾完。”
四下一静后,忍俊不禁的笑声此起彼伏。
“咱们鸢姐儿是个勤俭持家的!”蒙父尽量不提那些苦楚的说法,笑着道:“想必往后学起打理生意来也是一把好手!”
听得“打理生意”四字,衡玉心中有些思索。
从蒙大娘子总管着账目,再到蒙父当下的态度——
蒙家的兼祧之举,似乎并未掺有那些常见的诸多算计……
所以,是单单只为了给已故兄长延续香火,给大娘子一个支撑吗?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
衡玉下意识地看向刚相认的母女二人。
温大娘子此时满眼笑意,握着齐晴的手不肯松开,语气温柔耐心:“……那阿娘叫人过去给你晾衣裳可好?”
孩子看重的并不见得是那几件旧衣,而是尚未能适应身份的变化,这些旧衣便是旧日与新日之间的一座桥。
过桥时总是需要小心谨慎慢慢走的。
齐晴似犹豫了一瞬,却到底在温大娘子温暖理解的眼神之下,轻轻点了头。
单氏便笑起来:“好好好,必给鸢姐儿一件不少地晾干了收回来!”
齐晴听得这哄孩子般的话语,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而后小声道:“我想送一送吉画师。”
温大娘子含笑点头:“理当如此的。”
齐晴送着衡玉步出前堂,缓步来到了院中那株梅树下说话。
夜风似带着叫人从梦中醒来的冷意,在衡玉面前,齐晴再没有掩饰眼底的忐忑:“吉姑娘……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们……会不会认错了?”
她还是觉得极不真实。
衡玉笑着道:“温大娘子周全谨慎,心心念念找了二十年的女儿,我想她是不可能认错的。”
齐晴轻轻绞着手指,声音很低:“我当真没想过,我并非是姓齐……”
方才她才知,原来她竟是叫蒙佳鸢吗。
“那娘子可想留下吗?若是还需再想想,我可以去同温大娘子商量,她必也会理解的。”衡玉主动说道。
纵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时隔多年的认亲二字,从来也不是只看重一方的意愿。
想留下吗?
齐晴转瞬间想了许多。
此事来得突然,方才她面对蒙家众人,所见皆是一双双充满亏欠愧疚的眼睛……
可她有什么好去怨怪的呢?
当初,她并非是被抛弃,而是不慎走失。
蒙家找了她这么多年不曾放弃,方才在温大娘子室内,几乎处处可见锥心的思女之情……
反而是她,这些年来因对幼时经历毫无印象,对一切一无所知,于是从未体会过此中苦楚煎熬,甚至此时在得知真相之际,也无法去怨恨记忆中对她疼爱有加的“养父母”。
因着这般心境,她反而对饱受多年伤害的温大娘子有些难言的愧疚。
今夜,她找回了家人,却也同时失去了家人。
她想,她确实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面对这一切——
齐晴微微转头看向亮着灯火的内室。
她需要的是时间,而温大娘子需要她。
血亲之间是有感应与羁绊的——
此时,内室传来一阵妇人压抑着的咳声。
“吉姑娘,我想留下来。”齐晴声音很轻,却少了起初的犹豫不决。
衡玉便露出笑意:“好,那我改日再来看蒙娘子。”
既是决定留下了,那便不再是齐晴了。
蒙佳鸢眼中闪着些泪光朝少女屈膝行礼:“多谢吉姑娘。”
室内,眯着眼睛透过窗缝见得自家姑娘折返的身影,婆子转过头,压低声音喜色道:“……大娘子,姑娘果然回来了!”
温大娘子闻言立即半靠在榻中,拿帕子掩口又咳了起来,神态愈发虚弱无力了几分。
见衡玉说完了话,萧牧便出了前堂。
二房一家,将萧牧和衡玉送到了大门外。
路上,吉吉看着身侧少年有些破皮发青的额头,有些想笑。
觉得好笑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替他开心了。
确切来说,是替整个蒙家和佳鸢娘子感到开心。
纵然她和这傻子没有缘分,心底是有那么一丝的不甘,但她对蒙家人,是绝没有什么敌意的——想她吉吉,得姑娘教导多年,那可是极明事理的!
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般,蒙大柱转过头看向她,朝她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傻子……
吉吉木着脸错开视线。
大柱并无失落之色,反倒满是神采的眼睛里像是有了什么决定。
大柱并未有跟着自家将军一同回去,萧将军也下了军令的,叫他务必在家中多呆几日安排诸事。
目送着自家将军离去后,大柱随着爹娘转身往院中走去,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爹,咱们明早就让人给平叔传话吧,得快些将阿姐回来的好消息告诉平叔!”
前不久,平叔带着吉画师给的几幅画像离开了营洲寻人去了。
这些年来,拼力想将阿姐找回的心情,平叔不比他们少一分。
蒙父笑着点头:“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见你平叔笑过呢,这回说不准可以开开眼界了!”
“东家,我另外想插句话……”跟在一旁的老仆财叔正色开了口,额头上有着和少东家殊途同归的青紫痕迹。
“哦?”
“侯爷方才在大娘子堂中坐过的那把椅子,用过的茶盏……您看咱们是不是要供起来?”财叔郑重以待——菩萨碰过的东西,那可是沾了佛光的!必然能够镇家宅、福泽后代的!
“……?”蒙父脚下一顿,匪夷所思地看着老仆。
还有这种操作?
而后,他回头望向身后,静默不语。
“东家?”财叔唤道。
蒙父指向身后的甬道——
“大柱。”
“爹,您说。”
“带人将侯爷走过的地砖,给我一块块儿小心地换下来……”
蒙大柱:“??”
虽然但是……倒也不必做到如此极致吧?
财叔则一脸激动认同——哎对对,就是这个思路!
萧牧对自己踩过的地砖的归宿不得而知,他骑马行在衡玉的马车旁,一路未停地回到了定北侯府。
侯府大门外,衡玉下了马车,只见萧牧仍旧身形笔挺地坐在马背上。
见她看过来,他开口道:“进去吧。”
“侯爷不回府吗?”
“我回军营——”
衡玉后知后觉——所以,他竟是特意送她回来的吗?
见马上之人握起了缰绳要调转马头,她忽然道:“今夜实在晚了,侯爷待回到军营,怕是天都要亮了。”
说来她本也不是过问他人闲事之人,可他的“伤”……
萧牧闻言动作一顿,却只是道:“无妨。”
虽非什么大事,但他做了决定的事一贯便要依照计划进行,不喜被人打乱。
对上他疏冷的眉眼,衡玉便不抱希望能劝得住此人了,怀揣着既开了口就再敷衍一句的心态道:“本想着侯爷与其连夜赶回去,倒不如回府歇上两个时辰,待明日一早再动身回营。”
既然他坚持,那便随他吧——
衡玉正要福身回去时,马上之人道:“也好。”
旋即,那人便翻身下了马。
衡玉:……她不理解。
明明方才并无丝毫可以被劝动的迹象——
自己都有些不太清楚自己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下了马的萧牧本人从容道:“走吧。”
衡玉也只好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跨过侯府朱漆门槛,走进府院内。
想到温大娘子寻回爱女之事,袖中还揣着那张画像的衡玉浑身放松了下来,此际望着夜幕,便感叹道:“今夜的星星格外地亮。”
萧牧下意识地随她一同望向夜空。
有吗?
只要是晴夜便会有星星,看不出什么区分。
收回视线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眸之上——
星星……的确很亮。
且“星星”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少女转过了头看向他,忽然就问道:“侯爷,你说人死之后,当真会变成星星吗?”
这种拿来哄骗三岁孩童的问题让萧侯爷不假思索:“自然是不——”
亮晶晶的“星星”还在盯着他……
一顿之后,萧侯爷尽量目视前方,道:“自然是不一定的。”
衡玉:……想来这便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了吧。
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不失为有一丝说废话的嫌疑,萧侯爷难得主动延续了话题:“吉画师相信此等说法?”
衡玉点头:“信。”
她看着那些隐隐闪烁着的星星,道:“我阿翁曾说过,人之生死,正如星辰升落,人所谓死去,便是将自身归还于大地。或许百年之后,我们变为一捧尘埃,千年之后,长成一棵大树、一粒随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若再久些,千年万年,万物变幻互生之下,谁又能说你我当真不会融为星辰大海呢?”
本以为是三岁孩童稚言话题的萧牧,此时顺着她的话再次看向那片星辰,道:“生死之超脱,或为走出世间岁月——晴寒先生实乃大智大悟者。”
“所以,分别过后,总归都还会再相遇的吧。”女孩子的声音很轻,在静谧夜色下透出几分难以捕捉的悠远。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牧未再接话,而是问:“为何突然说这些?”
“随口一说。”衡玉自神思中抽离,朝他笑了笑。
她似乎向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萧牧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夜间阴气重,不宜妄谈生死,勿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他本不是信这些之人,但却莫名想叫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去忌讳一些。
听着这句仿佛隔壁老爷爷对无知孩童的叮嘱,衡玉也顺势认真拍马屁道:“有您这尊大佛在呢,自是什么阴气邪祟也不敢近身的。”
这话落在萧牧耳中无疑是调侃,他却也接过话来:“本候并非时时在你左右。”
“言之有理,既如此我便须尽量多黏着侯爷些了,如此才好多沾些佛光以备不时之需啊。”
面对如斯厚颜,曾接连落败她手的萧侯爷也难得被激出一丝好胜之心,当下目不斜视,未有示弱地道:“本候一贯欣赏言出必行之人,吉画师大可一试——”
衡玉嘴角笑意微凝。
试什么?
黏着他吗?
她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虽未在笑,俊朗的面孔上却隐隐有两分占了上风的愉悦得意之感。
衡玉眨了眨眼,一愣之后,不禁莞尔。
原来威风凛凛、疏冷清贵的萧侯还有如这般可爱的时候啊。
她遂点头应了一声:“甚巧甚巧,我最擅长的正是言出必行了。”
说着,便言出必行地紧跟着上前两步,又离他近了一些。
萧牧却忽地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臂将身后的她虚拦住:“当心——”
衡玉顿时戒备,加之听到身侧草木间确有窸窣响动,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披风。
说时迟那时快——
第063章 此子断不可留
一道影子从草丛里扑了出来,稳稳落在了他们面前的小径上……
衡玉从萧牧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看过去。
一只白猫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走了。
“侯……爷?”衡玉狐疑地看着身前之人。
他怕不是故意吓她?
萧牧解释道:“听到动静,习惯如此了。”
衡玉半信半疑。
他抬脚走了一步,又顿足微微回头,垂眸看向她的爪子。
衡玉这才连忙松开他的披风。
萧侯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漫天星星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
片刻后,他听到身后的小姑娘重新跟了上来。
“侯爷发现没有,方才那只猫儿,和之前那晚吓到咱们的好像是同一只。”小姑娘同他说道。
之前?
是说她刚来府里没几日,被刺客吓得脸色发白,他得了母亲使唤送她回去的那次吗?
不过……“咱们”?
萧牧压平了又不受控制想要翘起的嘴角,纠正道:“是你一人被吓到。”
衡玉:……何苦非要如此严谨呢?
而后,只听他拿吩咐的语气讲道:“府里近来乱跑的猫太多了些。”
身后一名近随应声道:“将军放心,属下两日内必办妥此事。”
那近随一身黑衣,不说话时毫无存在感,一旦开口语气里便仿佛暗藏杀机——
衡玉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些猫儿要如此处置?”
近随面无表情地答道:“和往年一样引到一处偏院,集中喂上一个冬日。”
这个差事,他已做了三年。
每年都会有新猫进府,于是他的任务越来越重——他说得不是喂食,而是铲屎!
想到无数个被布条勒住鼻孔的日子,冷峻的近随面上也不禁有些想要破防的痕迹。
毕竟……猫屎真的太臭了啊!
对此毫无同情心可言的衡玉听得安心下来。
再看向走在前面的那道背影,不禁便觉得萧侯爷身上披着的并非星光,而切切实实是谓佛光普照了。
跟在后面的吉吉狠狠地挤了挤眼睛。
是她眼花了吗?
为何竟从这双背影里看出了极为相配之感?
这可万万不行!
毕竟她站得可是韶言郎君来着:《青梅竹马命定姻缘:娇俏天才画师和她的美貌贞洁童养夫》——谁看了不说一句给我原地成亲!
吉吉甩了甩头,试图将自己那不坚定的念头驱逐。
然而目光触及到那双并肩而行的背影,却又忍不住动摇起来——不触及原则的前提下,她就短暂地迷恋一下下,应该……也不算对不起韶言郎君吧?
吉吉内心的挣扎无人得知。
此一夜星辰稠密,翌日朝阳升起时,明亮曙光洒满了整座营洲城。
蒙家人此时正在饭桌上大眼瞪小眼。
大柱很茫然——我阿姐呢?
大柱爹也很茫然——我侄女呢?
为了鸢姐儿回家之后的第一顿早食,大家几乎是一整夜没怎么合眼的,天不亮就开始准备了,可这孩子人呢?
“去包子铺上工去了……”单氏解释道:“说是天刚亮就走了,担心去得晚了赶不及包包子。”
蒙父愕然一瞬:“大嫂同意了?”
“同意。”单氏道:“还说鸢姐儿做事有始有终是对的——鸢姐儿说了,那包子铺里的掌柜娘子待她有恩,她要做到铺子里招到新伙计才行的。”
蒙父沉默了好一会儿,也点了头:“行吧。”
“爹,阿姐不在家,炮竹还点吗?”大柱问。
“当然要点!你亲自点!”蒙父立即起身:“走,点炮竹去!”
很快,蒙家大门外便响起了热闹的炮竹声。
街坊邻居们听到动静被吸引了过来。
“这是有甚么喜事啊……”
“可是大柱的亲事有着落了?”
蒙父大手一挥,昂首挺胸:“他那点芝麻大小的事算什么!是我家鸢姐儿找回来了!”
侄女回家这等大喜事当前,至于臭小子娶不娶媳妇?——谁有工夫理会!
蒙家这边喜气洋洋,温大娘子找回女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苗记包子铺里,苗娘子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吃惊之余,便是替齐娘子——蒙娘子感到高兴庆幸了。
听到对方坚持要做到她招到新伙计为止,苗娘子只好赶忙张罗起了雇人之事。
前后不过四五日,便也如愿雇到了新人。
看着那位干活勤快麻利,且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伙计忙里忙外,柳荀忽然觉得今日的包子有些变味了。
“客官,一共十二文钱!”
伙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无端显得更俊了几分。
这俊无疑有些刺眼……
柳荀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串铜板。
伙计伸手去接,却听面前白面书生模样的人低声问他:“小哥有无婚配?”
伙计一愣之后,赧然道:“家里兄弟多,还没轮到我呢……”
柳荀无声倒吸一口冷气,脑子里赫然只一个念头——此子断不可留!
是以,柳先生移步对面茶楼,暗中观察之余,开始了他的筹谋。
再说另一边,短短四五日间,蒙家上上下下的变化是肉眼可见且由内至外的。
宅子分明还是那座宅子,却有了焕然一新之感。
温大娘子今日下了床在院中走动,佳鸢换了新裁的袄裙从房里出来,头上的发髻梳得精致,她有些不甚自在地扶了扶珠钗。
单氏一阵海夸,温大娘子身边的婆子丫头也跟着夸赞惊叹起来。
四下叽叽喳喳一片,佳鸢脸都微红,却也露出了笑意。
坐在竹椅上晒太阳歇息的温大娘子笑得眼角纹路又多了两条,气色却是愈发好了。
“大娘子,吉画师到了。”
佳鸢眼睛亮起。
温大娘子忙笑着道:“快请!”
单氏也赶紧张罗着让人去泡茶。
衡玉很快带着吉吉到了。
“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本就是恩人登门,如此真真是愈发叫我们无地自容了!”单氏亲手接过吉吉手里提着的锦盒,笑着叹息着,趁机轻轻拍了拍小姑娘肉乎乎的手。
“贵宅今有寻回千金这等大喜之事,登门又怎能没有贺礼呢。”衡玉笑着看向温大娘子:“这喜气一冲,温大娘子的病果然是药到病除了。”
温大娘子笑起来:“谁叫我福气好,竟遇得了吉画师这般贵人,这病又岂有不好的道理?”
今日是个无风的好天儿,众人便干脆围着院中石桌坐下说起了话。
暖烘烘的日光晒得人都慵懒放松起来,小黄狗趴在众人脚边打瞌睡,谈到兴起处,话题也愈发随意。
“如今瞧着,鸢姐儿的眉眼虽像大嫂多些,神态却是更像大哥的!”单氏笑着说道。
刚替衡玉续了盏茶的佳鸢下意识地看向温大娘子。
是说她的亲生父亲吗?
近几日,她已知她这位阿爹是在她走失那年去世的,除此之外,对其生前之事,她还是一无所知的。
她的亲生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应当没有人会不好奇这个问题。
她虽未开口,温大娘子却似察觉到了她的好奇,含笑问道:“可想听一听我和你阿爹的旧事吗?”
佳鸢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阿娘的病刚有起色,她怕触及到阿娘的伤心事……
“鸢姐儿可务必要听一听才行的!你阿爹和你阿娘之间的故事,那可是曾被营洲城里的说书先生写成过戏本子的!”单氏在旁“怂恿”道。
佳鸢愈发好奇了,且婶婶这种态度,显然是可以说的。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064章 温大娘子的旧事
“都是些陈年旧事,要让吉画师跟着见笑了……”温大娘子笑着,眼神渐渐有些悠远。
吉吉已将剥好的一把松仁儿递给了自家姑娘。
衡玉也的确没有辜负这把松仁,听得尤为认真入神。
蔚蓝天边堆着的雪白云块,蓬松松软绵绵,似一只玉兔正欢快地跃起。
白云下,一只在漫长年岁中褪了色的纸鸢颜色渐渐变得新亮,随风高高升起——
地上拽着风筝线的男孩子七八岁的模样,边跑边回头看向身后的鹅黄色身影:“乐槐……快!”
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笑着应着,提着裙子追上去,却不慎脚下一绊,扑倒在了地上。
“乐槐!”
男孩子立即松开了手中纸鸢,回身朝女孩子跑了过去,将人扶起。
二人坐在草地上,女孩子沾了满头草屑,他伸手替她拨去,却不甚灵巧地将女孩子头顶的小丫髻拨成了鸡窝一般,二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各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咱们的风筝呢!”女孩子回过神连忙问。
男孩转头,一指不远处的梅林:“肯定是落在林子里了!”
二人遂起身,朝着梅林跑去。
春去冬来,梅花谢了又开,那双背影也渐渐由孩童模样长成了少年。
青梅竹马相伴多年,那份情愫便连满林梅花都看得分明——
于是,少女及笄前一年,两家长辈便商议着是否该将亲事早些定下。
然而比冰人更早登门的是,是一纸突如其来的征兵令。
蒙家只二子,每户至少需一名壮丁充兵役,少年身为长子,正值少年意气时又有报效扬名之心,如何选择没有悬念。
离家前夕,二人于梅林前分别,少女将放着平安符的香囊递给了他。
“你绣的?”少年讶然。
“自然!”少女仰着脸,却又有些底气不足地问:“……怎么,绣得不好吗?”
少年认真打量,点头道:“好,除了配色和针脚之外,其余都很好。”
除了配色和针脚……?
除了这两样……还其余个鬼啊!
“蒙洛,你找打啊!”
少女反应过来,抬手就打。
“欸!你还真打!疼疼疼……你别揪我耳朵啊!”
二人并没有明言立下什么“待我归来时便娶你为妻”的约定——
她会等。
他知她会等。
等待总是漫长的,而这漫长的尽头,不见得便是称心如意的结局。
战场之上总需要有人流血,牺牲仿佛才是常态。
她等来的是心上人战死的消息,且是死不见尸的那一种。
她未曾掉过一滴泪,起初是执拗着不肯相信,直到蒙家替他立了衣冠冢——当日,她推开房门而出,身穿嫁衣捧着他的牌位,闯入了他的葬仪。
葬仪之上,四下哗然。
温家得知此事紧忙赶了过来,只说家女胡闹,要将人带回。
蒙家二老含着泪,也当众决然道,蒙家绝不可能认下这门亲事。
不是不想认,而是不能认。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才行。
女孩子被家中族人强行带回了家中,一关便是数月,日渐消瘦不堪,其母不忍,以死相逼下,才勉强唤回了女孩子一丝求生之念。
自此一晃又是数年,方圆百里无人不知,城南有个年过双十迟迟不愿议亲、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的温乐槐。
蒙家二老双双过世那年,营洲城里一连三日大雪,昏暮之际,一道消瘦残破,胡须杂乱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灵堂之上,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