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不怎么熟识,后来温梨笙使唤他们使唤得极其顺手。
温梨笙站在院中,冬日里凌冽的寒风刮过,天色渐渐暗下来。
“小姐,还是穿上吧。”鱼桂第三次劝道:“披着也行,夜晚会降温。”
温梨笙感觉越来越冷了,手脚都几乎冻硬,于是这次没再拒绝,一边将氅衣披上,一边道:“要不我去屋中坐会儿?”
鱼桂大约是觉得不合适的,但是在温梨笙这里,从来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她若是真顾虑那么多规矩,也不会在沂关郡里闹出那么多事。
“若是小姐觉得冷,就进去坐吧。”鱼桂说:“奴婢在门口守着。”
温梨笙点头,也不客气的直接推门走近了偏房,这地方她少说也住了将近半个月,一点没有见外的样子,进屋之后熟络的找个凳子坐了下来,等着钟响。
浑厚的钟声远远传来,孙宅的晚宴开始,温梨笙也有些饿,只盼着孙鳞快点来,她问完赶紧回去吃饭。
宅中的下人都在忙着前院的事,这院中无人来点灯,天色渐暗之后周围的景色逐渐被黑暗笼罩,她视线变得模糊,逐渐看不清楚,这才推开窗子冲外喊道:“鱼桂,过来点灯!”
声音刚落,门一下就被人轻轻推开,有个模糊的人影似乎站在门边。
“鱼桂?”温梨笙没想到孙鳞来得悄无声息,又叫了一声。
鱼桂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摸黑凑到窗子下边,小声问:“怎么了小姐?”
“把火折子给我,我去点灯。”
鱼桂掏出火折子给她,温梨笙接过来低声抱怨:“不是说了有人进来就告诉我吗?这人都把门推开了你也不吱声。”
鱼桂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小姐,我……”
温梨笙啧了一声:“你把院子里的灯点上,然后在门口守好,我一叫你立马进来就行。”
鱼桂应一声,又拿出个火折子去点灯。
温梨笙拿着火折子吹着,依稀记得窗边有一盏挂在墙壁上的灯,她转头摸索着,将壁灯点上。
这盏灯不算亮,外面拢着一层黄色的罩,光线看起来十分柔和,照明的范围很小,她点亮之后转头道:“孙公子,你既来了就别不吱声啊,想吓唬我?”
门边的人听后动了,往里走了两步,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别关门。”温梨笙出声喊道。
门边的人不应,抬步往她走来,锦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脚步声。
温梨笙看见那个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便问道:“你哑巴了?”
“你在等他?”一个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中响起来。
温梨笙听后眼睛瞬间睁大,紧接着就看见那人走到了光照范围之内,暖黄的光拢在墨黑的大氅上,将金丝勾的流云图案裹上流动的光芒,柔软的狐裘在光下发出光滑的色泽。
谢潇南那双漂亮的眼眸半敛,嘴角沉着,精致的脸上摆着不高兴。
然后他说:“你说的那个孙公子,他暂时来不了。”
温梨笙哪会想到来这里的人是谢潇南,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是世子来这里了?”
谢潇南仍往前走着,直到与她的距离仅有半臂之远才停下:“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温梨笙本想再点两盏灯,但眼下谢潇南站在面前,她也没有点灯的心思了,将火折子收起来笑道:“方才在院中瞧见世子了,周围聚了好多人,我挤不进去呢。”
“我看你也没想挤,不是忙着来找孙公子了吗?”谢潇南轻哼一声。
温梨笙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的不爽,长长的叹一口气,佯装失落:“世子根本不明白我心中之苦?”
“你心中之苦?”谢潇南还真的很疑惑:“什么苦?”
温梨笙捂着心口,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相思之苦啊。”
谢潇南神色一怔,那染在眼角眉梢的不高兴一瞬间消散殆尽,他盯着温梨笙,仿佛想从她的表情里辨认这句话是真是假。
温梨笙继续道:“我已经有足足五十四日没见到世子了,想得做梦都能梦见,日日盼着能从温府里出来,就算不能够与世子说话,哪怕远远看上一眼我也知足了。”
谢潇南问道:“这就是你看到我之后不仅没有找我,反而先来找那个孙公子的原因?”
温梨笙又开始嬉皮笑脸了,她伸手钻进了谢潇南的大氅里,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冰凉的手指瞬间摸到温暖的热源,他的手干燥温暖,掌心柔软:“我只是有点小事找他。”
“什么事?是问他年岁几何,还是他表叔在京中任什么职位?”
“啊?这你都知道?”温梨笙惊讶地瞪眼,继而疑惑的皱眉:“为什么呢?是席路告诉你的吗?这人难不成不是保护我的?而是世子故意安排在我身边的内应?”
谢潇南的手指一收紧,将她冰凉的手掌整个握在掌中:“你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温梨笙眉眼一弯,又笑起来:“我说笑哒,我问孙鳞那些问题,只不过是听哪些人都这么说,所以才好奇的。”
“那些人说了什么?”
“无非是说孙鳞的表叔在京中是武将,品阶不低,还有……”温梨笙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谢潇南看着她,而后帮她补齐了剩下的话:“还有就是孙鳞日后极有可能被他表叔提拔,入朝为官,若嫁他为正妻,日后极有可能定居奚京,成为官夫人,对吗?”
“差不多是这么说的。”温梨笙道,外面人确实都这么传。
谢潇南微微俯身,凑近了她的眼睛问:“那他们没说,若是嫁给我,攀上谢家,便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
温梨笙见他突然靠近,头下意识往后仰了些许,咽了咽口水,老实回答:“说了。”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孙鳞呢?”谢潇南又向前些许。
太近了。
温梨笙的心跳猛地加速起来,一下下用力的撞击着心口,让她瞬间感觉口干舌燥,头脑发热。
这样的距离,温梨笙又闻见他身上那股甜香,左脚没撑住后撤了半步,在他的盯视下,磕磕巴巴道:“我……我找他又不是为了这事。”
“那是为什么事?”
“就是一些小事。”温梨笙知道这些东西不能说,为防止谢潇南一再追问,她转移话题道:“世子的伤好了吗?那日我醒了之后本想去找你的,但得知你已经回城了,回去之后我爹又不允许我出府,所以这好些日子我都在府中惦念着你的伤势。”
谢潇南眸光微动,良久之后才低声问:“你真的担心我,为何一声问候都没有?”
“我派了人去谢府打探消息的,但是守卫太森严了,我的那些小弟不敢靠近,怕挨揍。”温梨笙无奈的表示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
谢潇南朝她走了一步:“我也是。”
“什么?”温梨笙险些与他撞上,后退一步。
“心中苦闷。”谢潇南说。
“苦闷?为什么?因为受的伤还没好吗?还是有什么事为难?”
“跟你一样。”谢潇南看着她说:“相思之苦。”
温梨笙的心尖好似被一把小锤轻轻敲了一下,那四个字传进耳朵里,她的脸上浮现茫然。
谢潇南见她好像不明白,便说:“我在谢府养伤的时候,时常会想你在何处,在做什么?有没有吃饭,是不是又惹事了,后来得知你在温府不得出,又在想你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觉得烦闷无趣。”
温梨笙很快明白,谢潇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自己在谢府时,用了很多的时间来思考她在做什么,但这些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因为她在温府,他在谢府。
时常思念却不得见,这便是相思之苦。
温梨笙心中震惊不已,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潇南,耳朵却飞快的红了,给她白净的脸染上一层绯色,说出的话不自觉就变得小声:“世子也会挂念我吗?”
“经常。”谢潇南说。
“为什么呢?”温梨笙问。
谢潇南思考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道:“或许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虽然温梨笙已经隐约察觉,但谢潇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像烧起来一样,被他攥在掌中的那只冰凉的手竟冒出了汗。
谢潇南说的喜欢,是她理解的那个喜欢吗?
他是说笑吗?
可是他的表情好认真,一点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温梨笙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超出常规的快,快到她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仿佛破土而出,从起初的小嫩芽迅速拔高成长,长出的枝芽儿布满了她一整颗心,将所有空隙都填得满满的。
速度过快的心跳好像把她脑子撞迷糊了,只感觉到浓烈的欢喜,却不知如何回应。
“什么时候?”她问。
“在来沂关郡之前,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谢潇南语速不徐不缓道:“你狡猾又愚笨,喜欢骗人,几乎满口谎言,跟你说话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你欺骗。胆小却又蛮横,当着我的面乖巧胆怯,背着我的时候却不留余力的编排我,没见你在沂关郡里怕过谁,欺负起人来也相当理直气壮。”
温梨笙听了,手下意识往外抽,想与他拉开点距离为自己辩驳一下。
却不想谢潇南不松手,反而将她往前拽了拽,声音低了些许,显出几分温柔来:“但是你有时候像一只蝴蝶,不受约束的翅膀不断扇动着在我身边围绕,有时候又像一直小狐狸,灵动活泼,不管什么时候看你,你总是一副笑着的样子,好像没人能剥夺你的快乐。”
一个总是浑身充满着快乐的人,在任何地方都像是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温梨笙就是这样的人。
人生在世,不管什么年龄,什么身份,总有烦恼,但温梨笙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抛却自己的烦心事。
谢潇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只是慢慢的自己想起她的次数逐渐增多,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间也逐渐变长,到后来开始挂念,开始寻找,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扬起笑脸对他喊一声世子,谢潇南就觉得心情舒畅。
有一日他再回想起当日在峡谷上的初见,喧嚣的风卷起温梨笙雪白的长裙,发上的蝴蝶金簪折射着阳光闪进他的眼眸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猛烈地撩动他的心弦,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心动多时。
他就是喜欢上这样一个狡猾的小骗子,不管是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弯成月牙,还是生气的时候双手叉腰横眉瞪眼,都让他觉得十分可爱。
他不曾心动的时候,对于和温梨笙的第一次的相遇他只觉得烦躁,但是当他心动之后再想起那一日,只觉得连她头上戴的那只蝴蝶簪都是美丽的。
谢潇南的眸光炽热而直白,温梨笙露了怯,低下头将视线落在他大氅上垂下来的流苏上。
“所以,放弃那个孙鳞……”谢潇南凑近她,声音低缓轻柔,仿佛带着哄骗的意味:“来攀我这根谢家的高枝,好不好?”
温梨笙脑袋都成一团浆糊了,脸颊热得仿佛能烙烧饼,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潇南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回应,就低下脖子,歪头去看她的脸,用低低的声音催促她:“嗯?”
温热的呼吸搭在耳廓,温梨笙抬眼看他:“那世子会把我带回奚京吗?”
谢潇南唇线轻弯,漂亮的眼睛里染上笑意:“那是自然。”
“世子可要说话算话。”
“你以为谁都是你啊?”谢潇南点了下她的鼻尖:“喜欢出尔反尔的小笨蛋。”
温梨笙梗着脖子道:“我也没有经常出尔反尔吧。”
谢潇南轻笑一下,而后手指滑过她的脖子,顺着一条红线勾出了一个铜板,他问:“你戴着这东西做什么?”
“这是哈月克族的幸运铜币。”
“我知道。”谢潇南说:“这个是他们族长亲手赠与我的,说上面有一个月亮,是哈月克族现存的独一无二的一枚铜币。”
“所以那日我说月亮朝上就走左边的时候,你已经知道这个铜币是你之前掉落的那个了?”温梨笙惊讶不已,她真的不知道这枚铜币是特殊的。
温梨笙觉得很奇妙。谢潇南好像比她先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
从她看不见谢潇南就忍不住想念,见到了之后又忍不住靠近,靠近之后又忍不住贴上去想闻一闻他身上的甜香。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太喜欢谢潇南身上的香味,现在想想,其实并不是,那只是一种发自内心想要靠近的欲望而已。
她捡了掉落的铜币将它藏起来,出门时带在身上,回家后压在枕底,甚至在看不见他的两个月里,把铜币穿了线戴在脖子上,也并不是单纯的喜欢哈月克族代表着美好祈愿的铜币,而是因为这东西是谢潇南身上掉下来的。
“所以你那日亲我的耳朵,是知道我心悦你了是吗?”温梨笙问。
谢潇南将她脖子上挂的铜币取了下来,然后将手伸进那一圈狐裘领中,勾出脖子上的线,带出一块紫色的玉。
“嗯。”他应了一声,把玉取下套在温梨笙的脖子上:“这是我自出生起就带在身边的护身玉,如今赠与你。”
温梨笙震惊不已:“这我不能……”
话还没说完,谢潇南就突然低头吻住她的唇,像是等待这一刻等了许久。
他的动作既温柔又有些急躁,同时把她的手往前一拉,手臂圈住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带进怀中。
鼻子里蹿进谢潇南身上的味道,那看起来就无比奢贵的墨色狐裘扫在她的脖子上,带着冬日里特有的凉意和柔软,唇上是谢潇南称得上掠夺的亲吻。
他先是轻轻咬一下她的唇,而后在她惊诧到没反应过来之际,那柔软的东西就触碰到她的牙齿,探进嘴里缠住她的舌尖。
温梨笙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有几分沉重,落在心尖上,把她搅得方寸大乱。空中的气息变得黏黏糊糊起来,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把她包裹住,把心脏揉得滚烫。
很快她招架不住,开始往后退让,但退了两步谢潇南就跟了两步,两人的距离没有半分拉开,直到她后背抵着墙,完全没有退路,便只能仰着头闭着眼,整个人沉溺在这陌生的情愫里。
直到她发出难耐的嘤咛,哼唧两声之后,谢潇南才放开她,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弯下脊梁垂低头,把脸搁在她的颈窝处,粗重的呼吸一下下打在脖子上,如燎原之火,烧得温梨笙久久平静不下来。
良久之后,寒风从窗子吹进来,拂在温梨笙过热的脸颊上,她下意识转头朝外看,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暗的院子里落下鹅毛大雪,随风飘摆。
“世子,”温梨笙抬手摸了摸那光滑柔软的墨色狐裘,对着脸还埋在她脖子处的谢潇南低声说:“下雪了。”


第60章
沂关郡基本上每年初到腊月, 就会有一场雪。
仿佛在告诉人们凛冬来了。
温梨笙记得谢潇南是很怕冷的,他适应不了沂关郡的冬天,当初他带着反军进入沂关郡后的第三天, 一场大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
当日下午,谢潇南的房间就搬进去两个大暖炉,还将门窗都加钉了棉帘, 他出门时必会穿着这样一身看起来无比暖和的狐裘大氅,有回看见温梨笙揣着手暖在门边坐着,他还毫不留情的给抢走了。
他生长在气候温和的奚京,受得住刀伤, 却受不住严寒。
温梨笙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谢潇南颈边的狐裘, 发自内心的感叹:“世子身上这件大氅摸起来好舒服。”
谢潇南的呼吸平稳了很多,似乎从方才的情绪里恢复过来, 他抬起头,手捧在温梨笙的两颊, 然后在她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还喜欢什么,一并说了。”
“还有世子的香料,我惦记好长时间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 她就用力吸了吸鼻子, 然后一头埋进柔软的狐裘中, 声音闷闷的:“好喜欢这味道。”
“嗯, 还有我府上的厨子,也一并送去。”谢潇南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抬手将她的臂膀揽住。
温梨笙其实长得并不矮, 但与谢潇南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她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墨色的大氅几乎将她全部裹住。
“不行, 上回我把谢府的厨子带回家,被我爹好一顿骂呢。”温梨笙对此表示非常遗憾,不过她小声说:“我可以去世子家里吃吗?”
谢潇南捏了一下她的耳尖:“随时欢迎。”
温梨笙从他怀中挣出来,一双眼睛仿佛发着亮,仔细的盯着谢潇南。
“看什么?”谢潇南问。
“我在看到底是哪个小公子这么好说话。”温梨笙笑嘻嘻道:“世子爷模样俊俏,文采出众,武功高强,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郎。”
谢潇南低眸看着她,唇角勾着笑,听了她的话后又想低头亲亲这张甜言蜜语的小嘴,但温梨笙却将头往后一仰:“不成,天都黑了,咱们该回去了。”
谢潇南约莫是有些舍不得的,他的眼眸盯着温梨笙,平日里的沉静冷淡好似添了一种别的情绪,但到底是没再继续,而是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将她松开:“走吧。”
温梨笙摸了摸有些烫的脸,跟在谢潇南的身后,落了一步的距离离开了屋子。
外面飘着雪,鱼桂守在院外揣着手,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乔陵站在边上看着席路时不时轻笑一下。
席路蹲在一旁,身体蜷成个球,牙齿不停的打颤,哈着口中的白气。
“你蹲在这干嘛?你现在是个暗卫,需得把自己藏好。”乔陵笑话他。
席路道:“有少爷在,我就不算是暗卫。”
乔陵道:“先前还跟我炫耀每月能多拿三十两。”
“你羡慕不来的。”席路打了个哆嗦:“这沂关郡的冬天也太冷了些,回去还需加衣裳。”
乔陵也深有同感,奚京的冬日也会下雪,冷归冷,但没有这般彻骨的寒意,就好像一阵风吹来,直接往骨头里吹一样,冷得经不住牙关打颤。
鱼桂却显得很镇定自若。
两人正说话间,脚步声从里面响起,便同时闭上嘴回头看,就见谢潇南抬步出来,身旁站着温梨笙。
见乔陵和席路冻成这样,她叹一口气说:“沂关的冬日非常冷,你们平日里出门记得穿得厚点。”
席路道:“已经领教过了。”
谢潇南见他塌腰驼背,皱起眉头。
席路见状忙站直,咬着牙道:“男子汉大丈夫,自不会被这些寒冷打倒。”
“东西拿到了吗?”谢潇南问。
“拿到了。”席路点头应道。
温梨笙诧异地看谢潇南一眼,继而一想也是,谢潇南压根就不是那种做无用之事的人,他既然来参加这个宴席,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
两人在乔陵三人面前表现得很是正常,距离也隔了半臂之远,完全看不出是方才在屋中亲昵拥吻的关系,温梨笙对谢潇南问道:“世子在奚京的时候,可曾见过孙鳞?”
谢潇南听到这话,侧头看她一眼:“不曾。”
“那可曾见过他表叔?”
“也不曾。”谢潇南反问:“怎么?”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天色已晚,我该回家去了。”温梨笙摇摇头,哈一口白气,笑着道:“回见,世子爷。”
雪落在了谢潇南的发上,落在墨黑的狐裘上,衬得他有一种脱俗的气质,只见他神色如常,点了下头。
温梨笙就带着鱼桂往外走,这里的路她熟悉,不过走了一会儿就回到前方的庭院里。
晚宴尚未结束,还有许多人都在堂内饮酒作乐,温梨笙在一众姑娘吃饭的屋子里找到了杜瑶。
先是为她的爽约表示了抱歉,杜瑶并不在意,即便是温梨笙不来她也是在院中站到晚宴的,与她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将绣的手帕给了她。
温梨笙没打算在孙府吃晚饭,接过手帕又与杜瑶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府中的下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她这个空着手来的客人悄然离开,坐上温府的马车回家。
路上温梨笙想起方才的事,还是忍不住觉得脸红心跳,这是她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前世耗到二十余岁都没有出嫁,温梨笙一直在想会不会这辈子都没有心仪的郎君了。
却没想到重活一回,那个让她前世害怕得看见就想躲着走的大反贼,会让她彻底沦陷,沉溺在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她忍不住嘴角翘起来。
不过她相信谢潇南肯定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就挑起战争与动乱的人,前世他造反的原因,温梨笙一定要探查清楚。
温梨笙感觉到那块贴着锁骨下方的玉,上面温温热热的,似乎还带着谢潇南的体温。
这块当初让她与谢潇南争抢起冲突的玉,如今竟然被他亲手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想想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从未想过谢潇南还有这样的一面,他应该多笑的,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温梨笙东想想西想想,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心被填的满满当当,溢出来的东西全是甜丝丝的,涨得她有些晕乎。
回到温府之后,温浦长已等候多时,站在院中没好气的瞪她:“你还知道回来?”
温梨笙嬉皮笑脸道:“我这回来的不算晚,只不过是冬日里天黑得早。”
温浦长听她一惯的狡辩,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说道:“去哪里玩了?”
“去找世子了。”温梨笙老实回答。
温浦长眉毛一皱:“你又去找世子做什么?他平日里都有事情忙的,你总去烦他耽误了他的正事怎么办?”
温梨笙想了想:“应该耽误不了吧,我看他还挺开心的。”
温浦长嗤笑:“胡说八道。”
“爹。”温梨笙凑过去,小声问:“世子来咱们沂关郡到底是做什么来了?瞧着神神秘秘的。”
“你问这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温浦长戒备的看她一眼。
“那关系可大了。”温梨笙心说要先搞清楚谢潇南在沂关郡到底做什么,才能慢慢了解他,挖掘出她想知道的真相。
虽然她重生以来一直都有尝试,不过这些人瞒得太紧了,压根问不出什么东西。
果然温浦长说:“少在这里胡言,我看你是又清闲了,若是没事做明日就去书院念书。”
温梨笙一下就举手投降了:“行行行,我先回后院去了,爹你早点休息。”
她小跑回后院,就见蓝沅站在院中的一棵树下,踮着脚尖伸长了手臂,像是在折什么东西。
温梨笙走过去,仰头看了一眼:“好端端的树枝,你折它做什么?”
蓝沅回道:“想折一支做发簪。”
“你想要什么发簪我都有,或者明日我上街给你买也可以。”
“不必。”蓝沅撸起了双臂的袖子,然后顺着树干往上爬:“我只是觉得这树的味道好闻,我只折一小支,用不了多少的。”
温梨笙在下面看着,见她高高撸起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靠近手肘处的地方有一块黑色的图案,那不是胎记,应该是某个教派的特殊印记。
温梨笙想,这些江湖门派就是这点子麻烦,非要搞点特殊的东西。
她道:“你小心些,我先回去了哦。”
蓝沅在上面应了一声。
温梨笙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又吃了点东西喝了些热汤,屋内的暖炉烧着炭,整个屋子都十分暖和,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把脖子上的玉取下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之前那回匆忙,没来得及仔细看,如今在暖色的光下一瞧,这块紫玉更显得质地细腻光滑,上面雕刻的花相当精致,甚至连花瓣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温梨笙没见过这种花,不知道是什么,猜测这可能是谢家的家徽。
这块玉一定是非常贵重的,不然谢潇南不可能自出生起就随身携带,顶尖的好玉养人,在身上戴得越久,颜色就会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