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几代都是饱腹诗书的文人,代代苦读就是为了考取功名,但可能是不得文曲星的喜爱,几代下来也无人能在仕途上有建树,直到温浦长当年赴京赶考,高中状元,光耀了温家的门楣。
温浦长是温家有族谱以来,官职最高仕途最顺的,但他膝下无子只有温梨笙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还养成了这副模样,温浦长自觉没脸下去见自己的祖宗,加上晚间喝了点酒,情绪有些上头,于是跪在温梨笙旁边大哭不止。
温梨笙在一旁看得无奈,安慰道:“爹啊,你别伤心了,日后我给你找个厉害的女婿,不会有人敢瞧不起温家的。”
温浦长看她一眼,哭的更伤心:“就你这泼猴转世的模样,有人娶你你就烧高香吧,那都是祖宗保佑了。”
这话刀子一般戳了温梨笙的心窝,她几乎吐血:“这沂关郡里,唯有爹你伤我最深。”
“怎么,还不让你爹说实话?”
“我也没有那么不堪吧……”温梨笙道:“至少我还有个郡守爹,肯定有人贪图你的家业愿意娶我的。”
“想都不要想!这种我是不会同意的。”温浦长哼了一声。
温梨笙心道也是,温浦长在这方面挑剔的很,不然也不至于她前世都二十了还没出嫁,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将她嫁给了孙家。
温梨笙拍胸脯保证:“我绝对给您找个顶呱呱的女婿!我这人说话算话的。”
温浦长见她雄心壮志是为这事,都懒得搭理她,哭了一会儿就累了,抹了一把眼泪让温梨笙好好跪着思过,自己出了祠堂。
温梨笙叹一口气,想起沂关人经常骂她爹是贪官,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说他作孽过多才没儿子,使得温家无后,实际上温浦长根本就没有纳妾的心思,也没有生儿子的打算。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跪到深夜,温梨笙这才从祠堂离开,回房睡觉。
温浦长因为牢狱失火一事忙碌了好些日子,梅家的事情仍旧在处理当中,温府中大多时间就是温梨笙自己,她干脆旷了长宁书院的集训,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都在瞎混。
沈嘉清是要参加武赏会的,所以一直忙于练习,这些日子见面倒是少了。
这日温梨笙闲着无聊,将自己的小弟召集。
她有一支混世小队,被温浦长取名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会儿八人组齐齐立在温府前。
鱼桂是八人组里唯一的姑娘,也是温梨笙的贴身婢女,是以她虽然占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中的最后一个字,但却是几人中的老大,她抬头挺胸端出架子训道:“小姐近日闲得厉害,保不准看谁不顺眼要找茬,所以等会见了她要规矩点,别当了出气筒。”
几人忙不迭点头。
几个少年年龄最大二十一,最小才十五岁,高矮不等,模样清秀。
温梨笙踢踏着衣裙从府中走出,往几人面前一站,几人立即同时弯腰:“老大吉祥。”
温梨笙嗯了一声点点头:“这几日我深思熟虑,决定干件大事。”
阿诚第一个发问:“什么事老大尽管说。”
“我要扩招我的混世小队,壮大我的队伍。”温梨笙豪情壮志的喊出一句:“从今天起你们留意一下,看谁机灵聪慧的,就把他拉进我的队伍,男女不限。”
几个少年同时露出为难的面孔,互相看看,阿诚便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温梨笙皱眉:“怎么?”
“沂关郡中像我们这样年少出众的人少之甚少,恐怕找不到旁人再加入我们的小队了。”大柿说。
温梨笙龇牙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脸:“脸皮不要拿来给我!”
大柿疼得咧嘴痛喊。
鱼桂瞪他一眼:“不准忤逆老大!”
大柿只好捂着半边脸,委委屈屈的闭了嘴。
温梨笙高举双手:“跟着我喊,壮大队伍人人有责,混世小队所向披靡!”
几个少年不情不愿的举起手,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
温梨笙提高声音:“大声点!”
少年们正在喊时,温浦长的怒吼从远处传来:“温梨笙——!”
温梨笙吓了一个哆嗦,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这个忙得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的爹突然回来了,正怒气冲冲而来。
她连忙挥手:“散了散了,壮兴小队的事日后再议。”
七个人面面相觑,很快就蹿走了,留下温梨笙和鱼桂二人。
“爹,”温梨笙笑眯眯的迎上去:“这几日你忙的不见人影,怎么今日回来了?”
温浦长火大:“我还不能回自己家了?”
“我这不是高兴嘛。”她嘻嘻一笑,没个正形,从鱼桂手里接过扇子殷勤的给温浦长扇着:“天气炎热,咱们进府去吧。”
温浦长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离温府远点,别站在温府门口丢人。”
“这怎么能是丢人的事呢!”温梨笙啧了一声:“你根本不懂。”
“我看你这几日是太闲了。”温浦长知道她一闲下来就又要胡作非为,于是道:“正好明日是贺家老太君的寿辰,你拎着贺礼拜寿去。”
温梨笙一听,哎呀一声,不情愿:“那贺家离城那么远,坐马车都要好几个时辰,晚上指定回不来,我不想去。”
“我在此处忙梅家的事情走不开,你不去谁去?”温浦长边往家里走边道:“要不我认个干儿子,把什么事都交给他,不麻烦你。”
“真的?”温梨笙半信半疑。
有这好事?
“真的,然后让他跟你争宠争家产,再等我归西之后把你赶出温家,让你无依无靠,嫁给路边乞讨的老头。”温浦长冷笑。
“我去还不行嘛。”温梨笙举手妥协:“什么时候出发啊?”
“就现在。”温浦长一招手,管家老云递上贺家的邀帖,他拿给温梨笙:“穿着端正点,带上贺礼,行事规矩些,若是再丢我的脸,明日回来不让你进门。”
就因为这一句话,温梨笙气得回去把什么贵重的首饰都往身上套,耳朵上戴的金闪闪的,长发结辫子,各种白玉珠石往上戴,又穿了金丝织就的百褶长裙,重得她走路都费劲。
就这么一身行头站在温浦长面前时,差点晃瞎他的眼睛,但他却连连称赞:“好好好,这般模样甚好!”
温梨笙眉眼如精致雕刻一般,皮肤白嫩,虽着一身富贵却不显俗,极为夺目。
温浦左右看看,见她发上有空闲,便喊着鱼桂再拿一对簪花来,温梨笙却不想在头上增添重量,就急忙爬上了马车,信誓旦旦道:“放心吧爹,我必不可能再给你丢脸。”
管家老云带着人提着贺礼,跟在马车后面一同离去,一队人马招摇出城。
温浦长站在原地叹一口气,双手合十冲上天拜了拜,虔诚道:“祖宗保佑,让这瘟神给我留点面子。”
贺家老太君的住宅在沂关城的北边,靠近群山密林的地方,温浦长之前就带她去过,后来因为路途遥远,还要在贺家住一夜,温梨笙就不大愿意去了。
但这次温浦长脱不开身,又看不得温梨笙闲得找茬,就把这任务指派给了她。
路上实在太无聊,温梨笙仰头就睡,偶尔醒来擦擦口水换个位置,头上一些首饰都揉乱了也不管。
马车进入贺宅地盘,鱼桂才叫醒了温梨笙,让她坐起来给她整理发饰。
温梨笙睡眼惺忪,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等马车停下,她的头发首饰也被收拾整齐。她下了马车,让人搀扶了一把才站稳,一抬头就看见庄重宏伟的贺家宅立在眼前,背靠群山。
来此处的人并不算多,都是收了贺家邀帖的,乍一见穿得金碧辉煌的温梨笙下马车,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
温梨笙丝毫不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走吧,拜寿去。”
贺家在沂关郡也极有名声地位,是响当当的门派,平日里避居郡城外,与其他门派鲜少来往。
温梨笙被迎进贺宅,递上了拜帖和贺礼,接待她的是贺家的二夫人,对着她金闪闪的行头脸僵了一下,又不敢怠慢,装作热情的将她引进了宅门。
一路上十分惹眼,温梨笙却恍若未觉,走动的时候身上的金饰相撞叮当作响,阳光照在上面折射的光刺痛了好些人的眼。
二夫人实在对这行走的金元宝笑不出来了,把她引到后院让她自己玩去,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后院搭了个极大的竹架,上面爬满了绿植,遮住了日光洒下一片阴凉,竹架下搭了戏台。身着艳色戏服的旦角正咿咿呀呀的哼唱着,伴着曲调略微欢快的乐响,听起来十分悦耳。
戏台下的座位有大片空着,只有寥寥几人坐得零散。
温梨笙被戏台上的哼唱吸引,想着眼下也无其他事,于是径直走到了第一排,离着戏台最近的地方坐下。
刚一落座,她满头的金银玉石轻晃,折射细碎而落的日光,照在了斜后方谢潇南的眼睛上,他微微皱眉。
温梨笙一路走到第一排,是真没注意这寥寥无几的人之中,竟然会有谢潇南,否则再给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坐在谢潇南的前头。
正欣赏着戏腔时,不速之客站在了她面前。
温梨笙一看,当即黑了脸:“怎么又是你?”
乔陵笑道:“温小姐,劳烦你坐后面些。”
“凭什么?”温梨笙一张口,尽是不满的语气:“我想坐哪就坐哪,就是世子亲自……”
蛮横的话说到一半,温梨笙突然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一下就看见了坐在斜后方的谢潇南,温梨笙的话急急一转,站起身笑道:“别说是让我坐后面了,我就是站着听戏都成。”
谢潇南原是在看戏台上的,察觉到她看来,也侧头与她对上视线,目光晃过她头上的金簪,耳朵挂着的小金元宝,身上的多个鲜亮挂饰,忽而说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温郡守是大贪官?”
温梨笙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世子误会,我爹清正廉明,不曾拿过百姓的一分一毫,我这身上戴的都是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铜饰包金的。”
爹啊,名声和脸面,您只能选一个。
“我爹的长袜破了两个洞,他还将就着穿了两年呢。”温梨笙又补充道。
谢潇南用手支着头,一身的懒意:“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温梨笙眼神一变,极为认真诚恳,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我从来不说谎,真的。”


第24章
都没人说过谢潇南也会来参加贺家老太君的寿宴!
温梨笙提着裙摆大步离开戏园之后,恨不得马上给温浦长飞鸽传书,好好控诉一番。
这么危险的任务怎么能交给她呢!
鱼桂还举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温梨笙身后,仔细着她有没有被太阳晒到。
贺宅很大,她又没来过几次,只走了一会儿就发现周围的景象眼生,不认路。最后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四周都是青瓦白墙的屋子,花团锦簇的,看起来景色别致。
“哟,这是什么时候下凡的小财神,怎么迷路在这里啊?”旁处传来一声调侃。
温梨笙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少年坐在墙头上,正戏谑的看着她。
她问道:“你怎么在这?”
“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少年哼笑一声:“再往前走就是内宅,内宅的人不认识你,当心把你当成贼叉出去。”
“贼?”温梨笙看看自己身上金灿灿的首饰:“偷你们贺家大半的屋子,能凑齐我这一身的玉石金饰吗?”
“那确实。”少年坦诚点头。
贺家并不算富有,都远远比不上做酒水生意的梅家,更别说温家了。
“贺祝元,下来给我带路。” 温梨笙随意的拔下一根金簪晃了晃:“这个作为报酬。”
贺祝元也是长宁书院的学生,因为武功不错,常被沈嘉清拉去陪练,一来二去温梨笙也跟他熟识。不过因着他只是贺家的庶子,搁在一众兄弟姐妹中不大起眼,所以日子过得不富裕,对钱很是执着。
温梨笙的一根可以随意给出去的金簪,在他眼里那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他立即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落在温梨笙的面前,手一伸就要拿金簪。
温梨笙却把手一扬,轻轻挑眉:“还没给我带路就想要?”
贺祝元换上谄媚的笑:“小财神,您说要去哪儿?”
她朝前方看了看,隐隐约约看见尽头处有一道极大的门:“那里面能去看吗?”
贺祝元顺着她的目光往里看,摇摇头:“不行,内宅里面有很多机关,外人进去不知道门路,会死得很快。”
“你们还在自己家装机关,不怕害死自家人?”温梨笙惊讶道,无法理解贺家人的行为。
“内宅人都经过训练的,知道机关的所在地和怎么化解机关,所以基本不会触发。”贺祝元转了个身:“走吧,我带你去那边看看,那边有一个大花园,这季节正是百花盛开,好看的很。”
温梨笙对看花没兴趣,她用下巴指了指:“带我进去看看。”
贺祝元摇头:“不成,不合规矩。”
温梨笙又从头上拔下镶金丝的玉簪:“再加一根这个。”
贺祝元眼睛都直了,愣了愣还是摇头:“温财神,你别为难我啊。”
温梨笙又把手上的一对墨金雕花镯摘下来:“这对镯卖了够你吃半年的。”
贺祝元忙不迭用双手捧着接下:“财神老爷,你想去哪只管说,刀山火海我也带你去。”
说着将金簪玉镯揣进怀中安置好,而后带着温梨笙往内宅而去,走到尽头就到了那扇厚重的大门面前,温梨笙仔细一瞧,门上面竟然安装了十分复杂的机关锁。
贺祝元对温梨笙毫无防备,他是打心眼里觉得,温梨笙自己的私有财产都顶得上整个贺家的,不认为贺家内宅有什么宝贝能吸引的了她,于是当着她的面对着机关锁一顿操作,只听齿轮转动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而后咔咔几声响,门开了。
他弯腰伸手:“财神老爷,请进。”
温梨笙朝周围望了望,发现门内并没有守卫,只有一条很是宽广的道路,她便在贺祝元的带领下进内宅逛了一圈。
贺祝元边领着她闲逛,边说其实内宅没什么特殊的,只是住的都是贺家的妇女孩子,加上贺家祖上专精机关,所以才在家中安置了不少机关,纯粹是手艺没地方发挥罢了。且也没有合不合规矩一说,毕竟温梨笙一路走进去,路过的婢女只会偶尔被她的富贵闪了眼,没人阻拦。
内宅确实与外宅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风景还比不上外面,温梨笙跟着了解机关之后,也觉得无味,抬头看了眼夕阳落日,便让贺祝元带她离开了内宅。
先前接待她的贺家二夫人似乎找她许久了,见到她之后连忙迎上来,瞥了一眼贺祝元,脸色立即变得冷淡:“你跟在温家小姐身后做什么?”
贺祝元耸耸肩,也没搭理,转身离开了。
原先就知道贺祝元是庶子,在家里不受宠,却没想到这般不受待见,想这一大家子若都是这样对他,也怪难受的。
温梨笙没管闲事,与二夫人寒暄两句,就被她带到一处小庭院,说这是她今晚住的地方。
贺家老太君的寿诞是打明早卯时开始的,据说老太君生自卯时,固执的一定要在那个时辰办寿宴,所以离贺家较远的人只得提前一天来此处送上贺礼。
温梨笙边在屋中嚼着晚膳边生气,这老太半个身子都躺进棺材了,还这么会折腾人。
这里的床又窄又硬,坐着都觉得硌骨头,更别说躺着睡觉了,她自打出生就没睡过这么硬的床。
气得她邦邦捶了硬床两拳,把床上的被褥扔得一团乱撒气,而后出了门。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路边点着十分明亮的灯笼,把路照得很是清楚,隔一段路就有来回巡逻的护卫,周围尽是晚上出来乘凉散步的宾客。
因着靠近群山,夜风一吹,卷着山上树林的哗哗声响,竟比城中还要凉爽许多,温梨笙站在微风里,舒服的喟叹一声,暗道住在山边还是有些好处的。
她又逛回了戏园子,发现院子里灯火通明,台上的戏子仍旧在唱,台下也坐了不少人。
她站在边上将众人细细打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认里面没有谢潇南之后,才走到前边挑了个位置坐,听着戏子曲调婉转,虽然听不懂但也喜欢凑个热闹。
坐席上多数都在低头聊天,几乎没人真的在听戏,只有温梨笙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眸,认真的盯着台上的戏子,眼里都是好奇的神色。
许是她目光太过专注,台上正唱戏的旦角注意到了她,长长的袖子挽了几下而后挪动莲步走到台边,曲调一转,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只是那架势好像是在唱给她听似的。
温梨笙本就听不懂,加之戏子突然口齿不清,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她放弃了,回头问鱼桂:“你能听懂这唱的是什么吗?”
鱼桂在捡回来之前,在戏班子里混吃混喝长大的。
却见鱼桂脸色沉沉,弯腰低了身子,凑到她耳边道:“他在说,夜间屋内不安全,熟睡之人皆殒命。”
温梨笙吓了一跳,打起了磕巴:“这、这个是戏中的一部分吗?”
鱼桂摇头:“前面唱的是贺寿诞,走到跟前的时候才改的戏词。”
她心中一凛,再回头一看,那戏子已经绕回了台中央,继续独自唱着,仿佛刚才那事没发生过似的。
这贺宅,不对劲。
接下来她也没多少心思听戏了,转而带着鱼桂回了屋子里,早早的让人抬了热水沐浴睡觉。
温梨笙拔了一头的金簪玉钗,还将手腕上的一些晶石镯子取下,但却没脱衣服直接就躺上了床。
由于这床实在是太硬了,睡着很不舒服,加上她白日在马车里也睡了很长时间,是以她辗转反侧许久都没能睡着。外面越发安静了,之前还偶尔传来喧闹嬉笑的声音,渐渐地只剩下了风声,显然整个贺宅已经沉睡。
房中没点灯,睁眼便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躺了许久,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疼了,便慢吞吞的起身下床,摸着黑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喝。
然而手刚摸上杯子,就突然听到一声轻响,竟是有一个人将窗子慢慢推开,月色一点点撒进了屋中,温梨笙的心狠狠一吊,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
片刻后,一个人撑着窗子翻入了房中,落地悄无声息。
月光的光照有限,加之温梨笙又贴着柱子站在黑暗中,进来的人压根就没看到她,而是直奔窗前,抽出一柄刀高举冲着床铺狠狠的砍下,连砍两下才意识到床上没人。
那人猛地转身,想在屋中搜寻,温梨笙吓得魂飞魄散,再也藏不住,高声喊道:“鱼桂——!”
鱼桂压根就没睡,藏在门边的暗处紧盯着这人,听见温梨笙的叫喊,她从黑暗之中猛地蹿出,身形极快,眨眼间便到了那人的面前,右手一翻几个锋利的刀片被夹在指缝之中,破风而下。
那人躲闪不及,避开了要害的脖颈,肩膀被划出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小姐,你快走!”鱼桂喊道。
血液溅到了温梨笙的脸上,她胡乱抹了一把,大义凛然的喊道让她注意安全,然后一点也不敢停留,跑了两步冲着窗子就往外跳,鱼桂简直看呆了:“……门在开着。”
跳出窗子就摔了个大跟头,温梨笙赶忙爬起来,便甩袖子边跑着大喊:“来人呐!有刺客!要杀人啦!”
然而周围却安静得诡异,先前的护卫也不见踪影,她喊了两声之后猛然意识到有古怪,却见忽有两人从房顶上跳下来,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亮刀朝她砍来。
温梨笙只看了一眼就撒腿狂奔,也不管能跑到什么地方了,只看见有路就往前冲。
不过好歹也是之前连四条腿的大黑狗都没追上的人,她这一时间奔命般的狂奔,还真没让后面的两人追上。
但这样高速度的奔跑,体力消耗得非常快,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跑不了多少路,必须尽快找方法摆脱两人。
她拐进了一处连排房,像是库房一样的地方,两边的房子门对着门,各挂着一盏灯,视线极其昏暗。
她奔着其中一扇门去,结果发现门上挂的有个巴掌大的锁,根本进不了。她眯着眼睛看去,发现附近的几座屋子都挂着锁,目光延伸至尽头,一个个看过去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竟然看见尽头处的屋子好似开着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视线上的错觉,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冲着那屋子而去,跑得近了就知不是错觉,那屋子的门是真的开了一小部分。
但眼看着到跟前了,门却像是被谁在里面推了一样,渐渐闭合。
温梨笙近乎崩溃的想要吼着别关门,但肺部因为猛烈的运动几乎要爆炸似的疼痛,除了剧烈的喘息换气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尽力伸长了手,想跑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挡住那扇即将闭合的门。
就在她以为闭门声要响起的一刹那,忽而有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握住了门边,止住了门关上的趋势。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温梨笙的手覆在了那只白皙的手背上,顺势推开了门闯进了房中,继而门被关上,房中伸手不见五指。
她累极脱力跪倒在地上,抑制不住猛烈的喘息着,有些头晕眼花。
“你喘的太大声了。”旁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温梨笙缓过了那口气,胸腔才渐渐好受些,她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吹了两口气微微的小火苗亮起,在漆黑的屋中投出昏暗的光线。
她看见一人身着墨黑色长袍,长发束成马尾,袖边缠着红绸。白皙的手背上沾了猩红,两色相撞极为醒目,是她方才留下的痕迹。他站在门边,侧过半个身子眼眸低垂,像是在认真听门外的声音。
察觉到火光,他转眼看来,面容是有些冷意的平静:“灭火。”
几乎是应声的行为,温梨笙吹灭了火光,极力压低了呼吸,声音断断续续:
“又见面了……小扒手。”


第25章
温梨笙坐在地上许久, 呼吸才慢慢平稳,心跳的速度也恢复正常。
她从地上动作极慢的站起来,保证自己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眼睛在适应黑暗之后,隐约能看见月光打在窗子上,将门边的少年勾勒出一个清瘦模糊的影子。
她站着不敢动弹。
漫长的时间过后, 少年身形一动,站直了身体放松警惕。
温梨笙猜测门外追她的那两人已经离开了。
她又打开火折子,呼呼吹了两下,微弱的小火苗再次亮起, 光线照耀的范围很小, 却刚好能让她看清楚面前的少年。
那是一张极为平庸的脸,并不算丑, 但普通到一眼看过去完全注意不到,温梨笙愣了一下, 想到乔陵模样俊朗,那个叫席路的也有几分俊色,谢潇南更是样貌拔尖, 这小扒手身边有一群面容出挑的人, 不会有其他想法吗?
“你偶尔自卑过吗?”温梨笙就这样突兀的问道。
谢潇南愣了一下, 眸光中有些许疑惑:“什么?”
温梨笙指了指脸:“关于容貌方面的。”
谢潇南轻哼了一声:“从未。”
“那你还蛮自信的嗷。”温梨笙讪讪的哼笑。
察觉出她话中是满满的不相信, 甚至还带了些嘲讽, 谢潇南皱起眉:“我长至今岁,尚不知道自卑二字怎么写。”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张狂了, 但对谢潇南来说却是实话。
温梨笙却会错了意, 啊了一声, 浮现抱歉的神色:“没关系, 我不歧视文化低的人,下次我教你怎么写。”
谢潇南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硬了。
他没再与温梨笙废话,拉开门往外走,温梨笙见状连忙跟上去,踩着他的脚步跟得很紧,害怕一不留神被他甩掉,同时也没话找话:“你要去哪里呀,说不定我们顺路呢?”
谢潇南不搭理她,只道:“别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