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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赏会三年一次,是属于江湖门派之间的一场大型武功交流会,这次举办地点选在了沂关郡。机会难得,长宁的几个院长一商议,决定选中了甲乙两堂的学生也去参与一下,虽说极有可能在第一波淘汰赛就被刷下来,但对他们确实一次机会难得的锻炼。
温郡守听说消息之后,本就对长宁书院抱有偏见,如今更是不想让长宁独出风头,便下令让千山也挑出些许拔尖的人物去参加武赏会。
这可为难坏了夫子们,一连好几日过去,竟是一个人都没挑出来。
单一淳今日带着人来这里,本就是打算着要他们分队竞争,选出胜者然后递上名册的,正巧碰见了长宁学生。
且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娇贵的公子千金们,总以为书读的好就足够了,对耍大刀的人十分看不起,单一淳每次教他们习武都要被轻视,心里早憋着气,就想着借这回好好挫挫他们的锐气,于是向长宁的学生发出邀约。
他双手抱臂,冷声道,“十个数,若是没有人主动报名,那就用第二种选择。”
说着他便开始倒数。
然而这些学生平日里读书习字,又总将习武之人贬低成喊打喊杀的粗鲁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又如何敢去参加武赏会?
十个数过去,没一人发出声音,安静得没有半点方才吵架的样子。
谢潇南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单一淳扫视一圈,没人出头,他很是干脆的转头冲齐功招手,“把你的学生带下来。”
他人高马大,虽平时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模样,但说一不二。
齐功也已放弃挣扎,现在要是拉着这群学生们离开,恐怕是没人愿意走的,只好冲他们摆了摆手,叮嘱道,“我先说好,这次咱们以武会友,所有人都要注意分寸,若是惹出了事情,没人会替你们兜着。”
长宁学生答应的痛快,嬉笑着跟在齐功身后,一同下了山石,行到千山学生的面前来。
方才一上一下两方隔得有些距离,现如今面对面,气氛比刚才要更紧张一些,视线一撞便是火花四溅。
齐功和千山的两个夫子在一旁商量时,两方学生都没再互动,只是多少有些刺头总是用眼神挑衅,不少人心里都窝着火的,只等夫子商议完后手底下见真章。
但齐功深知这些学生的特性,提出了一个聪明的办法,让千山的学生在长宁里挑选陪练,组成一个两人队,接着队与队之间展开竞争,也就是说长宁的人想揍千山的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若要与同队里千山的学生较劲,就等同于放弃这次的竞争,同是少年意气,谁也不愿服输,自然会为了争名次而全力相对。
所以在这种不情不愿的情况下,由千山的学生挑选自己的搭档。
小声的抱怨此起彼伏,温梨笙踮着脚尖数了数千山的学生,若不加上谢潇南和他身边的那个,一共是十五人,而长宁这次来了十八人,数量是对不上的,两两分队的话也会有一个人落单,温梨笙很想争取这个落单的名额。
她完全不想参加这场陪练。
正想着,就见单一淳走到了谢潇南的面前,似乎正与他交涉什么。
温梨笙觉得谢潇南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事情,虽然穿着同样的衣裳,但他与这些个千山的学生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那边是说了什么,谢潇南忽而懒懒的抬起眼,朝温梨笙这边看来,两人的视线一撞。
她立即低下眼,将头扭了回来。
眼看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千山的十五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搭档,还剩下沈嘉清温梨笙和一个身量矮小的姑娘。
沈嘉清是拒绝了三个人,温梨笙是没人挑选。
齐功站在旁边,一时没说话。
温梨笙指了下那个身量矮小的姑娘对齐功说,“让沈嘉清和她组个队吧,正好我就不参与了,反正我……”
话还没说完,单一淳的声音从近处传来,“等等,还有人呢。”
几人同时看去,才发现单一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处,身旁站着谢潇南。
温梨笙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就听单一淳问,“还余下三个人吗?”
“嗯。”齐功应了一声,约莫是见矮子姑娘被人嫌弃,就指了指她说,“别看这个小妮子个子不高,动作还是很敏捷的。”
矮个子姑娘偷偷瞧了瞧谢潇南,耳朵一下子红了,为自己争取,“我、我刀耍的很快的。”
然而谢潇南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轻轻抬了抬下巴,“温梨笙。”
她惊了一下,光听到这三个字,腿就忍不住想打摆子,忙道,“我不参与!”
单一淳道,“怎么,郡守千金想搞特殊?”
温梨笙连连摆手,直接吓结巴了,“我我我手提不动刀的!”
谢潇南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方才举石头的时候,倒是见你力气不小。”
温梨笙的惊慌几乎要写在脸上,无措的向沈嘉清看了一眼,他接收到信号,上前一步,大气凛然道,“我跟你一队,长宁还没人能打的过我。”
谢潇南并未回应,他身边站着的席路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木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木剑在背后从右手换到左手,动作流畅利落,看起来十分帅气。
席路说,“小兄弟,你若是跟我一队,我就教你这招。”
温梨笙心底冷笑,暗道我兄弟能是你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把戏就能骗走的?
念头还没落下,沈嘉清就皱着眉,很认真的对温梨笙道,“梨子对不住,我真的很需要学会这招。”
温梨笙真想把自己鞋底完完整整的印在沈嘉清的脸上。
她忍着怒气道,“咱们书院的夫子肯定也会,让齐夫子教你。”
席路挑了挑眉,“这招只有我会。”
沈嘉清也跟着重复,“这招只有他会。”
温梨笙冲他笑笑,“把你打成猪头的那招也只有我会。”
席路拍了拍沈嘉清的肩膀,宽慰道,“就算你被打成个猪头,学会了我这招剑花,也是个俊俏的猪头。”
这话完全是说到了点子上,沈嘉清几乎是立即放弃了犹豫欢欢喜喜与席路结盟,“好兄弟,咱俩组队肯定能拿下竞赛第一。”
温梨笙要被他气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磨牙的声音太大引来谢潇南的侧目。
第18章
谢潇南从席路手里拿过木剑,递到温梨笙面前,目光疏冷:“接着。”
语气没有起伏,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仿佛半年前那一声刻在耳朵边的“跪好”。
温梨笙脑子都没思考,手就已经伸出去,接了木剑。
木剑轻盈,剑刃是钝的,压根没什么杀伤力,因着千山的学生回回练武学的时候总有一两个受伤的,所以这兵器才一改再改,与几岁孩童的玩具没什么两样。
即便是如此,温梨笙还是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双眉满是愁色。
她握着木剑的手久久抬着,倔强的不肯放下,仍在心里想婉拒的理由。
一来是她功夫本就不成气候,真与谢潇南组队,无非是拖他后腿而已。二来则是她与谢潇南还没有熟识到这种程度,或许他本身没有参与这次陪练的打算,极有可能方才在与她对视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说不定还记着先前在大峡谷上的仇呢。
来者非善。
只是她还没想好理由,谢潇南瞥她一眼:“你不愿意?”
他仿佛就是随口一问,但温梨笙却后背一凉,连忙摇头。
边上已经结成小队的人还未散去,三三两两的站在不远处看着,温梨笙平日里行事随心,加之身份惹人眼酸,在千山的时候就不大受欢迎,大大小小的恩怨有不少。
温梨笙站着不肯动,就听见走出几步的谢潇南声音传来:“温梨笙。”
她顿时心一震,回头看去。
前世谢潇南一剑斩下她未婚夫的头颅,站在庭院中央,四周赴宴的宾客皆朝他俯首而跪,隔着满地的鲜血和尚未僵硬的尸体。
如今她与谢潇南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他立在日光之下,面上没什么表情道:“过来。”
温梨笙走过去,低着头一派老实模样。
最后一个没人挑选的矮个子姑娘被齐功叫过去单练,单一淳见所有人都分好了小队,便挥手将聚在一起的人驱散:“快点去练,两个时辰之后便开始比试。”
其他人一哄而散,纷纷找地方带着自己的搭档开始练习。
温梨笙隔了些距离跟在谢潇南后面,约莫走了近百步远,周围的声音稍许安静些,谢潇南才停下,转头时阳光从他的侧脸擦过,勾勒出不大明显的金边:“你学武多久了?”
温梨笙实话实说:“去年刚进的长宁书院。”
谢潇南的目光下落,停在她持剑的手上:“会用剑?”
她想也没想,就说道:“不会。”
谢潇南抱臂看着她,墨石一般的眼睛平淡无波,却好似透着一股无声的压力,片刻后他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会不会用剑?”
温梨笙心中一慌:“学过皮毛。”
沈嘉清是学剑长大的,温梨笙之前多多少少看过他练剑,一时兴起也学过一些。
不会用剑的人,跟学过剑的人拿剑的手势和习惯都不一样,所以谢潇南一眼就看出来她学过剑。
撒谎被拆穿之后,谢潇南周身泛着冷意。
“会什么招式?”他接着问。
温梨笙倒是真没学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招式,刚想说不会的,沈嘉清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这边的对话,抢先一步答道:“她会云燕掠波!”
谢潇南本来就是随便问问,听到这句话时,眸光一凝,语气带着轻微的疑问:“你会云燕掠波?”
她咽了下口水,喉咙微动:“不、不会。”
“使来看看。”谢潇南显然不信。
温梨笙恨不得给那杀千刀的沈嘉清当场做掉。
这云燕掠波其实是她自己自创的一个剑招,是小时候跟沈嘉清学了一招之后,便想着借这一个响亮的名字用于吹牛皮的,后来练的少,也不怎么在别人面前展示了。
沈嘉清走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小声说:“梨子,别给咱沂关郡人丢脸知道吗?”
“滚!”温梨笙一脚踹在他大腿上,让他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谢潇南神色漠然,并不像是开玩笑,她只好硬着头皮在地上拾了一把落下的绿叶攥在手中,然后挽了个生疏的剑花,木剑挥出去的一瞬间左手绿叶一撒,没控制好力道有两片甩到了谢潇南的衣袍上,轻飘飘的落下。
温梨笙收剑站好。
见谢潇南神色未动,她忍不住出声提醒:“使完了。”
下一刻,他俊俏的脸上出现疑惑的神色,瞧了瞧地上的绿叶:“这就是云燕掠波?”
温梨笙点点头,加上一句解释:“我自创的。”
他的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而后才慢声道:“说你是三脚猫的功夫倒是抬举你了。”
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说,温梨笙早就把木剑甩别人脸上了!
“席路。”谢潇南扬声:“捡些长树枝来。”
本就站的不远的席路应声,对沈嘉清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去搜寻树枝。
隔了十来步的距离,温梨笙站姿端正的望着沈嘉清。
温梨笙:你个小王八蛋,你等着!
沈嘉清:好兄弟你站得可真笔直啊!
席路动作很快,捡了七八根长短不一的树枝,每个都有手臂长,站在谢潇南身边:“少爷,附近只有这些。”
谢潇南道:“木剑给我。”
席路将木剑奉上,见谢潇南扬起木剑,便十分有眼色的拿出一根木枝平举。
随着谢潇南手中的木剑一动,没有什么声响地,木枝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落在地上。
谢潇南侧头,对温梨笙说道:“两手握剑,举起来。”
温梨笙不明所以,但是照做,将木剑举到当胸位置。
谢潇南道:“再举。”
她又往上举,木剑举在头顶上。
“手臂伸直。”
温梨笙双臂绷紧,木剑指天。
席路忙换上新的一根木枝,横在她面前,就听谢潇南说道:“若你能将木枝断成方才的模样,便算你过关。”
过关?
温梨笙脑中冒出一个疑惑的念头,看着眼前的木枝,心想那还不简单,这木枝差不多手指粗细,铆足了劲儿的往上一砍,木枝就断成两截。
她看着谢潇南,没想到如此简单,试探道:“这样?”
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谢潇南瞥了一眼:“这与我方才断的不同,你看不出来?”
温梨笙装模作样的认真看了看,还真看不出来不一样,不都是断成两截?
她摇摇头。
谢潇南仿佛就等她这个摇头,唇角勾出浅淡的笑,眸中带着嘲意:“那就先练着吧。”
练什么?
温梨笙浮现迷茫的神色。
————
将木剑高举至头顶,再用力劈下,就这么个动作,让温梨笙重复着练。
起初练到十来下的时候,她的双臂已经隐隐疼痛,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却撞上谢潇南的目光。
她不敢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这人压根就是没怀着好意来的,这完完全全就是在为难她!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还是记着大峡谷上的仇吗?但是当时绑他手下的人分明就是沈嘉清啊!怎么针对起她来了?
之前在梅家的老树堂见面时,她也是一副板板正正的乖巧模样,按理说不可能结仇的啊!
难道是那小扒手?!
是了,肯定是他!肯定是他私底下给谢潇南告了状,才惹来了这场祸事。
温梨笙思来想去,找到了祸根,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挥舞着疼痛的双臂往那扒手脸上抡几个来回。
谢潇南立在树荫下,日光碎影落在脚边,他时不时朝温梨笙看一眼,看她有没有在偷懒,其余的时间都在眺望远处烟雾缭绕的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动作练到后来,温梨笙都感觉双臂痛得不是自己的了,举起来的手也颤颤巍巍的,尤其是两个臂膀,一动就痛得她咧嘴。
起初她还咬着牙坚持着,知道这笔账得消,否则谢潇南指不定找别的方法来折腾她。
中间手臂痛得难忍,她叫停几次,胡乱猜了几个答案,都不正确。
练到后来,温梨笙实在是举不动了,累得浑身出了汗,汗珠挂在额角滑落,先前在河边追老母猪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
她跟谢潇南果然是相生相克,就算是重生再来,关系也处不得好。
她破罐子破摔的往地上一坐,木剑扔在脚边。
谢潇南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坐下了,抬步走到她边上,站定。
温梨笙余光撇到他衣袍下那双绣着云纹的黑色长靴,记忆中闪出当时她跪在路边时,偶然间看到的那双靴子,浑身一僵。
要不干脆躺倒装死算了。
正想着,谢潇南忽而蹲身,身子往前一倾,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一下子凑到面前来。
温梨笙本能的往后仰,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什么功夫都不会,为何胆子那么大?”谢潇南好像挺认真的在问。
温梨笙咽了咽口水,盯着面前这双墨一般黑的眼睛,脑子轴住了。
不知道他是指先前在梅家酒庄的事,还是指她妄言自己会云燕掠波的事。
她小声为自己辩解:“我这双手,本来就不是用来练剑的。”
“那是做什么的?”谢潇南眸光平淡:“抢别人玉佩,还是扒别人衣裳?”
果然是来翻旧账的!
温梨笙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小声道:“是用来擦汗的。”
说着赶忙用袖子装模作样擦了两下额角的虚汗。
谢潇南目光一收,没有再停留,也没再追问她答案是什么就起身离去,席路跟在后面,两人很快就不见踪影。
温梨笙坐在地上,正烦躁的时候,沈嘉清不知死活的凑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好兄弟你可真是勤奋,竟然练了这么长时间,简直吾辈楷模,我要向你学习。”
温梨笙的火一冒三丈高,爬起来就一脚蹬在他腰子上:“他娘的,我不知道你是拿我试探谢潇南?”
第19章
当年江湖第一剑神将自己的毕生绝学编纂成一本剑法传世,其中有四招未曾编录其中,随着剑神的销声匿迹,这四招便也彻底失传。
云燕掠波就是其中之一。
温梨笙在幼年的时候非常崇拜这位剑神,所以尽管刚学剑的第二天,便自创了个招式取作“云燕掠波”,并信誓旦旦表示以后绝对会将这一招练成绝学。
多年过去,温梨笙的剑招没长进,吹牛的功夫却是与日俱增。
温梨笙追打了沈嘉清百来步,最后被齐功制止。
已是近午时,太阳逐渐炽热,但是站在阳光下就让温梨笙感觉躁意难忍。
沈嘉清今日穿的是白褂,他抱着剑神情严肃的立于一个人数稀少的空地,大腿和腰子上的脚印十分明显,显得格格不入。
温梨笙斜瞪他一眼,怒意未有半分的消减。
沈嘉清忽而偏头看她一眼,而后将怀中的剑反握在左手上,眨眼间挽一个漂亮的剑花从背后绕过,将剑过到右手上,一系列的动作非常利落。
做完还冲温梨笙扬扬眉,一副颇是得意的样子。
这正是他从席路手里刚刚学来的小把戏。
温梨笙的怒火蹭一下被点燃,大骂一声:“忘恩负义的小人,狗命拿来!”
她扑上去扬起拳头要揍人,沈嘉清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臂阻挡,护住自己的脑袋。
齐功见两人又打起来,匆忙快步赶过来,联合着其他学生将吵吵嚷嚷的两人分开,然后安排在了相隔甚远的位置。
温梨笙正是气头上,自然是不见沈嘉清的好,自个站在树影下,燥热难当。
她抬起手,以手做扇给自己扇凉,手腕上戴着极细的金丝镯,上面坠着的小珍珠在手的的晃动下发出轻巧的碰撞声。
正随意乱看时,她忽而看见一时半刻没见的谢潇南带着身边人从几块山石之后绕过,沿着石路往石顶上走去,片刻后身形隐去,甚至都没跟夫子知会一声,就这么离开了。
温梨笙一脸纳闷的走到单一淳身边:“单夫子,我问你个问题。”
前边空地上两个书院结成的小队正在相互较量,单一淳看得专心,听到她的声音也没侧目,只发出个疑问的音节:“嗯?”
“你们千山新来的那个小公子,你可知道是谁?”温梨笙道。
这问题一出,单一淳当即愣住,转头压低声音:“姑奶奶,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这样子,应该是知道的。
她正要说话,单一淳又将她往旁边拉了两步,避开旁人,小声道:“那贵人刚来书院两日,知道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
“你怕什么,迟早是要知道的。”温梨笙不以为然。
单一淳却道:“即便是他无心隐藏身份,也不能从你我口中传出,万一祸出口出……算了算了,还是莫再提。”
温梨笙道:“我只是想问你,如果他在你的武学课上早退,你会拦着他吗?”
单一淳面对这个问题怔愣了片刻,继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就是把千山书院给拆了,我也不敢说半个字。”
“你想得美,千山书院没了,你那五年的卖身契也就没了,你比谁高兴。”温梨笙嗤之以鼻,摆了摆手道:“我的搭档早退了,这个小竞赛我也不参加了,就先走一步了。”
本来也没人想着要温梨笙参加的,单一淳见状立马拱手相送,又跟齐功打了个招呼,温梨笙便在众目之下离开了。
沈嘉清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一路往上,温梨笙憋了一肚子闷气,手里挥着一柄木剑,对路边的花花草草大肆出手,咬牙切齿间传出断断续续的骂声:“谢潇南……狗东西,一开始就没打算参加,就是为了折磨我!”
挥舞时还扯动了隐隐作痛的双臂,她痛得龇牙咧嘴,一时间恼怒非常,也不顾肩膀处的疼痛,举着木剑把石头当成谢潇南狂砍,直到木剑尽数碎裂,她才停下来长呼一口气:“爽!”
温梨笙脾气去得非常快,扔了木剑抓着缰绳翻身上马,对沈嘉清急冲冲道:“走走走,肚子饿了。”
两人驾马离开了棱谷瀑,赶往城区。
温梨笙回府之后沐浴更衣,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吃了个尽兴,而后让人撑了伞置了躺椅,在院中舒舒服服的躺着。
一抬眼就能看见万里晴空,洁白如棉的白云慢悠悠的飘着,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微风不止,夏蝉长鸣,温梨笙在这一片暖洋洋中渐渐睡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经常想到那些事,这次做梦竟又梦见了。
当日她一身盛装嫁衣被引进孙家府里,就看见她未婚夫君尸首分离,满地的血触目惊心。温梨笙见过杀人,也见过尸体,却从未有一刻如此恐惧。
她想起父亲经常在耳边念叨:“如今谢潇南一势不可阻挡,所过之城皆兵败投降,若是哪日打到我们沂关郡来,可怎么好?”
“要不咱们卷铺盖逃吧。”温梨笙这样回答。
“我不能走。”温浦长却说:“我若走了,沂关郡的千万百姓无人相护,待谢潇南攻进城,定会将那些无辜百姓开膛破腹,届时沂关郡尸横遍野,血染城池……”
尸横遍野,血染城池。
温梨笙眼眸颤抖着看向庭院那头的谢潇南,他仍然动作轻慢的擦拭着手里的长剑,对那柄刚削了人头的利器十分温柔。
一想到这把剑也会将刺入她的腹部,砍下她的脑袋,温梨笙就本能的害怕。
谢潇南将剑合鞘,淡声道:“把人押下去。”
温梨笙以为她会和这些跪了一院子的宾客一起被押到不知名的地方,却没想到所有人被陆续带走只有,她却被留了下来,带进了堂中。
房门被关上,谢潇南坐在正位,温梨笙跪在堂中。
她垮着腰背,好似没什么力气似的垂着头,织金的红嫁衣铺在地上,白嫩的皮肤映着烛光。
“跪好。”谢潇南突然开口。
温梨笙心尖一颤,连忙挺直腰背,板板正正的跪好。
“温梨笙,你爹在何处?”谢潇南对着她笑,好像模样颇是温和。
本以为相隔三年的时间,谢潇南已经将沂关郡的事情忘记了,却没想到其实他还记得,那也就是说以往的那些恩怨,他仍然没忘。
温梨笙害怕的很,一开口却是说:“要嫁给孙家的人是我,与我爹无关。”
谢潇南声音清冷:“这么说,你是知道孙家伙同乱党,欲意勾结异族掌控沂关郡,便故意嫁给孙家,想让温孙两家结盟?”
乱党?你才是这大梁最大的乱党。
温梨笙不敢说出口,只是低着头倔强道:“这些事温家不知,也与我爹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谢潇南似乎对她这话感到意外,墨眉轻挑,半晌后才说:“嘴巴那么硬,身子为何抖得那么厉害?”
她猛地倒吸一口气从梦中醒来,鼻尖满是小汗珠。
鱼桂见状忙上来打扇:“小姐可是被梦魇住了?”
温梨笙拍了拍心口,接过扇子自己摇起来,动作之间透露出急躁之色,但却并未说话。
鱼桂也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不再询问。
温梨笙在焦躁之中目光无处安放,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蓝天。沂关郡的时间过得很慢,记忆中一个夏天要很久才能结束,再多的烦恼好像都在慢慢飘着的云朵中消融。
过了许久,温梨笙忽然用拳头敲了敲胸膛,气道:“老子嘴巴硬,身板也硬!”
鱼桂:“……”
“小姐口渴吗?要不要喝水?”她关切的问。
“从现在开始,你要叫我沂关郡第一硬!”温梨笙语气很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