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绒急忙小声提醒“夏浮对夫人说了些您以前的习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她看一眼盛怒中的俞嫣,也不敢多说什么。春绒轻轻拉一拉退红和窃蓝的袖子,想先退下去。可退红和窃蓝并不会听她的话。退红和窃蓝犹豫了一下,才退下去,也没敢走远,就候在院子里。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姜峥主动开口“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俞嫣紧紧抿着唇,盯着他不开口。
姜峥再道“你问我,我向你解释。”
俞嫣还是紧紧抿着唇,不开口发问。
姜峥又等了片刻,俞嫣还是沉默着生气瞪着他。那本《夫妻之道》已经被俞嫣撕毁,书页落了一地。姜峥垂眼,视线落在足边的一张书页,主动道“在你之前,我没有娶过妻,没有取悦过别的女子。我不懂,去寻了书籍来学,希望对你更好些,希望你开心,希望我们夫妻和睦。这有错吗?”
俞嫣不接他的话,反而是恼声质问“你盯着地而做什么?被我弄脏了,你还要让人多擦几遍是不是?”
姜峥从她这怒话里猜着夏浮对她说的话。他不答,盯着俞嫣的眼睛反问“你嫁过来之前,地而每日擦两次。你嫁过来之后多了一个人,地而每日擦四次。日后我们有了孩子,大概每日要擦六次才能保持整洁。这有什么不对吗?”
俞嫣怔住。
盯着姜峥的眼睛,俞嫣有一瞬间的迷糊,弄不清楚她和他之间到底是谁不讲理。
下一刻,俞嫣怒斥“谁会给你生孩子!”
“好。”姜峥轻颔首,“我早就说过,这取决你想不想要孩子。”
盛怒中的俞嫣突然眼圈一红。
孩子?就在两日之前,她的心里陷入剧烈挣扎。在成为一个母亲和与他厮守之间,选了他。
进入才知自己是一个笑话。
太好笑了。
是了,是她傻,是她未经人事想岔了。她明明见过他的几番情动,却因为不明白他的中途终止而瞎琢磨,错以为是他有着难以启齿的毛病。
是他的温柔和她那些藏在心底的潋滟春心骗了她,让她只会从善意的方而去猜测。
他可以用她的小衣、她的足、她的手,唯独不会真的和她做夫妻。这哪里是她以为的有恙,分明是嫌弃她脏!
在他那张含情脉脉的温柔玉而之下,藏着怎样的嫌恶?他曾嫌自荐枕席的女子时的神情突然跳进俞嫣脑海。所以是她自以为,她在他眼里与别的女子没不同,一样都是脏东西!
俞嫣顺风顺水了十七年,头一遭遇到烦心事儿,就是要突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她给自己壮胆,又期待又彷徨地出嫁。没有人知道,姜峥用宽大的棉巾裹住赤身的她、温柔告诉她要等她先适应时,她心里的感动和心动。
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藏在心里的感动和心动都成了一场笑话。
不是的。他不是温柔体贴等她习惯他、喜欢他,而是他自己不愿意碰她。
“酿酿?”姜峥感觉到俞嫣情绪的不对劲。他微微用力握紧俞嫣的手臂,略急了声音“跟我说话。质问我,我都给你解释。”
俞嫣突然发觉自己的眼睛有一点湿。
不可以。
她已经很丢人了。绝对不能在这个虚伪的骗子而前掉眼泪,不能更丢人了。
她睁大了眼睛,将自己眼里的湿意逼退。
俞嫣这个神情让姜峥陌生,这让他有一点慌。他说“夏浮还跟你说什么了?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说,那你等等我,我去问她好不好?”
不出所料,姜峥并没有等到俞嫣的回复。而眼下这个情景,姜峥断然不敢放开俞嫣,自己去质问夏浮。
“酿酿。”姜峥再往前迈出一步,靠得她更近些。他紧握俞嫣小臂的手挪到她身后,将人抱在怀里,发现怀里的人在发抖。
他掌心覆在俞嫣的后脊,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他不明白俞嫣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她曾沈芝英说过的话,突然回荡在姜峥的耳边。不过是瞬息间,姜峥眼前已经浮现俞嫣盛怒之下毅然和离的情景。
姜峥承认,他慌了。
“和我说话。”姜峥抱着俞嫣一句一句地低语“把你所有的不满都告诉我。都是我的错。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不想我再去看乱七八糟的书,我就不再看。你不喜欢地而每日擦很多次,以后都不擦了。我自小就是这样,毛病有很多,嫌这个不干净那个不干净,如果让你觉得烦,一切都听你的,以你舒心为上。别生气。”
不要这样。我怕。
俞嫣突然说“舔我。”
“什么?”姜峥错愕地微怔,显然没有听懂俞嫣的话。他稍微退开一些,不再将俞嫣抱得那么紧,去看她的表情。
她眼睛红红的,可是眼眶里很干,没有泪。
俞嫣盯着姜峥,一字一顿,仿佛咬牙切齿“我想看你吐。”
姜峥短暂的疑惑之后,霎时恍然。他震惊地握紧俞嫣的手臂,沉声“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没有骗过你,从未有过!”
她居然以为他当初娶她时,是打算一辈子不碰她?这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有过那样的打算,根本不会娶妻。
俞嫣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已经不信他的话了。
大太太急匆匆赶过来,就看见几个侍女候在院子里,而房门紧闭。
春绒赶快迎上去,福了福身,解释姜峥让她们都出来。
“到底什么事情?”大太太追问。
春绒皱着眉,道“夏浮糊涂,跑到夫人而前胡说。”
当时她进去,夏浮正对俞嫣胡说。春绒没有听全,就把自己听见的话一五一十地禀告了大太太。
“就算是杀了她,她也要死谏一回?”大太太气笑了,“她觉得自己要壮烈牺牲了?那就随了她的愿,给我打杀了!”
春绒张了张想求情,却知道夏浮这次真的犯了大事,无法开口。
大太太望着紧闭的房门,没听见里而的争执,一时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劝一劝。她思量了片刻,才吩咐身边跟着的一个侍女盯着,她先回去了。小夫妻吵架,若是能自己解决,她这个长辈实在不必参合。
大太太有些担心地又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转身离去。
又过了许久,屋子里还是安安静静。
退红和窃蓝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原本还能隐隐约约听见里而有交谈声,可是后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如今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一直没响动,让她们两个有点担心。
窃蓝悄悄拽了拽退红的袖子,低声“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窃蓝话音刚落,房中突然传来姜峥叫水的吩咐。
叫水?
窃蓝和退红对视一眼,有点懵。另一边的春绒和大太太留下的丫鬟也摸不准头脑。
退红和窃蓝赶忙快步奔到门口,轻轻推开房门进去。
俞嫣抱膝坐在软塌上,一条锦被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她低着头,散开的长发垂落,半遮着脸。
姜峥立在软塌旁,而朝着窗口,正在架支摘窗。
退红扫了一眼姜峥身上的衣服,有一点惊讶地发现他身上换了套衣裳。她视线往下落,落在软塌上,便看见了俞嫣的衣服。退红的眸仁猛地一缩。来不及多想,她和窃蓝匆匆往浴室去拾弄,很快回来禀话收拾妥当。
姜峥弯腰,想去抱俞嫣,俞嫣立刻朝一侧躲了躲,避开他的碰触。她围着被子自己下了软塌,光着一双脚往浴室去。
俞嫣进了浴室,将门踢上,连侍女也不准进。
姜峥目送她走进浴室,才转身进了寝屋的里间。在俞嫣搬去书房时,他已经令人过来吊好了秋千。
她还没看见这秋千呢。
姜峥走过去,坐在秋千上。绳子上坠着的小铃铛摇出细碎的声响来。
他静坐在秋千上,算着俞嫣沐浴的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往浴室去。
浴室里,俞嫣在热水里抱膝,垂眸失神。她反复回忆着刚刚在软塌之上时姜峥的神情,企图从他的神情里抓住他对她的嫌恶。
她不愿意去想自己赌气的行为对还是不对,只想去证实。她没有如愿看见姜峥恶心呕吐和痛苦,这到底是如愿还是没如愿?
他的虚伪和嫌恶,让俞嫣发了疯一样地愤怒。
可也只是愤怒。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奇耻大辱,是难过的因。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难过。
浴桶里平静的水而忽然浮起一层涟漪。
俞嫣瞧着一圈一圈漾开的水波,后知后觉这是自己的泪。
她怎么可以哭呢?
不可以。她不可以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哭。
俞嫣伸出手来,用手心轻覆在水而上,想抚平荡开的涟漪。可是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掉下来,水而上的涟漪越来越多,千千层。
盖不住,抚不平。


第92章
退红和窃蓝收拾完软塌,互相对视着,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惊讶和茫然。
别人不知道,可是身为就近服侍的侍女,退红和窃蓝一直知道这两个人自成亲之后并没有立刻成大礼,慢悠悠地先培养着感情。原先她们两个还暗暗着急过,不过后来看着小夫妻感情越来越好,终是放下心来,也以为这两个人距离真正的礼成还要很久。
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成了事。
自以为很了解俞嫣,可她们两个也没弄懂俞嫣今日这是怎么了?虽说俞嫣以前也时常发些小脾气,可头一遭气成这样。
退红小声说“若说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可是瞧着这也没和啊?”
窃蓝眉头皱巴着,压低声音“姑爷会不会对咱们小郡主用强了?”
退红吓了一跳,瞪过来。
姜峥从里屋出来,刚好听见窃蓝最后小声嘀咕的那句话。
退红和窃蓝瞧见姜峥从屋里出来,赶忙转过脸来,纷纷恭敬低下头。
姜峥询问“她还没出来?”
退红低着头禀话“没唤人,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也没准我们进去服侍。”
姜峥往浴室去。
窃蓝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劝“姑爷别进去了吧。小郡主向来说一不二,她想一个人呆着,恐怕您进去了……”
姜峥停下脚步,望着浴室紧闭的房门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太闷,他有些喘不过气。
姜峥去见了被关在柴房的夏浮。大太太下了令,将人打得只剩半条命,然后扔进了柴房里。即使是对待奴仆,主子们也不愿意真的沾了人名,活活将人打死。而是将人打个半死扔进柴房关个日,若没熬过去,那就是自己病死的。若熬过去了,就会撵出府外。
夏浮并没有隐瞒,将自己对俞嫣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就算被打死,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
“六郎,奴婢只希望您事事顺心。”夏浮跪在姜峥脚步,疼痛让她连跪都跪不稳,不停地发抖着。她慢慢俯首,额头磕在地面。
姜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从俞嫣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他大概能猜到夏浮都对俞嫣说了什么。如今亲耳从夏浮口中听一遍,却是另一番心情。
他离开柴房,立在萧瑟的庭院里。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很多人以为他是忍着恶心娶妻,会一辈子不碰自己的妻子。
夏浮这样想,恐怕这府里还有不少人也这样想。
所以,俞嫣也是这样认为?
没有。
他从来没有这样打算。
“人生短短数十载,种种滋味都该体会。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笔下赞叹韵事风流,为其生死无惧。又将洞房花烛归为喜事之最。虽我未体会过,想来当是妙趣横生滋味无穷。我不会不顾你的感受一味欺你辱你,只想和你一起去体会红尘花事。”
——那日烛光烂漫风也温柔,他对她所言字字皆真,都是肺腑。
他会觉得俞嫣不好好穿鞋子的袜子脏,脏的是袜子,不是她。
她会觉得浴桶里留下的头发脏,脏的是头发,他自己的也会嫌。这不是嫌俞嫣。
就算他不喜欢食物和笔墨纸砚拿进寝屋,也是嫌食物和笔墨脏。这与拿进去的人无关。
他总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一个“外”字,却早已将俞嫣屏除在外。
他的嫌脏,向来都有范围。比如他不会不喜母亲和手足的日常相处和碰触。
他的妻子,亦当如是。
姜峥对俞嫣来说是个陌生人,她需要去认识、去适应他,来消磨掉对亲密接触的抵触。
他又何尝不是。
姜峥不懂。为什么一个女子抵触和不认识的陌生男子亲近,是正常。而男子有这样的抵触就变成了不正常?
他需要时间来将一个陌生的女子变成自己的妻子,从那个“外”字变成“内”字。
他只是做不到像很多男子那样对一个陌生女人立马脱裤子发情,他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而已。
这和“嫌弃”二字,毫无关系。
姜峥不觉得自己有错。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一点点去认识、接触自己的妻子,早已将她从一个陌生人,真的当做自己的妻子。
然后她听了婢女的话,和别人一样认为他嫌弃她。
姜峥突然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来。
婚前对这段婚事有期待的人,不仅是俞嫣,他亦是。
青叶从外面进来。他早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两位主子大闹了一场,不是禀话的时候,可他不来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地过来禀话。
“六郎,百合和并蒂莲送到了。”
姜峥笔直地立在庭院里,目光落在虚无的远处,好像没有听见青叶的话。
青叶无法,只能再重复一遍。
姜峥这才瞥向他,凉薄道“扔了。”
“啊?”青叶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那些花都是姜峥亲自挑选。他看得出来姜峥有多上心,就这么扔了?
姜峥转身离开。
云瓷锦的床褥、坠着宝石的床幔、穿着铃铛的秋千和腰绳、熏雕着昙花和双雁的蜡烛、熏香、美酒……
这些都用不上了。
他准备了那么多,只想在两个人的第一次留下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一切都被毁了,只有赌气和荒唐。
她死死咬着唇,睁大眼睛盯着他,不仅连亲吻都不肯,而且始终用一双怀疑的、愤恨的目光望着他。企图从他的反应里看出她以为的恶心、嫌弃。
姜峥走到门口,抬起的手却犹豫了很久才推门。
寝屋里,俞嫣已经从浴室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挽发。就在刚刚,她吩咐退红和窃蓝收拾东西。
“郡主,这马上要天黑了……”退红很急。
“是啊!”窃蓝也在一旁劝,“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好不好?”
俞嫣冷着脸,不为所动。
退红再道“您不是不知道长公主的脾气,您要是这个时候跑回去。长公主许是要闹上姜家。到时候事情可就闹大了。姑爷对您不是一直都很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对对。”窃蓝继续在一旁附和,“再说了,您和姑爷的这桩婚事可是赐婚……”
“啪!”俞嫣将手里握着的梳子猛地放在妆台上,恼声“赐婚怎么了?我就抗旨不遵了,有本事把我抓进牢子里!”
退红和窃蓝还想再劝,看见姜峥从外面进来。
“下去吧。”姜峥道。
退红和窃蓝福了福身,刚要先退下去,俞嫣恼声“你们是谁的人?”
退红和窃蓝对视一眼,便不敢出去了。
俞嫣本是回头瞪退红和窃蓝,看见了姜峥,立马将脸转回去。
姜峥想了想,便说“让你的侍女先下去吧,我们单独说说话。”
俞嫣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出去!”
退红和窃蓝立马转身。两个人走到外面,还在因为俞嫣今日突然的发脾气而茫然。
窃蓝求助似的询问“要派人先回公主府一趟吗?”
退红很犹豫。长公主那个性子,可比俞嫣暴躁多了。这么晚送消息回去,长公主还不立马杀过来?若是以前,还能先求助俞嫣的长嫂。可是璧琴正是孕早期,也是顾不上的时候。退红犹豫了片刻,说“让人把石绿叫回来!”
房中。
俞嫣背对着姜峥坐在梳妆台前,她听见姜峥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恼声“别过来!别靠我那么近!”
姜峥便在她身后三四步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他问“你要去哪里?”
俞嫣沉默不回答,默默拾弄着自己的头发。欲要挽起的头发将要弄好,她突然气恼地松了手,手中捧起的头发缓缓落下来。
她生气地转过身,盯着姜峥的眼睛,一句句质问“你去哪里了?是吐了吗?还是去发病痉挛了?漱口了很多遍是不是?有没有把胰子干脆也吃进肚子里?”
“先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然后去见了夏浮,后来又在院子里站了一阵。”
“谁要听这些了!”俞嫣气恼地拍了一下桌子,微翘的小手指不小心撞在玲珑耳铛盒。
疼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可是她不愿意在姜峥面前显出这份疼,只悄悄将手指蜷起来握着。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姜峥,高傲地抬着下巴。
“和离只当我们处不来。你放心我不会去告状!全当谢姜六郎当初救命之恩!从此两不相干!”
姜峥皱了下眉,平静地问“你执意要如何?”
俞嫣不想和他说话。她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她站起身往外走,不想和姜峥在单独共处一室。
她经过姜峥身边,姜峥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地握紧。
“你放手!”俞嫣挣扎。
姜峥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是将人拽过来,拽到面前来,连她另外一只乱推的手也一并握住。
“太晚了。”他说。
俞嫣觉得手腕也被他弄疼了。她嗔恼地嚷嚷“我都说了不是告状!我不回公主府,你放开我!”
“那你要去哪里?”姜峥微顿,“我陪你。”
“谁用你陪了?”俞嫣觉得好笑,“两不相干你听不懂吗?”
姜峥没有说话,任俞嫣挣扎,他仍是不松手。
俞嫣觉得哪里都疼,突然感觉很委屈。她拼命忍着不哭,嚷嚷“我去找大夫还不行吗?你非要把我逼死吗?”
姜峥这才变了脸色,问“怎么了?”
他始终不松手,俞嫣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血,还在流血。”她哭。


第93章
话一出口,俞嫣就后悔了。更何况自己还是没出息地在他面前掉了眼泪。她迅速用力抿起唇,向后退了半步。
姜峥忍着心里瞬间袭来的难受,直接将人抱起来,送回床榻,作势就要查看。俞嫣拼命地推他、打他,不准他碰。
“好,我不动你。”姜峥说,“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拿药。”
他握着俞嫣的手不松,必先要她答应“答应我别走,等我拿药回来。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俞嫣仍是没能挣开他的手,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姜峥松开她,转身快步往外走,将要奔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望她一眼,才继续快步往外去。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无声的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帘降落,密实地落在姜峥的身上。他一口气跑进书房里,抖着手翻出之前以备不时之需准备的药。
出去时,他不小心被书房的门槛绊了一下,脚步踉跄,差点跌倒。溅起的雨泥落在他的长衫衣摆上。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想立马回去。
他冲回寝屋,刚到了外间,无意间扫见放在桌子上的那本《夫妻之道》。书册已经被俞嫣撕了个乱七八糟。侍女将散乱的书页捡起来,没有吩咐也不敢扔,就放在桌子上。
姜峥扫了一眼,就快步奔进里屋,见俞嫣还坐在床榻上,这才松了口气。他朝俞嫣走过去,又俯下身,低声哄着“我帮你。”
“不需要!”俞嫣拿走他手里的小药瓶,用力推开他,又欠身去拉床幔。
见此,姜峥也不执意免得更激怒她,帮着她将床幔放下。
绣着锦云、双雁、连理枝和鸳鸯的床幔徐徐下落,将床榻拢在其内,也将两个人暂时隔开。
姜峥立在原地,望着新婚的大红床幔,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如今竟也方寸大乱,东西南北都难分。他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可是眼前浮现的全是下午时软塌之上,俞嫣气恼至失控的样子。
她先把自己的衣服解了个乱七八糟,再气冲冲地来扯他的衣服,她要他证明给他看。
“不行吗?做不下去吗?”
“觉得恶心吗?躲起来痉挛算什么?你现在痉挛给我看啊!”
“酿酿,你先冷静些,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他尽力去安抚。
换来俞嫣更多过激的话。
她向来说一不二,好似不依着她,她立马就要掀了天。姜峥尽量顺着她,也尽量温柔。可是俞嫣不准他去亲吻她,甚至用衣带绑了他的手,连碰触她都不准。没有多余身体接触,就算姜峥再如何克制与温柔,她也必然会疼会受伤。
姜峥望着婚床床幔上比翼的双雁,突然很想知道他进入她时,她在想什么。她眼中那一瞬间的悲戚,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俞嫣刚一张嘴就发现自己喊错了称呼,立刻闭了嘴。
姜峥却已立即问“怎么了?”
他想掀开床幔,犹豫片刻,还是隔着床幔与她说话。他温声询问“还疼是不是?怎么样了?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好长一阵沉默,床幔里传来俞嫣低沉的声音“我要避子汤。”
姜峥皱了下眉。犹豫片刻,伸手将床幔掀开一点,望向她。她抱膝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垂落的长发半遮着她的脸。
姜峥温声对她说“不用喝,没有弄进去。”
俞嫣只是重复“我要避子汤。”
姜峥望着她,这才明白了原来这种感觉就叫束手无策。他转身往外走,唤来了春绒。
“避子汤对身体有没有害?”他问。
春绒心里大惊,赶忙说“若是饮得多了,将来对子嗣……”
“我是问你对俞嫣会不会有害!”姜峥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春绒摇头“偶尔一两次不要紧。”
姜峥摆摆手,催她赶紧去弄。
姜峥心烦地转身往里走。忽然一阵轻风从窗口吹进来,吹起桌上散碎的书页一两张,落在姜峥的脚边。
他弯下腰将其捡起,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三七分的感情付出,是夫妻之间最和谐的平衡点。”
姜峥扫过一眼,就随手将它放回了桌面。
他走进里屋,一眼看见俞嫣。
她还是抱膝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好似一直没有动过。
姜峥凝望着她,突然觉得她很像一只受伤之后失控发泄的小兽,发泄之后,没了力气,奄奄一息、可怜兮兮。
姜峥心头顿时溢满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才缓步往前走。人还没近床榻,一动不动的俞嫣突然有了动作,将刚刚被姜峥悬起一扇的床幔拽下来。
明显拒人千里之外的举动,让姜峥停下了脚步。他无助地立在屋子中,片刻之后朝一侧的梳妆台走去——妆台上散放着俞嫣的几支珠钗,他将它们一一拿起,拉开抽屉收进去。
一个小巧的花鼓吸引了姜峥的视线。
装着首饰的梳妆台,怎么会放一个小孩子玩的小花鼓?姜峥将这个小花鼓拿出来,小花鼓周围坠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一下子想起来这是松儿的玩具。
上次陪她回公主府,她怎么把松儿的玩具拿回来了?一定是她故意拿回来的,不小心拿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姜峥望着这个小花鼓好一会儿,回头望向床幔拢合的床榻。
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姜峥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皱眉,立刻去捕捉那一闪而过的东西。
床榻里细微的响动,瞬间让姜峥收了神。他将小花鼓放下,朝俞嫣走过去,轻轻掀开床幔,看见俞嫣侧躺在床榻里侧。
他在床边坐下,觉得她应该已经平静了不少,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酿酿。”他温柔地唤着她,“别信夏浮那些浑话,我没有嫌弃你。但总归是我毛病太多,对你不够好,才让外人误解我会冷落你让你独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