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俞嫣也懵了。萨其拉选中怀荔的原因若是因为那支舞……她抬起头,视线越过人群,和怀荔相遇。
高台之上,圣人暂时未答话。
圣人的沉默,让万象园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燕嘉泽望了一眼萨其拉,将目光落在怀荔身上。他刚要站起身,谢云骋压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先别妄动。”
一旁的陈鸣衣亦道:“嘉泽兄稍安勿躁,圣上还未发话。”
最先开口的人,不是圣人也不是太后,而是坐在圣人身边的皇后。皇后道:“怀荔已经有了婚约。”
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既不是圣人的拒绝,又未答允。更像是等着萨其拉自己把话咽回去。
“哈哈哈。”萨其拉抚须大笑,“中原人向来讲究男女大防,规矩也多。我们草原人却是没有定亲这一说。只要还未成亲,就没什么关系。”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再似笑非笑地盯着圣人:“莫非是陛下舍不得将女儿嫁给小王?”
带笑的语气里隐隐有了威胁之意,这让不少朝臣悄悄皱了眉。
怀荔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父皇。圣人忙于政务,对皇子皇女的关爱并不多,也不亲近。怀荔从小到大和父皇说话的机会都不多,不像父女,倒像君臣。她对父皇向来是将敬畏摆在第一位。
她就这样眼巴巴望着父皇,可是她的父皇从始至终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当父皇口中的“以结长谊”四个字落入怀荔耳中,她眼里的光一瞬间消失。
隔得那么远,俞嫣还是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怀荔的难过。她一下子站起来,遥遥望着怀荔,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阻止。
她与怀荔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当初太后随口让怀荔跳舞,怀荔一口答应,再后来怀荔手上受了伤,又不想日后一直被怀湘念叨,走了捷径来寻她帮忙替舞。
如果现在说出跳舞的人不是怀荔而是俞嫣,有用吗?答案是否定的。俞嫣已经出嫁,断然不可能和萨其拉回草原。萨其拉已经当众开口要了怀荔,轻易不可能改口,换一个有夫之妇。现在说出来跳舞的人是俞嫣,除了败坏怀荔的名声,毫无用处。
怀荔始终没等来父皇的目光,她逐渐绝望。她无助地转头望向燕嘉泽,却看见怀湘立在燕嘉泽身边,正在和他说话。
怀荔忽然顿悟,这些年为什么要一直和怀湘争呢?她根本什么都争不过她。
怀荔起身,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走。她听见太后在身后喊她,可她只是脚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跑走。她不能再留在宴席了,她怕自己再留下去会失仪地当众掉眼泪。
怀荔越跑越快,云鬓间的步摇跟着踉踉跄跄。繁复的宫装成了累赘,她终于跌倒,倒在雕着祥鹤的甬路上。
望着拼命晃动的步摇落下的影子,怀荔终于落下泪来。她宁愿不要生在帝王家。那样她就会有一个真实的父亲,而不是高高在上只能仰望。她也会有个活生生的母亲,而不是死在后宫的争斗里,连见也没有几乎见过。她更不必担着公主的责任,为大义而和亲远嫁。
“怀荔!”俞嫣追过来。
俞嫣一口气跑过来,蹲在怀荔身边,说:“你别哭,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怀荔把脸偏到一边去,用手背蹭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等今日晚些时候狩猎结束,咱们去求圣上收回成命,再去求求太后。我让我母亲也劝劝舅舅!”俞嫣说。
怀荔眼前仍旧是是燕嘉泽偏过脸和怀湘说话的情景,她心里好酸好痛。她用哭腔开口:“你不要管我了。不是要往猎场去?你该出发了。”
“我怎么能不管你?我是你姐姐呀!”俞嫣站起身,将怀里也拉起来。她用命令地口吻:“不许哭了,哭有什么用?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怀荔忽然由小声的啜涕变成更大声地哭,她抱住俞嫣,哭腔里带着无助:“父皇一定不会拒绝。他不想打仗。温塔人来了之后,处处礼遇,接待礼节都是以前没有过的规制,父皇的意思还不明显吗?他一定不愿意和温塔交恶……呜呜一个公主的婚事,在父皇眼里一点也不重要呜呜……”
俞嫣有一点无措地抱着怀荔,听她的哭诉。她一会儿觉得怀荔说的很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半晌,她拧着眉说:“舅舅不会的……”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总觉得舅舅不会这样绝情。是她还没有真正了解过帝王的割舍抉择吗?为什么她眼中的皇帝舅舅不会这么做?
本来俞嫣不想去猎场,想留在宫里陪怀荔。不过怀荔执意不让她陪,她想一个人待着。俞嫣只好陪了她一会儿,就回了万象园,和众人一起往猎场去。
到了猎场之后,姜峥身边的青叶穿过人群,赶到俞嫣身边耳语了两句,转达了姜峥的话。
俞嫣抬头望过去,远远看见了姜峥。
她骑着马,有点神情怏怏地朝姜峥走过去。到了姜峥面前,她问:“找我什么事情?”
姜峥没立刻解释,拉着俞嫣的马缰,牵着她的马往远处僻静之地去说话。
赵琼一眼看见了姜峥和俞嫣往远处走。实在是俞嫣一身红色骑装坐在马背上太过显眼,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赵琼略一思索,猜着许是跟怀荔和亲的事情有关。他勾了勾手唤来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他过去盯着。
姜峥拉着马缰,带俞嫣到一处没人的清净地方停下,问:“你是不是想请长公主求陛下收回成命?”
俞嫣点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怀荔入狼窝啊!不仅是母亲,我也要去求太后。”
“别去。”姜峥道。
俞嫣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又有一点失望。她皱着眉:“怀荔是我妹妹,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你和长公主,又或者别的人求情都没有用。”姜峥又道。
俞嫣刚想反驳,琢磨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是知道什么吗?”
“这次我替怀荔跳舞。虽然是她找我帮忙,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她不是我妹妹,我心里也不好受。总觉得……”
“酿酿。”姜峥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握着马缰的手上移,握住了俞嫣的手腕,拇指在她的腕上轻拨了一下。他的视线好似落在她的眼睛,又好似看向她身后。
俞嫣顿时动了,有人在偷听。
姜峥不再多说,而是翻身上马,在俞嫣身后抱住她去握马缰,让马朝远处奔去。前面空荡荡一片,无草木来遮,不方便有人再偷听。
跟踪的人只能回去禀话,别的有用讯息没听到,却听到了俞嫣亲口说白玉台上是她假扮了怀荔。
“什么?”赵琼颇为意外。
他努力回忆白玉台上的那支《咏仪》,原来跳舞的人不是怀荔,而是俞嫣?
赵琼的眼睛逐渐亮起来。原本,他观看那支舞蹈的时候还因为跳舞的是自己亲妹妹而失望。没想到……
赵琼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萨其拉。
如果他知道真相……
确定跟踪的人不再跟着,姜峥停下马,道:“快打仗了。”
俞嫣在他怀里转过脸望向他,道:“那怀荔就更不能去和亲了啊!”
“这仗能不能打起来还不好说,”姜峥道,“如果在怀荔和亲前能打起来,她自然不用和亲。在战事敲定前,她的婚事就悬在那里,劝阻无用。”
俞嫣琢磨了半天,想到姜远的关系,姜峥应该会提前得知些内幕。她问:“那攻打温塔的可能性是多少?”
姜峥沉吟了片刻,道:“十之六七。”
俞嫣不说话了。她垂下眼睛,心情逐渐低落。郡主也好,公主也好,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姜峥摸摸她的头,温声:“最近陛下心情不佳,不要这个时候企图忤逆他。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就算和亲之事明面上不可改,暗地里也仍有可操控的法子。不要莽撞。”
姜峥觉得有一些意外,他竟然会关心公主和亲这样的小事。当然了,他知道是因为俞嫣。这个时候,他应该陪在陛下身边,而不是带俞嫣过来哄着她。
不值得。
俞嫣重新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眶里竟是蓄了泪。她说:“我舍不得怀荔。她难受,我也难受。她哭,我也想哭。”
那颗蓄在她眼眶里的泪珠儿慢慢滚落下来。
姜峥忽然觉得没什么不值得。他用指腹抹去俞嫣的泪,将人拢在怀里,用更温柔的语气哄她:“别哭。我答应你,怀荔不会和亲。”
俞嫣明明掉着眼泪,却忽然笑了出来。她说:“你怎么又说大话。这又不是你能阻止的。”
姜峥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指腹上残着一点湿意,那是俞嫣的眼泪。他抬手,将指腹上的一点眼泪蹭到唇上。然后他微笑着,用哄人的语气说:“酿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俞嫣“嗯”了一声,歪着头去看他,倒也不觉得他会真的告诉她什么重要秘密。
姜峥略俯身,靠在她耳边,低声:“我是陛下挑中的下一任首辅。”
俞嫣愕然,继而忍不住笑:“你胡说。你才刚入仕。而且皇帝舅舅才不会跟你说这些。”
“是。陛下从未说过。”姜峥语气随意,“我猜的。”
俞嫣觉得好笑。可是她盯着姜峥从容的神情,慢慢收了笑,反而陷入疑惑,竟真的开始分辨这话的真假。
第71章
怀荔有一点后悔就那样跑开,她突然很想见燕嘉泽。就算是了断,也要将话说个明白,图个干脆。
可是她不能出宫了。太后不见她。
得到宫婢回话时,怀荔有一点懵。父皇去了猎场,太后却是没去。以往她每次出宫只要跟太后撒个娇就行,眼下太后却是不肯见她,阻了她出宫的法子。
怀荔红着眼睛,心下惶惶,心里只会觉得皇祖母也放弃了她。
“怀湘公主过来了。”宫婢禀话。
怀荔皱眉:“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不见。”
“怀湘公主说给您带了状元郎的东西。”
怀荔微怔,继而咬唇。她接过宫婢递过来的冰帕子擦眼睛,让眼睛不那么红了,才请人。
待怀湘进来,怀荔望向她时,眉头也是紧皱着,带着点敌意。
怀湘瞧一眼她神情,走到她面前,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怀荔手里。
怀荔拧着眉去看手里的纸条,眸中有笑有泪,还有费解和犹豫。
怀湘看不懂她这种奇怪的表情,说:“东西我带到了。你爱去不去。”
怀荔迟疑了一下,才抬眼看向怀湘,欲言又止。两个人从小争到大,都不愿意在对方面前服软。
怀湘在转身之前犹豫了一下,问:“你……没法出宫?”
怀荔咬着唇,将脸偏到一旁。怀湘抱怨了一句什么话,怀荔没听清。
最后,怀荔坐了怀湘的马车出宫。
清桃园,是欣赏桃花烂漫的地方,以前怀荔和燕嘉泽来过两次。眼下时节不对,没什么人。
怀荔掀开车门,远远看见了桃树下的燕嘉泽。她欲下车的动作却停在那里。
“去啊。”怀湘白了她一眼,继续吃着碗里的樱桃酥山解暑。
怀荔握紧手中燕嘉泽写给她的字条,下了马车,一步步朝燕嘉泽走过去。她脚步很轻,一直走到燕嘉泽身后,他才发现。
他转过身来,先望见怀荔哭红的眼睛,最先开口的话,便成了:“别哭。”
怀荔却忍不住眼里迅速蕴了泪。她应该质问些什么的,可是身为公主的骄傲让她紧抿着唇,不愿意做先开口的那个人。
燕嘉泽道:“我一会儿要去翰林,长话短说。”
这个开场白让怀荔又皱了眉。好像她要远嫁和亲的事情不值一提。不值得他多费心,连多说几句话都不值。
燕嘉泽又道:“温塔人不日离京,如果在温塔人离京之前,你那边不能劝你父皇收回成命。我这边研究一下你和亲的路线,到时候半路带你走。”
“什么?”怀荔懵了。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他的话。
“不过……到时候我不再是状元郎,也许不能再给你公主的优渥生活。”燕嘉泽盯着怀荔的眼睛,“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怀着决绝的心来跟他死别。
结果他说我们私奔吧。
怀荔的眼泪潮水般涌出来,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让自己哭得太难看。
燕嘉泽朝她迈出一步,终是主动将人揽进怀中,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抚慰。事情发生的突然,可自打温塔人来京,燕嘉泽心里已有警觉。
“可是、可是……”怀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心里难受,总觉得燕嘉泽不该被她牵连。他刚考上状元,前途无量……
燕嘉泽叹息。
若是她得了好姻缘,他尚且能劝自己割舍。可那温塔人明显不是良配,他怎么可能舍得怀荔入虎穴。
马车里,怀湘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翻着白眼放下垂帘,继续吃着她的樱桃酥山。
一旁的宫婢灵芝不解地问:“公主您这是何必呢?您不是也喜欢状元郎吗?”
凉快的奶酥在口中化开,带来舒爽的凉气,好不快活。怀湘也说不上来自己对燕嘉泽的喜欢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是怀荔的意中人。两个人从小什么都争,喜欢上同一个人也正常?
怀湘不得不承认,看着燕嘉泽为怀荔皱眉焦急,看着两个人抱在一起,她心里确实是有点酸的。尤其是当燕嘉泽将字条递给她的时候,她心里又难受又生气。
她应该对燕嘉泽也有一些喜欢,不过那点喜欢很浅薄微弱,也不是不能割舍。
天下的男人那么多,妹妹却没几个,尤其是从小到大一直争吵解闷儿的姐妹,那可就更不多了。男人这种东西,争来了能气一气怀荔也好玩。争不来也没什么,她堂堂公主又不缺男人捧着。
自打温塔人来了洛阳,怀湘整日担惊受怕,就被自己被挑中和亲。怀荔有婚约,她去和亲的可能性很大。可当萨其拉最终挑中了怀荔,她松了口气之余,却并没有多少开心。
“要是怀荔那个蠢货也能留在宫里就好了。”怀湘叹了口气,望着碗里的樱桃酥山。天气热,还没吃完的一点酥山已经融化,在碗底黏黏糊糊,让人毫无胃口。
萨其拉听着赵琼的话,惊得睁大一双铜铃眼。
“此话当真?”他追问,大胡子咋咋呼呼。
“当然。”赵琼笑着说,“我实在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你。只是不想你被未来的妻子蒙蔽。更何况怀荔是我妹妹,我也不希望将来事情真相大白,你对她失望,造成夫妻之间的误会嘛。”
赵琼细细瞥着萨其拉的神情反应,说道:“如果只是单纯找个舞女假扮倒还好说,你一并娶回去就是。可惜了,是嫁了人的小郡主。”
萨其拉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俞嫣身上。
俞嫣和姜峥两人一马从远处回来,坐在马背上的她红衣艳丽。她偏着脸,和身后的姜峥说话,眉眼间显出几分浅浅的笑意。眉眼动人,是他在草原上从未有过的心动。
萨图雅的冷哼声,让萨其拉收回视线,看向妹妹。
赵琼瞧着兄妹两个有话要说,便寻了个借口走开。
兄妹两个用温塔话嘀嘀咕咕了一通。萨图雅皱起眉,显出几分犹豫。
知道那支舞不是怀荔跳的,萨其拉对怀荔瞬间没了兴趣,可是萨其拉不可能会要俞嫣。带一个嫁过的女人回草原当王妃,那是打他的脸。
可是妹妹挑中了姜家那只弱鸡。
如此,不如干脆用怀荔的婚事做交易。怀荔当众跑开,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她不愿意和亲。
要么,他带怀荔回草原。
要么,让姜峥与俞嫣和离,萨图雅带姜峥回草原。若姜家不愿,萨图雅留在姜家亦可。
至于他自己?宫中公主随便哪个带回去都差不多。还能借着俞嫣被休,寻机采芳。
赵琼想摘月,可是不敢碰,就想法子将月亮拽下来扔进泥里,先弄脏。河丽人不行,那就温塔人。
萨其拉也想摘月,同样不敢光明正大地去摘,便拿妹妹当了借口。
狩猎场活动结束,俞嫣不放心怀荔,又进宫一趟。她进宫时满面愁绪,回来时脸上挂着笑,连脚步也轻快。
天气热,折腾了一天,她刚回来就吩咐侍女准备水要沐浴。
夏浮在一旁解释:“六郎在用浴室。”
俞嫣往浴室去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春绒看了夏浮一眼,微笑着对俞嫣说:“反正有两个浴桶,又有屏风相隔。哪能让夫人干等着,这就去给您准备水?”
俞嫣问:“六郎进去多久了。”
春绒在夏浮开口前,抢先道:“已经很久了,许是就要洗完。要不夫人进去瞧一眼?咱们下人进去询问难免越矩。”
俞嫣迟疑了一下,进了浴室。
夏浮有些惊讶地看着俞嫣,待俞嫣走进浴室关了门看不见了,她皱着眉往外走。
“夏浮,你跟我过来。”春绒道。
春绒将夏浮叫进小屋,她板起脸来,冷声:“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忘了身份?”
夏浮脸上浮现被戳破的尴尬。她闷声:“我就是觉得她有点配不上六郎。自己掉水里被六郎救了,就讹上了!”
“配不上?”春绒挑眉。
“除了身份尊贵她有什么优点吗?既没才情,又骄纵,长得也不怎么样……”
春绒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太子妃找她修画,公主找她替舞,你说她没才情。能把尊威的太后哄得眉开眼笑,友人多,下人也喜欢在她身边做事,你说她骄纵。至于长得……”春绒深吸一口气,“嫉妒可以使人患眼疾。”
“我……”
春绒直接厉声打断她的话:“别忘了当初大婚前六郎交代过日后待夫人要像待他一样敬重。若再被我发现你心思不纯,直接将你撵了。”
夏浮噗通一声跪下来:“我再也不敢了!”
春绒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在这样一位主子身边做事,动心可谅。可若你守不住自己心,走人对你才好。”
“青序,你还要多久呀?”俞嫣走进浴室,隔着一道屏风,姜峥坐在浴桶里的身影隐约映在屏风上。
俞嫣瞧着屏风上映出的轮廓,忽然觉得这个浴桶对于姜峥来说有些小了。
也是,原本放一个大浴桶的地方被改成两个浴桶和一个屏风,浴桶只能小一些。
“快了。”姜峥道,“你来得刚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俞嫣扫见桌子上的衣服,便抱起那摞衣裳走过去。她也不乱看,将衣服放在浴桶旁的架子上,说:“我给你放在这了。”
姜峥瞧着她低头的样子,心下生出些捉弄之意。他说:“夫人帮我更衣吧。”
俞嫣还来不及拒绝,一阵水声,姜峥站起身。直面之后,俞嫣懵了一下立刻双手捂眼睛。
咦?好像没有小册子里那么大,那扎人应该不会太可怕?她手指头动动,从指缝再看一眼。
第72章
俞嫣再去看,还未来得及看清,姜峥已经从浴桶里跨出来。他侧过身,去拿架子上的宽大棉巾擦身。
他有一些后悔,这样的举止实在说不上儒雅。即使俞嫣是他的夫人,如此被直面也太唐突了。
他轻咳了一声,说:“放那,你先出去吧。”
“哦。”俞嫣有一点尴尬地转过身,慢吞吞挪着往外走。可她刚走了两步,脚步停下。她“咦”了一声,有点好奇地轻声问:“青序,你是害羞了吗?”
姜峥握着棉巾的指骨微用力握了一下,再缓声道:“别胡说。”
俞嫣眸光流转,反倒是不出去了,而是重新转过身来,打量着姜峥。
刚成婚的时候,她硬着头皮要圆房也曾从浴桶里站起身被他瞧见。如今打量回来,也算一种扯平。
俞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峥。他侧身对着她,宽大的棉巾一端搭在他的肩上,另一端被他握在掌中擦拭着手臂上的水。湿发搭在他后背,有水珠坠于发尾缓慢地滴落。俞嫣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长腿。姜峥的腿笔直修长,俞嫣在自己的腰身比量了一下,到自己这个位置……
姜峥忽然转过身来,目光蕴笑:“夫人看够了吗?”
他将搭在肩上的棉巾拉下来,围在腰上,然后朝俞嫣走过去。棉巾湿潮,勾勒裹藏着他长腿的轮廓。
“谁看你了……”俞嫣目光躲闪,小声嘀咕着,“我看窗上映的树叶呢……”
她胡乱的一指,可姜峥并没有顺着她的手去看什么树叶。他的视线落在俞嫣的手上,眼前浮现今天在白玉台上她跳舞时这双手的灵动曼妙。
他当时就想将这双手捧在怀里。
彼时不能,此刻却可以。
他拉住俞嫣的手腕,将她的手心摁在自己的胸口。未擦干的身体仍有水痕,俞嫣的手心顷刻间湿漉起来。她纤指下意识地微微蜷起。随着她手指蜷缩的动作,柔软的指端在姜峥的胸膛滑过,轻抚的触觉带着点酥。
俞嫣隐约觉察到了气氛的转变,她小声说:“你、你快收拾。我要用浴室了。”
俞嫣微微使劲儿将自己被摁在姜峥胸膛的手收回来,姜峥松了手,她带着点力道的手擦过姜峥身上的水,向下滑去,待垂落下来之前,突兀地将姜峥围在腰间的雪色棉巾不小心拉下去。
宽大的棉巾顺着他修长笔直的腿,就这么落了地。
俞嫣毫无准备地再次直面,这次却变了脸色。怎么和她刚刚看见的不一样?这东西会变的?她心里这样想着,竟也不知不觉中喃喃出口:“会变的……”
姜峥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恍然她的意思后,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温柔地轻笑了一声,解释:“因为喜欢酿酿,所以才会变。”
“什么歪理?”俞嫣向后退了一步,回过神之后,逃跑似地转身小跑出去。
她一口气跑出浴室,快步走到窗下的软塌,直接扑上去,将整张脸埋进软枕里。
怎么会这样呢?
前一刻还因为不似小册子中那样可怕,而觉得圆房也不吓人。后一刻却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原来会变化?变化之后比小册子里还吓人……
前一刻的窃喜成了一场空,俞嫣失望之余心中惶惶。她眼前浮现姜峥温润的面庞,实在难以将那样一张玉面和那样可怕的身体联系在一起。
俞嫣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听见姜峥从浴室里出来吩咐侍女进浴室收拾。她只好急急忙忙坐起身,转头望向窗台上瓷瓶里的一支莲,装出若无其事的从容。
姜峥看了她一会儿,缓慢地收回带着笑的目光。
听见侍女禀话将浴室收拾妥当了,俞嫣像得了救兵一样,也不去看姜峥,一本正经地从他身边经过,往浴室去泡澡。
她让窃蓝往热水里多加了些香料。舒适的热水澡比以往泡得也更久些。后来落了雨,偶尔的远雷声与嘈嘈有规律的落雨声,让俞嫣的这个热水澡泡得更悠闲。
等她终于从浴室出去,回到寝屋,看见姜峥倚靠在床榻软塌,闲适地翻阅着一本书。支摘窗关着,窗棂上的风铃也安静。
俞嫣一边擦着头发上残留的水痕,一边瞧着灯光下的姜峥。俞嫣感慨,还是穿着衣服的他更让人赏心悦目。
“现在要睡吗?”姜峥望过来。
俞嫣摇头,姜峥道了声好,便又转过头继续读书。
俞嫣又擦了一会儿头发,将湿帕子放下。她有一点不知道做什么,最后慢吞吞地朝姜峥走过去。人刚走到软塌旁,姜峥视线还落在书页上,手已经朝她递来。
俞嫣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点甜笑,将手搭在姜峥的掌中,上了软塌,偎在他身边。
她总是很喜欢和姜峥挤在狭窄的软塌上,陪他读书。这样的时光会让她觉得很惬意轻松,这样的场景才符合她在书里看见的风花雪月琴瑟和鸣。
俞嫣偏过脸瞧着姜峥读书的侧脸,收回视线时,慢吞吞地枕靠着他的胸膛。她嫌无聊,视线落在姜峥搭在她腰侧的手,她便去玩姜峥袖口上的绣纹。指腹沿着他袖口上的绣纹,慢悠悠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