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殿卿说到这里,反而有些松散下来,他撩了袍子坐下,道:“皇祖母的心思,朕大概也能明白一些。无非就是不相信朕能够一辈子只守着皇后,先拿捏住了清莺,万一以后清莺有宠,那便于您有万利无一害。”
“您又想,到时候,还能再通过小盛,引着朕邂逅几个性子跟皇后一般的宫女,朕不就是好这口么?到时候,您也坐收渔翁之利。”
他笑了笑,“可是皇祖母,孙儿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他这辈子,还真非珺珺不可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齐殿卿觉得自己的意思也表达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准备回长乐宫去。
太皇太后见他这般决然,已然是没有周旋的余地,在他临走之前,问了他一句,“你这般对哀家,不怕将来,你的孩子们也这般对你吗?”
齐殿卿想了想,“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说自己不会有那一日,只是叹了一口气,“朕,问心无愧就好。”
他大步的走出了慈乐宫,守在门口的秦嬷嬷连忙进了内殿,见到太皇太后颓然的坐在那边,她哭道:“娘娘,您没事吧?”
太后苦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因为怕哀家害皇后,一点情面也不讲,逼得哀家出宫去。”
秦嬷嬷痛哭,“主子,那如今怎么办?”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突然将手里的佛珠砸在了地上,然后对着秦嬷嬷道:“这个孽障——太后真没有骂错他,真就是个孽障,为了个女人!为了个女人。”
她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但如今忍不下也要忍。她深吸一口气,恨声道:“既然要哀家走,那哀家就走。”
秦嬷嬷瘫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回过话来,但她知道,无论太皇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们在宫里面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
另外一边,小盛跪在屋子里面,也一脸懵。他跪在地上,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因为折筠雾说了一句话。
“清莺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本宫了。”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确,小盛再不敢有任何侥幸之心。他跪着爬了几步,爬到了折筠雾的脚下,哭道:“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静妃娘娘是个闷头性子,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奴才,是奴才心不干净,可奴才跟她之间,确实是干干净净的,您千万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能说清楚个什么啊。”
折筠雾看着他,再看看帘子后头,道了一句:“你要知晓,这是杀头的罪过?”
小盛本来就是想死的。他只恨提前没有跟清莺说清楚,让她傻傻的说了出来,这种事情,于女子身上,都是污迹,无论清莺真实的身份是什么,是宫女,还是妃嫔,又或者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挡箭牌,都是污迹。
这皇宫里,最是容不下污迹的。他们这些人,从进宫开始,就注定了要洁白的。
他可以满身污痕,但是清莺不可以。她得要好好的活着。
“奴才本就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娘娘,求您,求您救救静妃娘娘,救救她,她是个好人,是奴才脏了心。”
对折筠雾,小盛知晓不能说假的,至少要一半真,一般假。
他一边磕头一边道:“当年,当年,她长的那般好,叫了奴才一句小公公,奴才就记在了心里。”
“可她是主子,奴才是个下贱人,哪里敢有这种心思,奴才这么多年,便一直记着,但也只是记在了心里,奴才是个太监,太监也不懂这些东西,只觉得静妃娘娘长的好看,就多看了几眼,娘娘,奴才说的千真万确,再没有一句谎话。”
“那玉容,玉容是奴才自己起了杀心——倒是跟静妃娘娘没有关系,她那个人,好骗,奴才——”
见他这般开始说慌,折筠雾就笑了。她一笑,小盛便不敢再继续说话。
他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头上已经有了鲜血,折筠雾一见,便笑不出口。
她想了想,朝着帘子后头招了招手,“清莺,你来。”
清莺泪流满面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小盛一双眼睛不够用,看着她跪在地上,他闭眼,往旁边挪了挪,喊道:“静妃娘娘。”
清莺哆嗦着嘴巴,朝着折筠雾道:“娘娘,您不用再试探他了,我,我想好了,就算他现在是骗我的,我也不后悔。”
小盛还没有回过神来,清莺却已经朝着折筠雾磕了三个响头,“娘娘,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折筠雾便点了点头,“你知道便好。”
她也不看小盛,只问清莺,“你想要去哪里?”
清莺已经想好了,“去岐州吧?听您之前也说过,那里山好,水好,人也好,我便心生向往。我和小盛,若是在那里有一个栖身之所,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就岐州!折筠雾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她让春隐拿了包袱来,里面有银票,碎银子,金叶子,“去吧,跟着春隐去,刘得福会带着你们出宫。”
清莺欢喜的抱着包袱,点头,“是,是,娘娘,您的大恩大德,我和小盛没齿难忘。”
到得此时此刻,小盛才回过神来,然后欣喜若狂,他是个聪明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还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但是,皇后娘娘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见他泪流满面,一口气总算松懈了下来,她便笑着道:“小盛,这是你拿命换来的人,你要记得珍惜。”
小盛点头,“奴才知晓,知晓。”
折筠雾也没有过多的话说了,她只对清莺道:“到了外面,便是油盐酱茶,必然跟宫里不一样,你要适应,也不必一概改变自己,只做自己喜欢的就好。”
清莺哎了一声,去看小盛,两人对视一眼,皆有劫后重生的感动。
折筠雾就让春隐送他们出去,“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便直接走吧。”
小盛和清莺又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头,折筠雾等他们走的不见了人影,这才有些怅然,等到齐殿卿从慈乐宫里回来的时候,打开帘子,见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打趣道:“怎么,舍不得?”
折筠雾点头,“还真舍不得。”
再怎么说,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人了,她那么小进东宫,就跟小盛和清莺认识了。
齐殿卿坐过去,搂着她问:“去了哪里?”
折筠雾:“岐州。”
齐殿卿笑起来,“岐州,岐州好,岐州是个好地方。”
第139章 事终 一更
小盛出宫的时候,是刘得福送的。他没有拿任何东西,只给了他递了一些银票过去。小盛还不要,刘得福笑着道:“你小子,即便出了宫,也不要忘记了老子。”
小盛这时候才有些活过来的感觉,他知道这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刘太监,伤心道:“干爹,你放心,出去之后,小盛便有了户籍,那上面的姓氏一定是刘,将来,清莺要是喜欢孩子,便领养一个,也姓刘,往后,您便是有孙子的人了。”
刘得福听得这话,哎了一声,也流下了一滴眼泪,他摆了摆手,“快走吧,快走吧。”
免得节外生枝。
小盛跪下去给他磕头,清莺站在一边,也跟着行了一个晚辈礼,刘得福心里一酸,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若还认我,以后……万一能出宫养老,我便寻你们去。”
小盛和清莺哎了一声,这才三人依依不舍的分别。临走之前,刘太监吩咐小盛,“你是宫里面磨出来的,去了外面,也要懂得与人为善的道理,别冲动闹出事情来。”
小盛恭恭敬敬的听着,“儿子必然会恭从的过一辈子。”
他知道刘太监的意思,道:“从今以后,儿子不会提及宫里面的任何事情。”
刘太监这才放心,摸了摸小盛的脑袋,“你这个孩子啊,一直都是聪慧的,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在外面过不好。”
小盛知晓,这话就只能说到这里了,时辰不早,他们得走了。
等两人出了宫,刘太监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将它戴正,突然笑了起来,“好小子,竟有这份大运。”
他有些羡慕,回去的时候,没先去承明宫里面伺候,今日陛下给了他假,他就去杨太监那边。
刘得福跟杨太监可谓是年轻的时候也暗地里争过吵过,可是在年老的时候,却好像只有对方可以理解自己,可以说几句话。
刘太监的苦杨太监懂,刘太监的落寞杨太监也懂。但他也只懂这个情绪,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
见了刘太监这般失落的进来,杨太监就把小徒弟们都叫了出去,也不拉着刘太监去别的地方,只笑着道:“来吧,来这里烤烤火。”
刘太监:“去,给酒就行,这天热起来了,烤火做什么啊。”
但依旧过去坐好,杨太监问他,“要喝什么酒?”
刘太监:“喝花雕吧?”
花雕?
——杨太监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花雕,这名字平日里喝就好了,但是此时此刻喝,杨太监心里就难受的很。
他是个十足的老狐狸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心想要问一句,但是又怕问出什么。好在刘太监的脸色也不像是死了儿子的,便只坐下来,道:“花雕有,可这酒啊,咱们喝不合适。”
花雕之酒,有个寓意。
杨太监一边说不合适,却也不拒绝,只去抱了酒坛子,打开盖子,摸摸圆溜溜的坛子身,给刘太监一边倒酒,一边道:“江南之地,若是有女人出生,便酿一壶酒,埋在地里,等出嫁的时候,用这酒来宴请宾客,所以叫做女儿红。”
他倒了酒,把酒坛子放在地上,把一碗酒递过去,“可要是这女儿在未出嫁的时候早殇,这酒便会被取出来,撒在她的坟前,叫做花雕。”
他自己喝了一口,问端着酒不动弹的刘太监,“这酒,你喝不喝?”
刘太监就点了点头,“是酒,便喝。”
杨太监便心沉到了谷底,叹气,将酒一口闷下,“那就喝。”
刘太监把碗放下,“这日子啊,是越来越好过了,陛下英明,天下百姓无不受他福泽。”
杨太监看他一眼,缓缓道:“是啊,陛下是天下共主,自然是英明的。”
刘太监看看天色,“好了,不跟你个老骨头说了,我还要去伺候陛下。”
杨太监送他出去,他的小徒弟见了,连忙跟着进来,他还想着要做几道膳食试试呢,这个小徒弟是个勤勉的,也孝顺,不用杨太监收拾刚刚的酒坛子和酒碗,他去收,然后端着酒碗笑着道:“看来您酒量比刘公公好,您看看,他只喝了半碗酒。”
杨太监笑起来,“半碗酒刚刚好,还有半碗,你喝了吧,上好的女儿红。”
小太监也没有多想,只听师父的话,喝了半碗酒,结果有些晕乎,便急忙回去睡了,结果第二天起来,整个承明宫的奴才都惊呆了。
说是饮琴宫里面的静妃娘娘得了天花,小盛公公昨日奉陛下的命令给静妃娘娘送赏赐,发现了此事,如今陛下已经将整个饮琴宫给围了起来。
杨太监听得此事,倒是跟小徒弟道:“这可得小心啊。”
还带着宫人们一起闭门不出,就是膳食,也不用外面的了,一副重视十足的模样。
又过了几天,就听得静妃娘娘病逝,小盛公公也病逝了,还有伺候静妃娘娘的小云,她虽然得了病,但是已经救了过来,只不过被皇后娘娘挪了出去。
这一事情出来,暗地里却有人在说皇后娘娘心黑了。
“好生生的,怎么就突然病逝了,这个天花,也来得蹊跷,说不得就是皇后娘娘——”
“嘘——你不要命了?这个也敢说。”
“是啊,人的命就是这般,有了好福气也享受不了,静妃娘娘这一路可不太容易,好不容易到了如今的身份,竟然病逝了。”
一群宫女凑在一起说话,秦嬷嬷从那里过,咳嗽了一声,厉声道:“说什么呢!还不快去做事情!”
小宫女们连忙低着头散去,秦嬷嬷看了她们离去的方向一眼,叹气,然后进了慈乐宫,太皇太后娘娘正在念经。
秦嬷嬷走过去,轻声道:“主子,静妃和小盛,估摸着是被送走了。咱们要去——”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不用。”
“先不要管他们两个。”
然后轻声道:“哀家只是没有想到,皇帝的心胸竟是如此的宽广,能容得下这种事情,如今看来,哀家真是一点儿也没看明白他。”
她讥讽道:“如今他们两个走了,干干脆脆的,不拖泥带水,那哀家也得收拾东西走人了,免得到时候皇帝来驱赶,咱们面子上不好看。”
秦嬷嬷心里难受,过去给太皇太后摘下重重的发冠,给她揉脑袋,“主子,您哪里受过这种罪,老奴这心里,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不好过。”
太皇太后却没有答话。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只是想着,去哪里比较好。
“鲁州吧?”
秦嬷嬷自然是最知道主子心思的。
“鲁州有秦山,是陛下也要去拜的地方,您去那里,是为国祈福,住几年,咱们再回来……”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就去秦山吧。”
决定好了,太皇太后就得开始准备。
她先是招了钦天监的人过来道:“哀家最近一直梦见先皇,他说,希望哀家去秦山为国祈福,为江山社稷尽一份力,这般他才能安心。”
“哀家便想着,去秦山住几年,为天下苍生祈福,也全了先帝为国为民之心。”
钦天监的人听见这句话,哪里还敢说别的,只一个劲的道:“太皇太后所说极是,既然是先帝所托,您若有心前往,臣等自然结草成环。”
这话说的就很漂亮,太皇太后也很满意,钦天监知道怎么去做就好了。
不过,钦天监的人也不是傻子,问道:“不知太皇太后所说,陛下知不知晓?您身份贵重,还是得小心为上。”
太皇太后就道:“陛下那边,有哀家去说。”
那这事情就成了。监正马上回去跟人商量这件事情该怎么大操大办,齐殿卿知道之后,也没有阻止,只道:“既然是去秦山,那就免不了舟车劳顿,路途遥远,便派了官兵护送,一路之上,若是太皇太后想停下来歇息,也要听之任之。”
监正一听,立马道:“老臣知晓了。”
于是短短两天之内,一切都准备就绪,十王爷这才知道太皇太后要去秦山的事情。他着急的跑到慈乐宫里面去,问:“皇祖母,你怎么突然就要去秦山,您都不告诉孙儿的。”
太皇太后笑着道:“之前是还不知道去不去,如今皇帝说哀家可以去,还派了兵守着,哀家自然就去。”
这话说得老十心里打一个寒颤,想要问什么,却又怕问出口,脑子里面几经思考,这才道:“可是皇兄请您过去的?”
太皇太后摇头,“是先皇托梦,哀家想着这事情不能不做,便求了皇帝,让他准许哀家去秦山。”
十王爷脑子里面嗡嗡嗡响,坐在那里看太皇太后,良久之后才问,“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太皇太后:“还不知道,到时候得跟皇帝说一说,若是有信了,哀家就写信告诉你。”
她拍拍身边的椅子,让十王爷过去:“哀家在这个宫里面,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手心手背,虽然都说是肉,可你是哀家一手带大的,自然不同于其他人。”
“哀家深知你是个聪明孩子,如今又是你皇兄做皇帝,在这宫里面,也没什么人能欺负你,所以,那些平常要嘱咐你的话,这次哀家就不说了,你只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读书要勤勉,可也不能一味的贪图读书的乐趣,也要懂得劳逸一块。”
太皇太后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十王爷认真的听着,越听心里就越是酸涩。
他的封号是一个颖字,足以见证皇帝也觉得他很聪慧。所以,太皇太后这番去秦山的说辞,十王爷是不相信的。
可是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他这个身份和年纪,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撼动那棵大树。
他只好询问,“那孙儿能跟你一起去吗?”
太皇太后摇头,“你还要读书呢。如今你年岁也大了,有些事情哀家不瞒你。哀家也想你跟着一起去,有你在身边陪着,哀家自然欢喜。可太子殿下如今也已经越来越大,这几年,你跟他一起相处着,也是情分,往后有你的好处。”
老十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哭道:“那你什么时候启程?”
太皇太后想了想,“越快越好吧。”
就真的快起来。先是由钦天监的人传扬太后的仁善之名,说她和先帝为国为民,如今要去勤山祈福。
后面又说,太皇太后在这一路上若是遇见了好的修行之地,也会暂住停留,为天下苍生祈祷。
这话传的沸沸扬扬,太后终于知道了。
她跑过来问折筠雾,“太皇太后真的要去秦山?”
折筠雾点头,“是,真去。”
她认真的道:“太皇太后这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太后就小声的道了一句,“嘘——别胡说八道,太皇太后肯定是装的!”
“这个老娘们,怎么可能去祈福,去游山玩水的吧!”
第140章 岁安(1) 二更
太皇太后走了之后,折筠雾竟然觉得宫里面有了一种宁静之感。
此时天已经热了起来,齐殿卿去上朝,阿昭去读书,她就带着岁安在长乐宫里面玩,偶尔读读书。
齐殿卿还是很宠岁安,舍不得她这般早的就开始苦读,每回都道:“她将来要什么没有?读她喜欢的书便好,也不用去考状元,若是将来喜欢读诗书的人,便给她找个状元。”
折筠雾:“……”
然后第二天就看了一出戏,里面说的便是公主看上了状元郎,谁知道状元郎有妻子,但为了功名利禄休妻,跟公主和和美美在一起了。
这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大胆的意思在:状元郎之前的妻子是家里给她娶的,他不喜欢,但是公主是他自己看上的,他喜欢。
所以他跟公主在一起是合情合理的。
折筠雾:“……”
这种戏折子,怎么能在她的面前唱出来?她还是带着岁安一起看的!
她冷着脸,很生气,把班主给骂了。皇后娘娘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那班主差点就要去撞死保全家老小的命,好在皇后娘娘派了身边的大嬷嬷春隐来,让他给改戏折子,还给了他一张纸,让他按照上面的意思去改。
班主连忙拿着纸张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体嫩的很,一看就不是皇后娘娘所写。他也不是傻子,想了想就知道这是岁安公主写的。
大概的意思也很简单,是让他把状元郎给写没了,最后公主和糟糠之妻成了好友。
班主就终于擦了擦汗,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改,就不难改。
而且有了这么一次,后面皇后娘娘什么意思,大家也就清楚了。毕竟之前她不是喜欢听戏的人,叫人进去唱戏很少,也没有表示过自己喜欢听什么,这才有了失误。
如今知道皇后娘娘和公主的意思,班主安慰自己这是福祸相依,然后转头就去让人排戏。
班主这边敲锣打鼓,折筠雾那边却愁眉苦脸。她对齐殿卿道:“岁安说,要把状元郎阉了做太监,后来又说,干脆毒杀了做罢。”
齐殿卿大笑出声。他道:“朕觉得也没有错呀。”
折筠雾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随着她去,我难道不知道也随着她去么?”
关于状元郎这件事情她说的是没有错,但是折筠雾却彻底发现她对人命没有基本的认识。
她就只好教导,结果岁安却道:“阿娘,阿爹说坏人就该杀,您都说状元郎是坏人了,为什么还不杀了他呢?”
折筠雾:“………”
这也不是杀不杀的问题,而是你这么小,怎么就眼睛也不眨的说杀人呢?而且她最近说这个字的次数明显有些多。有时候心里一不高兴,就会用眼神看一看犯错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端着小脸严肃的幽幽道一句:“不听话——就杀了你们哦。”
折筠雾:“………”
愁。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而且天生带着一股脾气。她说杀人,不是威胁,而是真的会去杀。
而且她不是不懂杀人是什么意思,她很明白人被杀了,就不会再在她面前出现。
折筠雾更愁了,“那小眼睛幽幽的,有一回她的奶娘不准她吃肥肉,她就用这种森然的目光看她,说要杀了她,奶娘吓得连夜跑到我这里来请罪。”
“我就想着,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吧?肯定得教她。可无论我怎么说,她都坚持说坏人应该杀。可什么是坏人?在她眼里,不顺着她就是坏人。”
齐殿卿被她说的也忐忑起来。说实在话,岁安这个孩子性子有些奇怪,明明年纪还小,却透露着一股天真的残忍。
但这样的人出生在皇家,就也还好。皇家的怪人多,也养得起怪人。不过珺珺是正常穷苦人家养大的,她觉得岁安奇怪,急着把她改正过来,也是正常的。
他就大步过去抱着岁安,“岁安知道人被杀了后,就会变成什么吗?”
岁安认真请教,“变成什么?”
齐殿卿:“变不成任何东西,人死不能复生,便什么都没了。”
岁安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但她也大概能知道,自己是受批评了。她还挺不高兴的,一个人端着小碗缩到角落里面去,一点一点的吃饭,然后抬头看齐殿卿和折筠雾,发现两个人都不管她,心里更加委屈,眼泪珠子掉了下来,看着可怜极了。
但折筠雾一点也不心疼她!她就是装的!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喜欢装可怜。
不过这回应当是真委屈了。她叹气,推推齐殿卿:“你管吧?你是慈父。”
慈父就管了。他先试探她对杀人的认知到底是什么。
于是想了想,亲自让人把她的奴才们都带了过来。底下跪着一群人,他抱着岁安道:“如今,阿爹要杀你的人了。”
岁安想了想,“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齐殿卿:“他们不听话。”
岁安皱起了眉头,“可我觉得他们都挺听话的。”
“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杀了他们吗?”齐殿卿问。
岁安奇怪的道:“前些日子是前些日子,今日是今日,他们今日没有让我不高兴。”
齐殿卿:“那你前些日子既然不高兴,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
岁安撇嘴吧:“不行,不能杀,阿娘会不高兴的。”
好吧!原来不是不想杀,而是有顾忌。折筠雾坐在一旁听着,立马发言:“你瞧,她就是这样!”
岁安哼了一声,阿娘总责怪于她,她很委屈的。而且还是为了奴才的几条人命去指责她。
她过完年,也该虚岁四五岁了,人小鬼大,齐殿卿听她这般说,就知道珺珺也估摸着是担心岁安感知不到人命的珍贵。
小丫头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蛮横,后来被教导了许久,也懂得了跟身边亲近的人分享自己的东西,但大了一岁,竟然又冒出了新的问题来,她对人命看得轻贱。
齐殿卿到这里也犯愁了。她对他们几个亲人倒是在意,可是对走不进她心里的人,或者觉得不重要的人,即便再是照顾了她许久,她都觉得可以杀。
他对折筠雾道:“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在意。”
折筠雾瞪大了双眼:“我当然知道!不然我这不会如此发愁了!”
所以折腾了半天,竟然才搞明白状况,那她之前的话真是白说了。
齐殿卿有些心虚。他就道:“朕想着,其实只要让她三思而后行不杀人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