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给她选了个好人家,两人对她掏心掏肺,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但是她现在可能又要做白眼狼了。
她抬头,因为这个决定,眸子里又有了泪光。
这一年里,她都在哭,她也不喜欢这般的自己。但事情变得太快了,今日是这般,明日是那般,她从不知道原来万事是这般的不可捉摸。
“女儿,女儿……对不起你们。”
她委实是个不孝女。
沈筝叹气,“珺珺,你跟阿娘老实说,你是怎么想的。”
折筠雾眼里露出羞愧的目光,她退后一步跪下,重重的给两人磕了一个响头。
沈筝和翁泷面面相觑,随着这三个响头磕下去,他们知道,这个闺女,是彻底留不住了。
折筠雾匍匐在地上,哽咽道:“阿爹今日教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女儿如今的心思,便也跟这话,差不多。”
她直起腰,依旧跪地上不肯起来,声音很轻,但却足够坚定。
“两年多前,很突然的,我便被前面一个阿娘卖了。那个买我的妇人带着我走了很久,久到我已经记不住路了。”
她流着眼泪笑了笑,“当时,刚离开家的时候,我其实在偷偷的在记离家的路。可是越走越远,出了镇子,我便记不住了,心里便越来越焦虑和惶恐,后来有一天晚上,妇人带着我宿在草垛里,那里有很多要被卖的孩子,有一个想要逃跑,正逃在我的面前,就被一箭射死了。”
“当时,我便绝了回家的心。”
“后来被选进宫,一路上没少被打,可再被打,也懂得了能有口吃的,便是莫大的造化。如今想来,刻在骨子里的奴才骨头便是这般长出来的,那时候,只要能活,什么不肯做呢?”
她说着说着,又流下了两行泪,胡乱用手背擦了擦,这才道:“可这种奴才骨头,却在遇见殿下时被一点点的,一根根的,从我的身体里面拔了出去。”
她抬头,脸上全是泪水,可却并不柔弱,甚至带着一股傲气,“这骨头,是殿下教我一根根弃掉的。寒冬酷暑,不论多忙,他都要看我写的大字,夏天热的很,殿下不喜人近,却也要握着我的手一个个的教完所有的字。”
“殿下教我识字,明理,教我什么是为人,什么是对的,什么错的,他教,我学,有一日,我终于学会了他教导的道理,成了他希望我成为的人。”
“这时候,他说,他欢喜的说想要纳我为妾,我却不喜欢,我不愿意。”
她哭着道:“我怎么能愿意啊——殿下教我挺直了背脊,让我将奴才骨头拔了出来,我怎么能再一根一根的把脊梁骨扔掉,换上那些奴才骨头。”
“我以为我这般,他就要生气了,就要把我送走……”
沈筝听得动容,自然知道她后面要说的话。
“然后,太子却把你送来了我这里。”
折筠雾点头。
“是,他没有亲自再打碎了我的脊梁骨,而是选择送我离开。”
她目光透过屋子里的烛台,好像看见了别处。
“我很不喜欢,折家的大公子叫我杳杳。”
“我有小字的,殿下取的,是珺,他骑在马上追着马车告诉我,珺,是美玉。”
“什么名字,也比不上殿下给我取的字。”
她抬头,认真的道:“阿娘,我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是蜀陵侯家女儿的事情,但是我知晓,如果他知道了,还是不会逼着我回去,又或者是逼着我不回去。”
她顿了顿,突然又说起了蜀陵侯。
“诚如您所说,蜀陵侯夫妻为人是有大义的,可这份大义,作为被抛弃的人,我却是无法同情。”
“他们既是好人,又是迫不得已把我抛弃,如今将我找回,应当会带着愧疚,甚至是讨好的心去对我,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的好。”
“殿下送我出来的时候,特意没有选世家,他们有束缚,有礼节,不是我这般的人一时半会能学会的。蜀陵侯府的束缚如何,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若是回去了,会是享受天伦之乐还是被束缚礼节所绑,但我知晓,因我不怨恨他们,所以无知无扰,无欢无悲。殿下曾经对我说,无论外人对我如何,我要知道自己该是值得被爱护的。”
“所以,爹娘大可不必担心我去了蜀陵侯府之后,会再受到伤害。”
她目光坚定,“生恩已报,他们若欢喜我,得之我命。他们若是不欢喜我,失之我命。”
折筠雾跪在地上,背脊依旧是停直的,目光却柔了下来。
“所以回去不回去,我并不在乎。”
“我只是,只是知道,殿下若是知晓这事情,知晓我是蜀陵侯的女儿,知晓此生还能再见,定然会在东宫等我回去。”
“他会希望我回去。”
她红着眼睛,颤抖着唇,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
“从被卖那天开始,我便不能自己做主去哪里,是留还是走,都是他人做主意。可今日,我想要自己做主一回。”
“我心系殿下,想要及时折花,不愿意等到明年三月桃花再开,却是物是人非人不再。”
她说完再次伏在地上,道:“阿爹,阿娘,女儿不孝,想要为自己活一次,不愿意顾忌太多,求爹娘成全。”
沈筝叹气,扶起她,“珺珺,你真想好了?”
折筠雾点头。
“想好了。”
她知道京都的皇城里面,有个人在等她回去,这便够了。
当日,殿下既然能选择送走她,今日,她也能为了他选择回去。
沈筝便用帕子抹了眼泪,操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打向翁泷。
“我让你有花堪折直须折,我让你叽叽歪歪,这回好了,闺女都被你说没了。”
翁泷也后悔,却也不耽误他四处躲,“是,是,怪我,都怪我。”
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但能怎么办呢?
被打了几下,翁泷这才能坐下来道:“珺珺啊,既然你想好了,我们也不能拦着你回去,只这事情,保密还需保密,毕竟是殿下暗中做的手脚,你回到京都之后,要及时跟殿下联系上,免得多生事端。”
又道:“再者说……我,我跟你阿娘,定然是舍不得你的,你过了年再走吧?”
因为家中多了个闺女,不同于往年的冷清,他们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年货,走亲戚用的礼,如今她这一走,怕是此生也只能用这一回了。
他叹气,“哎,老天还是亏待了我,该死的蜀陵侯,找这么快做什么。”
第50章 回京(完) 补更
这个年对于翁泷和沈筝来说,过的是又欢喜又悲伤。
欢喜的是这么多年,家里来了个闺女,他们又正好都喜欢,虽然刚开始强行被塞到他们家,但是后来是真喜欢。
有些人的缘分就是如此,投缘的时候,便是一眼就行。如今孩子就要远去,他们两人空守着父母这个身份,却不能多说什么。
沈筝晚间送了一支桃花簪子给折筠雾,“虽不知桃花与你有何渊源,让你欢喜至极,但你既然喜欢,阿娘有,便送你。”
这支桃花簪子很是好看,中间的桃花蕊是用小玉块一点点缀成的,外面的桃花枝用金丝缠成,一看便是富贵的东西,折筠雾没有推辞,只亲昵的蹲下,身子贴在沈筝怀里,“阿娘,您替女儿戴上吧。”
她抬头,眼里全是孺慕之情。
“女儿想要阿娘替我戴上。”
沈筝哎了一声,慢慢的将桃花簪子插进她的发髻里。
“明年三月,就是十五岁了吧?”
折筠雾点点头,“是……若是将来能出嫁,阿娘可要给我准备嫁妆。”
沈筝笑了,“好,不会少你的。”
屋子里两人说话,外头的折致远和折大田也在跟翁泷和翁健说话。折大田有些局促,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这般被老爷少爷的邀请过年。
翁健对他并无轻视,比起翁泷的真性情,翁健常年在官场,自然要圆滑一些。虽然折大田如今只是一个农人,但说不定乘着折筠雾这股东风,将来能出什么造化呢?
那日他率先跪下来多谢他们一家子人收养折筠雾的时候,翁健就知道这孩子也是个善良的,这般的性格,倒是跟折筠雾有几分相像。
那太子殿下若是愿意让人去教导折大田,给他一份出路,未来也算可期。即便官职再小,在关键时候,说不得也能用得上。
他便笑着道:“大田,这是枣糕,是珺珺最喜欢吃的,是你们云州的东西,你尝尝,说不得也会喜欢。”
折大田连忙嗯了一声,将枣糕一口咬下,然后瞪大了眼睛,“好吃。”
翁健大笑,“是吧,我也觉得好吃。”
然后又看向沉默的折致远,“致远贤侄,你怎么不吃?”
折致远笑笑道:“翁大伯父,贤侄只是在想,杳杳……不,珺珺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翁健:“……”
啊这,你这孩子,看着挺稳重,怎么说话如此直接?
不过也看得出,折致远是有些焦急了。他看在他是侯府公子的面子上,道:“珺珺心善,对陌生人也鲜少有不好的脸色,但也不会太亲近,毕竟不熟悉。你虽然是他的亲兄长,可却也没有相处过几日,跟陌生人也差不多的,难道就要她对你欢喜之至么?”
他摇摇头,“年轻人,不要多想,多谢耐心,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座几人里,你虽然是至亲,但是我们其他人,却都是养她最久的人。”
折致远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是侄儿多虑了。”
于是过了年,就要离开之前,他特意下了一趟山,去山下的珍宝斋里面买了一串玉质的手串。
他满怀期待的递过去,“杳杳……珺珺,这是大哥给你买的,你试试,看喜欢不喜欢。”
折筠雾:“多谢你,只是我有手串了,不用再买。”
折致远脸有些红,“姑娘家的首饰哪里一套就够,明珠每日戴的手串都不一样,我记得都是玉的,戴着也好看的很。”
他道:“你可以换着戴嘛,姑娘家的,鲜艳些好。这串木头的,虽然也好,但不是那么的鲜艳。”
折筠雾知道他是好心,但还是摇头。
“不,我觉得这串手串很好看。”
在她做奴婢的时候,自然是不能要鲜艳的东西。殿下知道她的顾忌,知道她胆子小,所以费了不少心思,才给她找来这串善玉做的手串。
木头虽然不起眼,可名字却是带玉的。
她很喜欢这串手串,这辈子都不打算取下来。
折筠雾朝着他行了一礼,然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往前面走去。她还要去跟大哥说说话。
折大田正在屋子里面做木工,他虽然后来被送去了做墨,但是手里的木工手艺是阿爹亲自教导的,这么多年也不曾落下。
他正在雕刻一只小鹦鹉。
折筠雾进去一看,便知道是谁。
“将军……是毛毛啊。”
毛毛是将军没进东宫之前的名字。
折筠雾拿着栩栩如生的将军看了看,笑道:“大哥,你还记得它。”
折大田见她如同在家一般朝着他笑,便松口气,道:“是,你那时候总是想要一只小木雕戴在身上,我总忙,没时间给你雕,如今总算有时间了。”
他自己住在一个屋子里面,想要倒一杯茶给折筠雾,发现这里的茶具好多,他根本不会泡。折筠雾便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大哥,你别拘谨,咱们两人是打小的情分,你还不知道我吗?”
折大田这才眼眶有些湿润,道:“这几日,我都没有好好的跟你说话。三丫,对不起,当时我应该追的更远些的。”
折筠雾摇摇头,“当时,我被带着走远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你们追过来,也没用的。”
折大田抹抹眼泪,坐在凳子上,跟她道:“卖你的那三斗米,刚开始谁也不肯吃,后来没过几日,实在是熬不住了,五丫偷吃了一口,干嚼的,直接卡住嗓子眼了,阿爹拍了她好一会才救过来,后来没办法,这才吃了那三斗米。”
可三斗米根本吃不了多久,他叹息,“后来,四丫和五丫也差点被卖,幸而朝廷的赈灾来得及时。”
折筠雾静静的听着,听得也有些感慨,“两个妹妹没有被卖,那就是好的。”
她是撞了大运,进了东宫,要是没有进东宫,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折大田问她可好,折筠雾点头,“就是刚开始吃了苦,那个买我的,转了好几道手,才将我卖向了岐州府,翁家阿娘和阿爹本是将我买来做丫鬟的,后来他们见我合缘,就收了我做养女。”
这便是极好的。走的那日,折大田郑重的又给翁家夫妻磕了三个响头。折致远也跟着磕了三个,羞愧道:“你们养了珺珺一场,自然也是珺珺的再生父母,这回接了她回京团聚,等有时间,侄儿亲自送她回来看望二老。”
他郑重的道:“我父亲说,恩情大于天,您二老对珺珺之恩,我们蜀陵侯府记住了,若是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沈筝自然知道折筠雾这一去还是艰险重重,便郑重的对折致远道:“你们一家子人,没有对不起我们的,也不用对我们感恩戴德,收养珺珺,是我们的事情,不用你们还,只一件事情,既然当年舍弃过一次,这一回,还望不要再去舍弃她。”
折致远听得心中一热,知道这一家子人是掏心掏肺的说话,他点头,“伯母放心,我们疼爱珺珺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舍弃她。当年是迫不得已,可如今哪里还有迫不得已的地方?不会的。”
折筠雾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向沈筝和翁泷,“阿爹,阿娘,女儿便要走了,等……等之后,你们可一定来京都看女儿。”
沈筝又要抹泪了,走过去摸摸她的头,“走吧,走吧,别惹我哭。”
折筠雾在她的手上蹭了蹭,哎了一声,马车这才上路。
但刚走,就见沈筝突然喊了一声,“珺珺。”
马车停下,折筠雾连忙撩起帘子,“阿娘?”
沈筝走过去,道:“珺珺,阿娘出身岐州沈家,虽比不得蜀陵侯府简在帝心,大权在握,但沈家在岐州几百年,也不是毫无底蕴,若是你去了京都,无人替你做主,我们沈家也不是吃素的,能帮你的,阿娘定然帮你。”
折筠雾感激,“阿娘,我记住了。”
折致远羞愧又感激,“伯母,你放心,在京都,珺珺必定不会被人欺负。不然还要我们一家子人做什么?”
要你们一家子人做什么?
沈筝想要说一句什么,却还是没有说。
马车缓缓走远,翁泷叹气,扶着沈筝,“夫人,又下雪了,回去吧。”
……
而此时,京都也正在下雪。
东宫里,太子正拆开一封信。
拆开了,却放在桌子上不敢看,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信件。
一目十行看完,太子笑了,叫刘太监,“去,去端一盘枣糕来,孤要吃。”
第51章 见面(1) 一更
二月末,蜀陵侯府。
赵氏高高兴兴的带着折明珠再次去布置给折筠雾的院子。
明珠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根钗子放进了屋子里的妆奁里面,“叔母,你说杳杳姐姐会喜欢这支钗子样式么?”
赵氏走过去,“这是你最喜欢的,你送给她,是你的心意,听致远说,杳杳是个心地良善的姑娘,自然能懂得你对她的好,无论样式怎么样,这份心意她定然是喜欢的。”
折明珠就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临着杳杳姐姐要回来的日子越近,她就越紧张。两个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因当年伯父做出的选择,她心里知道自己是欠下了她一条命的。
若是她已经死去了,那便在心里悼念便也罢了,可人还活着,便是要报恩才行。
她生来就是折家的掌上明珠,为人做事皆问心无愧,只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姐姐歉疚,便想将自己的好东西都给她。
赵氏瞧出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到一边,“明珠,当年你还是个孩子,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我一点一点养大的,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如今杳杳回来,你们两人要互帮互助,这便好了,就是有罪,也是我们去赎,不关你的事情。”
赵氏叹气,“致远在信上说,杳杳对他不是很亲近,但是也没有怨憎之情,一言一行都有章法,会读书,会识字,比起京都的世家小姐来也是不差的,我听着便心里欢喜,又愁。”
“她这般好,又已经马上就要十五岁,这十五年来,我不曾参与过她的过去,如今要做她的母亲,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接受我。”
赵氏一边说一边哭道:“只要想到她可能不亲近我,我便心里难受,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念着,想着,可终究,十五年来,教养她的不是我,即便是她不亲近我,我也该受着。”
折明珠安抚赵氏,“叔母,你不要这般说,你和伯父,杳杳,都是当年战乱的受害者。”
赵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带着折明珠开始再次查看要不要添置点什么。
正在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仆从急急走来,“夫人,夫人,老夫人过来了。”
赵氏的脸一冷,恨的不行,拉着折明珠的手走出去,见老夫人正慢吞吞过来,便行了一礼,“母亲,你怎么来了?”
折老夫人啧了一声,“我怎么来了?我难道不能来么?”
“这整个侯府都是我儿子的,我作为长辈,难道还不能四处走走?”
赵氏憋了一口气,不去理她。却见老夫人进了屋,突然大怒道:“那帐子上是什么?挂着的是什么?”
那是蜀州珠,从蜀州进贡的,一颗价值百两银子,因蜀陵侯是皇帝看重的臣子,这才能被赏赐了一小袋子。
老夫人认不得那是蜀州珠,但却知道是珍珠。看成色还不错,定然贵的很。
“这般贵的东西,你们竟然就给一个小丫头片子挂在帐子上,好啊,你们的银子烧得慌对不对?那就给我,我不嫌它多。”
赵氏再忍不住,“不过是两颗蜀州珠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母亲也太过于小题大做了。”
她也怒道:“杳杳在外面受了十五年的苦,儿媳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母亲有什么不满,还请以后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免得伤了她的心。”
折老夫人便开始怒骂,一声声的不堪入耳,折明珠生气,顾不得孝道,道:“祖母,您不要太过于胡搅蛮缠——”
话音刚落,就见折老夫人挥起巴掌就要打过来,折明珠也不跑,她自是知道自己顶撞了长辈,被打是应该的,便闭上眼睛随她打。
她肯挨打,赵氏却不肯,上前擒住了老夫人的手,正要说几句,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仆人大喜,“老夫人,夫人,四姑娘,大少爷回来了。”
赵氏大喜,便也顾不得许多,连忙道:“去,去衙门叫将军回来,快让他回来,就说致远和杳杳回来了。”
她急忙快走几步,然后是几乎是小跑着去了门口。门口,三辆马车正在卸东西,前面一辆马车上先下来了一个少年,皮肤黝黑,赵氏认得,是跟着一起去岐州府找人的折大田。
他下了马车,撩起帘子,喊了一声,“三丫,到了。”
赵氏情不自禁又过去了几步,见着马车帘子打开,一个穿着淡红色衣裳的姑娘下了马车。
她额头饱满,侧脸容颜清丽,却并不是要仔细看才会觉得好看的人,而是第一眼便觉得她是个美人。
许是觉得有人在看她,她躬身下马车,然后看了过来,眉眼间带着一股好奇,然后迟疑的对着她点了点头。
赵氏心头一软,只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她的女儿。她艰难的走过去,未语泪先流,紧紧的握着折筠雾的手,“是杳杳,对不对?是阿娘的杳杳,杳杳——”
折筠雾被她一把拉过去搂在怀里,听着她的哭声,很奇怪的,她觉得自己没有太多的泪意。
她只静静的拍了拍赵氏的背,然后等她再次叫杳杳时,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我还是喜欢你们叫我珺珺。”
赵氏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她有分歧,难道还能一定要叫杳杳么?她立马就改口,“是,是,你是珺珺。”
她拉着折筠雾的手,死活不放开,“你阿爹和二哥三哥马上就回来,阿娘已经叫人去唤他们了。”
她解释道:“因算不到你们到底是哪日回来,便没让他们在家里等着。”
“杳杳……不,珺珺,来,这是你的妹妹,叫明珠。”
折明珠这才能上前,她欢喜的道:“珺珺阿姐,我是明珠,以后咱们两人可要常一起玩。”
这时候,老夫人才走出来,见了人,还算喜欢,“是杳杳啊——”
赵氏:“母亲,是珺珺,以后杳杳就是珺珺了。”
老夫人:“哪个珺字?”
赵氏:“……”
你大字不识,说了你也不知道。她着急要带着女儿回去,道:“珺为美玉。”
老夫人不喜,“你这是什么态度?”
眼看又要吵起来,折明珠连忙拉着折筠雾上前一步,“祖母,叔母,珺珺舟车劳顿,我先带她去她的院子里面歇息。”
折致远站在一边,心里也憋着气,觉得祖母未免欺人太甚,这种时候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他对折大田道:“辛苦你了,我先让人送你们回去,过几日珺珺安置好了,我便带你们来见她。”
折大田嗯了一声,转身跟着走了,折致远见马车里的东西卸的也差不多,这才大声道:“祖母,阿娘,我也给珺珺送东西去。”
他赶紧带着珺珺的箱笼走了。
赵氏见孩子们都走了,冷笑道:“母亲,之前我就不计较了,若是珺珺回来,你还是跟之前一般,那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她甩了袖子就走,气得折老夫人心口疼,可是儿子不在家,儿媳妇一发火,她确实没有办法,只等着儿子回来。
蜀陵侯这时候却还在御书房里。连同在御书房里的还有端王和四皇子。
端王和四皇子今日正好从禹州府回京,皇帝高兴的很,留了两人说禹州的事情。
蜀陵侯站在一边,听端王道:“实在是可怜可叹,儿臣去那边快一年,所见到的百姓皆苦。”
“禹州一直旱到了九月,民不聊生,当时儿臣吃着饭也觉得是罪过,因外面的百姓们连稀粥也吃不上。”
四皇子道:“父皇,儿臣这回跟端王兄出去,着实长了一些见识,从施粥买米到富商捐银种种,皆有自己的章程,儿臣觉得自己长进了很多。”
坐在上面的皇帝就点了点头,端王说百姓苦,老四说自己长进了不少,都有自己的感悟,也不算白出去了一趟。
他道:“既然禹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也出去了一年,想来你们的母妃和兄弟姐妹们想念你们的紧,便去跟他们说说话。”
端王和四皇子听见这话便退下了,独留蜀陵侯在御书房里面。
皇帝倒是听闻了他家的事情。
“就是你当年在沙漠里面留下的女儿?”
蜀陵侯点头。
“竟然惊动了陛下。”他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如今是真找回来了,臣这些日子,倒是也跟着臣的妻子去寺庙里面拜佛,感谢老天再将女儿还给了臣。”
皇帝就感慨,“真是世事无常,朕听闻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蜀陵侯,“是,臣当年虽然带着人去找了,但说句心里话,那种绝境,臣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活下去,也还难说,一个婴儿能活下来的机会太少了。但谁知道,老天垂帘,竟真有人带着她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