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朕这样做,可否达到那人口中的公道?”
茶花听完他这些话,心口处跳动得突然有些厉害。
一方面固然为他这解释而感到惊讶,另一方面,却怀疑他似乎一直都知道什么。
她总觉得那层窗户纸几乎就要捅破。
可他没有再继续提及这危险的话题,反而问她。
“如此……你也仍不愿和朕说话吗?”
过了今夜,她便出了宫去,她果真忍心?
他这时仿佛已经彻底没有了平日里的高高在上。
微喑的嗓音下透露出几分压抑与隐忍,几乎将他的喜怒都寄托于她一身。
仿佛只要她愿意张张嘴,施舍他一词半句,他都会得到满足。
可茶花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眸中茫然,险些就被他诱哄地张开了口。
可最终也只是轻咬了咬唇,随即半阖上眼眸。
她攥紧了掌心,却是头一回主动吻上他的唇。
赵时隽眸底愈发深不可测。
她仍不愿承认她的身份……
相比较之下,这个吻就更像是最后一次的施舍,可怜他罢了。
可怜过后,她便会毫无眷恋的离开。
他眸色猛地一沉,按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翌日,茶花并未着急离开皇宫,而是同乔瓶儿提出两日后再离开。
毕竟那“宫女”前脚刚走,她也同一天离开,岂不是无端制造出了疑点?
但乔瓶儿却目光复杂地打量了她一眼,“茶花,我是不懂你的。”
“毕竟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留在皇宫里,享受这泼天的富贵。”
而且,就算当今天子会宠幸旁的女子,但按着他对茶花这样的执念,肯定也会最疼爱她,让她坐稳这宠妃的地位。
茶花听到她这些话,心思也早已平静下来。
“也许吧……”
倘若她不惧,不怕,也许会试试呢?
可她害怕,她爱她母亲,爱她哥哥,哪怕只是亲情上的爱,她也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舒适区中。
却从不敢走出去,爱上另一个人。
他昔□□她爱他时,她便始终都毫无勇气。
……
赵时隽回到殿中,俞渊从宫外风尘仆仆而归,双手奉上一份密函。
展开来看过后,男人眼中却渐渐流露出三分讥诮。
俞渊道:“想来,那人从云舜来,且从他行事作风来看,与那五阴教多半有着不浅的关系……”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
岑瑾生固然年轻,却到底没有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教导、时时耳提面命,殊不知,他那些赤子心肠会带来什么后果。
……
这边岑瑾生的小厮也打听到了。
“恐怕大公子先前提出不愿夫人入宫,便是因为昔年那位天子对夫人觊觎过……”
说觊觎,都是温和的措辞了。
那小厮又将对方为了得到茶花的一些恶劣手段一一说出。
后来却不知怎地,许是腻了她,那般执着不放的念头,竟忽然就轻轻放过。
再然后茶花便嫁给了岑瑾生的哥哥。
岑瑾生顿时怒得咬牙。
当日在宫中的情景尚且还历历在目。
难怪……难怪了。
难怪当时他便察觉出赵时隽与茶花之间的气氛那样古怪。
他看得分明,茶花分明对那位天子也是存了三分惧意的。
岑瑾生是个性急之人,知晓这点如何还愿意茶花留在宫中。
他当日便进了宫去,可却没能见到茶花,见到的反而是那位一脸深不可测的天子。
赵时隽见了他后,缓缓启唇警告于他。
“她已经不是你嫂子了。”
岑瑾生却握紧了拳头,“就算你贵为天子,又焉能强抢民女?!”
冯二焦登时瞪圆了眼儿,上前半步,怒指着对方:“你大胆!”
赵时隽看见对方一脸不服气的神情,那眼神活生生似个凶狠的小狼狗般。
倒是惹得他轻笑了声。
“你若不服气,敢不敢与朕较量较量?”
岑瑾生微微一怔。
而后在对视上对方颇为鄙夷不屑的眼神之后,顿时隐忍怒气道:“既是陛下命令,微臣自当不敢不从。”
至校场时,赵时隽看见岑瑾生那张与岑絮生极其相似的脸。
他难免就想起昔年旧日,岑絮生也曾在这里射箭,却毫无悬念输给了他的事情。
冯二焦还想凑上来劝。
天子和一个毛头小子打架算怎么一回事……
这要是打赢了也就罢了,打输了岂不是丢人?
赵时隽脱下绣满龙纹的外袍扔在冯二焦身上,而后径直走到对方面前。
“黄毛小儿,待会儿若是输了,可别在朕面前哭鼻子。”
岑瑾生原先还顾忌着他的身份,面露迟疑,一听得这话,他顿时绷紧腮帮,猛地一握拳。
“那就请陛下恕微臣冒犯之罪了!”
赵时隽道:“校场之上并无君臣,你只管全力以赴就是。”
两人自是舒展筋骨试炼了几个回合。
到了后头,岑瑾生发觉自己处处都被碾压受力,那股憋屈感到底让他忍无可忍,眼瞳微赤地想要攻倒对面的男人。
可几个回合下来,回回都是他被掀倒在地上。
赵时隽口中微微冷嗤,“就这么点能耐,当真是高看你一眼了。”
他还当这小子有什么能耐,能讨茶花喜欢。
现在看来,这般中看不中用的锦绣架子,她多半也只是将他当个孩子罢了。
岑瑾生双眼发红,想要再来时,却被冯二焦给阻挠。
“真当咱们陛下是你练功用的木头桩子了?”
冯二焦翻了个白眼,鄙夷地回身去从宫人手中端来凉茶想要递给赵时隽润润嗓子。
然而变故却在这一瞬间产生。
岑瑾生身边那小厮恭敬给他送上擦汗的汗巾同时,却突然眸光一变,在凑近的瞬间从那汗巾下抽出了一把锋锐匕首朝赵时隽刺去。
岑瑾生大骇。
旁边的侍卫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还是慢了一步。
对于刺客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刺杀完人后自己还活着。
而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刺死对方,哪怕自己也死无全尸。
……
茶花在宫里绣了答应要赠给乔瓶儿的香囊时,忽然听见天子遇刺的消息传来。
那针尖失了准头,猛地刺进了指尖。
她心口生出一阵慌悸,不知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出现刺客……
他不光是她认识的赵时隽,他还是当朝的天子,是他们所有人的天。
朝廷一旦失去他,就等同于天塌了般。
而暗中心狼子野心之人,必然也会背地里蠢蠢欲动,露出狐狸尾巴。
茶花强忍着那份惊慌失措,待她赶到时,却见到跪在帘外的岑瑾生。
她眸中愈发惊愕,一旁宫人与她道了一些内情。
旁的她没细听,只是那一句“是卫国公刺杀了天子”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入她头顶。
茶花脑袋里瞬时“轰”得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她一步一步走到岑瑾生面前,跪在他身侧,只觉手指尖都快使不上力气,攥住他问:“瑾生,可是你带来的人刺杀了天子?”
岑瑾生却脸色灰败道:“我不知道……但我那小厮平日里最是老实,他还救过我的,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茶花见他竟还维护那小厮,顿时有些崩溃地抬手捶打他几下,“你疯了是不是,刺杀天子是死罪……”
“你会死的,你知道不知道?
你哥哥若泉下有知,如何能心安……”
倘若天子有个什么好歹,别说他一个,他阖府上下都将陪葬。
岑瑾生被她打得不敢还手,始终都一脸的神情恍惚。
他这时见到茶花才勉强找回几分神智,抬眸望向茶花涩声道:“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也不知那小厮怎么突然就疯了一般……”
他红着眼眶,浑身都紧绷着,对方才那一幕仍旧感到惊骇。
“姐姐,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茶花心里自然是相信他的。
若不信他,她方才也不会刻意询问他了。
这时帘子撩起,却是冯二焦打里头出来,见到茶花后轻声道:“夫人,陛下请您进去。”
茶花见他身后的宫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心口几乎都凉透。
她进到寝殿当中,便瞧见了榻上的男人。
赵时隽腹上有伤,严不严重,有多严重,她也都颤着心尖不敢细看。
男人嗓音低沉的朝她道:“你过来。”
茶花见着他苍白的脸,脚下的步子几乎都是虚软。
走到榻侧,赵时隽却朝她缓缓抬起手来。
茶花并未犹豫,忙将他手指轻轻握住。
再一开口,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哽咽,“陛下……”
他看见那双犹如白蝶般主动乖乖落在自己掌心的小手,眸底渐渐浮现出几分幽沉。
他沉声道:“是五阴教的人……”
茶花顿时想到当初在云舜时,他为了救她,几乎烧死了大半的五阴教教徒。
“是……是因为我?”
他会与这五阴教结怨,也都是因为她……
茶花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赵时隽却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轻声道:“并不是。”
他转而说道:“朕只是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榻上的男人此刻神色略显苍白,却微垂下长睫,缓缓说道:“朕是想告诉你,先前那副媚药,并不是朕安排的。”
茶花的身子瞬间一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都已经不重要了。
但却无疑是将他们之间那层遮羞布隐晦地挑开来了……
起初她是以为他是不知道的。
可从他上次无故与她解释为何要送静安伯美妾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层窗户纸终究还是这般薄脆不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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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会演】
【啥时候更,不够看】
【嘤,结局希望是he啊】
【茶花还是害怕自己步入她母亲的后尘,皇帝还需给女鹅强大的安全感】
【狗子能当皇帝到底是不一样的。这回是真把真心掏出来给女鹅看了,女鹅是走不了了】

【撒花花】
【哈哈哈,掉马超快!】
【真相大白,哈哈哈哈】
【狗子的千层套路】
【苦肉计啊苦肉计】
【啊啊啊啊啊追平了】
【大大,最后完结后,能不能开一个番外写写狗子在茶花嫁人的那两三年里的被虐的自白啊。】
【诶,感觉茶花真没以前排斥了】
【狗子这要活不活的样子有点惨hai,茶花可以适当的给狗子一点甜头吧,要不然真的没希望了呜呜呜呜呜呜】
-完-


第58章 、囚心(8)
◎纳她为妃◎
殿内一时间陷入寂静。
茶花渐渐感到几分如坐针毡。
她这时嗓音仍有些沙哑,指尖几乎将帕子刮抽了丝。
“我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注定是回避不了。
她只能应了声,回答了他。
“当日进宫来,我也是听说了这桩事情……”
回去锦瑟宫后,她要不要喝水是她自己选的,喝哪一壶水也是她自己选的。
更何况,若真是赵时隽,以他以往那般缜密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让药粉残留在茶壶之外?
那宫女有贼心却没有贼胆,慌乱之下破绽百出。
反倒是茶花自己那时心大,看见茶壶外有灰似的粉末还喝……
她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是她自己不太聪明了,怨不得旁人。
所以他就算不说,她也是相信他的。
“后来也是贤妃先与朕提起有个宫女。”
“听了她的话后,只当是你的意思……朕当是鬼使神差之下才提出要你多陪几日的要求,你答应后,朕也只是当你心里还有朕。”
茶花垂眸低声道:“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选的……”
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才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赵时隽的眸光便略显出几分涣散。
失血过多使得他脸色看上去比平日里都要更加虚弱,茶花打量他好几眼,只觉心头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捏着不放。
她想要为他掖好被角,让他好好休息。
他却顺势握住她提起被角的手指,递到唇畔轻抵了抵。
茶花眼睫猛地一颤,只觉手背都发烫,她偏过目光不去看他亲昵的举止。
“朕被那匕首刺中时,头一个念头便是想,倘若朕能光明正大地拥有你该有多好……”
看见她听见这话后渐渐僵住的肩背,他随即又缓和语气,压低声儿道:“是了,朕不该妄想太多……”
“哪怕暗地里能得你几分好,也已经是朕的福气了。”
他的语气愈发轻柔,带着一丝卑微的爱意,字里行间都恨不能将她全身都裹挟在他倾注的情念当中。
哪怕是当初,他想她和自己在一起都想疯了,也不曾有过这幅姿态。
这样的他,也让茶花几乎从头到脚都无从适应,也无法习惯。
她目光看向外面,看见那帐帘外影影绰绰的身影,这时才陡地想起岑瑾生还跪在那处。
茶花余光在那处定了一瞬,随即才渐渐收敛起心下因他的话而略显无措的情绪。
她的手指此刻被男人托在掌心,在犹豫了一瞬后才轻轻蜷缩起手指,扣住了他的手掌边缘。
赵时隽动作蓦地顿住。
他望着她反握起他手掌的细嫩手指,略是怔了片刻。
顺着这几根葱根白雪般的手指往她面颊看去,便瞧见她那只嫣红的唇微微翕动,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我愿意的……”
赵时隽几乎都要以为他听错了。
他蓦地想要起身,可腹部的伤口却猛地一抽疼。
茶花几乎立刻就看见他换过的洁净纱布上渗透出大片的血,忙抬手将他压住。
“陛下别动……”
她正要起身喊人进来,却被他死死攥住了手。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饶是那般细弱,他也瞬间一字不漏地全都给听了进去。
茶花心口悸动得越快,迟疑地回眸看向他。
却听他一字一句重复问道:“你果真愿意给我一个名分?”
他似乎连自称都忘了带上,下意识说出口的话,也叫人感到荒谬。
倒像是她平白无故占了他几宿的便宜,糟蹋了他的身子后还不愿给他名分似的?
茶花不知想到什么,面颊渐渐升温,在他逼迫的目光下,也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又想转移开话题,轻声道:“陛下,你一定要好起来,臣子们和百姓都需要你……”
“那你呢?”
他唇瓣也略显苍白,紧追不舍地问她:“你可也需要我?”
茶花见他说话愈发露骨,可屋中却尚且还有旁人在……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就瞧见立马死死将脑袋压在胸前,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冯二焦。
“这个问题……”
她不敢直视他,也不敢打量他当下过于灼热的目光。
“我要等陛下好了以后才要告诉您……”
这样的回答,已经是她腼腆性情下所能给出的极限。
好在赵时隽也不再继续让她为难,冯二焦得了批准,这才赶忙去叫没走多远的太医回头。
看那瞬间就血呼拉刺的纱布,他都怀疑要再耽搁一会儿,赵时隽会不会血崩而亡……
一个时辰之后,赵时隽伤口换了药和纱布后,终于歇息下。
茶花离开了殿中,将岑瑾生带去另一个僻静的厢房里。
她一路上始终没有开口与他说些什么,安抚或是斥骂,连半个字眼都无。
只是进了无人的地方后,她兀自站在窗前,任由凉风吹拂过自己方才微红的眼角,好叫那些复杂的情绪快些平静下来。
岑瑾生浑身仍旧是发木的感受。
他打量着那抹纤柔背影半晌,终于没忍住开口道:“姐姐……”
他想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可以自己承担,不会把她给卷进来的。
可他才刚一开口,茶花就立马转身同他交代,“瑾生,你现在立马就回卫国公府里去。”
“回府之后,你哪里都不要再去了,青楼楚馆,酒楼茶楼,外头谁来邀请你参加任何活动也都不要参与。”
“在陛下康复之前,你要恭谦自省,也不得露出一丝半点的喜色,或是不诚之色……”
她温声叮嘱,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告诉他。
岑瑾生微微错愕后,却忍不住问:“那你呢?”
茶花忽地听他开口提及这个,她拧了拧帕子,语气低了下来。
“我要照顾陛下……”
岑瑾生面上微是迷茫,过片刻后仿佛猛地回过神后,呼吸却陡然乱了。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随即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
茶花愕然,她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再安抚他几句。
“瑾生……”
“焉知他不是故意安插了人在我身边设计……”
茶花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后瞳仁骤地一缩,她看向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抬手重重朝他面上掌掴。
那一巴掌正正好好将他余下的大逆不道的话给顿时打散。
脸侧火辣辣的刺痛,岑瑾生整个人几乎都懵了。
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茶花,似乎有些不愿相信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她竟然打他耳光。
见他眼圈瞬间发红,神情震惊。
茶花却厉声道:“瑾生,我知晓你家中没有长辈教训你的,我也只好暂替这长辈之责了……”
“你人都还在宫里,这里四处都是耳目,你竟就敢说出这样的狂悖之言,是想拖着卫国公府上下几十口人一起去死吗?”
“且当今圣上贵为九五之尊,他会故意陷害你吗?还是说,你觉得是他故意找到五阴教,让五阴教的人来救你,再寻机会刺杀他自己?”
五阴教早年和赵时隽结怨的事情,这点茶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他图什么?不惜以他座下皇位与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为注,你告诉我,他图什么?”
她一句接着一句质问,问得岑瑾生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对方不可能会这样做。
但对方绝对是趁机想要博得茶花的垂爱,这点他总归是相信的……
可看着她字字句句都为那个男人好,反过来却打了他的脸。
“瑾生,你若当我是你的嫂子,就立刻按照我的话去做……”
岑瑾生盯着她的唇,见她还一口一个嫂子自居,对旁的东西仿佛丝毫不曾关心过一般……
他猛地捏起拳,“你早不是我嫂子了!”
他双眸发赤,隐忍着泪光随即转头大步离开。
茶花余下的话霎时就停留在唇畔,看着他的背影风驰星掣,转瞬便消失在了门前。
她在那椅上缓缓坐下,却觉当下一切都好似已经乱了。
无形中,她与赵时隽那道即将永无交集的线,仿佛在今天之后被彻底地揉搓成了一团乱麻。
……
数日下来。
茶花几乎每日都会去给男人侍奉汤药,更换药物。
期间也会试探他对卫国公府的态度。
她曾问过一次,但赵时隽也并未给出准话。
但在岑瑾生回府之后,也只是派出了官兵围守住卫国公府,似乎也并没有要苛刻治罪的意思。
茶花心口微松,见他对她提及旁的男子时眸底掠过的不耐,自是不敢再多提。
这日换完伤药后,赵时隽喝了安神汤后睡去。
茶花这才出来在银盆里洗净了手指。
一旁冯二焦见状,却走上前来将小太监手里的干布一把夺过,而后面色和煦地亲自递送到茶花面前。
“这几日累得夫人费神了。”
茶花接过那巾帕,似乎略有些心不在焉。
她擦了擦手,又看向冯二焦,“为何陛下身上还有另一道伤痕……”
她也是帮忙给他换药时才发觉他似乎还中过别的刀伤。
冯二焦愣了愣,随即很快便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了。
他口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即说道:“那一道伤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茶花听到三年前时,眼皮便猛地一跳,心头隐隐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却听冯二焦继续道:“那时陛下尚且还是昭王,先帝想要在七夕宴上给他选妃……”
“可陛下为了拒绝,便安排了旁人行刺自己的事情。”
茶花脸色微变了几分,“可那不是假的吗?”
她那时听到这件事情,固然是心头震惊。
后来去见他时,也曾当面亲口问过他的。
他却冷着声儿不耐答她,告诉她这伤口是假的。
怎么突然之间又变成了真的?
冯二焦见她这幅模样,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他渐渐流露出几分苦笑,“怎么可能是假的,先帝那般精明的人,若是假的……先帝又如何能轻易饶过咱们主子?”
就是因为是真的,所以才心疼大过了当时的怒气,这才容忍下赵时隽这一桩任性/事情。
“其实陛下待夫人始终是一片赤诚之心……”
毕竟,谁又能真的狠下心肠来,愿意在自个儿身上开个血洞?
那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其中的变数太多了。
或是那刺客中途换成了真刺客呢?
或是天冷了天热了,他身体恰好再虚弱上一些,伤口感染引发其他恶疾发作呢?
总之他当时这样做,说是拿命去赌也是不为过的。
“这世上啊,有些人走路摔个跟头都怕把自己摔死,可陛下为了夫人您,却默许旁人在自己身上戳个洞眼出来,放在那时,这份情谊总归不会是假的。”
这问题并不难叫人想明白。
只要稍稍设身处地去想,那样自幼便养尊处优的人,他非得要做到这一步,又是何必?
……
月余光景下来,赵时隽才终于被太医准许正常下地活动。
而俞渊亦是赶至御书房中,递呈上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也完全是受了这位主子的授意,在这期间内,刻意给些人足够的空间去行动,去作为。
赵时隽从这些名单上一一扫了下去,眼底掠过一抹讥诮。
他这遇刺一回,倒是炸出了不少藏着狐狸尾巴的人。
倒也省得他先前那样还要挨个挨个找出来,再一一拔除那般费事。
朝中见天子回朝之后,气色并不显出憔悴,心中不由感慨他到底还是年轻,身体底子这般得好,恢复一段时间下来就跟个没事人一般。
待他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不少人之后,更是胆战心机,唯恐会祸及到自己头上。
只是正当众人准备战战兢兢地夹起尾巴做事时,在这个时候,天子又冷不丁下达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不是旁的,而是要纳宣宁侯之妹择吉日入宫为妃。
众人彻底懵了。
一来,天子的后宫里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根本就别想轻易塞人进去。
三年下来,就连朝臣塞自己家的闺女都塞得心灰意懒。
突然之间,他竟然主动要纳妃了?
另一则却是他要纳妃的对象。
他要纳妃的对象是宣宁侯的妹妹,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
关键那宣宁侯的妹妹是嫁过人的小寡妇!
这等嫁过人又死过丈夫的女子,恐怕就算是寻常世家子弟都未必瞧得上眼吧……
朝臣们私底下几乎都炸成了一锅粥。
旨意降在宣宁侯府时,就连陈茶彦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回府去找到茶花,提起这桩事情的时候,她竟然丝毫都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