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她心里琢磨了许久,一直不好跟女儿开口。女儿对她颇多误会,最好是世子答应带她离开,如此,女儿就算不满,也只能认了。
听话听音,世子人精似的,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侧头看向身边的未婚妻,见她震怒,心下了然。此事怕是胡氏自己的想法,母女俩应该没有商量过。
“伯母可以去京城探望。”霍联南不介意让自己再情深些:“或者,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日后有机会,再把两个弟弟也接了去。”
胡氏大喜:“真的?”
霍联南失笑:“自然是真。”他侧头温柔地看向李秋宁:“你们是秋宁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也不希望她到了京城之后思念你们。只是,伯母没有去过京城,兴许会不习惯。”
“习惯的,习惯的。”胡氏忙不迭道:“我们皮糙肉厚,在哪都能过。”
门口偷听的杨氏姐妹俩听到这样的情形,着实羡慕坏了。二人对视一眼后,也跟着闯了进去:“世子,您救救秋宁的叔叔吧!”
霍联南本就派人盯着李家,自然知道她们所求为何,当即叹息:“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最恨官员官官相护,朝堂上风气清正。叔叔们犯了事,我也无能为力。”
妯娌俩无比失望。
李秋宁心头恨及,这些亲戚平时没有多照顾她,如今却都借着她的面子求人。在霍联南这样的神仙公子面前,家人这样不堪,她总觉得自行惭秽。他越是不介意,她越是羞愧。
“如果能救,我爹早就出来了。”李秋宁催促道:“你们就别为难世子了。”
妯娌俩看她面色不对,也怕纠缠太过惹人生怒后反而为自己招灾,失望地退了出去。
婚事一切顺利,霍联南离开之前,好奇问:“秋宁,听说你还有个祖母,为何没见人?”
李秋宁低下头:“祖母她不喜我……应该是故意避开了罢。”
屋中听到这话的柳纭娘无语半晌,说实话,她并没有对李秋宁不起,之前那三年里,她还照顾了这丫头不少。结果她还是如此。
可见,无论胡氏有没有故意误导夏桃子害孙女,李秋宁对祖母的态度都不会变。
“没避开。”柳纭娘推开窗,冲着霍联南微微欠身:“世子,民妇和孙女感情不深。她也没把我当过祖母,民妇在他的婚事上也做不了主,插不了话,所以才没出现。”
霍联南上一次上门是提亲那日,那时候院子里乱糟糟的,他没注意屋檐下的人。这会看到,顿时有些惊讶:“你是给我送食水那个大娘?”
李秋宁:“……”还有这事?
柳纭娘颔首:“举手之劳而已,世子不必挂念。我在县城里帮了不少人,给那些乞丐买衣送粮,相比起来,这压根算不得什么。”
世子讶然:“有这些事?”
柳纭娘笑了笑:“这也不是秘密,世子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霍联南也没多言,道谢后很快离开。
李秋宁含笑相送,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小道上,这才回头看向柳纭娘,质问:“送食水是什么时候的事?”
本来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告诉她也无妨。可这种语气实在让人厌烦,柳纭娘扬眉:“不关你的事。”
堂堂世子,也只有受伤那段才需要人送饭。这些事情,细思极恐,李秋宁越想越慌。


第95章 偏心婆婆 二十八
侯府世子身份贵重,就是李秋宁去见他,都得由门房外院内院贴身伺候的人层层禀告。需要用到一个乡下妇人送到的食水,大概就只有他受伤躺在山洞中的那一夜。
再没有人比李秋宁更清楚世子的伤是怎么回事……世子分明是她在人迹罕至的路上找到的,祖母为何会知道他的行踪,还恰当地送上了食水?
看着头也不回的祖母,李秋宁越想越慌,几步上前:“奶,世子身份贵重,你何时给他送的吃食?”
话问出口,没得到回应。李秋宁不甘心,站到了窗前:“是不是在镇外牛角山下的山洞里?”
柳纭娘看她一眼,道:“你这就是废话。堂堂世子,也只有在山洞时才落了单。”
闻言,李秋宁只觉得周身僵直,那山洞隐蔽,别说那山林里没有人路过,就算是有,也看不见旁边的山洞。除非有人亲眼看着她进去,才会知道那里面有人。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怎么找到他的?”
柳纭娘扬眉,反问:“那是我的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对上祖母悠闲的目光,李秋宁咬牙问:“你看到我救他了,对吗?”
柳纭娘看到面前美貌女子袖子里紧握的手正微微颤抖,意味不明笑问:“救?”
她知道了!
李秋宁面色一瞬间变成了惨白,她也知道自己脸色难看,怕被人看了去,当下更贴近窗边:“奶,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知道的事情挺多。”柳纭娘欣赏着她眼中的恐惧:“你别来惹我,否则,小心我掀了你的老底。”
李秋宁是真觉得祖母知道了一切,包括她那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和最大的底气。想明白这些,不止是手,她的腿都有些软,又觉得周身一片麻木,仿佛没了知觉。
她张了张口,想要问,却又不敢问。
柳纭娘关上了窗。
从头到尾,李秋宁都再没有说话,她缓缓转身,决定忘记祖母那了然的眼神。
杨氏姐妹发觉不太对,疑惑地对视,但找不到人问,只能压在心底。
胡氏见女儿神情惊惧,一把将人拽进屋中:“怎么了?你奶说什么了?”
李秋宁恍然回神,伸手拍了拍脸:“没事!”
不能再让人知道了,等成亲离开了这里,一辈子再不到祖母,不会有事的!
她这么安慰自己,砰砰跳的心缓缓镇定下来。
夜里,柳纭娘打算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送给四妹婆婆和周围邻居,正收拾呢,听到有人敲窗。
“奶,我是您孙女,我过得好了,对您也有好处。”李秋宁看着天上的弯月,语气温柔:“有些事情,还请您不要对外说,尤其是世子,他……很疼我,也愿意照顾我。日后您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纭娘打开窗:“我要你把你爹和两个叔叔救回来!”
李秋宁咬着唇:“奶,他们犯了事,还是您亲自送进去的,我怎么救?”
“世子夫人也不过如此。”柳纭娘随口一句,让李秋宁瞬间变了脸色,她一脸好奇地问:“世子是京城人士,他那样的身份,成亲时婚书要拿到衙门记档,你们俩记在哪儿?”
李秋宁上一刻还在为她的话憋屈,听到后面这句,微微仰着下巴,得意道:“自然是拿到京城的衙门。”
柳纭娘追问:“万一到了京城,他不认你的身份怎么办?”
李秋宁:“……”这不可能!
她振振有词:“若他不想娶我,何必费心讨好我?”
“自然是你身上有他想图谋的东西。”柳纭娘话说得直白,她不喜李秋宁,但同样不喜以感情为名欺骗他人的霍联南。
李秋宁自认二人的感情纯洁无瑕,不掺杂任何利益。听了这话,满脸不高兴:“奶,依我看,你还是见识太少。门当户对的观念在你心里根深蒂固。古时也有出身庄户的姑娘成为一国之后,我怎么就不能成世子妃了?”
柳纭娘不客气道:“确实是有这种奇女子,可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李秋宁一仰脖,傲然道:“我自是不同的。”
*
柳纭娘收拾东西花了好几日,李秋宁的婚期太近,她还没走,霍联南已经来接人了。请的是县城最好的迎亲队伍,吉服也是最好的。
村里人眼中,这场婚事花销巨大,诚意十足。都觉得李秋宁命好,遇上了良人。
但柳纭娘见识过真正侯府世子的婚事,说实话,就这……还不如人家纳个宠妾来得隆重。
胡氏着一身暗蓝色的绸衫,梳着高高的发髻,可她肌肤黝黑,又不习惯衣衫首饰,动作间僵硬无比,怎么看都挺怪异,乍一看,像是偷了别人的衣衫。
李秋宁被接走,胡氏又哭又笑,欢喜不已。
翌日,不待胡氏的亲戚前来巴结,世子的人到了,在杨氏姐妹和村里人羡慕的目光中,接她一起启程去京城。
胡氏临走前,还拜别柳纭娘:“娘,儿媳这一去,大概以后都见不着了,大富是您儿子,您害了他性命,我们不好与您计较,只希望日后您别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柳纭娘掏了掏耳朵:“我害他?放利钱逼死人这事,我不止提醒过一两次,你们非不听。对了,这件事情是你们俩商量着干的,论起来你也应该有罪才对……”
闻言,胡氏心虚不已,她确实知道李大富放利钱的事,实则还是她怂恿……在这个即将跟着女儿去京城的关头,可千万别出事。当即也不敢回嘴,飞快上了马车。
她走得干脆,除了新置办的首饰,什么都没戴。杨氏姐妹破门而入,为了那点东西争抢不休。
柳纭娘也紧接着搬走,短短几日,院子里的人只剩下妯娌二人。
女子独居,难免被人议论,加上李家的这些稀奇事,杨氏姐妹扛不住,她们没有如李秋宁一般能干的女儿,根本就不敢去京城,实在受不了流言蜚语,干脆托了人帮她们说亲。
村里再嫁的女人挺多,独居没有拖油瓶跟着的女子再嫁最容易,但是,二人之前对婆婆的做法好多人都知道。两人又实在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真正厚道的好人家根本看不上二人。最后,二人都嫁得不太好。
杨氏最着急,她娘家靠不住,甚至还可能拿她换银子,她很快就松了口,嫁给了一个家中没有长辈的鳏夫。那家里四个孩子 ,家中穷得揭不开锅。这是唯一一个不嫌弃她名声愿意娶她的男人。
小杨氏娘家挺疼她,但议论她的人太多,杨家都受了影响,很快把她嫁去了镇上。听起来是不错,可镇上也不全都是富人,她婆婆怕她以后不孝顺,平时没少使唤,一门心思要把她压服。
有了对比,二人彻底看明白,在李家的那些年虽然苦,但没有谩骂,而现在,除了苦之外,还有谩骂和嘲讽。前者把她们当成了人,后者,只当是苦力和可发泄怒火的玩意。
二人悔得无以复加,却已经晚了。
*
柳纭娘在县城里早就准备好了宅院,她安顿下来后,去了书院一趟,告诉了几个孩子家里发生的这些事。
柳纭娘对待几个孩子向来不错,读书明理,他们也都明白,自己双亲的做法是大错特错。落到如今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伤心低落难免,但留给他们都时间不多,读书不易,书院中的孩子都很认真,他们若是不小心,就会被人落下。
李秋义有些灰心:“奶,爹做了那些事,我日后大概不能科举,要不,我还是回去帮您。这里花销太大了……”
“安心读书,银子的事我会想法子。你们谁也不许有回家的念头!”柳纭娘语气不容反驳,又缓和了语气道:“至于科举,我已经打听过,像你们这种情形,需要比别的学子多找五人做保,其中两人为秀才,三人为举人。我会想法子的,你们最要紧是读好书。否则,就算有了机会,也同样会落榜。”
听着她沉稳的语调,慌乱的几个孩子渐渐静下心来。
读了书,也和同窗聊过。他们知道商人低贱,想要请动秀才举人,基本不太可能。
祖母为他们付出了很多,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
接下来,柳纭娘一心扑在在生意上,偶尔抽空去看看几个孩子,观察一下有没有长歪。
接下来一年,她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遍及周边几个府城,她已经成为了县城的名人。关于她身上发生的事,不少人暗地里议论。但是,少有人说她不对。
因为,比起李家那些奇葩的事,更出名的还是她做的善事。她帮助了不少人,专门修建慈安堂,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也愿意接纳那些被夫家苛待的妇人。
最出名的,还是她买下高产的作物种子,送去周边各贫困的小镇和村里。
她做善事不计银钱,大人好几次嘉奖于她。因为此,别的商人也从里面看到了拔高自家身份的机会,引得不少人纷纷加入。一年后,凡是提及慈安堂堂主,就没人不知道夏桃子。
书院中,一开始那些孩子不知道李家兄弟身上发生的事,后来知道时,他们祖母已经成了大善人。因此,没有人因为他们父亲的所作所为欺负他们。
只短短一年,他们就已不需要担忧自己能否科举。因为,只要祖母开口,城里的读书人都愿意为他们作保。
现如今的柳纭娘一心扑在生意上,平时挺忙的,这一日傍晚,她做马车回府,刚准备进门,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
柳纭娘回头一瞧,夜色朦胧中,只看得到那人蓬头垢面,似乎腿脚不便,不停地往她这边挪。
她名下有慈安堂,专门收留这些人。这或许是找上门来求助之人,她缓缓上前,认出来是个女人,在那人三步远处站定:“你找我?”
“是。”
声音沙哑,像是粗沙划过光滑的青石板地面,听得人直想咳嗽。
柳纭娘皱了皱眉:“来人,送她去慈安堂。”
“不。我找你……”那人忽然扑了过来。
柳纭娘往后退了一步,那人扑了个空,却还是往前爬,想要抓住她裙摆:“娘,是我……是我啊……”
她哭喊着,又抬起头来。
当看清面前人的容貌,柳纭娘心下一跳,边上的丫鬟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面前的人一张脸满是伤疤,五官移位,纠结在一起看起来格外骇人。早已经不像是人的模样。
不过,柳纭娘还是从她的眼睛认出了来人。
这应该是胡氏。


第96章 偏心婆婆(完)
边上丫鬟反应过来后,生怕地上这丑陋的人伤害自家主子,扑上前来拉人。
柳纭娘一愣间,已经被丫鬟拉退了一步。
胡氏见状,急忙往前爬,哭嚎道:“娘,您别不认我啊……我是秋宁她娘……”
柳纭娘推开丫鬟,垂眸看着地上的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胡氏登时嚎哭起来,声音悲戚无比,浑身颤抖不止,眼瞅着就要晕厥了一般。
丫鬟看到是熟人,左右观望了一圈,试探着道:“主子,这人多眼杂,不合适说私事。”
柳纭娘想到什么,忽然笑了,道:“把人带进府。”
胡氏松了口气,彻底晕厥过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铺之中,边上还有个丫鬟伺候。
“您醒了,奴婢去禀告主子。”
没多久,胡氏就看到了一身大红衣衫的婆婆信步而来,若不是容貌一模一样,她根本就不敢认。
柳纭娘对上她震惊后又疑惑的眼,怡然自得地坐下:“说说吧,身为世子的岳母,你怎么混得这么惨?”
提及此事,胡氏来不及管婆婆身上的变化。总之,婆婆过得好,对她有益无害。想到这一年来过的日子,她恨得咬牙切齿:“那霍联南根本就没安好心。会娶秋宁,只是图她身上……”
说到这里,她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一张脸乍青乍白。
柳纭娘扬眉:“图秋宁什么?”
“总之,秋宁身上有特别好的东西,那些世家大族都想要。霍联南娶她,正是为了那东西。”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恶狠狠道:“霍联南根本就不是娶,他是骗婚!他从来都没想给秋宁世子夫人的身份……”说着,她又嚎啕:“以前您劝秋宁的话我听说过,但那时候我以为秋宁身上没有值得世子惦记的东西,所以压根没当回事。娘,我错了,秋宁也错了……我们早该听你的话。”
她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
“娘,您救救秋宁……求您了……”
柳纭娘好奇问:“她在哪儿?你们有去过侯府么?”
如果没猜错,霍联南应该会把人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没有。”胡氏哭着道:“一到京城,他让我们住在郊外的庄子,说是回家安排好就来接秋宁入府,还说会重新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她,可我们一觉睡醒,已经被关在了地窖之中,再也不得出来……他就是个骗子。他从头到尾都是想要秋宁身上的东西。”
按理说,这样紧要的秘密,霍联南应该不会让胡氏传出来才对。
柳纭娘继续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闻言,胡氏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原来,二人住的地窖着火,李秋宁被黑衣人带走,胡氏却被绑着动不了。眼睁睁看着火势往自己身上烧,好在给他们送饭的婆子想要进来救人……胡氏不想被人像猪一样圈养着,趁婆子不备,将人给打晕跑了出来。
她脸上受伤,暂时离不开,就缩在了隔壁庄子的草里 ,没发现有人找自己。她才恍然明白,侯府的人应该是把那个被烧死的婆子当成了她。
伤势稍微好转,她再也不敢留在京城那样吃人的地方,一路要着饭逃回来。说是去了京城一趟,实则连城门都没能进去。
听完了她的经历,柳纭娘沉默半晌,问:“秋宁还活着么?”
胡氏哑然。
她颓然趴在床上,半晌才闷闷道:“她手中的东西很厉害,谁都不会舍得让她死的,她肯定还活着。”
这倒也是,柳纭娘看着她乱糟糟的发,狗啃的一样,只有巴掌长,之前的那些应该都被大火烧了。又问:“她还在侯府么?”
如果是侯府的人,也用不着放火又偷人。
应该是霍联南不够谨慎,把这事给漏了出去,被对家悄悄把人抢走了。
胡氏摇头:“娘,救救她吧。只要您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往后我都听您的!”
母女俩之间早已生疏,自保都来不及,哪儿会拼命救对方?
柳纭娘盯着她看,直把人看得低下头去,才问:“救回来之后呢?”
胡氏对上婆婆了然的目光,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颤着声音道:“秋宁是我女儿,是您孙女,她落难了,我们就该想法子救啊!”
“当初我就说过,让她好自为之。” 柳纭娘回想起李秋宁嫁人神那副得意的模样:“她让我不要找她,还说这辈子都不用见面了。”
“她小丫头不懂事,咱们身为长辈不该与她计较。”胡氏声音沙哑无比。
柳纭娘上前两步,凑近后看她的脸,道:“我名下有慈安堂,是县城的富商与我合办的,你可以去那儿暂住。对了,你两个弟妹都已改嫁,李家院子空无一人,如果你想回去也行。”
胡氏低着头:“娘,我想看大夫。”
柳纭娘早就看出来她身子不太对,颔首道:“可以,但是,你要尽快搬出去,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说着,转身离开。
胡氏眼神里一片悲凉,没多久,有大夫拎着药箱进来,把脉过后又看她的喉咙,末了摇摇头道:“你还有家人吗?”
听到这句,胡氏心里更沉。她的家人……李大富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女儿远在京城,两个儿子也没见人,应该是在书院。不过,他们年纪那么小,根本扛不了事。
“我病得很重对吗?你就跟我说吧。”
“你当初被烟呛得狠了,已经留下了暗疾。”大夫起身,准备配药:“你的肺和五脏都已被烟毒过,又没有及时喝药救治……”
胡氏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我还能活多久?”
大夫想了想:“不好说,多则三五年,少则三五月!”
胡氏回来的这一路上饥寒交迫,又时常心惊胆战,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但即将要死……她真觉得没到那地步。
看着面前的大夫,她心思飘到了别处,会不会是婆婆想让她死?
这里不能住了!
本来她还想着都要离开了,让大夫多配点药,可现在……她不敢喝,万一是毒怎么办?
她费尽心思从京城逃回来,一路上担惊受怕。小半年来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不要死!
当日午后,胡氏偷偷溜了出去,她甚至不敢跑去县城的慈安堂找人收留。隐姓埋名跑去了府城的慈安堂。
人不在了,柳纭娘也没找,随她去了。
胡氏一开始笃定大夫诓骗自己,应该是婆婆想要自己的命。可在慈安堂住了半个月后,她竟然开始吐血。胸腔越来越疼,夜里都睡不着觉。她恍然明白,自己大概真的命不久矣。
她不想死。
于是,她又回到了县城,重新找到婆婆,求她帮忙救人。
柳纭娘摇了摇头:“我只是个生意人,哪敢和侯府作对?你若真想救人,自己想法子吧!”末了又强调道:“书院中的几兄弟还等着我……”
胡氏已经很少想起儿子,这会儿听婆婆说起,急切问:“秋义他们如何了?”
“挺好,过几年应该就能参加县试了。”柳纭娘看着她:“秋宁与我没有祖孙情分,我不会为了她搭上自己和秋义他们。”
事实上,柳纭娘已经派人去京城了。
之前没有找人,皆因为她根基太过薄弱,就算能花银子找人跟着霍联南,可他本身心里有鬼,一定会格外戒备。她着急寻到的压根不会是什么能人,很可能被他发现。
她并没有与侯府作对的意思。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胡氏心中一片绝望,救不回女儿,她会死的!
既然婆婆不肯帮忙,她就自己去,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万一她能活着找到女儿,就有了一线生机。
若早知道她逃回来也是个死,她就不折腾了。
秋高气爽,到了李大富行刑的日子。
柳纭娘没有去看,和往常一般在铺子里看账本,听到下人禀告说胡氏已经离开县城,搭了马车往雨城方向而去。
那是去京城的路。
那之后,柳纭娘再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
两年后,李二他们被放了出来。
当初二人偷了银子跑到酒楼大吃一通,之后买了不少东西。由于发现得及时,银子追回来了大半,所以得从轻发落。买的东西都可以退,当然了,折腾一趟折了不少价,加上他们吃的那些银子还不出……所以,被判了三年监禁。
两人出狱,下意识就想回村里。由于二人太过落魄,有好心人让他们去城内的慈安堂。
听说慈安堂白吃白住,两人就想去占占这个便宜,先整修一下,再回村里。
进了慈安堂,二人没多久就发现这是亲娘开的,激动得一宿没睡。翌日就跑去找人。
他们知道母亲心狠,这一回并不敢起歪心思,只希望母亲看着他们乖巧的份上,多少给点好处。
“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柳纭娘面色淡淡:“我如今在城里大小算个名人,因为帮了许多人,大人不喜欢有人找我麻烦。你们若还要纠缠,怕是又得回去。”
想到过去三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兄弟俩哪里还敢纠缠?
回到村里,发现自家院子成了村里孩子躲猫猫的好去处,早已破败不堪。两人还去找了曾经的妻子,可她们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家,压根不愿意回来,怕被夫家责怪,甚至不愿意与他们见面。
最后,兄弟二人在那破败的院子里相依为命,吃了上顿没下顿,成了村里最穷的人。
李二身子差,在大牢里落下了病根,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回家没多久就一病不起。李老三忙着顾自己的嘴,压根没空照顾。
李二弥留之际,躺在床上看着小窗外的天空,总觉得压抑无比,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周身发冷。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母亲。
母亲那次病重,是不是也这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