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么这样说我?”
陆岺委屈,“哪有当娘的这样说自己儿子的?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就是想气气玉儿。我跟那夏书玉演戏演的都睡一屋了,可她问都不问,这分明是不在意我。我打听了,娘子在意夫君都是会醋的。”
他说着便鼓起嘴巴子,好似真的很委屈,很郁闷,很生气似的。
陆婳张了张嘴,忽然有种词穷的感觉。虽说这理由听着荒唐,但放在弟弟身上倒也合理。
毕竟,他那脑子里从来都没条理二字,这琢磨事的方式倒的确像他。
长公主似也被陆岺的想法惊呆了。她沉默半晌,忽然又抽出了擀面杖,“就这?!你是眼瞎还是心瞎?!不在意你会跑边疆去找你?!你多大的脸?!混账东西,就为这个,你就想这法子来折腾儿媳妇?!我打死你!”
“救命!”
陆岺忽然想起左玉说过,女人到了一定年岁,脾气会变古怪、暴躁。那叫啥来着的?年更期还是年糕期来着的?
娘一定是到这年纪了!自己想的有什么不对?
他站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道:“娘!你讲讲道理!要是爹跟别的女人睡一屋,哪怕知道是唱戏,你会不会在意?!”
“这……”
公主愣了下,停下脚步,代入一想,发现自己的确会在意。哪怕是唱戏,可自家夫君跟人睡一屋,问总得问问吧?
见自己老娘停下了,他又问陆婳和驸马,“爹,阿姐,你们想想?要自己的夫君或娘子跟人这样,你们会不会在意?会不会问?”
“这……”
两人语塞。因为代入想一想,发现自己起码会问问。
见自己爹妈和长姐都被自己问住了,陆岺摊摊手,道:“所以我不该试探试探吗?”
“你少给我鬼扯!”
公主第一个反应过来,举起擀面杖就扫了过来,“玉儿要不在意你,怎会去前线?一个女儿家赶那远的路,多危险?多辛苦?”
“娘,娘!可我跟别的女子打情骂俏她也不生气,这到底怎么回事?!”
“知道你们在唱戏,故不在意!”
公主气的。
好嘛!
居然还敢在这跟自己偷换概念,差点就被他糊弄住了!这傻儿子长大了,居也会玩心眼了!今天要不好好抽他一顿,以后还得了?已经够蠢了,要再加上“坏”,将来能有好下场?
“不!我听人说了,女子要在意丈夫就会醋,哪怕知道是演的!我跟那夏书玉唱了不少打情骂俏的戏,还牵过手,她都知道,可她就是不问,就是不在意我!”
陆岺也委屈啊!他这样想有什么错?如果是玉玉跟别的男人演……
不!他想想就觉自己要像震天雷那样炸了!可玉玉却是不闻不问,果然是不太在意自己吧?
他心情晦暗。
一个不被妻子喜欢的男人已经够可怜了,可偏偏自己亲生的爹娘还有阿姐还不理解自己……
这真是人间最悲惨的事了。
忧伤浮上心头,他忽然就放弃了挣扎。不跑了,心累了,打吧。
等等……
对了!他怎么想岔了?试探左玉的办法有很多种,未必是要拿女子来气左玉啊?
自己挨打,左玉要是心疼,那也能证明啊!再努力回想下,又心冷了。
她每次给自己上药都好狠,也许这法子还是没用吧?不对,不对,也许她是装的。如果自己如实告诉她自己挨打的原因,她是不是就会在意自己了?毕竟,自己是因为她才犯傻的。
想到这里,身子猛一振!路走岔了!这才是金光大道!
“噗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面带悲怆地道:“娘,我错了!你打吧!我撒谎了!我,我就是见色起意……”
“???”
忽然认错了,公主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放下擀面杖,狐疑地看了陆岺一眼,道:“真是因为觉着家媳不在意你,才犯了傻?”
???
陆岺瞪大眼!
啥情况?!我承认了,怎么你们又不信了?!
这可不行!自己的计划不能被破坏!想到这里,他胸一挺,脖子一梗,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认!我!就是色心大起才去青楼!而且去了几十,不,是一百次!”
“……”
公主手里的擀面杖到了王嬷嬷手里,她整理了下衣冠,道:“去给他寻件衣裳。驸马,婳儿,咱们回了。”
“等等。”
陆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走了?就信自己了?!
“娘,您不信我说的话?”
长公主冷笑了声,“虽然不知你那脑子又撇哪里去了。不过,想想倒也是你能干出的事。这次打了也打了,苦头也吃了,便作罢。只是我警告你,你下次再整这些幺蛾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对!你唱什么戏都不能唱拈花惹草的戏!”
驸马恶狠狠地道:“夫妻相处贵在坦诚。明明可以直接问,为何要做这等蠢事?!你丢人不打紧,可你丢的是皇室的脸面!还有这事若被家媳知道了,你让她怎么想?千里迢迢冒死去找你,你觉还不是在意,那要什么才是在意?!你多大的脸?得把你天天贴心口上才叫在意?!”
“那,那要娘子想……”
陆岺小声嘀咕着,“想把我天天贴在心口,那,那我不就不会犯傻了吗?爹,娘?你们真不打我?要不你们打我一顿让我长长记性?”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公主冷哼着,“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今天是老天帮你,家媳出门去了。要是她在家……呵呵,你等着镇国公上门带她回家吧!”
陆岺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娘,这,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那岳丈当初肯同意也是因我趁人之危。他本就不喜你,若是得知女儿受了委屈,还不得把我的门拆了?行了,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好好想想,我们先回去。记得,你是跟人吃酒吃到现在,别再干蠢事了!”
公主走了。陆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道:“爹说的对,夫妻贵在坦诚。新婚时,我跟玉玉说好的,有什么话都不瞒着。伴伴,来,打我几下。”
李顺福跪了下来,哭道:“侯爷,您又想做什么?您,您干脆杀了奴婢吧!您,您,您可千万别再乱来了,不然奴婢真要被殿下打死了,呜呜呜呜。”
“不会。”
陆岺一脸自信,“娘已经不跟咱们计较了。只要我回去好好跟娘子认个错就行了。不过,为了显示我的诚意,你还是打我几下,这样娘子会少生一点气。”
“……”
李顺福感到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道理。
但他哪里敢打陆岺?再说看着长大的孩子也舍不得下手啊。
不过还是那句话。
他哪里拗得过陆岺?最后没法子,只得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背上稍微打出点红痕,然后取了把剪子,将他后背的衣服都剪成一条一条,这样看着就凄惨。
做完这一切,陆岺回家了。
左玉回家吃完晚饭便去了书房。没多久,得知公主与驸马回来后,便过去请安。
说了会儿话后,她又带着一箩筐的疑惑回了书房。
怎么公公婆婆看起来怪怪的?而且,不是说陆婳婆婆的亲戚来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是陆婳那儿出了什么事?正琢磨着,听到外面响起了陆岺的声音,便起身去开门。
陆岺进了门,左玉便蹙眉。
“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左玉望着他的后背,发现还有淤青,“吃了酒惹事了?”
“没有,没有。”
陆岺走上前,拉住左玉的手,“我犯糊涂了。”
“嗯?”
“是这样的……”
陆岺开始磨蹭了。虽说这是他本就计划好的,但真要跟左玉坦白自己的心思,他就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口。
左玉见他支支吾吾的,又观察到他的衣服明显是人为剪开的后,便道:“你有什么话直说。”
她转到他身后,手指贴上了他的背脊,“何必搞这一套?”
陆岺脸一红,讷讷道:“玉玉,你看出来了?”
“正常跟人扭打,这衣服哪可能破得这般齐整?”
左玉都忍不住笑了。
自己这老公……
当真是傻得可爱。
“可你偏偏要将衣服剪了,这不是说明,你想让我看见你的伤吗?可这伤也不像是跟人扭打留下的。谁跟人打架只伤了后背的?说吧,整这一出是想做什么?还是你又闯祸了?”
“玉玉,你干嘛用‘又’这个字?我跟你成亲后都没闯祸……那,那黑水那事是我不对,可,可,可那也不是我主动想去惹祸的。”
“要知惹的是祸怎还会去惹?”
左玉笑了,“好了,说吧。咱们可是夫妻,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
见左玉并没有生气,陆岺胆子大了起来。他想了想,鼓起勇气道:“玉玉,我,我今天让伴伴去青楼叫了个姑娘……”
左玉的脸色可见的阴沉下来。
宛若寒冬腊月的声音在书房响起,“你说什么?去青楼找了个姑娘?你还主动告诉我?”
“不,不!”
一见左玉那脸色,他顿时慌了,“你,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玉玉,其实是这样的。夏书玉的事你为何都不问我?今日我那些朋友都说,女儿家在意丈夫就会醋。我在街上也见到了醋劲大的妇人。我,我就一时想岔了,想找个青楼女子试探试探你……”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自家娘子的脸上都快结冰了。他忐忑起来,可又怕她误会,“你,你放心!就跟夏书玉一样,都是演的。我让德贵回来,就是想引你去,看看你在意不在意我……结果你不在家,爹娘去了,将我好生一顿打……”
“呵。”
左玉觉得好笑。对于陆岺这样的试探其实她并不生气。世上的事都是两面的,从负面来看,这似乎是陆岺不相信自己;但从正面来看,这是陆岺过于在意自己,以至于因着自己的理智而没了安全感。
人一旦缺乏了信心与安全感,行事都会变得盲目,甚至看起来智障。尤其是,她的老公本来就不够聪明。
当然,鉴于他行事总没个数,所以她也不能笑。而且她轻轻揭过只会让陆岺更加觉得自己不在意。因此,她还是得严肃点,给他一点“厉害”瞧瞧的。


第117章 大结局
“所以?”
左玉故意冷着脸,“因为我信你,你反觉我对你不在意?”
“不,不是。”
在左玉冷冰冰的目光里,陆岺的声音小了下去。
“出了城,我一个女儿家走到边关,在许多人眼里就是只肥羊。”
左玉一字一句地道:“那时你消失已久,我也不知你是死是活。冒着这大风险,瞒着公公婆婆,就因为不在乎你,所以去受那苦,吃那罪?你觉得是你脑子不好,还是我脑子不好?”
“这……”
陆岺语塞,可随即又想到那妇人,忙道:“可我与那夏书玉那样,你怎都不问?”
“我信你,还是我的错了?”
左玉冷笑,忽然抬手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道:“是要这样,你才觉得是在意?!!”
陆岺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两步,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嗯?”
“你问都不问下,就是不在乎。”
陆岺也委屈,“林殊说,他看家里婢女几眼,他家娘子都不高兴。我都跟夏书玉睡一屋了,你都不问下……”
左玉冷哼,“她丈夫整日流连花丛,她自是在意。可你从来不去青楼,也不与家中婢女胡闹,我信你心里有我,又何必问?”
“可,可……”
“你的脑子是钻进牛角了吗?”
左玉故意不理他,坐了下来,“你回房去睡吧,我还要看会儿账本。”
见左玉不说话了,陆岺彻底慌了。他顺着左玉的思路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可琢磨到最后,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信自己,他很开心;可信任到都不过问下,任由自己与别的女子调笑……
他就心酸委屈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自己的喜欢没有那么多?起码比自己少。自己代入想想都觉要炸了,可她还这么冷静。由此可见,她喜欢自己没自己喜欢她的多。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升腾着,让他无比难过。他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尽管已明白左玉也是在意自己的,但只要想到她对自己的喜欢不是跟自己一样多,就很失落。
他压下失落的酸楚,他望着左玉。见她表情淡淡,只盯着账本,心里又涌起更多的酸楚。他想起初相识时,她对自己的态度……
本能促使他上前,他还想说几句。但左玉明显是生气了,因此嘴巴张了几次,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灵机一动,故作轻松地道:“哈!我的脑子的确长牛角里了。玉玉,你先忙,等你忙完咱们再说。嗯,茶盏碎了,要是你等会儿踩到就不好了。我去拿扫帚扫一扫。这里可是书房,有许多你画的图纸,可不能给别人看见了,这扫屋子的事还是我来做吧。”
左玉不理他,可心里却在笑。
这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堵上了?嗯,这笨老公也不是完全没长进,也会动脑子了。只是扫扫地就能让自己消气?还是寻着借口不想走?
左玉面上不显,心里却好奇。
陆岺开门,没一会儿又进来了。
他拿着扫帚,拿背对着左玉,一边扫一边道:“可得扫仔细些,要是扎了脚可不好。”
被剪成条状的衣服在眼前闪着,随着陆岺的动作起舞着。左玉死死咬着唇,憋着笑,转过身去。可陆岺却又转到她面前,拿穿着“条状衫”的背部对着她,将已经扫完的碎片再倒出来,继续扫。
如此几回后,他也觉着这般行事太明显。因此出去将垃圾倒了后,又拿来了盆和抹布,开始在屋里擦洗。
“条状衫”随身形舞动。从书桌到书架,再到窗前……
一时间,眼前满是略带淤青的背脊闪露以及飘啊飘的破衣带子……
左玉放下书,道:“擦干净了,别擦了。”
陆岺回过头,盯着左玉看了会儿,道:“玉玉,你脸上好像有个脏东西,我帮你擦下吧。”
说着便上前,伸出手,想帮左玉擦脸。
左玉忍不住了,拍掉他的手,“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行了,别在这儿唱戏了。说吧,到底什么才是在意?你想我怎么做?”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陆岺期期艾艾地道:“你,你能不能吃醋下?”
左玉差点憋出内伤。
这是什么鬼条件?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某本书。那书里有句话特别有意思:男女之间,女人不作,男人就要作。一句话概之:男女关系里,总有一个人要作的。
女方的理性大于男方时,男方就要作了。而且,男人作起来就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她忍着笑,道:“这不简单吗?你去拿碗醋来,我喝了就是。”
“不是真吃醋。”
陆岺跳到左玉身边,扒拉住她的手臂,“你问问我跟夏书玉的事,好不好?你就不能多在意我一点吗?要是你跟别的男子演戏,我想想都要气死。你也气一气好不好?”
左玉伸出手,在他脑门上用力一弹,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便是笑笑,主动抱住他,道:“傻山今,这种事哪是能演得出来的?你与那夏书玉虽演得像,可我身为你的妻子,哪里能看不出你的抗拒?夏书玉只要挽上你的胳膊,你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僵硬,总会寻借口摆脱她的手。夏书玉都跟我说了,你在她屋里,都睡床底下,还盖了好几条被子,那模样倒像是夏书玉占了你的便宜……”
她轻轻笑着,“你都做到这样了,我为何还要问?你要说我完全不在意那倒也不是。毕竟,你是我丈夫,哪怕知道你是演的,可与别的女子调笑,我心里也是会不舒服。”
“真的?!”
他惊喜,“那你怎么不说?”
“因为我知道是演的啊。我若说了,你心里不是要难过?所谓夫妻不就是你为我想,我为你想,相互体谅吗?”
她手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下,“以后别再干蠢事了。这回是婆婆发现得早,及时阻止你了。要是阻止不及时,被传了出去,陛下的亲外甥带头公然去青楼,你说说,前面那百官中多少人因这条罪名落马?到时陛下该怎么做?罚你还是不罚你?你届时再说,是想气我,谁能信?”
“……我没进去,我就……”
陆岺闭嘴了。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脑子也清醒了。这事的确是不靠谱了……
“玉玉,你喜欢我吗?”
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都没说过你喜欢我。”
左玉脸一红。国人的性格都是比较内敛的,直白的告白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你知道,为何最后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
左玉道:“其实我若想反悔,还是有办法的。”
抱着自己的手一紧,陆岺紧张兮兮的声音传来,“那,那你是不是还有办法跟我和离?”
“噗!”
左玉被这话逗乐了。
除了行军打仗,陆岺想事情根本不会想太远。可现在居然能想到这么长远的事,是不是说明他的确也变聪明点了?
“这是自然。”
她翘起唇,坏心眼地道:“我有一百种法子跟你和离。所以下次做什么事前先想一想。”
“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自主张了,这都被打多少回了?”
陆岺丧气地想着:自己想出来的点子没一个好的,都不会朝自己的预期走。算了吧,他再也不瞎琢磨了,心累了。
“嗯。”
左玉环着他,低低道:“当年你当着我的面跟我说,你不好,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能做到。”
她松开他,抬头注视着他,大大的眼里蕴着柔柔眷恋,“就是这一句,让我觉着,嫁给你也不错。”
“可你都不吃醋。”
他小声嘀咕着,“东市有个妇人,她丈夫跟人说几句话她都醋……”
“傻山今。”
她笑着将头靠上他的胸膛,“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都说过,你最喜欢的人是我了,我为何还要吃醋?别人说这话我不信,可你说这话我信。”
她的手在他胸口点了点,“要是不在意你,我哪可能去找你?我活这么大,都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你现在居然还觉着我不醋就是不在意你,我想想就气。”
“别气了。”
陆岺抱住左玉,酸涩的心一下就甜了。
对了!
自己真是个傻瓜!左玉活这么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从不会出格。可为了自己,她却离家出走,干了这么一件离经叛道的事,这还不够说明她有多在意自己吗?
从这个角度一想,他也有点想拿个棍子抽自己几下了。
自己这事做的……
像傻儿!
他低头蹭了蹭左玉的脑袋,低低道:“我又做傻事了,对不起,玉玉。”
“唉!”
左玉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当初嫁你时就想过,你这性子……成亲后,傻事也不会少干。”
陆岺一下又紧张了。
这是嫌弃自己了?
“不过……”
她仰头望着他,笑了起来,“别人都嫌你傻,可我就是喜欢你傻。”
“啊?”
陆岺眼睛瞪大,“喜欢我傻?”
“嗯。”
她笑着,“人都爱算计,可你却是一片赤诚。行事虽不着调,可却也从不伤害无辜。拆衙门的事我打听清楚了。不是与人争风吃醋,而是那府尹家人霸道,强迫平民女子为妾。你在街上玩时,无意中撞见了此事,便去拆了衙门。”
她说着便又抱住了陆岺,将头埋进他怀里,“所以世人笑你傻,我却笑他们看不透,只知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你傻,可你不随波逐流,还对人好……”
陆岺嘴角扬起来了。以前他挺排斥别人说自己“傻”的,但现在发现“傻”竟是自己最大的优势后,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别人聪明有什么用?能娶到玉玉吗?嗯,傻挺好的。自己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容在下一秒就凝固了。
只见左玉松开他,道:“把衣服脱下来,我收起来。”
“收起来做什么?破成这样不能穿了。”
“等孩子们大了,我给他们看看。看看他们这蠢爹都干了什么好事,告诉他们,要好好读书,万万不能跟你学,不然哪天可能真因为蠢而青史留名。”
“因蠢留名?留什么名?”
左玉转身,咧嘴一笑,“宣平侯陆岺,某年某月,行蠢事而亡。故有好事者塑典故:岺因蠢亡。”
陆岺眼睛逐渐瞪大,久久后,发出一声惨叫,“不要啊!玉玉,给我留点体面,不要给孩子看啊!”
公主站在院子外,摇摇头,“咱们又是骂又是动手的,他都不清醒。现在玉儿骂两句,立刻就求饶了……”
驸马叹了口气,“明天咱们再去打个擀面杖,上面刻上咱们的名字,包个金边送给家媳。这儿子,还是得交给家媳来管!”
公主与驸马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只要他们给儿媳妇的擀面杖足够大,足够多,不怕儿子教不好!
多年后,头上已有了白发的陆岺扶着爹娘在花园里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嘀咕:“娘,你们就看着玉玉这样糟践我?我都当爷爷了,她还藏着那破衣服。她什么心思,你们不明白?就想着小辈们长大了,再拿来羞我。”
“唉,自己做的事总要担着的。”
白发苍苍的公主甩开他的手,本还显蹒跚的步伐立刻轻快了起来。她快步上前,从左玉手里抱过曾孙陆琪,脸上绽满了笑容,“哎哟,小乖乖,出来玩了?”
陆岺脸都黑了。
看见陆琪来了,居是连话都不愿跟自己说了?
他看向自己爹,控诉道:“父亲,我快成地里的小白菜了。我都当爷爷了,这体面……”
“你娘不说了吗?”
驸马不满地道:“都这大岁数了还不知担责二字?谁让你当初那么干了?还有,什么小白菜?你现在跟你爹我一样,都是地里的老白菜帮子,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他说着便也不理陆岺,蹒跚的脚步也跟公主一样,变得轻快了起来。
陆岺站在原地,忽然悲怆了起来。
娶媳妇对他来说就是人生分水岭。
娶媳妇前,他是爹娘掌中宝;娶了媳妇后,爹打他,娘骂他,到现在孙儿出生,行了……爹娘眼里都没他了啊!
左玉走到他身边,笑着道:“想让爹娘给你做主?你怎还不死心?哈,你放心吧,等咱们的曾孙出来,那衣服我还拿出来。”
陆岺两眼空洞了。
曾经肃穆的媳妇也变了。天天拿自己寻开心,难道是因为自己老了,皮肤松弛了,她不喜欢自己了?可自己都开始偷偷抹润肤膏了,虽然是当爷爷的人了,但看着还挺年轻的啊?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耳边又响起左玉的声音,“山今,真想不到咱们都有孙儿了……”
她侧头望了过来,眉眼处虽有了皱纹,可眼睛依然明亮。陆岺对上她的眼睛,那柔柔的目光让他心跳又快了起来。
嘴角浅浅的笑好似世上最好的伤药一般,只要看见这笑,便会觉得无比满足,人生无比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