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织房,”陈咏胜不等苏怀清问就道,“常年都不歇,毛织物也是良辰带着村中人做出来的,周围村子的妇人都来向良辰学做这个,冬日里镇州卖出的毛织物,大部分都是我们这几个村子做的。
冬天织房也不能停,一来给村中人做些保暖的衣物,二来过了年就有商队去南方,这毛织物做的毯子依旧可以卖出去。”
三来,就像良辰说的那样,需要村中更多女眷学会用织机,今年只是试一试,明年要再置办些织机回村,当然这些陈咏胜是不会与苏怀清说的。
苏怀清仔细地听着陈咏胜说话,他与苏大太太不同,本就不曾看低过任何人,陈咏胜提及谢良辰做的那些事,他心里坦然,只有对谢良辰的进一步认知。
陈咏胜接着道:“那边就是存放药材的仓廒,仓廒旁边的院子是今年才盖起来的。”
“那是熟药所吗?”苏怀清道,“我在沧州时就听说了陈家村的熟药所。”
陈咏胜道:“是熟药所,辰丫头每天都在那里忙活,村中人也只能帮些小忙,大事都要良辰来做,那孩子为了村中人委实辛苦。”
昨晚高氏在陈咏胜耳边一直替良辰不平,今天天刚亮,高氏又是一顿嘱咐,让陈咏胜定要护着良辰,让良辰受了委屈,他这个陈家村里正做不下去,良辰那边他也会心中愧疚,而且家里的大门也别想进了。
苏怀清道:“谢大小姐今年才十五岁,我十五岁的时候,只在家中读书,做不成什么事,与谢大小姐相比自愧不如。”
陈咏胜听到这话,心中略微宽慰,这苏大爷至少现在看着还算不错,可以领去见陈老太太。
“走吧,”陈咏胜道,“我带你去大伯母家中。”
苏怀清低声道谢,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来往的村民,两个人还没到陈老太太家中,就瞧见路上有背着猎弓向前跑的孩子。
陈咏胜伸手拎住了一个:“做什么?”孩子去的是熟药所的方向。
那孩子道:“我们去练箭……”
陈咏胜道:“莫要给你们阿姐添麻烦。”
“是阿姐让我们回来拿弓箭的,”那孩子道,“田家阿姐来了,阿姐请田家阿姐教我们呢。”
陈咏胜这才松开了手。
苏怀清至此对陈家村算是有了很深的认知,也知晓谢良辰都做了些什么。
村中的孩子不止学认药材,还练射箭,说不定还要学些拳脚功夫,村中的女眷都在学用织机、炮制药材。
眼下陈家村赚了多少银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学到的这些东西,由此可见谢大小姐对将来的思量,并不局限在镇州城内。
她要带着陈家村走很远。
怪不得母亲会拿回退婚书,母亲那般作为,苏家这门婚事对谢大小姐来说有弊无利。
苏怀清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也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不会再提及退婚书,而是要为母亲做事欠妥向陈老太太和谢大小姐赔礼,若是陈家村和谢大小姐需要帮衬,他会尽心尽力地帮衬。
“苏家大爷。”
陈子庚的声音传来。
苏怀清瞧见了立在门口的陈老太太祖孙三人,忙上前规矩地行礼。
陈老太太神情慈祥:“苏家大爷莫要客气了,我们进门说话吧!”
苏怀清身边的小厮和随从忙将礼物奉上。
陈老太太没去看那些东西,而是引着苏家大爷进了主屋。
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茶,冬日里不能喝薄荷,谢良辰在市集上买了些草茶,煮茶时又加了陈皮,喝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陈老太太喝了几次就喜欢的不得了,要不是心疼银子,她就天天喝这个。
苏怀清没有刻意去看谢大小姐,而是向陈老太太道:“我母亲这段日子做了不少的错事,我替她向老太太和大小姐赔礼。”
陈老太太道:“大爷不必如此,要不是大爷,辰丫头还不能回镇州,这个恩情我们无论何时都会记得。”
苏怀清依旧向陈老太太行了礼。
陈老太太早与外孙女商量好,要向苏怀清问及当时搭救谢良辰的情形。
陈老太太道:“当日大爷走得急,谢绍山也不曾告知我们实情,辰丫头伤到了头,从前的事一概都忘记了,所以眼下只能问问大爷搭救辰丫头时的情形。”
苏怀清想到陈老太太会问这些,于是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我们家在南方有药铺,也认识不少的商队,打听消息方便一些,那时候余姚时疫,需要药材,我们家刚好前去送药。
收养谢大小姐的那家在平日里就买些药材帮助附近的百姓,与我们家药铺有些交集,他们定是听说我们在找谢大小姐,只不过他们应该是将谢大小姐当做亲生女儿,于是不曾透露消息。
直到余姚时疫愈发严重,他们夫妻也相继病倒,生怕谢大小姐无人照顾,这才送消息给我们药铺管事。
我因此得了消息,赶去了余姚,那时候余姚时疫还未平复,府衙封锁了去路,我以送药为借口,直到府衙给了放行的文书,这才前去寻人。
我找到谢大小姐时,大小姐已经受了伤,由一位管事妈妈照顾,那位管事妈妈早有旧疾,见我们来了这才放下心,我们将两个人带去客栈中照顾,可惜的是那管事妈妈昏过去之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我知晓回到谢家之后,会有人问及谢大小姐这些年的情形,于是四处打听。收养谢大小姐的李家,在余姚有些田地,夫妇两个乐善好施,膝下只有谢大小姐一个养女。
平日里谢大小姐性情温婉、内敛,极少出门,就算外出宴席也不多话,这一点与李家夫妇很像,所以别看李家夫妇在余姚多年,甚少人知晓他们家中事,对他们了解也是甚少。
余姚时疫,李家人将田地和房屋都换了药材救治旁人,本来还留下些物件儿,谁知遭了一场火都烧没了。
李家所在的村子死了太多人,想要打听消息委实不易,我逗留了多日得到的也只是这些。”
谢良辰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忽然道:“请问苏大爷,您可知我在李家叫什么名字?”
苏怀清道:“叫李绥宁。”
绥有安好、安泰之意,宁也是平安、安定。
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是让她一生安定?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妥,但谢良辰内心之中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她的心也跟着“突突”乱跳。
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良辰,以后我们改名叫绥宁好不好?平安安泰便是良辰。”
谢良辰感觉自己像是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身边响起陈子庚的声音:“阿姐。”
……
宋羡转头又去看桌子上的沙漏,一个时辰过去了,苏怀清还没有从陈家村里出来。
有那么多话要叙?


第122章 互相
宋羡皱眉赶走思量,重新将精神放回政务上。
李佑的密折到了京城,很一干要犯就要被李佑一起带去京城,宋启正也会前往,曲承美每日都要审问犯人,让文吏具报文书,这些文书他都要看一遍。
又过了一会儿,常安进门禀告:“大爷,常悦让人送回消息,谢大小姐病了。”常悦的后半句是,那位许先生给诊了脉,应该没什么大事。
但是常安决定吞了后面半句话先不报,常悦说的不确定,万一耽误了事,那可不得了,轻重缓急他心中有数。
要知道这一会儿大爷看了四次沙漏,向窗外张望了三次,生怕错过消息似的。
宋羡几乎立即抬起头盯着常安:“怎么回事?”
常安摇头:“不知晓,听说陪着苏怀清说话的时候,突然就晕厥了过去。”
宋羡没有再问,站起身向外走去。
看起来依旧云淡风轻,仿佛要去衙署忙一件很寻常的事。
不过……常安嘴唇一动,没有发出声,他想提醒大爷手里还握着镇州衙署送来的文书。
……
谢良辰听到阿弟的叫喊声,然后脑子里一阵针扎般疼痛,她正要皱眉定神忍过这些不适,却眼前一阵发黑。
再醒过来时就躺在了炕上,身边传来陈子庚的声音:“许先生,我阿姐到底怎么了?”
许汀真道:“脉象上看没有大碍,应该是最近太过劳累,需要好好歇一歇。”
陈老太太道:“熟药所这两天先关上门吧,先生也养养精神。”
许汀真正要点头,就发现炕上的谢良辰睁开了眼睛。
“祖母、先生我没事,”谢良辰目光落在周围人身上,“方才就是突然有些晕眩,现在已经好了。”
谢良辰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许汀真和陈老太太纷纷伸手按了下去,陈子庚要攀住了她的胳膊,一双眼睛通红,目光中饱含了千言万语。
“你歇着,”陈老太太道,“有天大的事还有我们呢,我在灶上煮了粟米粥,还炖着鸡汤,一会儿你要多吃些。”
外祖母一脸严肃,谢良辰不好再争辩,于是顺从地点头,其实她身子没有大碍,应该是因为听到了苏怀清说的那些话,脑子里拼命地回想从前的事,牵扯到了旧疾。
谢良辰向颈后摸去,指腹掠过长长的伤疤。
片刻功夫村中其他人听到了消息,全都来到院子里看谢良辰。
“大娘,光炖只鸡可不行,你的粟米粥煮的也不好,我家里有好一些的粟米,我这就拿过来。”
“不行,你的留着,用我家你的,你那是卖给家里婆母的。”
“大娘,你问问许先生,我们那边分下来的参片还有没有用?”
大家在七嘴八舌地在院子里说着话。
“这边有许先生和我们在,你们先回去,”陈咏胜开始撵人,“许先生说了良辰要歇着,你们在这里,良辰怎么休息?快走吧,都回去。”
大家这才纷纷住了嘴,不过也没有全都离开,而是站在陈老太太院子外候着。
谢良辰看向陈子庚:“让大家回去吧,天这么冷,站在外面不行。”
陈子庚这才跳下了炕,快步走了出去。
“这事怪我,”陈老太太道,“辰丫头从谢家回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将养就开始带着人收药、卖药到处奔波。”
许汀真安慰陈老太太:“良辰身子骨不错,这次就是一时劳累,养两天就好了。”
陈老太太还没说话,谢良辰向屋外看去:“苏家大爷呢?可走了?”
陈老太太这才想起苏怀清:“没呢,还等在外面。”
许汀真道:“这里有我在,你过去看看。”
陈老太太走出屋子,苏怀清就迎上前:“大小姐如何了?”
“没事,”陈老太太道,“就是最近累着了,先生说多睡一睡就好了,刚刚清醒过来,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坦。”
苏怀清颔首:“这就好,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此时陈家村没有,我让人去跑一趟。”苏怀清是骑马过来的,于是才有这样的话。
陈老太太摆手:“熟药所还有不少药,许先生都不用,只让我做些好的,辰丫头没醒之前我就将鸡炖上了,一会儿端汤给她喝。”
忙碌的时候,陈老太太将苏怀清晾到了旁边,不免有些歉意,她试探着道:“一会儿大爷也留在村中用些饭食再走。”
苏怀清道:“今日恐怕没有时间,我还要赶回药铺去。”
说到这里,苏怀清略微停顿片刻:“我喝杯茶就走。”之所以留下喝茶,是确定的确没有他能帮衬的地方,毕竟他骑马回城跑一趟要快的多。
陈老太太哪有不懂的道理:“下次再登门,我再好好做些饭食。”
苏怀清应下来。
等茶的时候,苏怀清看到旁边的几个大笸箩,里面是晾晒好的芦根,于是起身自然而然地去帮忙挑拣。
“怎么还干上活了。”陈老太太将茶水放在石桌上,撵着苏怀清放下药材。
苏怀清却道:“我祖父在家也亲手挑药,每次我过去都会帮忙,这段时日离家已久,看到这些药材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陈老太太笑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苏怀清接着道:“之前说到余姚李家的事,颇为仓促,若是老太太想起什么想要问我的,就使人来知会一声。
我若是在镇州,就会前来禀告,以防还有什么遗漏的内情,不在镇州的话,也会让人送信来陈家村。
您若想要去余姚,我去寻张舆图标清李家所在之处,随时可以安排人一同前往。”
苏怀清能看得出来,谢大小姐很关切之前发生的事,去余姚李家带回谢良辰的人是他,如果他能帮上忙自然是最好。
陈老太太回应的干脆:“知晓了,我们承了大爷的情,日后有事定会去寻大爷。”
苏怀清挽起袖子干着活,硬是将面前整个笸箩的药材都挑拣好,接着他抬起头辨了辨时辰就要准备告辞。
只看到有人进了院子。
“老太太,宋将军来了。”
宋羡没有穿官服,跟着陈咏义一路走过来,陈咏义先进院子禀告了一声,紧接着他就跟着踏入院中。
几乎立即的,宋羡和苏怀清四目相对,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不需要提点,彼此都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第123章 赶人
陈咏胜本要上前引荐。
当陈咏胜的目光看向宋羡时,他就明白了,宋羡该是心里有数,用不着旁人开口,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方才一瞬间气氛略有些不同。
宋羡向院子里走了几步,苏怀清放下手中的药材,忙伸手整理挽起的袖子,身边的小厮递过一块巾子让苏怀清净手。
两人说话之前,宋羡看到了从屋子里迎出来的陈子庚。
陈子庚这会儿脸上已然没有了什么异样,只是眼睛略微有些发红。
宋羡道:“子庚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陈子庚熟络地走到宋羡面前行礼道:“我阿姐病了,不过许先生用了针,已经醒过来了。”
宋羡自然而然地接着道:“可需要帮忙?”
陈子庚摇头:“许先生说阿姐没事,就是太过劳累,歇歇就好了。”
苏怀清整理好了衣衫,向前走了几步,方便一会儿向宋羡行礼,他的视线与院子里的人一样,坦然地看着宋羡和陈子庚,只是最后收回目光时,他看了一眼屋子里。
陈老太太也道:“也是我疏忽。”
宋羡劝慰陈老太太:“大约是因为王俭之事,到底惊扰到了陈家村,最近天寒,容易生病,老太太也要多保重。”
陈老太太只觉得宋羡才是镇州的父母官,这几句体恤百姓的话,让人听着心中舒坦。
说完这些,宋羡看向陈咏胜:“衙署有文书送来,我刚好路过陈家村寻里正再核实一遍,其中细节不要有错漏。”
陈咏胜忙应承。
旁边的常安庆幸自己足够机灵,看着大爷握着文书,路过衙署的时候就拎了个文吏跟着,这借口天衣无缝,在人前保住了大爷的颜面。
说完陈家村的事,宋羡才看向苏怀清。
苏怀清上前行礼:“宋将军,生员是百济堂苏家长孙,苏怀清。”
宋羡目光再次看向苏怀清。
四目相对,苏怀清只觉得宋羡目光幽深,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其中的威严让人忍不住要低头,若他心怀不轨前来陈家村,此时必然要露出惊骇的神情,但他本就坦荡,于是没有挪开视线。
陈子庚上前几步走到宋羡身边道:“苏家大爷是来探望祖母的。”
宋羡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开口。
但是大家却都明白宋将军为何如此,宋将军是为了公务而来,但现在陈家村有外人在……
就连平日里心思简单的陈咏义也发现了问题,眼下陈老太太家中不方便,他不知该不该将宋将军请去陈咏胜家中。
不过没等陈咏义开口,苏怀清向陈老太太道:“村子里有事,我也不便再久留,改日再前来与老太太说话。”
陈老太太点头。
苏怀清又向宋羡行礼:“生员告退了。”然后带着小厮向外走去。
陈老太太和陈子庚要与宋羡说话,不方便去送,还好村中有几个半大小子在,从中走出两个人陪着苏怀清一路向外走去。
苏怀清也没有见外,笑着与那两个孩子说话。
宋羡隐约听到苏怀清问道:“读书了吗?”仿佛与陈家村中的人早就熟络了。
苏怀清离开之后,陈咏义这才道:“若不然将军去里正家中喝杯茶。”
“不用了,”宋羡道,“衙署还有事,我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冬天极冷,让宋羡站在这里总觉得不好。
陈老太太心思一动:“将军不嫌弃的话,去灶房旁边的东屋等一等?
若是寻常人,我可不敢这样问,将军来了几次,都相熟了我才敢开口,只因为那东屋原本是放杂物的地方,待客太过失礼。
不过这两日,我外孙女将东屋收拾出来,说是天冷的时候,要在那里盘账。虽然地方窄了些,好在暖和。”
宋羡道:“就去东屋吧。”
陈老太太将宋羡引去东屋里,多亏有个爱折腾的外孙女,这屋子简陋但好在干净,屋中没有椅子,只有谢良辰请村中人帮忙用做了个木台,平日就坐在那里。
木台前就是个小桌子,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和油灯,油灯旁边是个木匣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宋羡坐下,陈子庚端来煮好的茶。
“我阿姐说,有了银钱就在屋子里做火墙,就算读书到很晚,都不会觉得冷。还要在旁边做个躺椅,到时候我读书,祖母和阿姐都能在旁边歇着。”
陈老太太在旁边道:“都是他们姐弟俩胡乱说说,将军不要往心里去。”还什么火墙、躺椅,想的倒是好。
还想将自己家里折腾成皇宫一样?
宋羡端起茶来喝,然后放下手里的碗:“茶换了?”
陈子庚道:“里面放了陈皮,不过是从药铺买来的,阿姐在熟药所做的陈皮还不能用,明年就好了……我们会亲手做。”
宋羡又端起碗来:“明年我来尝尝。”
陈子庚道:“做好了就给您送过去。”
站在屋外的常安不禁佩服自家大爷,不动声色地就要走了茶叶。
说话间,陈咏胜核对好了文书,前来向宋羡复命:“都弄好了。”
说完陈咏胜接着道:“将军特意前来陈家村,难不成这案子又……”
宋羡抬起眼睛:“冒充陈家村熟药所的药材来历还没有查明,陈家村还是要多加小心。”
陈咏胜一半清楚一半糊涂,不知该怎么小心。
既然文书都做完了,宋羡也没有理由再逗留,他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院子里,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主屋。
宋羡向陈老太太道:“我祖母吃了谢大小姐做的药膳,精神好了不少,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只管让人来知会我。”
陈老太太道谢。
宋羡这次直接走出了陈老太太院子,在陈家村口上了马,很快一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子庚跟着陈老太太回到家中,屋子里只剩下祖孙三人和许汀真时,陈子庚才道:“阿姐,那冒充我们熟药所的药材,可能是苏家的。”
谢良辰早就有所猜测但没有告诉外祖母和阿弟,不知道阿弟是如何得知的。
陈子庚道:“宋将军没有直言,但是我听出来了。宋将军该是听说苏家人来了陈家村,生怕我们不知晓其中内情,于是专程走这一趟。”
宋将军对苏大爷很是防备,当着二叔的面提及那些冒充的药材,而且苏家是能炮制出甲等药材的,这些种种勾连起来,陈子庚得出这样的结论。
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第124章 好人
陈老太太仔细想想孙儿说的很有道理。
许汀真道:“良辰说过苏家药铺的几味熟药,与我们做的不相上下。”言下之意如果是苏家的药材,那也能说得通。
陈子庚道:“所以我们该谢谢宋将军,宋将军是真的为我们着想。”
陈老太太有些后悔:“事先没有准备,宋将军走得时候,没拿什么东西给将军。”幸好还喝了一碗茶。
说完陈老太太又仔细回想与苏怀清说过的话,应该没有涉及到那桩案子,这案子没了落定之前苏家再来人,她能不见就不见,总之要格外小心。
谢良辰看一眼窗外,她早有猜测所以苏怀清每句话她都听得仔细,生怕漏掉些什么,苏怀清言语里倒是没有试探,没有问他们什么,而是将知晓的都说出来。
但苏怀清在这时候回镇州,也不会是偶然,毕竟明年二月他就要进京参加礼部试,其余赶考的生员都在家安心读书,苏怀清却来到了镇州。
前世她嫁到苏家之后,听苏大太太说过,礼部试之前苏怀清不在京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是否跟这桩事有关?
谢良辰正思量着,闻到一股香气,陈玉儿端着鸡汤进了屋。
“阿姐快吃些东西,”陈玉儿道,“炖的刚刚好,大娘还在里面放了黄精。”
“都吃,都吃,”陈老太太道,“杀了最肥的那只鸡,满满的一大锅。”
陈老太太早就看明白了,外孙女心里装的人太多,如果不多做些,外孙女不舍得吃。
谢良辰被那一阵阵的香气熨烫的心里暖暖的。
外祖母可是吃点肉都会心疼的人,竟然炖了只鸡,还知道放黄精。
她生了一点小病就这样劳师动众。
“快吃,”陈老太太道,“做好了就是吃的,都看着做什么?”
许汀真难得笑一声:“不心疼?”
陈老太太佯装不在意:“买来就是要吃的,又没有丢,心疼些什么?”不过这鸡是预备过年吃的,过两日她还得再去买两只,越到年底东西越贵。
陈老太太心窝还是一揪一揪的,不过她强忍着,免得在许先生面前丢了脸面,更何况什么都比不上外孙女身子重要。
吃过了饭,许汀真要去熟药所,走之前她忍不住问谢良辰:“王俭那些人真的是辽人的奸细?”
谢良辰摇头:“不知,但听李大人和宋将军的意思,应该差不了。”
许汀真道:“你们能找到那些木齿也是不易,藏得那么隐蔽,晚一会儿就会被吞进肚子里。
以后要多加小心,辽人还有那些前朝余孽,惯会算计人,越是光明磊落的人越要吃亏,这世间总是少了些公正。”
许汀真很少会说这些话,谢良辰道:“先生从前见过辽人和前朝余孽吗?”
许汀真没有立即摇头而是道:“北方不少战事都是因他们而起,我见得多了,难免心生感慨。”
谢良辰接着道:“是因为广阳王?”
听到这个名字,许汀真脸上一闪警惕,目光落在谢良辰脸上,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晓?
不过话到嘴边,她平复了心情:“为何这样问?”
谢良辰道:“先生提及过自己的家在广阳王属地,广阳王属地如今被前朝余孽占据,于是猜测先生可能亲身经历过那战事。”
许汀真长叹一口气:“正是如此,广阳王被辽人和前朝余孽联手算计,属地被攻破,整个广阳王府都被血洗,朝廷兵马迟了几日才赶到,只救回广阳王一个旁系的子弟,前两年还封了他女儿为郡主。
去年那位郡主到辽州祭拜广阳王,当年从广阳王属地逃出的百姓,不少都去瞧了,我也前去凑了凑热闹。
那位郡主哭得很厉害,安抚大家说,朝廷会拿回属地,让大家回到家乡。
不要说那位郡主不可能对广阳王和王妃有什么真情意,就算那些百姓,经过了几次战乱,又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被朝廷安置到各地,谁还会想着回家?无非是为朝廷造势罢了,朝廷要征伐前朝余孽,就要多收赋税,四处征兵,说到底都是手段。
我深入乡野四处行医,看得太多,战乱时满地都是饿死的人,医者又能救多少?要不是遇到了你,这一身医术和炮制药材的法子,我大约都要带入土中了。”
谢良辰伸手拉住了许汀真:“先生,眼下太平了,以后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