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庚道:“我去请孙阿爷。”
孙阿爷就在离陈家村三里地的孙家村,孙家村的孙江、孙方也是伤兵归乡的,纸坊生意时孙家村的村民就被陈咏胜等人带着采药,后来为了收药材孙江带着村民还去了祁州的村子。
孙家村的村民因此赚了不少银钱,这次的毛织物,孙家村也做的很多,两个村子走动也愈发多起来。
孙阿爷祖上曾做过毛皮生意,认识的毛皮比寻常人都多,但凡要买进毛皮,谢良辰都会向孙阿爷请教。
王俭的生意,谢良辰格外小心,所以每次都会让孙阿爷前来长眼。
虽然谢良辰没看出什么问题,但陈子庚去请孙阿爷她也没有阻止,一来多一个人看看更妥当,二来她也能证实自己看得到底准不准。
陈子庚跑腿的功夫,陈咏胜将王俭说的话都告诉了谢良辰。
陈咏胜道:“你是怕王俭会动什么手脚?”
谢良辰颔首。
谢良辰对王俭的态度让陈咏胜更添了紧张:“你若是觉得王俭不妥当,我们就多向其他人收皮毛。”
她与宋羡商议的事不能向陈咏胜透露,但有些话还是要提点陈咏胜。
谢良辰道:“二舅舅知晓榷场吗?”
陈咏胜点头:“北疆安定的时候,曾在镇州设过榷场。”
谢良辰接着道:“榷场互市时,我们与辽国买卖什么货物?”
陈咏胜毕竟去过军中,被谢良辰一提点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谢良辰接着道:“辽国卖的货物马匹、毛皮居多,现在没有了榷场,私自与辽人做生意,那是死罪。所以涉及毛皮生意,弄清楚毛皮的来处总是没错。”
陈咏胜望着谢良辰:“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谢良辰道:“去买皮毛时打听的消息,不弄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不敢做这样的买卖。”
陈咏胜经历了药材生意,还以为自己知晓的已经不少,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做买卖并不比在军中轻松,日后他是断不能放松警惕。
陈咏胜思量片刻道:“那我们熟药所的药材不能卖给王俭,辽国缺少南方的药材,更却炮制好的药材。
你说到榷场,再想想这皮毛换药材,怎么都觉得不踏实,下次王俭再说,我就一口回绝了他。”
谢良辰道:“不一定要回绝。”
陈咏胜等着谢良辰的下。
谢良辰道:“我们发现了蹊跷,可以早些禀告衙门,买卖做大了不免要遇到这样的事,不能总是一味的躲避。
王俭若真的是来害陈家村的,我们这样做,让王俭那些人知晓陈家村不是软柿子。”
不管是药材生意,还是熟药所,早就不是集市上卖卖杂货,能够经受得住考验,才能带着陈家村真正向前迈一步。
陈咏胜半晌才将前前后后捋清楚,就像辰丫头说的,这对陈家村的确是个考验,有这样的危险,他们才能想得更周全。
“丫头,你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陈咏胜道,“怪不得你舅舅总说,人与人不同,见到你,我才知这话说的没错。”
陈子庚将孙阿爷带过来看了羊毛,孙阿爷确定眼前的羊毛与之前送来的没有差别,陈咏胜才算松了口气,他特意多问了几句有关皮毛的问题,天将黑了陈咏胜才亲自将孙阿爷送回孙家村。
谢良辰和陈子庚回到家中。
陈子庚进了院子就拿起了弓箭。
谢良辰心中一动:“宋将军教了你射箭,可有什么与二舅教的不同?”
陈子庚颔首:“宋将军说,我现在箭法练得不纯熟,在家中练习射箭也就罢了,若是前去山中,只要用五分的精神。”
谢良辰听到这话略感意外:“为何?”
陈子庚将弓拉开,仔细看着手中的箭矢:“宋将军说我刚刚用弓箭,无法兼顾周围的情形,若是将精神都放在箭矢上,身边若是有危险也不能察觉。我们这里山虽然不大,却依旧会有狼和人熊。
这就是为何说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子庚一箭射出去,忙着去将箭捡回来接着练:“我还问宋将军,打仗的时候弓箭手也是如此吗?
宋将军说,能上战场的弓箭手已经练得纯熟,且还有同袍护卫,不过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到了要搏命的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但命只有一条,除非没了选择,否则不要似莽夫般动辄搏命。
我又问宋将军,那他有几次在战场上豁出性命。
宋将军说,记不清了。”
陈子庚说完这些,转头去看谢良辰:“阿姐,你觉得宋将军说的对吗?”
陡然被阿弟澄明的目光一看,谢良辰目光竟略微闪躲,明明她防备宋羡没有错,可被阿弟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心中略有些怪异的情绪,就像她是小人之心
但她依旧觉得自己没错,但也感谢宋羡能这般教阿弟。
“对,”谢良辰道,“你还小,将来有机会与村中人去山中射,也要保证自己的平安。”
陈子庚道:“我还说想要去军中呢,不过宋羡将军说,我尚小,现在应该听外祖母和阿姐的话。
阿姐可知道宋羡将军多大去的军中?”
谢良辰摇头:“不知。”
陈子庚一笑:“就算我想去军中也不会太早,我要留在外祖母和阿姐身边。”
谢良辰拿起自己的那张弓,走到陈子庚身边:“先赢过我,再去想那些。”
定州府。
宋启正宅院中。
荣夫人听到管事禀告的消息:“三爷总算回来了。”
荣夫人眼睛顿时一红,她怎么也没想到旻哥儿会被关这么久,顾不得宋旻来见她,她就疾步迎出去。
宋旻正被人搀扶着走进内院,看着儿子瘦了几圈的身子,荣夫人悲声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心疼死娘了。”
宋旻抬起头,脸色黑黄,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荣夫人只觉得被人在心窝狠狠地挖了一块血肉:“是谁做的?谁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


第81章 帮我
宋旻听到荣夫人的话,微微抬起了头,不过很快就又垂下,眼睛中没有半点神采,似是只剩下了一个空皮囊。
宋裕快步走进了院子,伸手搀扶住荣夫人,然后吩咐管事:“都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三爷扶到屋中躺下。”
荣夫人眼睛盯着宋旻,慌乱地跟着往前走,恐怕走慢了宋旻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母亲别急,别急,”宋裕道,“我请了郎中来,三弟不会有事的。”
荣夫人只觉得一条命去了一半,喘息都觉得困难,泪水模糊了双眼,终于到了宋旻房中,宋夫人坐在宋旻床前,伸手去摸宋旻消瘦的脸颊。
宋旻一双眼睛望着头顶,没有半点反应。
“旻哥儿,”荣夫人颤声道,“你不要吓母亲啊。”
宋旻不说话,荣夫人就看宋裕:“你弟弟到底怎么了?”
宋裕抿了抿嘴唇声音艰涩:“三弟被发放去了矿山劳役,手脚还绑着沉重的铁链,三弟总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子,哪里能这般受辱?”
荣夫人忙着去看宋旻的手脚,果然看到了被勒过的青紫痕迹。
荣夫人瞪圆了眼睛:“不是说只在牢中关些日子?怎么会去劳役?谁……”
话没说完,荣夫人就已经清楚了:“是宋羡。没有他开口,谁敢这样做?”
听到宋羡的名字,床上的宋旻发出一阵咬牙的声音,眼睛里也充满了鲜血,他支撑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体承受不住,又重重地跌回床上。
荣夫人见状忙上前劝说,宋旻哪里肯听,一副要去杀了宋羡的模样,最后折腾的终于晕厥了过去。
郎中上前给宋旻诊治,荣夫人哭得撕心裂肺。
宋裕安慰荣夫人:“我再去想想办法,将大哥请回来,让三弟认个错……”
“他肯回来吗?”荣夫人道,“他来定州好几日,我天天使人去请,他连镇国将军府大门都不肯进,管事在旁边赔了小心,只求与他说上几句话,守了几天,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宋裕脸上也有愤恨,但还是道:“父亲为了我们兄弟的事动了气,李佑也站在大哥那边,镇州百姓人人夸赞大哥……大哥势头正盛,眼下只能求大哥饶过我们。”
荣夫人哭道:“他小时候就是如此,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处,私底下却向我屋子里放蛇,明知道他的心机,我却还要去哄着他高兴。”
荣夫人和宋裕说话的时候,宋旻已经醒过来,听到这话,他用尽力气喊叫:“谁都不要去求他……我早就说过,他就是天生的薄情寡义,非要……非要我们死才肯罢休。”
荣夫人忙吩咐郎中退下,上前拉住宋旻的手。
宋旻额头青筋浮动,他看着荣夫人:“母亲你记得,不是我死,就是他死,没有第二条路,不……”
宋旻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死,也要拉上他一起,我们都死了,母亲和二哥才能过上好日子。”
听到旻哥儿说“死”字,荣夫人有种错觉,好像她已经失去了他,她慌张地将宋旻搂在怀中:“别……别说这种傻话,你不会有事……母亲不会看着你死。”
“母亲,”宋旻拉住荣夫人的手臂,“您帮我,您帮帮我。”
荣夫人不知道宋旻要让她帮什么,她心软的一塌糊涂:“你放心,母亲不帮你帮谁?”
“好,”宋旻道,“若是宋羡再向我下手,母亲就拿了父亲的兵符,让我调兵遣将杀了宋羡。”
荣夫人一怔愣在那里,宋旻说的是胡话,就算她这样做,宋旻会有什么好结果?杀了自己的嫡长兄,朝廷命官,那是死罪一条。
“胡闹,他有什么罪名让你带兵前去?”
荣夫人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宋旻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又紧了紧:“母亲,他私通辽人,他有大罪。”
荣夫人惊诧:“你胡说些什么?”
宋旻笃定地点头:“有人向我告发,等我找到证据,坐实了他的罪名,父亲就能出兵大义灭亲。”
荣夫人看向宋旻幽深的眼睛,整个人一抖。
宋旻道:“母亲,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荣夫人听着宋旻的话,心中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宋羡被杀的模样,宋羡死了,或许往后就都太平了。
荣夫人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无论什么事,只要你说,我都会帮你做好。”难道她要请那个人帮忙?
就像当年救回两个孩儿一样?荣夫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宋旻知晓母亲的性子,也不再逼迫,母亲见到他这般惨状,早晚都会答应。
荣夫人走了之后,宋旻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母亲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他也算没有白白受罪。
“三爷,”宋旻身边的小厮上前道,“嘉慧郡主让人从京中送物件儿来了。”
宋旻睁开眼睛,脸上满是欣喜:“在哪里?”
小厮将手中用皮革包裹的小包递给宋旻,宋旻缓缓地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一把匕首。
匕首出鞘,森然的冷意扑面而来。
宋旻眼前浮现出嘉慧郡主娇羞的面容,他的心一阵突突乱跳。
等他成为新的义武节度使之后,嘉慧郡主会帮他铲除前朝余孽,将广阳王属地夺回来。
嘉慧郡主是广阳王叔叔的血脉,广阳王这一脉仅剩她一人,广阳王属地被夺回之后,这些地方朝廷会给嘉慧郡主的夫婿。
宋旻想着嘉慧郡主,都说广阳王俊美无双,他的族人果然也是个个美貌。
高官厚禄,美妻在旁,才该是他应有的。
宋羡这次定会死在他手上。
……
沧州。
横海节度使属地。
苏怀清正在看母亲送来的信函,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母亲的怒气,只因为他让人买了陈家村的药材。
“那陈家村都是在为宋羡做事,你怎么就不明白?真以为一群乡野村民能懂得药材?药材也就罢了,现在又建了熟药所,熟药也是谁人都能做的?”
自此之后信函上所写都是辱骂陈家村人的话。
苏怀清不愿意再看,将信函凑在灯下烧了。
信函烧成灰烬时,传来了敲门声,
苏怀清住的客栈,除了身边人只有一个人知晓,于是他没有犹豫喊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秦茂行走了进来。
秦茂行是横海节度使的外甥,在京中时与苏怀清相识,两个人一见如故,从此之后总聚在一起说话,说的都是当下的政局。
苏怀清给秦茂行倒茶,秦茂行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你听说镇州建官药局的事了吗?真的做好了,宋羡可就又立了一功。”
苏怀清没有说话。
秦茂行接着道:“你相信一个村子能制作熟药?你说宋羡到底图谋些什么?”
苏怀清看向秦茂行:“你觉得宋羡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82章 安抚
秦茂行提及宋羡,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
他与宋羡在战场上遇见过:“宋羡治下很严,打了不少胜仗,不过也心狠手辣,不讲半点情面。
作为大齐的将领没什么可说的,我与他没有都少私交,不知晓他真正的脾性如何……”
秦茂行说到这里眉头紧锁,一副不愿意多言的模样。
苏怀清看出蹊跷:“发生过什么事?”
秦茂行道:“去年我们这边的人奉命给宋羡送军资,军资晚到了一日,押运官被宋羡斩了。”
那押运官与他相熟,在舅舅帐中多年,临走之前我还与他说好,等他押送军资回来一起吃酒,没想到他会死在宋羡手中。
听舅舅说,押运官没做错什么事,路上遇到了一群贼匪,为了不丢军资,他们也是浴血奋战,虽然迟了一日,但军资没有半点损失。
若舅舅是主将,顶多就是责罚绝不会杀人,就因为宋羡知晓押运官乃是舅舅身边的得力副将,为了激怒舅舅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只要舅舅沉不住气前去寻宋羡,宋羡就可以借故向朝廷告舅舅一状。
秦茂行接着道:“那时我舅舅在拒马河打了败仗,皇上下奏折责问,舅舅不能再犯错,否则横海节度使之位不保,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拦下了舅舅。
宋羡这些年没少立下战功,但为了壮大他自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茂行道:“宋羡可是连亲生父亲的军功和兵马都会抢夺,能是什么善类?”
苏怀清沉默不语。
秦茂行接着道:“这样的人会突然关切民众,扶持陈家村?我这边听到的消息,都说宋羡是为了接管镇州,故意做给李佑看的。”
苏怀清依旧没有言语,秦茂行拿不准苏怀清的意思。
苏怀清半晌才道:“你是想问我谢大小姐到底懂不懂药材?会不会熟药?”
如果谢大小姐不会,就可以肯定是宋羡背地里在动手脚。
秦茂行颔首。
苏怀清抬起头,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温润:“我不知。”
秦茂行皱起眉头:“我们在京中打听到消息,说宋家与辽人勾结,若通敌之人是宋羡,那别说陈家村,整个北疆可都身处险境之中。”
苏怀清抬头看向秦茂行:“恒海节度使怀疑宋羡?”
既然被苏怀清猜中,秦茂行也就不加隐瞒:“我父亲得到消息,辽人那边有所动作,边疆有人偷运马匹和毛皮。
战马不用说了,毛皮也是必不可少的军资,宋羡会不会想要壮大兵马,不惜与辽人暗中勾结?”
苏怀清摇头:“不知晓,还要看看再说。”
秦茂行知晓苏怀清的性子,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对,应该说不见兔子不撒鹰……也不是,反正就是人太正,没有确切证据不会随便怀疑人。
苏怀清道:“换做旁人也许可以猜疑,但是放在北方的驻边将领就要更加谨慎,大齐为了稳固北方付出太多,辽人才退兵不久,北方有这样的传言,应当不是巧合,更像是有人觊觎义武节度使之位,故意暗算宋家。
既然我们从京城回到沧州,就是想要弄清楚,何必这样急着下结论?”
秦茂行被苏怀清这样一说,人也冷静下来,片刻后他略带警惕地望着苏怀清:“你该不会怀疑我舅舅吧?”
苏怀清从旁边拿出棋盘放在桌上:“没有证据,不应该轻易怀疑任何人,镇州不是已经有了动静?何妨看一看?你想知道陈家村到底会不会熟药,只要让眼线打听消息就是。
至于谢大小姐,她是我找到带回镇州的,她的义父义母的确通医理,她也是个良善的人,为了救人只身上山采药。
陈家村让田家商队卖的那些药材我看过,有些就经过了简单的炮制,这也是陈家村的一个试探,从那时候起陈家村就想过要炮制药材。
你说陈家村建了熟药所,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完这些苏怀清让秦茂行先落下黑子,两个人走了几步棋,苏怀清才道:“陈家村是有人指点他们卖药,熟药,这个人是谢大小姐还是谁,我就不得而知了,等解决完你这边的事,或许就清楚了。”
秦茂行终于被苏怀清劝服了,他本是个急性子,遇到苏怀清之后,脾气倒是被理顺了些。
“对了,”秦茂行道,“你可还要迎娶那位谢大小姐?”
苏怀清从棋篓里夹了一枚白棋,左手拢住袖子,将棋子落于棋盘上:“听谢家的。”
……
陈家村。
谢良辰整日都在熟药所中忙碌,鲜少从里面出来。
陈老太太看着外孙女从早忙到晚,不禁心疼,总会留在熟药所等外孙女一起回家。
“外祖母。”
陈老太太小解回来就听到谢良辰叫她。
“怎么辰丫头?”陈老太太回过去。
谢良辰道:“您是不是又把毛袜子脱了?”
这丫头眼睛可真尖,每次她脱袜子都能被发现:“穿着呢。”不过就穿了一只,这样轮换着穿,袜子就能坏的慢些。
“不可能,”谢良辰笃定地道,“快回家穿好再来,脚上冷了,净房都去的多了。”
陈老太太年纪大了,却还是被说得脸红,外孙女的嘴真是没个把门的,让人听到可如何得了?
陈老太太不得不佝偻着身子回去了,陈家村穿上毛织物的就她一个,想想怪不好意思的,这东西可要卖不少银钱呢,她都恨不得脱下来拿去市集,换点外孙女爱吃的肉回来。
外孙女说的肉臊子饭只吃了一次,毛织物赚的银钱,不够填补熟药所的,熟药所里又是买醋,又是买酒,银钱花进去就出不来,比她裤腰的钱袋子可紧多了。
再这样下去连买毛织物的银钱都没了。
陈老太太正思量着,就瞧见村口停着骡子车,王掌柜从车上跳下,快步迎上来
“老太太,”王俭向陈老太太行礼,“我送羊毛来。”
陈老太太一怔:“我们没买羊毛啊。”
王俭脸上满是笑容:“我听说村中的毛织物都卖的差不多了,知晓这两日你们又要买羊毛,于是自作主张送了过来。”
陈老太太摇摇手,脸上一闪失落:“劳烦王掌柜了,您将羊毛带回去吧,我们怕是不能买了。”
王俭脸色一变:“这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第83章 捉人捉赃
王俭一脸担忧。
陈老太太摆手道:“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等过阵子说不得就好了,都时候再去你那里买。”
王俭看向村子里熟药所的方向:“是不是村中没有银钱了?我听说熟药所花了不少银子。”上次进村刚好看到陈家村在烧东西,风中飘荡着一股药材的味道。
他寻几个孩子问过才知道,陈家村烧的是没熟好的药。
熟药不像卖药材,哪里会这么容易?这样一烧没了多少银钱可想而知,就算陈家村上下一心,用毛织物赚了些银钱,那也经不起这样烧。
“要我说,先将熟药所放一放,”王俭帮着想主意,“今年格外的冷,过不了几日就要下雪了,就算急着熟药,也得先顶过这个冬天再说。我瞧着村中的孩子就穿絮了芦花的衣衫,芦花根本不暖和,这样下去是要冻出病的。”
王俭说中了陈老太太的心事,老太太的后背更加佝偻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腰。
腰上没了多少银钱。
看到陈老太太这样的动作,王俭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王俭道:“我带来的羊毛你们留着,这两天还能走商队,再将毛织物卖一次,囤些被褥和吃食等着过年吧!”
“那不行,”陈老太太忙拒绝,“辰丫头说了,在外买东西不能欠账,再说你也是小本买卖……”
王俭道:“不瞒老太太,这次镇州附近的皮毛商贾都赚到银钱了,我虽然卖的便宜些,却也比每年好了太多。赊你们些羊毛我还能承受得起,再说陈家村就在这里,你们还能跑了不成?”
陈老太太忍不住转头去看熟药所。
王俭知道陈家村真正做主的不是里正陈咏胜,也不是眼前这位老太太,而是谢大小姐。
王俭道:“谢大小姐最近很忙,我都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陈老太太颔首:“别说是你,连我都要守在屋外面才能看上一眼,赚钱的时候都瞧着容易,不知我那外孙女付出多少辛苦,就说毛织物,那么容易做出来呢?最先做出那一双毛袜子,将我外孙女的两只手都磨破了。”
陈老太太说了一阵子,显然开始心疼外孙女了。
王俭乘胜追击:“反正谢大小姐在熟药所不出来,老太太您就做了主,快些做好毛织物卖给商贾,也好办点年货,给村中老人、孩子们补一补。”
陈老太太面上仍旧犹豫,王俭道:“我带您去看看羊毛。”
陈老太太沉默了半晌,终于跟着王俭向前走去。
王俭心中松了口气,陈家村对付起来不容易,他想要给些便宜,拉近与陈家村的距离,却又怕谢大小姐怀疑。
别看谢大小姐才做毛织物的买卖,皮毛的价钱如何都在她脑子里,他有半点纰漏,都会被谢大小姐发现。
所以就只能慢慢地跟陈家村耗。
陈老太太看着羊毛,一双眼睛也跟着发亮:“都是好东西啊!可我们不能要。”
嘴里这样说着,手却没舍得从羊毛堆里拿出来。
“要我说,陈家村上下与我太见外了,”王俭道,“陈家村与田家商队又有多相熟?没有银钱都肯让他们带走药材,为何我的就不可以?
你们不买,我这羊毛也卖不出去,也是赚不到银钱,年前也就这一笔买卖了,早点做完,我也就不用去守店,冬天店里也冷得很。”
陈老太太被说得动了心:“这样真能行?”
王俭道:“能行。”
陈老太太抿了抿嘴唇:“其实这银钱不一定能欠上多久,我听辰丫头说,这次熟的药还算不错。”
王俭心中有数,京中来了不少医工,看样子过年也不停歇,一直要将官药局建好。
宋羡这是要明年伊始就拿下这个功劳。
陈家村自然也要在此之前炮制好药材,说是要太医院选用药材,宋羡怎么可能让这些买卖落在其他药铺手中。
陈家村卖纸药和药材没有抓住证据,这次熟药就要握住宋羡的把柄。
王俭没有再催促陈老太太,而是十分有耐心地等在旁边。
终于陈老太太没忍住低声道:“那就将羊毛留下吧,等做好了我再让人去知会你。”
王俭笑道:“好,只要老太太放心,一切都好说。”
陈老太太咂了咂嘴:“我有什么不放心,是你没有要银钱,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就去衙门做个文书。”
王俭沉下脸半开玩笑半埋怨:“这点羊毛,您是在打我的脸。”
两个人说完话,王俭问:“羊毛放在哪里?”
陈老太太向周围看看:“这事我不与辰丫头说了,免得她在我耳边说个没完,我听也听得厌烦,干脆就送到村尾的空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