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想的?”她问。
皇帝叹了口气,握拳抵住了紧紧锁住的眉心。跟赵素之间的感情波折他处理得顺顺当当,未曾遭受一点困惑,没想到却在手足情上栽了个大跟头。
不过皇帝还是皇帝,沉默之后他说道:“事情还得回去问问母后。不过皇姑的死有疑点,我现在是信的。我姑父如果没有十足的信心,应该也不会笃定地告诉霍修。他们都是见惯风浪之人,知道这种事会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带来什么。他们仅有这个儿子,他不会这么害他。”
“可是他们也没有太后谋杀的直接证据。”
“所以如果霍修没说谎,那这后头就一定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他杀死了皇姑,然后在老威远侯父子与太后之间埋下了猜疑的种子。而前番我与霍修在乾清宫练剑时出现的事故,必定也就是出自此人了。”
“侍卫?”
“不,”皇帝深深地看过来,“一定是比侍卫地位还要高很多的人。他至少有权力遣得动某些侍卫,或者与某部分侍卫有建立私交的机会。”


第364章 你要是有种……
“你确定是侍卫?”
赵素听到他这么说,立刻问道。
如果侍卫参与了,这便是很严重的问题。作为离皇帝最近的人,侍卫们应该每个人都是皇帝的心腹才对。当初赵素在禁卫署呆过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几乎每个人她都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根正苗红。在朝堂安稳的情况下,这些人出问题的机率应该是没有的。
“倒还不敢确定。”皇帝道,“韩骏和你父亲一道查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任何侍卫有问题,我只是说当日行事的,若是侍卫那就具备了作案条件。但除此之外,也不是说就没有能够行事的人,比如,你知道我平日对臣子们进宫的规矩管得不是特别严,基本上有事要找我的,只要我没有特别忙,那几乎都能见到。白日里进宫,宫门下将士认得臣子身份,也不会过份阻拦。”
因为皇帝登基才三年,后宫又尚未有嫔妃,宫中贵眷总共得陆太后一个,且陆太后还有专门接见外臣的处所,所以当朝臣子平日叩见皇帝确实没别的朝代那么费周折。
那么线索来了:“这么说你可以把当日进过宫的臣子,全都调出名单来查一遍,这样就可以圈定当时的嫌疑对象了!”
她知道各个宫门都会对当日进出宫门的人员做出详细记载的。
“你说的很对,可是巧的是,记载那几天名单的簿子,不见了。”
“去哪儿了?”
“丢了。弄丢它的将领是定远将军傅永。他现在还被关在天牢里。”
“他招了吗?”
皇帝摇头:“他始终说他只在他当差期间打了个盹,挂在墙上的簿子就不见了。”
那簿子天天要记,一年下来不知要写掉多少个簿子,原也不是很要紧的东西,但到了这份上,就成了再关键不过的证物。而它偏偏丢了,这能说没猫腻吗?
越说,皇帝的推测就越靠谱了,这后面还藏着有人,也许就是他制造了霍修对陆太后的恨意!更有可能,也是他把长公主亲手杀死的!
“皇上!”
平稳驶进了城门的马车忽然减缓了速度,车头的梁瑛在低声禀报:“靖南侯过来了。”
皇帝被扰断了心思略有不悦:“他怎么知道朕在这儿?”说完想是也觉得梁瑛不可能知道,便摆摆手:“传他过来。”
梁瑛称是。没多会儿便有清唽的脚步声行至跟前,车窗下传来靖南侯稳健的声音:“微臣参见皇上!”
赵素透过自己这边的车窗看去,城门下仍旧严阵以待,父亲庆云侯与先前的将领们仍在场巡视,而那些惊散了的被扣留的人们,此刻也全都回到了原地蹲坐,一切又回归了原样。
“什么?”
听到皇帝扬高出声的这两个字,赵素扭转头来,看向他们这边。不知靖南侯方才说了什么,皇帝此时神情又变得凝重了,并且还起身下了马车:“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当时没有人在场吗?”
赵素连忙跟着下地:“发生什么事?”
靖南侯看了她一眼,随后道:“延平郡主方才被人掳走,威远侯府已乱作一团!偏偏青濂又不知去处——”
“玉姐儿出什么事了?!”
霍修从紧跟其后的马车里冲出来,月光下,整个夜里都未曾变过的脸庞已倏然间变白。
“唉呀,你究竟上哪儿去了?玉姐儿不见了!”靖南侯焦急地重述,“霍家现在上下全乱了,都等着你回去拿主意,找不着你人,我正好登门来邀你们明日夜里上余家行酒赏月,听说这消息就立刻带人出来找了!走到这儿,说你出城了,我可正要遣人去找你来着!”
霍修脸色瞬间又变成了青灰:“是谁干的?”说完这话他立刻又怒睁双眼看向皇帝。
皇帝瞪了周围人一圈,目光逼得他们退后了好几步,而后二话不说抓住霍修手腕回到自己马车,把车帘一拉压声说道:“今夜之事是不是你在故弄玄虚?!”
“当然不是!我劫走玉姐儿对我和对我要做的事有什么好处!”霍修也在低吼挣扎:“我要回去,我要去救她!”
皇帝一把将他拖回来,咬紧牙一字一句道:“既然不是你故弄玄虚,那你现如今是要去哪里救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霍修睚眦欲裂不发一言。
皇帝道:“你是想冲进宫找我母后是不是?你觉得是她做的是不是?可她要是想挟持玉姐儿的话,用得着如此费尽周折吗?!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一定是有人暗中作祟!这个人在你我比剑时下手暗算,又在今夜这种时候劫走玉姐儿,为的什么你还不明白吗?他才是最可怕的,他一直在做这些勾当迷惑你,他想让你失去理智!因为他知道玉姐儿已经是你唯一的家人,亲情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隐忍多年的仇恨又会促使你去做些什么!”
霍修攥紧拳,全身绷成一张弓似地望着地下。
皇帝咬牙:“他做那些勾当是为什么?现在他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是你我双方误会加深,深到不可开解的地步!最好是使你激怒我,一气之下杀了你!你死了,从此你们霍家再没有能揭开你母亲死因的人了,而我也将如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兔死狗烹一样,因此落得个杀尽忠良的罪名!到那时,玉姐儿孤身在世,她会恨死我们,她也不会接受我们的关心,她是罪臣家属,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敢收留她,她无论落个什么样的结局,都会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我薄情寡义的证据!”
霍修声音嘶哑:“即便你不杀我,我也不认为你会饶恕我所谓的‘罪行’!”
“朕的确不会饶恕你!”
皇帝蓦地松手将他一推,双眼阴冷如冰:“但朕眼下却不会论罪。你要是有种,要是真心只想给你母亲查出死因真相,就给我支楞起来!打现在起老老实实与我一道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你要是没种,现在就给我滚下车,去尽你自以为是的孝心,去报你那自以为是的仇!我最多也就是拼了背上这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第365章 我还需要他
皇帝掷地有声,不大的空间里,好一会儿似乎还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被推出去靠着车壁席地而坐的霍修怔怔望着地下,良久才抬起头泛红的眼圈。“你说的对。还有人藏在背后。但是事已至此,我还是想进趟慈宁宫。”
“先回霍家,看看什么情况再进宫!”
霍修微微点头,从地上支起身子,坐在一旁的脚榻上。
皇帝撩开窗帘,招手跟远远站着的赵素道:“阿愚你随子延他们回府。”
赵素上来:“你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霍家,再进宫面见母后。”
赵素微顿:“我能去吗?”
皇帝微想,扬了扬下巴:“你跟上吧。”
赵素立刻上了后方的马车。赵隅和云想衣随后跟上来:“怎么样了?”
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现在去霍家,允许我跟着去,我得去看看再说。”
赵隅便道:“那便一道去。皇上着我看好霍修,眼下霍修已经在御辇上,我也没别的差事了。”
马车驶动,云想衣看了眼外面:“靖南侯也来了。都知道了,这事情小不了了。”
三人同时看向外面,只见马车旁侧,靖南侯果然带着护卫随驾在侧,把沿途的视线全都给吸引过来了。他们相视一眼,俱都静默下来。
威远侯府灯火通明,应是早有人知晓皇帝一行到来,马车到得跟前,便立刻有人开了大门,并且飞快卸了门槛。门一开,一大群人便因此进了内。
前院里迎出来的仆人已经慌中带怕,当中两个丫鬟赵素十分熟悉,她记得其中一个容长脸的唤作紫苏。另一个圆脸的唤茯苓。这二人都是霍明玉身边寸步不离的贴身丫鬟,她们俩脸色煞白,脚步虚浮,到了霍修跟前便扑通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未曾守护好郡主,跪请侯爷发落!”
“先起来,说清楚来龙去脉!”
皇帝率先发话,从马车上下来的霍修也已经冷静下来。
他沉脸看着丫鬟们,然后又越过她们扫视着院子,急抬步往里走去。
众人便也跟着进去了。看上去,府里四处都保持了原样,并没有任何打斗破坏痕迹,就算是仆人们里里外外这么一番寻找也没有弄乱任何一件摆设,可以断定这绝不应该是被硬性劫持走的。
“先前郡主送王爷出门后,就在护卫相送下回了房。郡主是独自进内的,还把门关上了,奴婢们不敢打扰,于是就在外静候,等到时间不早,该是梳洗就寝的时刻,我打来热水送进门,谁知屋里遍寻不见郡主身影,而后窗却是打开的!
“奴婢还以为郡主又是翻窗出去了,所以四处去——”
“‘又翻窗’?”
皇帝听到这儿眯眼看向丫鬟。丫鬟看了眼霍修,然后伏地道:“回皇上,郡主,郡主此前受伤,乃也是因为翻墙摔倒所致。”
皇帝转向霍修看了一眼。然后道:“继续说。”
紫苏道:“奴婢赶紧四处寻找,猜想郡主便是要出府,也定不至于翻出这么高的府墙去,所以又禀报管事,传来各门下的门房询问,却没有一个人说看到郡主出去,这时候茯苓则从郡主屋里的后窗上发现了几条指甲痕,护卫看过,又翻窗去外头察看了窗下的脚印,这才猜测是遭遇了不测!”
话音落下,大家已经到了霍明玉所住的院落。
皇帝目光往后一扫,落到赵素身上:“阿愚进来即可。”
其余人便全都自动后退,直退到了跨院外头。
诚如丫鬟所说,屋里没有什么显著的痕迹,甚至一盏放在桌上摊着的茶都揭着盖放在那里。随着紫苏走到后窗底下,后窗上果然显露出来几道深深的划痕,被漆过的窗框,被抓得漆底下的木头都露了出来。
“还有什么线索?!”
霍修蓦地转身,声音已透出阴沉与隐忍。
“禀候爷,窗下的兰花被压坏了两株,上留有半只脚印,猜想是作案的刺客落在上方所致。但因为花叶经过这么长时间又已逐渐恢复形状,因此只能凭大小依稀辩认出是个男子脚印。”
能行这种事并且还能悄无声息带走一个人极大概率是个男人,即使没有这脚印也能判断出来,这便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线索了。
“禀皇上!”
这时候韩骏大步走了进来:“慈宁宫高公公来了,太后已知侯府之事,特遣了高公公过来探听情况。”
话说着,高述已经由侍卫领着朝这边匆匆地走来,看到这阵仗先冲皇帝行了礼,然后问:“敢问皇上,这究竟是出了何事了?太后着急得很!”
皇帝看向霍修,说道:“既如此,便随朕进宫吧!”
霍修回看了一眼他,没有反对。
皇帝交代韩骏:“即刻带领侍卫把守住侯府所有门口,再传大理寺来人勘察!有任何线索,皆可随时进宫禀朕!”
说完他便出了房门。
霍修跟随他走出院门口,忽然道:“等一下。”
皇帝回头。
他缓声道:“臣去取件东西再入宫。”
皇帝给了个眼色给韩骏,韩骏便随在霍修身后往侯府的东面走去。
等他们走后,赵素与皇帝相视一眼,眉头在夜色里不觉皱紧起来。
前番亲眼看到霍修从那么多人手下把龙三带走,这份功夫已使她大为惊叹,这次又来一个能越过侯府那么严的防卫,来到后院之中把霍明玉一个大活人给悄无声息地劫走的人,这人又会是谁?关键是,他在这个时候劫走霍明玉是想干什么?是为了要挟霍修,还是为了别的?
霍修虽然是待罪在身,但是她不相信陆太后会是凶手,霍修的仇恨是因把陆太后当成了仇人而起,如果到最后真相大白,真正的凶手落网,那霍修对陆太后和花月会的这份仇恨也没有持续的必要,但如果霍明玉在此刻出事,那就不一定了,霍修对亲情是如此看重,唯一的妹妹也出了事,难保他不会偏激地做出些什么……总而言之,若霍明玉救不回来,事情便会变得更加复杂!
想到这里她脱口道:“一定要把郡主救回来!”
“我会的。”皇帝看了她一眼,“毕竟十年前害我们坠崖的人是霍修,他亲眼见过十年前救我们的老妇,我还需要他帮我找到她的下落。”


第366章 你的消息从哪得来的?
现前霍修与皇帝在宅子内所说的话,赵素已尽皆听到,十年前皇帝在围场掉下了石洞,霍修从头到尾都在暗处看着,也就是说,那一位救皇帝的老妇人,霍修也是看见的。
赵素知道这件事是皇帝心中的劫,没想到如今意外多了一条线索,当然不能放过。不过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长公主的死因上,没想到皇帝心思如此敏捷,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件事上。
门那边传来了光影,站了一会儿的功夫,韩骏与霍修已经折回来了。这里便立刻进宫去面见陆太后。皇帝仍然只让赵素跟随,赵隅等人便留在宫外。
一行人目送皇帝入宫,直到宫门关闭,赵隅才与靖南侯拱了拱手:“余叔今夜也辛苦了。”
“哪里话?”靖南侯摆手,“我也只是凑巧。刚好来请青濂,就遇上这事。但愿人无事才好。”说完他又道:“青濂怎会与皇上一处?莫非是皇上今夜有示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偶遇的他们。”赵隅模糊回应,目光往靖南侯衣裳下摆扫了一下,又笑道:“余叔夜里还有差事?”
靖南侯一身描金刺绣的云锦罩袍之下,露出了一小方黑色裤脚,虽是在灯光浅照之下,也能看出来裁剪合身,十分利落。
“噢,”靖南侯把略微咧开的袍脚拉拉齐整,“打算回头还出城去屯营里走走,看看京畿各营在节日前后的防卫如何。时候也不早了,想来皇上也且用不着咱们,不如你我回府等候消息的好。”
赵隅拱手:“余叔说的是,那侄儿便在此恭送。”
靖南侯点头,翻身上马,看他一眼之后便调转马头往朝街头走了。
苏唐上前拉来赵隅的座骑:“世子,我们也回府罢?”
“不。”赵隅把目光自街头收回来,“我们还是去霍家。”
“去霍家?”
“对。我们去看看韩骏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
宫里早就过了就寝时间,慈宁宫里此时却依旧亮堂。
皇帝一行到了慈宁宫,示意霍修与赵素先在门外站一站,自己跨门进去,对着盘腿坐在榻上的陆太后唤了一声:“母后。”
“玉姐儿人呢?”陆太后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人还在找。母后,方才出了点别的变故。”
皇帝在榻沿坐下。
陆太后皱眉:“什么变故?”
“关于皇姑。”
殿里帘幔是垂下来的,挡住了部分光影,也像是把声音也挡去。这就衬得庑廊下格外寂静。赵素转头看向霍修,这个阴谋刚刚失败,转眼又遭遇唯一的亲人出事的男人,此刻如同一座黑塔般挺立在面前,沉默又隐忍。
赵素想跟他说点什么,毕竟也有许多话想要问一问,但又纷纷扰扰的,不知该先问哪句才好,就算问了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回答,便也跟着沉默。
如此这般没多会儿,那垂下的帘子扬起了微浪,陆太后率先从里头走出来,头上步摇甩得嗒嗒作响。
“筠哥儿,你们进来。”
霍修小名筠哥,听到陆太后发话,霍修反射性地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举步跨进去,施了一礼。
“皇上说,这么多年里,你都认为你母亲是我害死的?”
陆太后的声音平稳有力,但仔细听来,背后仍然藏着一丝颤音。
霍修看了眼皇帝,也并没有回避,说道:“这十余年里,臣所掌握的种种证据和线索,都在指向宫中。基于当初我母亲是在太后极力劝说下才出征的缘故,我只能认为她死于非命,乃与太后关系甚大。”
“你这个糊涂虫!”陆太后脱口道,“谁跟你说我劝说她出征就是让她去送死的?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是因为忌惮功臣,那你母亲是皇亲,是女流,把持朝政威害朝纲什么的,根本还轮不到她!她立再大的功,也只是个女人,有无数人会守着礼教不许她入朝为官,不许她参政,她一个公主,根本不可能会有宗室亲王的身份实力!
“换句话说,如果她已形成这样的隐患,那则说明当时的世道女子已经很有地位,女子的付出已经能得到世俗认可!而她们既有这样的地位,那还用得着我去创立什么花月会?我即便是沽名钓誉,犯得着为着这个去与那么多世族顽固派针锋相对?!”
陆太后的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霍修抬头:“那你劝说我母亲去出征,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天下女子,要把她树立成标杆,那她死后为何您并没有下令彻查她的死因?派了那么多大将同去,您是知道那场仗大梁有十足把握的,要不然您让她去挣功的说法,岂非就不能成立了?所以当我母亲就那样死了,您难道没有觉得有异?”
陆太后缓慢地直起腰,深深地望向他:“你知道我去劝说你母亲,知道我派了多少人马,却不知道我事后有没有派人去查过?”
霍修脸庞绷成了一块铁板。
陆太后扭头:“罗允去把当年我派去的人查完长公主遗体的卷宗拿出来。”
身后的罗允颌首,退去了帘幔后。
不多时,取来了一本不算薄的卷宗。
陆太后接了它,坐下来继续看向霍修:“看看吧,就算是内容作假,这纸张墨渍总不会作假,你是读过书的,想来也辩认得出这簿子究竟是实在有些年头了的,还是我临时寻人伪造的。”
这本卷宗不但已经发黄,而且已经不如新书那般有份量,随着纸张氧化,至少已轻了一半。
虽是穿越大女主,能开许多外挂,事实上也不可能全方位让她给颠覆了。伪造纸张字据这些东西,赵素相信她是没精力去钻研的。
果然霍修拿在手上翻了几页,纠结的眼里就浮现出了迟疑。
“如果你不认为这是假的,那你再看看里头所写,跟你了解的事实相符不相符?”陆太后又示意。
霍修面肌微颤,又翻开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连翻了三遍,一遍比一遍速度慢,到最后,他合上簿子抬起头来:“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所知道的消息又是自哪里得来的?”
“是母亲身边的人!”


第367章 猜想
“他直接告诉你的?”
“不是。”霍修摇头,“她们留下了一份信笺,然后不久之后都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信也是有年头了的信,甚至因为翻阅过多,破损的比陆太后手上的卷宗更厉害。陆太后接在手上看过,神色愈加阴沉:“没有落款,这信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他给了父亲,然后父亲给了我。”
“你父亲?”陆太后道,“这么说你父亲也一直在怀疑我,但他也从未跟我们说过。”
霍修抿唇默语。
皇帝道:“有人炮制阴谋的迹象很明显了。只是姑父素日英明,为何竟未看出破绽?”
老威远侯能得长公主钟情,一定不会是寻常人。如果事有不合情处,他一定不至于被蒙混过去。
“所以只能是没有破绽。”陆太后说道,“这信上笔迹一定是出自长公主身边亲信。”
“没错。”霍修看过来,“我比对过,的确是母亲身边侍女的笔迹。但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
人死了,却留下这么一封足够误导人的信件。
陆太后把信折起来:“你现在还打算认定我是凶手吗?”
霍修抿着双唇,缓缓偏过了头。
夜色深沉,犹如沉甸甸的石碑。
认定了十来年的仇人,哪有那么容易立马释怀?但是不能忽略的疑点又在渐渐瓦解这份怀疑。
如果凶手当真不是陆太后,那又会是谁呢?
这个疑问好像席卷了殿中每个人的头脑,大家都陷入沉吟。
轻步走进来的高述看了一眼众人,停在皇帝面前:“庆元侯世子差人进来请奏皇上,继续严加把控各个城门。郡主能被无声无息地带走,凶手一定熟知侯府内部情况。便请侯爷也尽快前往大理寺协助找人,或许您这边会有什么线索。”
殿中四人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赵素率先问道:“我哥哥还没回去吗?”
“世子眼下正在庆云侯府。”
赵素不知赵隅何故又回了霍家,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回了家才对。
皇帝说道:“儿子先回乾清宫,回头再派人护送阿愚回去。”
“你去吧。”
陆太后点头目送,等她走了才把目光转向赵素:“皇上是什么时候发现青濂不对劲的?”
赵素想了一下:“他说是上次程姑娘发现龙三之后。不过,我觉得可能还更早一些。”
皇帝不是冒失之人,从起疑到有行动,一定不会是一瞬间。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不是他不曾起疑,而是他不愿意起疑。
陆太后坐下来:“他的恨意实属我意料之外,我差不多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要接玉姐儿去广西,又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肯成议婚,看来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条不归路。”
赵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依太后对威远侯的了解,他接下来将会如何选择?”
“了解?”陆太后苦笑,“找了那么久的对手居然是他,我还谈得上什么了解?他不会就这样轻易罢休的,不管仇人是谁。”
“那不怕。”赵素说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该有的结局。最主要的,我们是先要知道凶手是谁。”
……
四更的梆子声一过,天上的圆月就更显得清冷了。
靖南侯夫人翻了个身,看看空荡荡的身旁,又看看落在窗户上的月光,披衣下了地。
这时候的宅子内外一片安静,入了秋,连虫鸣声也少了,有人走动的痕迹更是丁点也无。
嫁到余家来已经有快十七八年了,靖南侯夫人与丈夫一直只能算是相敬如宾,或者说貌合神离她也不反对。在成亲之前,丈夫就已经有了妾室,并且还生下了庶子女,这种在体面人家绝不能允许出现的事情,偏偏放在二十年前的朝堂新贵身上又被容忍了,因为乱世初平,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放肆一点也无可厚非。
娘家姓卢,不是什么世族大家,出于利益考虑,也不去计较名声,把她许了过来。
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怎会不期望婚后夫唱妇和?但丈夫对内宅似乎并不热衷。从前以为是偏宠侧室,所以才极力的想把余青萍给送进宫当贵人,后来又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他对所有的妻妾子女,其实说不上特别偏袒。
后来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许建立不起来的感情,不是因为男人无心,而是自己不够好罢?
今夜城里闹的乱纷纷的,听说威远侯府出事了,丈夫还没有回来,她有点心慌。
霍家那样的门第,都让人给潜进去行凶了,余家虽然不弱,防卫决不会比霍家还强,她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嫡亲的女儿,她害怕也会有什么意外。
“太太。”
听到动静的丫鬟掌了灯进来,“您怎么起来了?”
“老爷还没回来吗?”
“没有。听说霍家那边去了许多人,也还没有消停下来,八成,老爷也是过去协助查案了。”
靖南侯夫人缓缓坐了下来,拢着衣襟,望向地下:“他对霍家,怎么就那么上心呢?”
丫鬟把灯放在茶几上:“老爷当年是与殿下还有老威远侯一起去广西出征过的,也许是放不下这一段同袍之情。”
靖南侯夫人幽幽望着窗外的月空:“到底是放不下同袍之情,还是别的什么情呢?”
丫鬟怔住,一会儿才弯腰问道:“太太何出此言?”
“我听说,殿下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美貌温柔,想必当年也有许多追随者。”
她是外城人,即便婚前也进过京城,却没有那个福分轻易得见皇室亲贵。而她成亲不久,丈夫和长公主他们一行就启程去了广西。
至今街头巷尾都流传着长公主的传说,虽然没有任何一桩是关于她除了老威远侯以外的情事,但这样的女子想必是不缺人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