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父子两人帮忙把行李抬进院中后,便赶着马车离开。
如今小孩长大了,大娃和米宝劲儿可不小,整理行李还是可以的。
这个大院子属实惊艳了三个小孩。
人刚走,宋禾刚把院子门给关上,就听到三人“哇哇哇”的。
院子的面积可比房间的面积加起来要大,门口左边儿的那棵大槐树部分树干还伸展到院子里来,和进门右院角处的那棵柿子树都交杂在一起。
柿子树上的柿子长得很好,想来再过两个月柿子就能成熟。
除了柿子树外还有好几棵木槿花。
木槿花是小丛的,种了四五颗在院子墙根底下。这是宋禾最喜欢的一种花之一,不为别的,就因为它能吃。
而且和冬苋菜一起煮汤,那味道简直绝了!
宋禾拍拍几个小孩肩膀:“别哇了,快整理行李。”她将满地的行李看了一遍,指着一个大包裹道,“大娃和小妹去把床铺铺起来,郑奶奶没把稻草垫子带走,她的垫子还比咱们家的更厚实。”
大娃和小妹点了点头,一人拿起一袋包裹往两个房间走去。
房间的格局和他们在李家村老家的格局很像,都是左右两个厢房,中间一间正房,正房一侧是客厅,一侧是厨房。
宋禾带着米宝,把几碟碗筷搬到厨房去,又给厨房按了个锅。
郑奶奶家的锅没带走,刚好她家一个灶台上有两个放锅的坑。
从此以后大娃“双锅”的梦想实现了!
他们姐弟四人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把行李放到了该放的位置。
最后宋禾把她的竹摇椅放在柿子树底下,整个人长舒一口气,放松身体躺在竹椅上。
夏日温热的风刮过,摇椅咯吱咯吱摇动。
从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房顶上空的炊烟正在袅袅升起,原来是大娃在做饭了。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来,偶尔还有小妹如银铃般的笑声。
米宝抱着一碗炸南瓜,笑嘻嘻地朝着宋禾跑来。
“姐姐饿了没,要不要先吃?”
“吃,我快饿死了。”
宋禾飞快站起身,拿起一个不顾烫手,就往嘴巴里塞。
“嘶哈~”
“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吗?”
米宝教训道:“那可不,姐姐你慢点吃,里头还有呢,小妹不跟你抢。”
小妹突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对,姐姐我不跟你抢。”
“咋说话呢,小屁孩!”
宋禾没忍住粲然一笑。
因为换环境而悬着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哎,瞧着这翠绿的柿子,正是人间好时节啊!


第95章 县城生活
“叮铃叮铃——”
自行车的铃声在巷子中响起, 只见门口有个男人大声喊:“牛奶牛奶!”
他声音很响亮,整条槐花巷子的人都能听得到。
“来啦来啦!”
小妹嘴里叼个包子,趿拉着拖鞋匆匆往院门跑去。她打开里头一层木门, 从外层铁门空隙中把牛奶接过来。
平和县在去年开了一家牛奶站, 听说里头有十个工人,还有二十多只奶牛。
这十个工人里还有三四个送奶员, 送奶人每天拉着装满鲜牛奶的铁桶,满街吆喝着卖牛奶。
若要是提前预定也行, 这样送奶员每天到点就会把牛奶送上门。
比如说宋禾家每天就定了足足两斤的鲜牛奶。
在早晨七点,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柿子树上时, 这位叫魏峰的送奶员就会用量牛奶的提子, 量出刚好两斤鲜牛奶倒到宋禾家的暖水瓶中。
她们一家四口人, 刚好一人喝半斤。
牛奶很香, 是处理过的,拿到手后便可以直接喝。
小妹这会儿闻着那股香醇味,已经迫不及待想喝一口了。
魏峰送了三天的牛奶, 和宋禾也有些熟悉,于是笑笑问:“你们三个小孩是今天去铁道中学报名吧?”
小妹点点头:“我们待会儿就得去。”
“好嘞, 这学校进去了可得好好学习。”
说完, 魏峰就蹬着自行车离开,小妹看了看周围, 也将木门关上,转身回去。
前几日她们姐弟刚来的时候还有好多人围观呢,不论你是出门打的酱油, 还是早上拿牛奶, 都有不少人盯着看, 搞得小妹十分不习惯。
在县城里就这点不好, 有点小动静街坊邻居都知道。小妹觉得就是在城里做顿红烧肉,这整条巷子都得闻得到味道。
往常她们住的地方都偏僻,再加上知青社员们都得上工,做味儿再大的菜也没人晓得。
可这槐花巷子中,不少人家里总有一两个一整天下来都待在家中的人。
在如今,人们的嗅觉都灵敏的很。
想做肉菜?
你前一秒把肉放到锅中,后一秒人家就能闻到肉味了。
这种时候你是不能出门的,出门必被人逮着问家里做了些啥菜,菜是哪买的,是怎么做得这么香。
大部分的人羡慕归羡慕,却不会眼红。
可槐花巷子里也有一户人家,在旁人家里做好菜时,总是会让家里小孩跑到人家家门口撒泼打滚要吃的。
刚来那天傍晚大娃就做了炸南瓜和炸肉丸吃,那味道简直是绝了,说是香飘整个槐花巷子都不过分!
果不其然,在她们四人吃的正欢时,门口就传来小孩儿的吵闹声。
是一个男孩儿,大约四五岁的年纪,就在院子门口哭天抢地耍脾气。
等小孩哭了一会儿,宋禾家还没动静时,就传来大人咒骂小孩的声音。
那骂小孩的内容指桑骂槐的,抑扬顿挫格外有腔调,宋禾四姐弟权当相声听。
最后那小孩声音都哭哑了,仿佛都要上气喘不过下气后,门口才没了动静。
宋禾当初在租这个院子时,郑奶奶也跟她提过这户人家,说是让宋禾小心一点,吃东西时千万别开门。
这家人说是很坏也不会,就是光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去偷你东西,去拔你自行车的气,趁着没人时给你家泼脏水……这些事儿他家倒不会干。
那家的大人是脑袋清楚的,就是两个老人惯爱指使孙子去人家家里要吃的。
大人每天要去上班,哪有时间管孩子?
缓过神来后,就发现孩子被教坏了。想狠下心把孩子掰过来,两个老人又得哭闹着说是儿子儿媳嫌弃他们。
这家人每天都得在槐花巷子中上演一出大戏,搞得宋禾很想端着饭碗蹲在门口边看边吃。
说真的,宋禾是好久没见过这类人了。
想当初她可是个在饭店吃饭时遇到吵架,都得多点两碗菜待在店里继续看的人。
之后宋禾家做饭时,小孩儿又来哭了一两次。
可宋禾是谁呀?她这人最不受人的拿捏!
她不仅就不开门,还端着饭碗坐在院门那吃。时不时还感叹几句,故意发出砸吧砸吧的声音?成功把小孩气得仰头大哭,撕心裂肺咳得震天动地,脸蛋都憋红快要晕倒的那种。
从此之后,这俩老人再也不敢唆使小孩儿来宋禾家了,整个槐花巷子的人,也不敢把宋禾姐弟四人当软柿子看。
好家伙,原以为她们家小孩脸皮都薄。
没想到,比他们这些大人还老油条呢!
*
今天是9月1号,吃过早饭后,宋禾便准备带着三个小孩去铁道中学。
幼儿园得9月2号才招生开学,所以宋禾这次倒有时间送几个小孩去。
可她愿意送了,大娃几人却推辞说不要宋禾送。
大娃无奈:“我们这是高中又不是小学,哪里还需要姐姐你送。”
宋禾立刻停下脚步:“真的吗?那我就真不送了,这种大热天的我还不愿意去呢。”
小妹哈哈笑:“大娃这是怕你到学校去时会喊他的小名,到时候他又得成为宋大娃了。”
初中时大娃就逼迫着小妹和米宝要叫他哥哥,或者叫宋跃。
但那时整个公社的人都是叫他大娃,班级的同学自然如此。
就连那些刚认识的同学,在玩久后都一口一个“宋大娃”的,甚至老师偶尔都会从嘴里蹦出个“大娃”。
大娃可真是怕了,这回无论如何都得把自己大名给用上。
不去就不去,宋禾心想。
她赶紧挥挥手:“那你们走吧,快些走,可别迟到。”
说完送都没想送,快速回房间里补个觉。
大娃三人:“……”
三个小孩离开了,宋禾一觉睡到中午自然醒。
她们两个女生住在左厢房。厢房比较大,宋禾直接在每个房间都放了两张床。时隔十多年,宋禾终于再次享受到了独享一张床的滋味儿。
这次连书桌都是两张,此刻宋禾坐在书桌前翻开教材,难得想起了不晓得在哪个旮旯角里待着的陆清淮。
米宝总说他很放心姐姐和小陆哥哥在一起,因为小陆哥哥对姐姐的喜欢,远大于姐姐对小陆哥哥的喜欢。
其实这话他说得没错,毕竟陆清淮离开这么多天,宋禾只有在他刚走那两天不适应,有些思念他外,之后就再也没想起过他了。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抚平一切。
可远在大西北的陆清淮却不这么想。
*
大西北的风沙呼啸,拍到人脸上能让人脸颊生疼。
这是一个一望无垠,人迹罕至的戈壁。
在一年前,一队人来到这儿驻扎在这儿,开始了一段艰难的旅途。
陆清淮坐在大石头上,抬头望着天空,他觉得戈壁的夜空与河西公社的夜空同样美丽。
从前在学校学古诗时,并未感受到古诗中藏着的那汹涌澎湃的感情。
可在这一刻,他真真正正地共情到了千年前诗人的心理。
千里共婵娟。
这五个字太美了,太符合他当下的心境了。
陆清淮总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夜深人静之时格外想念河西公社的人。
有俞老师,钱老师,有傅爷爷几人,有大娃小妹米宝,还有……宋禾。
他格外想念宋禾。
睡前会疯狂想她今天做了什么,搬家到县城后情况怎么样,换个新环境会不会觉得不适应,有没有受人欺负。
他又无比怀念她的拥抱。
时常后悔离开时,没有跟她说句话,没有跟她好好告别。
今夜的风很大,虽是九月天,可此刻的温度却不算高。这是因为戈壁的昼夜温差比平和县的大,晚上没披件长袖可不行。
方百里慢慢走到陆清淮身边,拍拍肩膀:“怎么,你又开始想老俞了?”
他说着坐在石头上,感叹道:“你们爷俩感情好,老俞有你这个学生也值了。”
陆清淮老脸一红,他觉得自己是个真没什么良心的人,他虽也想念俞老师。可他对宋禾却是昼思夜想,晚上睡觉时都常梦到她。
有是他也会思考,是什么原因会造成他思念宋禾的时间远比俞老师来得多。
可左思右想都想不清楚,更过分的是,想着想着脑袋里又会浮现出宋禾……
他不想了,陆清淮觉得自己就是没良心。
方百里是个四十多岁的人,是陆清淮的大学老师,运动来临他并没有受到波及。因为这项人造卫星的项目,被征召到这大西北来。
他和俞许是至交好友,俞许能被下放到环境不错的河西公社,主要靠他走动帮忙。
方百里拍了拍陆清淮肩膀:“咱们这个工作就是这样,不过你放心,你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能和外界联系了。到时候信写完后交上去,有人会帮你寄。”
陆清淮一下子精神了,活像垂死病中惊坐起,忙问:“真的,两个月?”
方百里点点头:“应该是,等把你调查干净后自然会允许你寄信,不过你的信件内容肯定是要被查看的。”
陆清淮忍不住露出个笑容:“那没关系,我主要是看回信。”
他这话一说,方百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认真瞅他一眼,又上下打量。
渐渐地,他不由得嘿嘿笑:“我滴老娘嘞,你小子这是有情况!”
他还以为陆清淮是想老俞,没想到是想哪位姑娘了。
方百里赶紧动动他,压低声音:“哪儿的人?是你下放认识的?关系确定没?”
陆清淮想到宋禾眉眼便含笑,吞吐片刻后点点头:“她是平和县的人,很好的一个人。”
“啧,哎呀!”
方百里直拍大腿,这话说的,什么叫“很好的一个人”,这愣头青,压根就不会夸人。
“那你们关系呢?”他又赶紧问。
陆清淮这下犹豫了,犹豫好半天,点了点头:“应该是确定了。”
两人都抱这么多回了,应该是确定了……吧?
陆清淮突然有些心焦,他哪能不知道宋禾是个什么性子,此刻恐怕都把他忘了。
他恨不得赶紧写信寄给她,让她能稍微分分心神给他,能想起自己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然而秋去冬来,直到平和县初雪落下时,陆清淮的第一封信才寄到宋禾手中。
正在办公室内抱着暖手瓶,呼呼喝着红糖姜茶,裹得跟个球似的宋禾竟然还愣了一下。
自从宋禾来到县城后,邮差小杨的任务轻松不少。
幼儿园办公室是新建的,一间办公室内竟然安装了四扇玻璃窗户,整个办公室就无比亮堂!
从公社幼儿园调到县城幼儿园后,宋禾最直观地感受就是工作环境好了许多。
像此刻,上完课后,宋禾能美滋滋地坐在暖烘烘不透风的办公室中喝茶,等到有她课时再离开办公室。
不过课程倒是多了许多,宋禾不但得给小孩上课,还要给一些预备幼师上课。
像她下节课就是学前教育学课程。
就在宋禾正想准备看看教案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窗户上出现小杨那笑嘻嘻的脸。
于是宋禾便收到这封来自首都寄来的信。


第96章 工作生活
[小禾展信好:
我在九月十号这天第一次写下这封信, 这天恰逢中秋。你在那天看月亮了吗?我看了,那天的月亮和去年中秋节一样,皎洁明亮。]
宋禾不禁想到去年的中秋节, 那天夜晚着实热闹。他们姐弟四人跟着知青院的知青们一起点燃火堆做烤肉吃, 又围在院子里谈天说地。
知青们来自五湖四海,聊到兴起时还说起家乡话。家乡话最能引起愁思, 在这本该团圆的节日里,聊着聊着所有人便哭成一团。
他们有为了建设农村自愿下乡的, 有因为每家必须要有一个孩子下乡, 而被迫下乡的。
无论如何, 在这一刻他们都想起了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个养育他们的地方。
宋禾记得自己也想起家乡。
故乡在一个小城中, 城里有鳞次栉比的高楼, 有四通八达的道路,也有青砖白瓦,古色古香的老街旧巷。
那是一个水乡。
房子傍水而建, 打开后门便能看到小桥流水。偶尔有撑着乌篷船,轻轻拨动流水的大爷从后门经过。
大爷见到你时会笑眯眯的, 眼角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会从船上给你扔个橘子, 说句“甜津津”,让你放在炭火上烤了吃。
宋禾至今还能回忆起她当时的心理, 她当时坐在篝火旁,望着天上圆如玉盘的月亮,想的是——
月是故乡明。
只是, 那天的记忆中, 似乎没有陆清淮。
宋禾困惑一下, 接着往下看。
陆清淮果然了解她, 只见他下文写着:[你此时恐怕已回忆起去岁中秋了吧?只是你记忆中肯定没有我,然而我的记忆里却深深藏着你。]
宋禾顿时冒起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咦”了一声,抖抖肩膀,受不了这种土味情话。
可嫌弃归嫌弃,她眼睛却依旧诚实地往下瞄。
[那天你做了几个月饼,最先练手的那个送给了我。我至今还记得月饼上的笑脸,歪歪扭扭的特别喜人。
今年中秋,我也吃到了月饼。唯味觉论,应该是今年的月饼更胜一筹。从心论,我觉得你做的那个笑脸月饼滋味更加美妙,是无法忘怀的味道。]
宋禾突然脸红了,他这绝对不是在夸她,而是在拐弯抹角地揶揄她。
因为那天她在山上发现几根山葵。
山葵是啥?就是芥末啊!
而且还是贼贵的那种,跟后世超市常卖的芥末都不一样。宋禾还藏了几个在空间里,就等着留到后世用呢。
那天她突然起了坏心,故意往月饼里头加了一点儿芥末。原本是留给大娃吃的,哪知大娃那阵子和陆清淮正是亲密期,家里有啥好吃的都得给陆清淮送一份。于是那份芥末月饼,就被大娃以宋禾的名义送了过去。
听大娃说后,陆清淮当场便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
只是刚嚼两三下,整个人脸蛋“嗡”地一下便红了起来,脸红耳赤的。只是那嘴巴紧紧闭住,死活不肯吐出来。
搞得大娃当时吓一跳,以为他小陆哥哥中毒了,急急忙忙想给人家扣嗓子。
陆清淮也许是怕宋禾会将他遗忘,于是花费大篇幅来说从前的事儿。
有些事儿宋禾都忘了,可他却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信整整写了四大页,直到最后一段时,话语中才有涉及到他现在的生活。
[……就像我当初和你说的一样,现在无法告知你我的地址。若你要回信,回到寄信地址便可。你不必担心我,我的生活很好,我更希望你的生活能遂心如意,期待来日再见!]
宋禾站了好一会儿,终于仔细地把这封信给阅读完。
等再走动时,却发觉腿已经麻了。
她坐在椅子上又看了一遍,真没从信里找到一丝关于陆清淮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工作的线索。他像是故意回避一般,只言片语都没在纸上透露。
宋禾提起笔,刚想往纸上写回信,门外便传来下课铃声。
下节课便是她的课,宋禾赶紧把信件收好塞到包里去,又将布包放到抽屉中。
“冷死了冷死!”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几个女老师便哈着白气搓着手,一路小跑进来。
蔡淳抖着身体,硬是挤在宋禾的座位上,然后把那双手往宋禾暖手瓶上塞。
她的手就跟冰块一样,宋禾触碰一下都跟触电一般,赶紧躲开,干脆把整个暖手瓶给她。
蔡淳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哇,真舒服啊这里头,外边儿的风是刺骨的,吹得人骨子发疼。”
宋禾羡慕道:“你马上就可以回家啦,我还得上一节课才能回去呢。”
她们幼儿园招收的老师不少,因为时间紧急,这些老师招收进来后,不但得接受培训,还得要去给小孩们上课。
宋禾也是如此,也得给小孩们上课。
主要差别在她不需要接受培训,而是负责培训老师。
蔡淳和宋禾是一样的。
她几年前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之前在源阳市的高中里担任语文老师。
但运动来临后,老师可是个高危职业,特别是她这种高中语文老师。
蔡淳在眼睁睁看到两位同事因为一些小事而被人上纲上线,被昔日的学生拉去批斗后,她就被吓得辞职了。
宁愿在家里蹲着,她都不愿意再去学校。
用她的话说,现在的学校就是一个狂热场。老师站在讲台上,不像老师,而像是个接受审判的犯人。
当你和学生的身份发生转变时,你就要承受住几十双审判你的目光。
但凡你惹到他们,使他们不高兴了,他们便会拿出大字报。
有段时间全校大部分学生都陷入疯狂,那种疯狂是能够人传人的。蔡淳觉得她能逃过一劫,还是因为怀了孕。
蔡淳生完小孩后便着实受不了那个环境了,每天上班时心理压力都大得很,搞得整个人都快崩溃。再加上两个同事的事情,于是提出辞职。
只是辞职后,便没了资金来源。
她家经济条件不乐观,她的父母与丈夫的父母都无法帮衬他们的小家。
她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与一个一岁大的婴儿!
丈夫原先是在机械厂做事,每月工资有三十多元,只是这钱也不足以养活整个家。小闺女因为她在怀孕时心情不好、又时常受到惊吓的原因,身体有些弱,饮食上需要格外精细些。
每天都得要牛奶、鸡蛋、大白米,闺女精细得现在还在吃米粉!
就在蔡淳因为坐吃山空而无比苦恼时,昔日大学老师陈教授给她寄了一份信。
老师这是给她介绍工作了,什么工作呢?
幼师啊?
听着就无比安全的教师岗位!
每月工资也和她从前差不多,而且还有宿舍,宿舍更有五十几平!
蔡淳在和丈夫爹娘商量后,便同意了陈教授的邀请,来到平和县。
她丈夫也找人活动了一下,从机械厂中调到了平和县的拖拉机厂。
蔡淳是个特别有朝气的一个姑娘,岁数还比宋禾大了两岁,可瞧着却天真许多。
宋禾有时都在想,她能好好地从学校出来,没有被任何一个学生针对过,也许就是因为她性格实在是好,那些学生都不忍心欺负这个老师。
蔡淳待了一会儿,等身体暖和点后,便把暖手瓶还给宋禾,只是宋禾这会儿也得去上课了。
宋禾看眼手表,说道:“等你走了帮我灌个热水,然后塞到这个棉套子里头。”
“好的好的,你放心去吧!”
蔡淳听完又把暖手瓶抱得紧紧地,挥挥手目送宋禾离开。
她们这个幼儿园包括那些正接受培训的幼师和保育员,足足有三十几个老师。
三十几个老师自然不可能挤在一间办公室内,她这儿办公室中就只有八位老师。
而她们八位老师,又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
不是因为其他的事儿,而是因为除了宋禾和蔡淳外,其他人都是需要接受培训的老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禾和蔡淳也是她们六个小姑娘的老师,自然玩不到一起。
就连办公室的座位分布,也是她六人要挤在一起,完全不敢与她和宋禾坐在一块儿。
这不会挤得慌吗?
蔡淳觉得来到办公室后大家就是同事了,怎么会害怕她们呢?
此刻宋禾赶去上课,六个姑娘也得赶去上课,办公室中又只剩下她一人。
在一个稍大的教室里,宋禾正在给讲台底下十八个姑娘讲课。
这间教室迎着光,比办公室来得更亮堂。
而且办公室中还有电灯,有时连晚上都得来上课。
“咱们上次是讲到幼儿游戏这一块,之前讲的是游戏自主性,接下来要把愉悦性,假想性和非功利性讲了。”
宋禾在黑板上写下几行大字,下面的姑娘拿起纸笔唰唰地记笔记。
她从前也给人培训过,当时是在公社,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那年好像是练主任请她到宣传队中帮忙,等帮过忙后又请她给小晴几人培训,后来连隔壁公社都来人了,连教室都坐不下。
宋禾大致还记得她当时上课的内容,说实话,现在想来她当时课上得不太好。
内容有些混乱,逻辑不太清楚,完全是一板一眼地学着当初老师们上课时的样子,把记忆中的内容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说给小晴她们听。
她当时脑袋中也只记得一些片段,要是真能按照老师所讲的说给她们听就好了,可她大概只模仿到老师上课时的气场。
但这次手上拿着教材,教材具体内容虽与后世不太一样,但所表达的意思和后世却极为相似。
“……游戏是让孩子们获得愉悦感,大家设置游戏时不需要多少深奥,不需要卖弄技巧,只要让孩子们玩的开心就成。你要让他们投入,要让他们放松,要让他们脱离约束。”
宋禾慢慢走到台下,靠在讲台上。
“之前说了,在游戏里,幼儿是不需要有负担的。你们要提供给他们力所能及下、在保证安全情况下,最自由的环境。游戏的玩法与规则能让孩子们自己制定,就让他们自己制定。”
“……幼儿擅长模仿,模仿写生活中各种常见的职业……这就是假想性。”
宋禾在众人记笔记时,看着她们人手一本《学前教育学》课本,旁边又放着专门记笔记的笔记本,恍惚间,自己像是回到大学课堂一般。
她和舍友们坐一块,在微风能从两侧窗户贯穿的阶梯教室里,她手上拿着笔,撑着头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课。
窗外是青翠的树木,阳光落在绿叶上,能反出一束光芒。
再远处就是围着铁网的篮球场,时而能看到好些男生在篮球场上光着膀子挥洒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