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媳妇张秀娟走到她旁边,皱眉问:“你这咋啦,几日前在家带石头就这样,出来怎么还这样?”
她家这大儿媳啥都好,唯有一点,那就是心里爱憋话,她不愿告诉你的事情,你就是问死了她都不开口!
她自问是个好婆婆,大儿媳生石头时念她娘家人不在,可是伺候上伺候下,整整让她坐了一个月的月子!她也伺候了一个月,差点没把她累死。
更别提怀石头的这几个月了,刚好碰上饥荒,一家子那是省吃俭用,都填她肚子!
要不村里今年怎么只有她家添丁呢?要不她家大孙子石头怎么长得和往常的小孩没啥两样呢?
张秀娟真敢说像她这么对媳妇的婆婆,整个李家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可惜,她这儿媳妇怎么还不懂人对她好了呢?张秀娟心中火是越积越旺。
在平时宋宁玉能快速反应过来,并且迅速灭火。可她此刻沉浸在思绪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在婆婆那儿被记了一笔!
张秀娟发现自己是对牛弹琴后更是气个仰倒,没好气道:“你停下回家吧,回家给石头喂个奶,省得这么心不在焉的。”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宋宁玉转头微愣,“什什么?给石头什么?”
张秀娟压气:“石头那么小一个人,能干什么?当然是喂奶!去给石头喂奶,大妞一个人在家里,又没大人看着,你不得回去看看?”
“哦。”宋宁玉皱着眉,拍拍手直起腰,沿着田埂往路上而去。
可还没一会儿,她又摸着脑袋转反回来,“娘,大妞不是去她大姑家了吗?”
张秀娟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你是大妞娘还是我是大妞娘,她有没有去她大姑家你问我啊?”
宋宁玉一拍头,“不对,大妞是昨天去大姑家的。”她有些懊恼道:“对不起啊娘,我最近有些忘记事儿。”
说着,又匆匆从田埂上往家跑。
张秀娟是越想越不对劲,琢磨片刻,怕这不记事儿的把自个儿石头给摔了,赶紧放下镰刀追了上去。
本地多日未下雨,给了村民们充足的干活时间。许多人都卖力抢收,这会儿路上还真没什么人。
宋宁玉埋头快走,张秀娟跑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
“哎呦,你干活不利索,走路倒快得很。”张秀娟拍拍身上灰尘,拾掇拾掇头发,压低声音念叨:“我瞧着你得找隔壁村的神婆看看,生个孩子都能把魂给生没了。这就奇怪了,你也不是第一次生……”
“你就跟娘说,你是不是记挂着娘家?上回你不是去发电报了吗?又喊强子去发了两回。虽然没消息,但也有可能是亲家没去县里。你不是说你家去公社都得走上大半天……”
张秀娟一路絮絮叨叨的,突然,她看到自个儿那倒霉儿媳脚步一停,眼睛看着前边。
“娘嘞!”
张秀娟大吓一跳,不禁后退一步。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到村口那棵大榕树下站着几个黑不溜秋的娃,那模样,比乞丐还要寒碜!
她指着:“你们……”
话还没完,就见最大的那个黑娃颤抖地流下眼泪,突然大喊:
“姑啊——”
呜呜,亲人呐,她走了这么久,终于见到目标人物啦!
宋禾眼泪哗哗流的同时,还不忘拍拍两旁的龙凤胎,“快,喊姑。”
“姑!”
一声清脆的“姑”让张秀娟回神,她瞪直了眼睛,嘴巴又张又闭就是说不出啥话来,看看那几个黑娃,又看看自己的儿媳,脑袋空白一片。
然而下一秒,她的倒霉儿媳大喊一声冲了过去,“荷花啊,是不是荷花?”
宋宁玉慌张奔跑过去,拉着宋禾上看下看,又瞧了瞧她身后,捧着她脸紧紧盯着,哽咽问:“你们咋来了?你爷奶呢?你爹娘呢?都去哪儿了?”
宋禾哭出声:“爹娘爷奶都没了,在路上没了!”
哇,她太苦了,宋禾真觉得自己太苦了。她大学即将毕业,理想的工作也已找到,眼瞅着要过上幸福生活,为啥来到这么个地方?
真是作孽啊!
多少不甘惶恐和怨气,宋禾此刻借着当下的宣泄口,全部哭了出来。
“爹娘啊!”
姑侄两人一个哭自己离世的亲人,一个哭自己远去的生活,一时之间分外和谐,纷纷泪如雨下,抱头痛哭!


第10章 三个孩子?
“快,快进来!”张秀娟推开院门,抹抹眼角的泪,“这真是,苦命啊,亲家受苦啦!”
心中不禁感叹亲家这孙女可不得了,小小一个人还带着三个弟妹,也不知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等等,三个?
张秀娟突然忘哭了,疑惑地望向躲在宋禾背后的小孩。
儿媳妇她哥生了三个?
一旁的儿媳妇似乎没发现哪儿有不对劲,她像游魂一般走着,还紧紧抓着宋禾的手,呜呜地哭得泣不成声。
坐下后,宋宁玉才颤声问:“荷花啊,你爷奶啥时候去了的?”
宋禾泪眼婆娑地想一会儿,然后给出准确时间:“爷是十六天前的中午,奶约摸是晚上十点钟。”
“啊娘啊,爹啊,咋就走了啊!”宋宁玉瞬间号啕大哭,重重拍着胸口,“我就说那天我心咋揪得慌,爹娘啊,闺女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不孝啊!”
她坐不直身子,仰着头,快无力地瘫到地上,宋禾赶紧扶住她。
宋宁玉哭得根本停不下来,本就才生产完,心中憋事憋了好几天,又见自己娘家只剩这么几个,老爹老娘和哥哥嫂子全没了,简直就人间惨剧。
哭声传得很远,就连在田里干活的人都听到了。
王桂花直起腰,循着声音的方向仔细听了听,疑惑道:“咋回事儿啊?你们听到哭声没?”
旁边人不由得放下手中活认真听,果然,模模糊糊听到阵阵哭声。
翠花婶子抹抹汗,皱眉道:“这哭丧呢,完蛋了,谁家死人了?”
翠花婶子这么一喊,所有人都不由得左看右看,田地中开始骚动。
村里岁数最大的是树皮爷,出生时前朝还没倒呢,祖上当过大官,他更是打过鬼子,那个瞎了的眼睛,就是干鬼子时干瞎的。
可树皮爷刚刚还在地里,而且他家里没人啦,没子孙哭丧的。
众人慢慢把视线移到桂花婶子身上,桂花婶子的太婆村中岁数排第二。
“别看我啊,我家没吧?”桂花婶子竖起眉,“我家太婆还硬朗着呢,而且我全家都在这里,谁在家哭啊?”
是啊,谁呢?
突然,有个大个头汉子像头狼一样往前头冲,没几秒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谁啊?”
“大队长家的强子吧。”
“强子家?不对啊,队长家没老人。”
“可我听着哭声还真有点像强子媳妇。”
李国强飞奔回家,短短半分钟,心中闪过无数个可能。
他娘年轻着,一顿能吃五个饼子六个地瓜,还能抓着擀面棍追他三里地,不能出事儿吧?
他媳妇外表看着弱了点,可身体是真不弱啊,手劲儿不小,他腰上淤青还一片一片的没消呢!
而且在哭的是他媳妇,指定不是她出事儿。
家里弟弟妹妹也不可能,弟妹出事他媳妇哭不出这种声音。
那是谁呢?他家大闺女大妞?他家小儿子石头?
李国强越想越心慌,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家里。
“砰——”
大门被冲开,李国强眼睛往院子里快速扫一眼,然后迅速冲到房间,见闺女儿子都好好在屋中,顿时长舒一口气。
冷静下来后,耳朵就能听得进话了。
“爹啊,娘啊,不孝女磕头啦,我的哥啊,嫂嫂啊,你们怎么舍得孩子啊!”
一阵阵哭声传入房间,大妞明显被吓到,好奇地趴在窗户往外看,而才刚满月的石头反而嘿嘿的笑得欢快。
李国强放松过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妞睁着好奇的眼睛:“爹,娘咋了?”
李国强紧张的表情还未回转,此时脸色倒是有些古怪。
说他该伤心吧,他确实该伤心。
可要说伤心,说实在话,他心里又不咋伤心。
李国强认真思考一下,露出一个天地崩的伤心脸,慢慢走了出去,陪在宋宁玉旁边一起哭。
哎呦妈呀,这副表情看得张秀娟牙疼。
……
天渐黑,晒谷场上的谷堆被收了起来,把仓库门锁好后,才敢放心离去。
地里的农民们也排着队登记公分,队伍闹哄哄的,比往常热闹一些。
下午时有人偷偷去了队长家看热闹,大家伙都晓得啦,队长家那个外省儿媳妇娘家遭灾,父母兄嫂都已去世,只留下几个孩子!
偏偏呢,这么个半大的孩子竟然还带着弟妹,一个不落地来到他们李家村!
“你们说说,那姑娘咋那么能呢?一个人带着弟妹走了这么多天?我瞧着那三小孩也没瘦到皮包骨。”
“为啥没瘦成皮包骨?指定是爹妈都把吃的给孩子了。要我说啊,这种情况下爹娘就不能把东西都塞给孩子,自己总得留一口。要不自己死了,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也就是这几个小孩命大……”
“更是那姑娘有本事嗳!”
翠花婶子倒是好奇:“你们说这种年岁,哪有余粮养这几个孩子?”
队长家有一个算一个,只有六个人能赚公分,可六个人中,又只有队长和强子能拿满公分。
秀娟婶子不必说,她是个厉害的,跟男人只差两个。秀娟婶子小女儿还在公社上学,农忙假拿的那点儿约等于无。
再有就是秀娟婶子她小儿子了,不过他在田地活这方面可比不过强子,就算可以,也不能拿人家的公分养嫂子娘家的小孩啊,人家也快到要说亲的时候了。
而唯一一个名正言顺养孩子的强子媳妇呢,每天拿的公分可没比村里半大小孩多多少!
哎,所以这事儿闹得。
人家一家子只剩这么几个小孩,别说强子媳妇指定死命护着,就是他们这些外人,也没法说让人家离开李家村。
那么点儿大的孩子,能吃多少呢?
眼瞅着村中粮食产量不错,大家伙都要缓过来了,村里人都不禁对这几个爹娘俱没了的小孩生出几分同情心。


第11章 改名字
傍晚,太阳西沉,村中上空飘起一道道袅袅炊烟。晚霞漫天,秋风微冷,令人感到些许安宁。
一个用石头垒高的平台上,盖着一座大院子,这是李家村少有的青砖大瓦房。最外一圈是黄泥土墙,不过里边的房子外表瞧着很新,像是近几年盖的,还未披上多少岁月的痕迹。
院子旁边是菜地,菜地不大,还种着一棵大枣树。灾年里,枣树上的果实还不等成熟就会被摘下来,所以当下虽是枣子成熟的季节,但是这棵大枣树上一颗果子都没有。
此刻,原本宁静的小院,却有些热闹。
不说院子里头坐了许多人,就连土墙外都站着不少人。
“去去去,别看了,该干啥干啥去!”张秀娟站起身赶人。这些人也真是的,端着饭碗站在人家门口,也不嫌寒碜。
“这不是心里好奇得紧吗?”人群中有人笑笑说道,“这群孩子可真厉害,瞧着乌漆嘛黑瘦瘦巴巴的,但还真没缺胳膊少腿!”
宋禾:“……”
张秀娟怒目而视,“二狗子你会不会说话,都快走快走,我们得吃饭了。”
她拉开门,半推半赶好一会儿,总算把所有人都给打发走了。
院子突然间就安静下来。
宋禾有些局促地坐在凳子上,旁边是宋宁玉,她怀里紧紧抱着大娃和小妹。米宝则更害怕了,躲在宋禾怀里,眼睛都不敢看人。
大队长皱着眉在纸上写着宋禾刚刚叙述的经历,一会儿后抬头,宋禾心立刻高高吊起。
他缓和语气道:“你们也别怕,我明天去公社问问能不能把你们户口落在李家村。”
宋禾应好。
宋宁玉听了也松一口气。
大队长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还有就是名字,上户口得有个正经名,咱们村叫小妹的多了,就是大娃都有人喊。”
宋禾顿时坐直身体,这倒是个大事儿。
荷花这名字她是不能再用了,一是她自己不习惯,二是这名字就是原身这个小姑娘的。别人不明白,但她自己心中清楚她和原身这个小姑娘是不同的两个人,这个名字就是属于原身。
关于龙凤胎的大名宋宁玉都知道,“大娃他们的名字是花两把米找村里老童生取的,大娃叫宋跃,小妹叫宋苗。”
宋禾补充:“米宝名字好记,他是舅母过河的时候生的,叫川河,宁川河。”
“还有,我也不叫荷花了,我叫宋禾,禾苗的禾。”宋禾及时说道。
宋宁玉转头看她,沙哑着声:“啥?荷花多好听呢。”
宋禾理由充足:“荷花是好听,但是禾苗一听就能吃饱饭。”
“这话倒是没错,跟小妹的名字合起来就是一对儿。禾苗禾苗,这就是咱们乡下人的根,这名字有福气。”
张秀娟端着一盘玉米饼子出来说道。
没一会儿又端出来一盆地瓜粥和几个小咸菜,“你们几个小孩命大,那河省,逃出来这么多,也不知道遭了灾的有多少。
几天前我听人家说心都吓得慌,问了人严重的地方有没有亲家那个村,说是没有,我还以为亲家村子没事儿呢。”
一提这事儿,宋宁玉又开始哽咽,张秀娟连忙住嘴。
宋禾解释:“我们村儿种子被吃了,剩下的那些也没种出什么来。”
“啧啧,难怪,我们这儿年头那会儿公社就派人盯着,哪个村敢动种子,哪个村种子就给拉走。”张秀娟摇了摇头,心想这还是干部管理得不到位。
很快,饭菜就摆好了。宋禾看着这桌道菜没露出什么失态,可三个小孩却是不停地咽口水。
不敢见人的米宝都露出一个眼睛瞄了一眼那金黄玉米饼子。
张秀娟看着好笑:“你舅岁数跟你娘差的也挺大是吧,这是头一个孩子?”
宋禾点点头,“差八岁,只有米宝一个。”
“那你舅家还有别人没?”
“没了,我姥姥姥爷去得早,只留下我娘和我舅。他们当初是避难定居到村里的,没有旁的亲戚。”
荷花她外婆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和荷花说当年逃难的事情,又说了许多村里人排外的事情,荷花忘了,宋禾倒是记得。
“哦,那真是……”
张秀娟叹口气,这个小孩还是独苗了。
米宝慢慢从宋禾怀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张秀娟一眼,和人家眼神对上的那一霎那,又瞬间缩了回去。
张秀娟不由得笑一声,“这孩子胆子真小。”说着逗逗他:“今天有好吃的饼子和稀饭,你还不吃?”
米宝不敢说话,把宋禾抱得更紧了。
宋禾拍拍他:“吃饭了米宝。”
张秀娟装一碗粥给大妞,笑笑道:“小名叫米宝啊?是个好名。”
这桌子够大,宋禾把慢吞吞从她怀里出来的米宝放在凳子上,旁边的大娃和小妹早就开始吃了。
或许因为荷花爷奶爹妈常跟他们说找到姑姑一切就能变好的原因,他们对这位宋姑姑倒是一点儿都不陌生。
吃了这么多天的野菜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所以今天这一餐,对他们来说可谓是无上美味。
张秀娟瞧着低头猛吃的三个孩子,再看看明显克制自己的荷花,心中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们村虽算得上丰收,但粮食大部分还得交上去,自己留下的那些,真不够放开肚皮吃的。
这一餐,算得上是这大半年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说实话,但凡这群孩子中有一个能顶事儿的大人,她都不可能这么大大咧咧做出这么一桌好饭。
大人心眼多,倒是小孩,没什么贪心。
别看张秀娟面上亲亲热热,可活了这么久,她哪能这么没心眼。
从宋禾几人进门的那刻,她便时刻在观察着,瞧这闺女确实眼明心正,这才暗暗点点头,默许儿媳妇那让几个侄子侄女住在家里的话。
不许又如何,几个小孩还有地方去吗?
张秀娟心里想的是先答应让几个孩子住一段时间,至于之后怎么样,那之后再考虑,当下是没有办法的。
比方等荷花大了,嫁人了,那弟妹指定是得跟去的。这么算算,荷花在她家也待不了几年。
可他们家勉强答应,但没想到这荷花倒是不愿意。


第12章 自立门户
吃过晚饭,宋禾去厨房帮姑姑洗碗时被赶了出来,见着大队长坐在堂屋看报纸,走过去询问:“队长爷爷,咱们村里有没有空房子?”
大队长惊讶抬头:“咋,你想找个房子住?”
一听这话,在后院偷偷给爹娘烧纸钱的宋宁玉急了,匆匆忙忙跑出来:“为啥就要出去住嘞?你一个十多岁姑娘,怎么带三个小孩?”
宋禾语气诚恳:“我知道姑你对我好,但我却不能理所当然的住下。而且我就住村里,离得不远,我可以经常来看姑,姑你也可以常去看我们。”
这个时候的农民在建房子时哪里会建得多余,基本都是按照人口来建。
比方说队长爷爷家,房子在村中算气派,可房间却没有多少。
倾尽全部家底,盖了五间房。堂屋和厨房是一间,中间隔开。夫妻俩一间,两个儿子各一间,还有一间是小闺女住的,未来又是孙子孙女们住的。
就这,已经是村里难得的宽松房子。
再说了,宋禾刚刚听到有人说,队长爷爷的小儿子等灾年过去后就得说亲,人家女方愿意家里突然多四个人吗?
大娃他们才四岁,如果真的住下,住上个好几年,这不就是挤压其他人的资源吗?
而且大娃他们在几年里也得一直有寄人篱下的心态,这对小孩的心理发展不好。
最后,就是远香近臭。
宋禾有过和聊得好的同学一起合租的经验,虽然只在一起住了三天,但她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大队长多少岁的人了,见宋禾这表情,都有些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
他突然问道:“你一个人能带得了三个小孩?这可真是个难事儿,平时还得上工的。”
宋禾:“我可以,他们三人听话好带。而且我能把他们从河省带到安省,就能把他们带好。”
“你读过几年书?”昏黄的烛火下,大队长这么问。
宋禾一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上学早,读到初一,后来因为灾荒就停课了。”
队长惊讶:“读到初一?”
“是的。”
宋禾觉得荷花父母在这个年代真算得上一对好父母,虽然在大娃出生后有些重男轻女,但学却让荷花一直上。
在当下,能让女孩去上学的家庭寥寥无几,能够小学毕业的女孩更是十里挑一,甚至几十里挑一,百里挑一。
宋禾这么一个初中生,别说山沟沟宋家庄,就是在李家村,都不多。
李队长心想,难怪这闺女说话条理分明,想得也周到。
他自己是最敬佩文化人的,在他心中,这个上到初一,还成功把弟妹从河省带到安省的姑娘是能养好弟妹的。
即使生活上有些拮据,可他们离得近,到时候也能帮助一二。
大队长指了指左手边的方向,“村里的空房子有是有,就是比较偏比较小。那个房子从前是树皮爷家的,建给看守药材的长工一家住。药材地原本在山脚处,现在没种药材了,不过房子还在,还结实着。”
宋宁玉听了面色焦急:“那个房子能住人吗?”多少年都没人住进去过。
“还别说,那房子翻修一下真能住人。”张秀娟心中狂喜,没忍住说道。“统共三间屋子,整整齐齐的,好休整,离咱们家也不算远。”
树皮爷家原先是大地主,不过还没解放就把财产给捐给队里了,队里好些人住的都是树皮爷家的房子。
山脚下的这间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就被剩了下来。
就算分给荷花几个小孩,也没什么嚼舌根。
宋禾也不挑,对她来说偏远反而是个好事,“可以的,就这套,谢谢队长爷爷。”
“那就这样,等过两天闲下来时让你姑父帮你打理打理,不要多久就能住进去。”
大队长就是家里的大家长,他拍板的事情,除了张秀娟外,一般没人敢反驳。
宋宁玉即使心中依旧不愿意,但见侄女一脸兴奋,顿时不知该如何争取。
——
夜晚,宋禾带着三个弟妹睡在张秀娟小女儿的房间。
宋宁玉抱着一个婴儿走进来,看到床上是厚被子,这才放下心。
宋禾有些不好意思:“姑,我们睡这儿,张奶奶女儿回来后她睡哪儿呢?”
宋宁玉掀开一角被子坐在床上,“晓敏在公社读书,入秋后天黑得早,一般没回家,都住在她姐家。”
“哦,”宋禾点了点头。说到这个,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姑姑家的成员情况。
“姑,张奶奶不是还有一个小儿子吗,我今天咋没看到?”
房间的窗户关上后,屋内温度升高些许。
小婴儿石头被放在床上,三个孩子围在他周围,好奇看着,就是不敢上手去碰。
宋宁玉此时不禁去掉从前的滤镜,认真看了看自己这侄女。
她真觉得自己这侄女和小时候变化很大,小时候是个多么没心没肺的人啊,如今倒是有些大人的样子。
宋宁玉突然有些心酸,没娘的孩子就是这样……
晓敏也读初一,比她家荷花还大两岁呢,可在为人处世上,真没荷花这么周到。
她不由得轻声道:“荷花啊……”
“等等姑,你还是叫我小禾吧,要不以后村里人还是叫我荷花。”宋禾没忍住纠正她。
这玩意儿,万一以后村里人喊惯了,那可就难改,没准她一辈子都得顶着荷花这个名儿。
呃,宋宁玉漫上心头的感伤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憋了半天:“小禾,你往后得嘴甜一些。不过姑也不是让你去讨好人家,只是……”
“只是嘴甜讨人喜欢。”
“对,就是这个道理!”宋宁玉坐在床上,抓着她的手笑笑,“你姑父一家都地道,跟咱们家是有交情的。”
说着,小心翼翼看了眼门口,然后凑到宋禾耳边,悄悄道:“你人小不知道,其实你大爷爷曾经救过你姑父他爷爷一命,要不你张奶奶也不能那么爽快的让你们住下。”
宋宁玉觉得自己嫁进李家这么多年,过得比村里绝大部分小媳妇都舒服,不乏有这个原因。
反正她公公,也就是大队长,从没对她甩过脸色。婆婆虽啰嗦,但绝不刻薄,更不会欺负她娘家远就收拾她。就连强子敢跟她呛声都得挨公公收拾。
“不过咱不能觉着有这层原因,就认为人家是欠咱们的。你李爷爷张奶奶是什么人啊,让人家发觉你有这层心思,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掉价知晓不?”
宋宁玉谆谆告诫,这是她琢磨出来的东西,如今这会儿,告诉了宋禾。
宋禾点点头,心想难怪李家没有抗拒她们的到来。这个年代,一般人家根本不愿意供吃供住的养几个小孩。
宋宁玉知道宋禾想了解情况,于是道:“你李奶奶生了五个,最大的那个早年参军,五一年那会儿人没了,这人你就当不知道。”
宋禾明白,大儿子的逝世,绝对是大队长夫妻的痛。
“接下来就是我大姑子,她嫁的是公社会计的大儿子,我那还在读书的小姑子晓敏,平日就住她姐那。这两人性子都还行,不过我大姑子更爽利一些,就是那张嘴不饶人。”
“你姑父排第三,白日你也看到了,嘴笨,只会闷头做事儿。就跟那懒驴子拉磨一样,打一棍子走一步!”
宋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宋宁玉也露出笑容,“不过老实人更好,那种满口花花,还爱跟咱们女人动手的那种男人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