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皊的目光不由移到江厌辞身上,他背对她而坐。她的目光落在的背影上,眸色莫名粘柔起来。
余愉低着头:“我真的知道错了。师兄你也知道我酒瘾一犯不喝一口心窝烧得疼。你就饶我这一回……”
“出去。”江厌辞声音很冷。
“不要怪鱼鱼姑娘……”月皊忽然开口。自回来这大半日,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江厌辞立刻转过身,望向床榻。两扇竹绿床幔间,月皊那张桃花面具若隐若现。可江厌辞还是一眼望进她的眸中。
“鱼鱼姑娘不在也好,要不然一起被抓走了……”月皊望着满身是血的余愉,立刻住了口。她反应过来鱼鱼姑娘才不会像她这样没用……
余愉立刻朝床榻走过去,一手抬着一扇床幔,一边喋喋问:“你怎么样啦?瞧你躲起来的样子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你为什么戴着面具,是不是谁打你脸,把你的脸打肿了?”
她想去瞧月皊的脸,却不能去摘她的面具,急地直皱眉。
“出去。”江厌辞再一次开口。
余愉缩了下脖子。她语速极快地丢下一句“等我再来看你”,人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那被余愉掀起的床幔又重新降落,将屋内的两个人隔开。
不多时,床幔内的月皊听见江厌辞朝她走过来,又在床边坐下。
昨晚同样床幔相隔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浮现在月皊眼前,她心口怦怦快跳了两声,人已经不由自主向后退了退。
“把右手给我。”江厌辞开口。
片刻的安静之后,月皊的手从两扇床幔间的缝隙探出,落在江厌辞的掌中。
丝丝凉意在月皊的手心蔓延,手上伤口的疼痛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江厌辞给她的手上了外伤药,再用纱布包扎。
月皊的手躺在他的掌心,掌心裹着层层白纱,纤细发白的指尖微微翘着。
江厌辞多看了一会儿,才将她的手放在床榻上,看着她的手慢慢缩回床幔里。
月皊忐忑地攥着裙子,面具下的眉心一直拧着。
她觉得自己这样躲起来的举动很不好,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好半晌,她才主动开口,声音低低柔柔:“昨、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我们都忘记吧……”
江厌辞微微侧首,望向月皊在的方向。他并没有回应。没有回应代表不赞同。
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江厌辞正这样想着,床榻里又传来月皊懊恼地呢喃:“又没得失忆症,怎么可能忘记……”
隐隐还能听见她尾音里藏着一道委屈的哼音。
江厌辞垂目,想象着她此时的眉眼,唇角勾出一丝笑来。他说:“再不提及。”
床榻里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月皊朝前挪的声音。她主动掀开床幔,望向江厌辞。
江厌辞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月皊伸出小手指来,嗡声:“拉钩。”
江厌辞瞥向她翘起了的小手指,将小指递过去,与之勾缠。
月皊刚刚微扬起唇角,视线落在江厌辞修长的指上,忽地脸上一红,迅速将手收回来。
令松风尘仆仆地回来,立在门外叩了叩门才禀话:“三郎,宅子已经选妥。”
“去备马车。”江厌辞道。
令松也来不及喝一口水,转身又往楼下跑。
江厌辞这才对月皊解释:“临时买了个小宅子。在宜丰县的这段日子,我们搬过去暂住。”
他起身,月皊忽然拉住他的衣角,江厌辞回首,将目光落过来。
月皊犹豫了好半晌,才低声开口:“三郎说,将来我有了心上人随时送我走?”
“是。”江厌辞回答得没有犹豫。
“那我暂时留在三郎身边,是三郎的小妾,是不是?”
江厌辞没立刻回答,默了默,才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月皊困扰极了。
她硬着头皮问出来:“是真小妾还是假小妾呢?就、就是……我们要……要、同、同房吗?”
她结巴得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懊恼地咬住舌尖。
江厌辞抬抬眼,望向她。隔着一道春意盎然的粉嫩面具想象着她此刻的眉眼。
至于她的问题?
江厌辞思索片刻,坦然道:“如果你想的话。”


第30章
愿不愿意和想不想,在很多时候是两回事。
显然,月皊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晕乎乎地抬着脸,拧眉望着江厌辞。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傻乎乎仰脸盯着江厌辞瞧。她赶忙收回视线,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其实她很想说——她还是不懂。
江厌辞走到衣柜前,收拾里面的衣物。他将东西都收拾好了,那边令松也将马车准备妥当。
这一回,江厌辞倒是没坐在车前,而是陪月皊坐在车厢里。
月皊悄悄往一侧挪了挪,稍微离江厌辞远一点。江厌辞自然知晓,只是装作没看见罢了。
马车先穿梭在闹市,人来人往,令松驾车的速度并不快。街道的喧嚣断断续续传进车厢。月皊偏着头,一侧额角抵在车牖,默默听着外面的热闹。
后来马车驶出闹市,窗外的声响便没了,车厢里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月皊的目光不由慢慢移走,落在江厌辞身上。自两人上了马车,这样长的时间了,他似乎就没有动过,身姿挺拔地端坐着。
月皊忽然想起小时候,阿娘教导她人行立坐卧都要端正。她拉着阿娘的手撒娇,将额头枕在阿娘的胳膊上搪塞:“可是廿廿就喜欢软乎乎靠着阿娘呀!”
阿娘摸摸她的头,无奈地笑着。
月皊忽然想到,阿娘心目中的子女应该就是阿姐和三郎这样一举一动都端庄有度的孩子。
原来在懵懂无知的小时候,她曾让阿娘失望过。
——这念头一生,月皊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
一瞬间,月皊又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自小,阿娘在府中请了好几位先生教她和姐姐。这些先生不乏颇有名望的学者大家。甚至还有阿耶曾经的老师,欣然前来授学分文不取。
他们总是对阿姐赞不绝口,溢美之词之后,往往要再加一句“不愧是江郎之女”。
月皊乖乖站在姐姐身边,听着那句“不愧是江郎之女”,羡慕得不得了。
可是先生们从不会将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先生们对她的评价只会是“三娘子进步很大”、“三娘子很用心”、“还可以”。只有教她和姐姐书法的先生,偶尔会夸她写的字漂亮。
马车拐了个弯儿,道路变得没那么平坦。一个小小的石子儿就让车厢晃了一下,使得月皊贴着窗牖的额角撞了一下。她“唔”了一声,立刻坐正身子,蹙眉去揉撞疼的额角。细白的手指头偶尔碰一下面具的边缘。
江厌辞望过来,问:“你这面具要戴到什么时候?”
月皊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回话:“一直一直都戴着,戴一辈子。”
江厌辞吩咐令松去置办的暂住地不大,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坐落在一条栽着垂柳的小巷的一侧,可惜冬日寒冷,柔情的垂柳如今只是枯枝。小巷两侧挨着一家又一家的民间。还没到傍晚,已有零星一两家的烟筒升起丝丝缕缕的炊烟。
马车敲响这条小巷,在家的人好奇地打开院门,朝外张望着,瞧瞧新来的邻居。
马车在小院门口停下,江厌辞先下了马车,立在一侧候着。月皊钻出马车,瞧了一眼对门门口正往这边张望的妇人和两个孩子,收回视线,一手扶着车壁,一手略提裙,抬步下了马车,跟着江厌辞走进小院。
小院子不大,建造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却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庭院里栽了一颗高大的杏树,下方摆着石桌石凳。待杏子成熟时,敲杏而食,当很有些生活意趣。
月皊忽然想到小时候读那些枯燥的书,她又看不懂,急得想哭,先生却板着脸说贵女都要有学识,尤其是江家的儿女,参宴相聚时不能给家族丢脸。她当时便想着自己一点都不喜欢那些争强斗胜的华丽宴会,她宁愿有一个小宅子,种满喜欢的花花草草,静谧生活。
月皊停在杏树下,抬着脸望着高枝,问:“三郎,这院子是买下来的?不是租的?”
“怎么?”江厌辞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她。
“等春天杏子熟了,我能过来摘一捧吃吗?”月皊问。
“可以。”江厌辞停顿了一下,“但是杏树不是春天结果。”
不是三四月的春天吗?月皊拧着眉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杏子是哪个时节熟透。
令月皊意外的是,江厌辞不仅置办了这个小院子,还备了几个差使的下人。守着院门的林爷爷,厨房的张伯,还有粗使婆子吴娘子。吴娘子有个八岁的女儿,也能帮着跑跑腿。
月皊跟着吴娘子走进收拾好的房间,终于明白江厌辞为何突然置办了这个小院。原来从今日起,她有自己的房间了。
“小夫人若觉得哪里不好,随时喊我。”吴娘子笑盈盈地说着。
月皊点点头,柔声道:“有劳了。”
“那娘子先休息,我去厨房瞧瞧有没有要帮忙的。”吴娘子手脚麻利地将月皊的胭脂水粉都收放在梳妆台上,便快步出去了。只是吴娘子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着小夫人为何戴着面具?
本是不太舒服,又坐了很久的车马,月皊的确有些乏,便到床榻上歇着去了。倒也睡不着,不过合目小躺了一会儿。
“廿廿,你睡着了吗?”
月皊睁开眼睛,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的余愉。她坐起身来,说:“没有呢。”
余愉问:“你真的不怪我吗?”
“就一点点吧。”月皊捏了捏自己的指甲盖,“更应该怪坏人呀。”
余愉笑了,拍着平坦的胸脯道:“你放心!下次我就算酒瘾犯了也呆在你身边!”
月皊弯起眼睛来。
余愉并不客气,直接在床边坐下,问:“你还难受吗?”
月皊摇头。
“那你为什么戴着面具?你的脸怎么了?”余愉又问。
月皊伸手到脑后,解开细绳摘了面具。
瞧着月皊的脸完好无损,余愉重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月皊的脸伤着了呢!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伤着了,她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也偿还不了啊!
月皊摘了面具,眉心轻蹙着勾勒继续忧虑,她望着余愉,认真问:“我的脸还红吗?”
“不红啊。”余愉摇头,“你在发烧吗?为什么会红?”
江厌辞忽然推门进来,月皊立刻转过脸,不让江厌辞看见她的脸。
江厌辞将目光从月皊手里的面具移开,冷眼扫向余愉。
余愉立刻举起手发誓:“我就过来和廿廿说一会儿话,一会儿就走!”
“天黑前离开,事情没办妥之前不要再过来。”江厌辞丢下这一句,转身出去。
余愉吐了吐舌尖,抱怨一句:“凶巴巴不近人情。”
月皊已经转过脸来,问道:“他对你一直这么不好吗?”
“是啊!”余愉觉得侧坐不舒服,干脆脱了鞋,盘腿坐到床上和月皊说话。
“我们师门不算年纪,而是按照入门顺序排长兄。”余愉低着头扒拉下手指头,“算了算,我们师门只有我一个人比师兄年纪小!但是——”
余愉睁大眼睛,一脸神秘:“我们都把他当爹看。”
月皊也惊讶了,好奇问:“为什么呀?”
这怎么解释呢?余愉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师父死了好些年,师父死的时候,我们商量着扒拉个人出来当头儿。谁也打不过他,他就当了头儿呗!”
月皊还是不懂,当了头儿怎么就成了爹?
“你不懂,我们师门规矩可多了。不仅是规矩多,责罚也重。师兄总是冷着脸按照师父立下的规矩来处罚,我们都在他手里吃过大苦头!”
月皊点点头,顺着她说:“原来他对你们不好呀。”
“也不能这么说。”余愉反倒不赞同这话,“我们师门手足的感情不是你们闺阁小娘子能懂的,我们可都是同患难过的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
“噢……”月皊点点头,“那你们师门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很厉害呀?”
“那是当然啊!”余愉一脸自豪,“我八岁就跟着师兄、师兄们杀过土匪!我十一岁的时候贼英勇地钻进关着野狼的笼子,和凶残的野狼搏斗,把野狼活活揍死!”
月皊听得一愣一愣的。
余愉又接连说了好几件师门里的英勇事件。
月皊认真点头:“你们师门的人都好厉害!”
“那是当然!不过啊,这可都是付出了代价的。我们师门每个人为了一身好武艺,身体上都或多或少有个毛病。”余愉说了那么多,起身去倒茶水喝,“这叫命门。命门你懂不懂?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月皊没怎么听进去余愉后面的话,还在琢磨她面前的话。她迷糊地问:“所以三郎才没有痛觉的吗?”
“噗——”余愉被猛地呛了一口茶水。
偏偏月皊还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认真问:“那鱼鱼姑娘呢?”
“我左耳听不见。”余愉嘟囔了一声。大概有几分因为没唬住人而不大高兴。
她抬头望向窗外,惊觉马上天黑了。不知不觉,竟和月皊说话说了这么久。想起江厌辞的话,她也不待,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徒留月皊坐在床上望着开着的窗口发呆。她认真琢磨着江湖人都是有门不走爱翻窗的吗?
月皊因为有了自己的屋子而高兴,可是到了夜里她却高兴不起来了。
原也不是怕黑的人,自从在阴暗的牢房里待过,她一到了夜里便有些惧怕一个人在密闭的空间。
偏生最近每日白天晴空万里,一到了晚上就风雪交加。
月皊坐在床榻角落,停了好一会儿风雪声,终究是忍不住抱着被子下了床。
她与江厌辞的房间只隔着方厅。
她脱了鞋子,只着白绫袜的小脚再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来,小心翼翼地挪到江厌辞的门外。她动作极其缓慢地将被子放下,再慢动作般铺好,然后才轻手轻脚坐下来,让被子把自己裹住,轻轻依靠着房门。
好半天,她才将这一切做好。
月皊确保一丁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晚上,她就睡在这里。他在屋子里,就离得不远。
用月皊的耳朵来听,她做的这一切的确一点声响也没有。可是用江厌辞的耳朵来听,却已知晓了她所做的一切。
江厌辞起身下床,拉开屋门。
月皊惊愕地抬起脸,连反应都忘了,心里只一个念头——她把面具忘在房里了。
江厌辞却已弯腰,连人带被子抱起,走回房中。
【 作者有话说 】
月皊:你听我解释,我没想和你一起睡觉觉QAQ


第31章
方厅里夜里会一直燃着一盏照亮的灯,而江厌辞的房中却早已熄了灯。
江厌辞将裹着被子的月皊放到床榻上,然后转身走到窗下,将桌上的琉璃灯点亮。微弱的光影逐渐晕染开,将夜色慢慢温柔点亮。
“我不是……”月皊想解释自己不是想过来睡,“就、就是有点怕一个人待在漆黑的密闭地方,厅屋挺好的……”
看着江厌辞走回来,月皊的声音低下去。屋内燃了灯有了光,她仍旧不想让江厌辞看她的脸,不得不低下头去,垂下的视线落在江厌辞垂在身侧的左手,她眸光凝滞了片刻,再悄悄转过脸。
“睡前上过药吗?”江厌辞问。
月皊下意识摇头。她又很快反应过来,恨自己反应慢,怎么就不能机灵点找个借口搪塞呢?
她小声辩解:“已经不痒了,应当快好了……”
“不想让我帮你上药?”江厌辞直接问出来。
“不、不是……”他的直白让月皊在心里直皱眉,他实在和她以前遇到的人说话方式不同,让本就不够机灵的她,越发时常接不上话来。
江厌辞直接转身走出房,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盆水,还有治疗红疹的药。这药不是月皊先前用的那一种,是那日余愉送过来的药。只是可惜昨天晚上月皊出了事,还没来得及用过这种药。
月皊微微偏着脸,好奇望着江厌辞手里的药,问:“三郎让鱼鱼姑娘去哪里买来的药?”
江厌辞先道:“把寝衣脱了。”
然后他才随意解释:“让故人调的。”
月皊没再多问了,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去,低头解腰侧的衣带。粉色的寝衣半褪下来,松垮堆在腰侧,袖子也还堆在手腕。她今日里面的贴身小衣不是心衣式,而是和寝衣同色的粉嫩肚兜,一根系带子系带背后,倒是将整个脊背都露出来,用不着再解小衣裳。
水声让月皊忍不住回头。
椅子被江厌辞拖到床边,上面放了那盆温水。他侧身而立,正在洗手。
水珠从他的手上掉落,滴答落回水中。水声让月皊不由想起昨夜回春楼里,她听见的洗手声,还有洗手之后……
月皊脸上忽地又泛了红,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过脸去,却在看见江厌辞挽起的袖子滑落时,抬手过去为他挽袖。
她说:“三郎,袖口要弄湿了,弄湿又有寒气的。”
江厌辞视线落到她的指尖,纤指细白,唯指尖有一点诱人的粉嫩。
江厌辞收回视线,拿起帕子仔细蹭去手上的水痕,再去拿那瓶药。
瞧见他拿了药,月皊赶忙乖乖坐回去,背对着他,脊背挺得直直,若有似无地勾勒出几分僵。
江厌辞看了一眼,见她雪白后背上的红疹子的确消退了不少。他收回视线,将瓶中乳色的药液倒在掌中,让粘稠的药液在掌中晕开,再轻轻涂抹在月皊的背上。
“唔!”月皊忽然小声地叫了一声。
这药和她之前用的药粉不同,有点凉,还有一点辛辣的疼。
“疼?”江厌辞掌心覆在她的脊背,暂时停下动作。
月皊摇头说谎:“一点也不疼。”
江厌辞这才继续。
师兄说这药只上一次便能痊愈。江厌辞便用得奢侈,涂过一层之后,再涂上一层。粘稠的乳色药液覆在月皊整个后背,泛着些初雪的莹泽。
药液沿着月皊的脊背缓缓往下流淌,眼看就要滴到月皊堆在腰际的粉嫩寝衣。江厌辞将她的寝衣彻底扯下来,放到一旁。
可往下流淌着的药液很快又要弄湿她的裤腰。江厌辞回头,去拿放在盆边的干净棉帕,折了折。他将棉帕的一端塞进月皊的寝裤后腰。手指关节碰到月皊的后腰,月皊的身子顿时轻颤了一下,继而变得更加僵了。
江厌辞没有理会她细小的情绪起伏,掖着棉帕。朝一侧掖去时,难免要将月皊的裤腰稍微扯开一点点。
江厌辞的动作忽然停下来,盯着月皊后腰一侧从裤腰里露出来的一小点淤青。
他抑制了直接扯开看的动作,问:“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
月皊不明所以,回头想要往后看,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她茫然地抬起脸望向江厌辞。
江厌辞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起来。”他说。
他语气不算和善,月皊莫名有点被吓到。为了方便江厌辞给她上药,她本是跪坐在床边,坐在自己的腿上。听了江厌辞的话,她臀离了腿直起身来的时候,还在琢磨着江厌辞说的“起来”是哪种起来。
江厌辞直接用力一扯,将她的两层裤子扯下去,堆在腿弯。
月皊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呆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赶忙去拉被子将自己裹住,红着眼睛转身瞪向江厌辞。
可是江厌辞并没有在看她。他侧身而立,正在药箱里翻找着。扁平圆罐跌打药被他拿在掌中,他才转过脸望向月皊,道:“趴下。”
月皊眼睛红红,紧紧抿着唇,没有动,唯有攥着围住腰以下的被子的手在不断收紧。若不是因为背上的药液还没有干透,怕弄脏了被子,她真想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起来,包括脸。
江厌辞再开口:“或者你需要我喊吴娘子进来帮你?”
四目相对了片刻,月皊忽然泄了气。她摇头,然后依然趴在枕头上。
江厌辞去扯她围住腰下的被子时,她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哭腔地说:“三郎欺负人。”
江厌辞没接话,看着月皊后腰、臀上、大腿上的淤青直皱眉,看这大片淤青的样子,应该有几日了,大概不是昨天晚上弄的。他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问:“被李潜抓走那次摔伤的?”
月皊紧紧抿着唇不吭声——他不回她的话,她也不要回他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月皊闷声再说一遍:“江厌辞,你欺负人。”
这回,江厌辞理她了。
“嗯。”他说。
月皊生气地扭头瞪向他,眼睛里蓄着点泪。
江厌辞掌心都是药,便用指背去蹭她眼角的湿意。月皊向后缩,硬气地说:“我才没哭呢……”
江厌辞将双手递给月皊。月皊反应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帮他挽袖子。
江厌辞去洗手,将手上的药洗净。在淋淋水声中,他说:“别拽被子,等药干了再穿衣服。”
月皊轻哼了一声做回答。不让盖被子,那她就挪了挪枕头,用枕头把整个脑袋给藏起来。
江厌辞看着她慢吞吞的小动作,又忍不住视线下移。
青色枕头压着她的后脑,露出颀长的后颈,然后是莹着乳白水渍的脊背,再然后是腰与臀。粉嫩的寝裤和被角只搭在腿弯以下,尚有一只小脚从被角下探出一点点,露出着了白绫袜的足尖。
江厌辞惊觉自己目光失礼,一下子收回目光。他在床边坐下,背对着月皊。
夜深且静,唯有断断续续敲打在窗棂上的寒风提醒着时间仍在流走。
许久之后,江厌辞感觉到衣角被拽了拽。他回头,看见月皊在略抬起的枕头下望过来。她问:“好了没有呀?”
江厌辞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月皊的后背。药已消融,只剩雪肌柔白。
“好了。”江厌辞起身,收拾了药盒,又端了那盆水出去。他再回来时,月皊已经将衣服穿好,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贴着床榻里侧的墙壁,只露出一点点脑袋尖儿。
江厌辞没有管她,放下床幔,上了榻,听着屋外的寒风声,开始入眠。
长夜漫漫,略难入眠。
许久之后,江厌辞将要睡着时,屋外的寒风忽然猛地将窗扇吹开,窗扇摇摆拍着两侧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来。
也同是刚要睡着的月皊一下子被吓醒。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来,直接钻进了江厌辞的怀里。
江厌辞意外地抬起手,暂时没敢落下,垂目望向缩在他怀里发抖的人。
月皊慢慢清醒过来,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她硬着头皮在江厌辞的怀里抬起脸来,撞上他漆深的眸光后,她局促地向后退,退出江厌辞的怀中。
待她整个人退出去,江厌辞才起身,走到窗前将被风吹开的窗扇关好。
他折身走回床榻,看见月皊平躺在床榻上,正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发呆。
江厌辞上榻时,她明显颤了下眼睫,转过身去,背对着江厌辞。
江厌辞伸手,揽住月皊的腰,将人拉回来,又握着她纤细的肩,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摁进怀里。
月皊僵僵地将脸贴在他胸口,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
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抱在怀里。
她动作缓慢地抬起脸,望向头顶的江厌辞,他合着眼。因他合着眼,她才能大着胆子多看了他一会儿。
行吧,不就是抱着睡着而已。反正……再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月皊慢慢低下头,细微地挪了挪,寻了个稍微更舒服的姿势。不得不说,他胸膛虽然硬邦邦的,可是被他的双臂禁锢在怀里,好生温暖。
月皊慢慢闭上眼睛,刚要睡着时,忽然“呀”了一声,忽地睁大眼睛,问:“三郎,我枕的不是你右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