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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厌辞立在窗前等着她。偶尔回头望一眼。
月皊左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右手却仍然见不得水。她拧棉帕时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弄湿右手。如此,便显得动作笨拙得很。
江厌辞本是随意一瞥,想看她收拾完了没有。可见了她笨手笨脚的模样,竟也觉得有趣。他懒散倚靠在窗前,看戏似地瞧着月皊洗脸、净齿。
“我收拾好啦。”月皊将帕子规整叠好,搭在盆边,转过脸来望向江厌辞。
她这慢吞吞洗脸的时间,足够江厌辞剥了一个人完整的人皮。
江厌辞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对劲。他怎么记得别的女子梳洗之后都要在脸上抹这个抹那个?
就连师门里那些生吃狼肉的师姐们也要聚在一起讨论谁家的胭脂好用。
当真是肌肤好得独得上天偏爱,不需要膏脂来护?
江厌辞问出来:“你为什么不擦粉抹胭脂。”
月皊脸上的笑容微僵,搭在桌子上的手也慢慢放下来,局促地搭在腿上。她似不愿意答,沉默了一会儿,才嗡声低语:“我没有……”
江厌辞:……
她什么都没有,就连身上的衣裳,还是上次因他误解她搜身,而后来带她去买衣裳当赔礼。
江厌辞没再多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氅搭在臂弯,又拾了一旁的月皊的毛茸茸斗篷递给她。
月皊接过来,一边披在身上,一边快步跟上江厌辞。
走廊与楼梯间人来人往,月皊紧紧跟在江厌辞身后,一步也不远离。
“呦,这不是昨夜独自喝茶的小娘子吗?”一道豪放的嗓音在楼下响起。
同桌其他壮汉们大笑。
月皊贴着江厌辞的后背,紧张地问:“三郎,你打得过他们吗?他们好些人!”
第26章
瞧见月皊贴在江厌辞耳后说话,那几个壮汉将目光从月皊的身上移到江厌辞身上。知道月皊不是像昨晚那样孤身一个人,这光天化日之下,几个人暂时也没再打趣,收回目光继续吃酒。
月皊松了口气,攥着江厌辞的袖角,低声说:“我们快走吧。”
江厌辞瞥了一眼那几个人,收回目光,带着月皊走出了客栈。
宜丰县的集市十分热闹,一个个摊位紧挨着摆在路两旁。远不是长安九环街那样,九环街里即使是家包子铺也装潢得富丽堂皇。
月皊打量着一个个摊位,觉得很是稀奇,好奇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尤其是当小贩吆喝着时,她总是忍不住询问望过去。
可江厌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月皊乖乖跟在他身边,便一直未停下脚步仔细去瞧,囫囵吞枣地瞧。哪怕她刚刚看见一个小贩卖的小风车很好看,也没走过去。
月皊偏过脸,悄悄打量着江厌辞。
江厌辞正在思量着这次来宜丰县要办的事情。
李漳亲笔题诗的丝帕不见了——这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曾被坑害得撵去边地三年的经历,让李漳如今是越发警惕。他联想到父皇受宠的陈贵妃近日归宁。便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你是怀疑有人要将你题诗的帕子放在陈贵妃身边,再栽赃你与陈贵妃有染?”江厌辞初听到李漳的怀疑时,觉得十分荒唐。
李漳笑笑,道:“厌辞,你不清楚宫里的手段有多脏。二弟的腿不是平白摔断,三弟和太子也并非天生病弱,皆是人为。”
李漳慢慢收了笑,叹息一声。
身为长子,他这些年遇到的暗害自然不比下面的那群弟弟们少,甚至有人对他的嫡长子下手。他的嫡长子虽侥幸救下来,可元妻却难产而亡。
李漳收起思绪,对江厌辞道:“我自回到长安,王府门前的盯梢就未断过。若我派人去查,兴许会打草惊蛇。再言,若我这猜测是真,陈家必定将东西仔细藏着。为兄的那些亲卫再如何武艺高强,也不敌你半分。帮为兄这一回?”
陈贵妃归宁,家中府邸正是在宜丰县。
江厌辞正思量着今夜去陈府一趟,身边的月皊忽然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抱住他的手臂以来支撑着。
江厌辞停下脚步,伸手将人扶稳。再望向她,江厌辞意外地发现她脸颊泛红,呼吸略略急促。
“累了?”他问。
月皊抿了下唇,才小声说:“三郎走这样快,我跟不上。那、那些盯梢着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拌嘴闹别扭了……”
江厌辞这才反应过来他走得太快,月皊跟不上。
两人停下的地方,靠近一处卖女子首饰的摊位。摊主是个近四旬的妇人,推着一辆小推车过来摆摊。一件件首饰就摆在小推车上面搭在的木板上。
妇人笑着道:“快过年了,给小娘子买支簪子吧!”
月皊假装没听见妇人的话,见江厌辞挪步走过去了,她才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木板上铺了一条柔软的藏青绸布,一件件手工首饰整齐摆在上面,大多是簪子、钗子,也有几支步摇和耳饰,全是手工木质,就连步摇和耳饰上的坠珠也是妇人磨圆的小木珠。
江厌辞回头打量起月皊,她云鬓间什么首饰也没有。江厌辞扫了一眼摊位上摆着的首饰,拿了一支桃花木簪,递给月皊。
不镶银不嵌玉的木簪子,一端的桃花却雕得惟妙惟肖,顺滑的线条勾勒出几分春意来。
“谢谢三郎。”月皊扬起唇角。
她刚伸手去拿,江厌辞却收了手,道:“算了,去店里看看。”
——他忽然想到她以前用的东西件件精致非凡价值不菲,恐怕看不上眼这样的东西。
月皊心想已经拿起了东西,又放下不要,说去别的店里看看,那摊位会不会心里不太好受?瞧着这件件首饰虽简单,却也像用了心的。
她顾虑着陌生人的心情,急急说:“这个很好看呀,我很喜欢的。三郎买给我好不好?”
摊主远没有月皊想得那么容易不好受,临付钱又不要了的客人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可她自然是希望东西能卖出去的。听月皊如此说,她赶忙笑着接话夸自己的簪子:“这位爷定是觉得木簪礼薄,想带夫人买更好的东西去。可老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万事万物看个眼缘。千金难买小娘子喜欢是不是?”
月皊望着江厌辞,见江厌辞点了头,才笑着从妇人手里接过簪子,自己往头上戴。
“对了,这位爷送桃花簪最适合不过了!”妇人目光在江厌辞和月皊两个人之间游走了一遍,“这簪子上头雕的是桃花,赠桃可是定情之意。最适合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或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月皊飞快看了江厌辞一眼,忽然觉得戴在发间的桃花簪有点重。生怕摊主再说出别的离谱话,月皊赶忙拉住江厌辞的衣角,催:“走啦!”
江厌辞带着月皊去了宜丰县比较大的珠宝首饰行。
“我不大会挑这些东西,你自己选。”江厌辞道。
月皊点点头,走过去看柜台里琳琅满目的金银玉石。她从小见多了名贵的珍宝,对昂贵的东西倒也没有太多向往。月皊挑了好久,挑了一枚白玉玉佩。
月皊摸了摸,触之升温,知道是上等的玉料,是店里所有玉佩中用料最好的一块。可因为雕工简单,和其他玉佩放在一起很不显眼。
玉佩上寥寥几笔,雕出春江潮水横波滟滟映圆月的写意之景。
月皊指腹摩挲着雕纹,回眸浅笑:“我想要这个好不好?”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寻常些,实则心里有些不自在。不管是刚刚的桃花簪还是这枚玉佩,她都不太习惯向江厌辞讨东西。
江厌辞没回话,直接付了钱。
月皊唇畔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朝江厌辞走过去。
“走吧,去买胭脂香料。”江厌辞道。
“等等。”月皊拉了拉江厌辞的袖子,待他停下脚步,她绕到他面前,弯下腰来,纤细的指挑起玉佩上的红绳,穿过江厌辞的玉带,仔细系着。
江厌辞有些意外,刚刚他并没有注意到月皊要的东西是什么,没想到是给他的玉佩。他垂目望向月皊,看着那条红绳绕在她皙白的指上,慢慢系好。
“好啦。”月皊直起身来,望着江厌辞眉眼弯弯,“这枚玉佩上雕着江潮广阔,很适合三郎呢。”
江厌辞瞥向那枚玉佩。他很想说玉佩碰击容易发出声响,影响他无声杀人,所以他从不戴这些东西。可是他望着月皊那双含笑的眸子,改了口:“是合适。”
月皊觉得自己挑对了,很是开心。
紧接着,月皊跟着江厌辞去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比起琳琅首饰,月皊觉得还是擦脸的水粉更实用些。虽然她肤如凝脂,即使从出事之后就彻底断了胭脂水粉养护之物,脸上肌肤也不见粗糙,仍旧娇嫩如玉。可冬日里每次洗脸之后什么都不涂,她觉得不太舒服。
临进铺子前,月皊将江厌辞拉到一旁,忐忑了许久,才局促道:“我想在这家店里多买几件东西,也要耽搁得久一点,行吗?”
江厌辞望着月皊的眼睛,不懂她为什么时常用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与他说话。
江厌辞未多言,只点了头。
然后,他便等了一个时辰还要多。他明显更不懂她为什么能挑这么久。月皊将不同胭脂涂在手背上,趁着灯光仔细比对着。江厌辞望过去,却怎么都觉得那五六道红痕是一个颜色。
“选好啦。”月皊望过来,等着江厌辞付钱。
老板娘将月皊选的瓶瓶罐罐撞进一个很大的纸袋,笑着递过来。
“呀,真的是月皊啊?”一道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月皊刚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东西,听见有人叫出她的名字,她唇畔的笑容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虽然来到宜丰县还不到一日,可因为没有人将她认出来,她心里很是放松。猛地听见有人唤她名字,在长安时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闲言俗语的感觉立刻爬上来。
月皊提着纸袋转过身,望见说话的人是尚书大人家的千金戚语兰。戚语兰的兄长戚平霄立在她身侧,也与戚语兰一样望着月皊。
见到是戚家兄妹,月皊反倒松了口气。在她的印象里戚家人还不错,至少不是尖酸刻薄会出言挖苦之流。
月皊弯唇颔首打过招呼,亦不多言,拿着东西朝坐在一旁的江厌辞走过去。
戚家兄妹这才看见坐在一侧的江厌辞。这里不是长安,戚平霄朝着江厌辞抬手行过见礼,亦不敢贸然道出江厌辞身份。
江厌辞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并未理会戚家兄妹,带着月皊往外走。
两个人走出去没多久,月皊发现少拿了一盒胭脂。江厌辞嫌她走得慢,让她原地等着,回去帮她取。
“刚想让伙计追出去呢。”老板娘笑着将月皊遗漏的胭脂递给江厌辞。
戚家兄妹往楼上去,压低的交谈声一字不落流进江厌辞耳中。
“当初还说等华阳公主回了长安,就去江家提亲。”戚语兰颇为感慨,“幸好没去,没沾惹上江家那些事儿。”
戚平霄没说话。
戚语兰柔声劝:“哥哥,你也别再惦记着了,眼下理应全心准备年后的春闱。先生们都说哥哥能高中,到时候成了状元郎,整个长安谁家娘子都会……”
江厌辞没有再听下去,走出胭脂水粉铺,朝候在路边的月皊走去,将胭脂递给她。
“是这个!”月皊含笑将胭脂收进袋子里。
江厌辞望向她眸中满足的笑意。这世间不是所有人从云端跌下去,还能这般眉眼带笑容易满足。
回去时,江厌辞没从热闹的原路折回,选了条僻静些的路。穿过一条小巷时,江厌辞忽然停下脚步。
月皊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来,抬起眼睛望着他。
不多时,一个女子不知从哪窜过来,吓了月皊一跳。
“师兄,你要的东西。”女子将东西递给江厌辞。
月皊好奇地打量着她,那女子也皱眉上下打量起月皊。
“师兄,这位是?”
“月皊。”
江厌辞再向月皊介绍:“小师妹。”
月皊眨眨眼,茫然地望着他。连名字也不介绍,是什么机密吗?
江厌辞恍然,望向小师妹,却沉默。
【 作者有话说 】
小江: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啊,她有名字吗==
第27章
余愉嘴角抽了抽,心中已然明了师兄叫不出她的名字。“咳,”她轻咳了一声,装作无事,“东西已经给师兄送到了,我这就走了。”
“等等。”江厌辞叫住她。
“今晚来万福客栈寻我。”江厌辞道。
——他今晚要去陈家一趟。如果将月皊一个人放在客栈里,是否会遇到歹人暂且不提,她会害怕的。
余愉点头,临走前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月皊。
月皊不懂这个不知名小师妹为什么会皱着眉打量她。月皊正想着,江厌辞将小师妹送过来的小木盒递给她。
“什么东西呀?”月皊茫然接过来,也不敢贸然打开。江厌辞不解释,她只好硬着头皮小声问出来:“是、是送给我的东西,还是让我帮你拿着?”
刚抬步往前走的江厌辞停顿了一下,道:“给你换了种治红疹的药。”
“噢!”月皊眼睛弯起来,将小木盒收进装胭脂水粉的纸袋,追上江厌辞。
她先是心想三郎可真是个大好人,可她很快转念想起昨天晚上江厌辞帮她上药的情景……那些被她拼命想要从脑海中赶走的东西,忽然又一下子闯进脑海。
冬日寒冷的风吹过来,卷在她刚要开始发烫的脸。
月皊心不在焉,连江厌辞的问话也没有听清。江厌辞停下脚步,仍旧心思纷乱的月皊一个不查,狠狠撞在江厌辞的背上。
她“唔”了一声,缠着白纱布的手捂住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已经疼得红了。
江厌辞转过身,看见她捂着下巴红眼圈,默了默,才问:“撞疼了?”
月皊吸了吸鼻子,才问:“三郎的后背是用砖头垒的吗?”
江厌辞的身体自然不是用砖头垒的。他也不太明白,她如小猫轻挠似的撞了一下,他并未太大感觉,她怎么就疼得快要哭了?
“我看看。”他略弯腰,直接伸手拉开月皊捂着下巴的手,看见她下巴上果真红了一块。
江厌辞抬眼,望向月皊红红的眼睛。
月皊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她向后小退了一步,认真道:“不疼的,一点也不疼了。”
江厌辞没有接话,反而是转过头望向巷尾——余愉并没有走远,正在那边探头探脑往这里瞧。
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余愉吐了下舌头,立刻转身快步走开,再不敢继续看热闹。她心里的惊愕却铺天盖地。
我的天!师兄居然没把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脚踢开!太神奇了吧!
隔着纱布,月皊用指背轻轻蹭了蹭下巴,弯着眼睛再说一遍:“真的不疼啦。刚刚三郎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江厌辞直起身来,道:“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呀。”月皊连想都没有想一下,便这样回答。
江厌辞深看了她一眼,据他所知,月皊以前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应该不是那般随性地对什么都可以?江厌辞一时疑惑月皊是当真什么都可以,还是生疏客套。
江厌辞未多问,带着月皊往回走。晚膳没在万福客栈用,而是选了距离万福客栈不远的一家酒楼。
两个人刚一入座,店小二赶忙过来询问要点些什么。
江厌辞一向对吃的东西兴趣不大,随口道:“来几道你们店的特色菜。”
“好咧!那就给两位客官来几道咱们店里的特色菜!咱们店里的清蒸鲈鱼、霸王虾卷和芙蓉雪蟹都是一绝!”店小二颇为自豪地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再来点清淡的百花香饼和胡桃莲肉粥。客官看如何?”
江厌辞点了头。
“好咧!客官先喝些茶水,马上就上菜!”
江厌辞视线越过人群,从开着的店门,望向外面。隐约觉得盯梢的人恐怕不止一波人。除了官府的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伙人,他暂且不知是何人。
他正思量着不知是哪家的仇人追到长安来,是以并没有注意到月皊眼巴巴望着他,想说什么,又几次临开口前将话咽下去。
店小二很快端来了香茶,为江厌辞和月皊各沏上一杯,然后就去别的桌忙碌。不多时,店里其他的伙计端着江厌辞和月皊这一桌点的菜过来,一一摆在桌上。
江厌辞本是带着月皊随意走进一家酒楼,倒是不知道这家做的海鲜类美食是整个宜丰县数一数二,甚至就连长安人也知这家铺子的美名。
正如戚家兄妹今日会出现在宜丰县,正是戚语兰犯了馋瘾,央着兄长带她过来吃雪蟹。
戚家兄妹比月皊与江厌辞二人来得更早些,只是月皊和江厌辞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兄妹二人。
自打月皊跟着江厌辞进来入座,戚家兄妹的目光时不时落过来。待到店里的伙计将他们点的菜一道道摆在桌上,戚平霄慢慢皱了眉。
月皊提袖,盛了一小碗胡桃莲肉粥,刚要放到面前,忽想到什么,抬眼望了江厌辞一眼,将刚盛好的这一碗递放在江厌辞面前。然后再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她拿起小勺,试探般尝了一口,慢慢尝了味道,再一口接一口小口地吃着。
偶尔,她也会吃几口百花香饼。只是其余的几道特色菜,则是一口也没碰过。
江厌辞过了一阵子才发现她悄无声息地吃着粥。江厌辞犹豫了一下,夹了一块清蒸鱼肉放进她的碗里。
月皊望着粥面上的那块鱼肉,局促了一下,才抬起眼睛望向江厌辞,说:“谢谢三郎。我、我自己会吃的……”
“客官,这是你们的栗香羹、蒸青藕和百丝乳苔。”店里的伙计重新过来,将一道道菜放在桌上。
月皊惊讶地说:“你上错了,我们没有点这些。”
“是那边的那位小娘子点了这些,她说味道很不错。恰巧遇到小娘子,便请娘子也尝尝。”店里伙计笑着解释。
月皊顺着店里伙计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看见远处的戚家兄妹。
戚语兰含笑望过来,轻轻颔首。
戚平霄端坐着吃着东西,并没有看过来。好像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
戚语兰却是无声轻叹,哪里是她要请月皊吃那几道菜?分明是兄长看见小郡王点的那几道菜,皆不能入月皊的口,才假借她的名义来相赠。
江厌辞怎能觉察不出不对劲?
他放下筷子,望向月皊。
被他的目光盯着,月皊莫名生出一种心虚的感觉。
过了片刻,江厌辞站起身。
月皊一惊,生怕他误会了什么,会生气地丢下她自己离去。她赶忙去拉他的袖角,就像以前那样。
可是江厌辞起身的动作太快,她没来得及。他的衣袖从她指尖滑过,她的手便只能补救般拉住了江厌辞的手。
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收拢,将他的长指攥在手心,又轻轻摇了摇,待江厌辞转过头望向她,她才红着眼,小声解释:“我有时候吃海鲜会起红疹……就、就有时候才会,也不是每次都会……”
她的声音低下去。
江厌辞垂目,望向被她攥着的手。月皊惊觉拉着他的手的举动唐突了,惹得不少人好奇望过来。她赶忙慌慌松了手。
江厌辞离开桌边,却并未离去,而是去了柜台,要了份菜单。
他折回来,将菜单工整摆在月皊面前,才重新回到座位坐下。
月皊蹙了蹙眉,说:“已经很多东西,不再要了吧?会吃不完的。”
江厌辞没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月皊的眉心拧起来。
她是觉得兴许江厌辞想吃那几道有名的特色菜呢?虽然她不碰海鲜,也听说过那几道菜味道很可口。剩下的百花香饼和胡桃莲肉粥足够她吃了呀。
月皊再次抬眼望了江厌辞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去看桌上的菜单。
店小二见江厌辞拿了菜单,早跟了过来,正立在月皊身边候着。
月皊用手指头点了红枣滴酥,便将菜单递还给店小二。
她重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胡桃莲肉粥。待红枣滴酥端上来,她也吃了些,味道很不错。
至于戚语兰帮忙点的栗香羹、蒸青藕和百丝乳苔,则是一口也没碰。
待江厌辞放下筷子,月皊立刻跟着放下筷子,主动说:“我吃好啦。”
江厌辞看她一眼,起身去付了钱,然后大步往外走。月皊抱着她那袋子胭脂水粉,乖乖跟在他身后,跟着他离开这家酒楼,跟着他穿过热闹的街市。
江厌辞忽然问:“你很怕我吗?”
月皊使劲儿摇头:“三郎是那么和蔼宽厚之人,我怎么会怕三郎。我、我只是不想总给三郎添麻烦……”
她低下头,细细的双眉间勾勒出几分沮丧。
江厌辞望向她。
热闹的街市繁荣喜乐,她双臂抱着纸袋垂首而立,与这充满烟火气的人世间格格不入。
江厌辞探手,拿走她捧在怀里的纸袋,转身走进万福客栈。月皊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提裙快步追上江厌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了楼,回到房间。
月皊将纸袋里的胭脂水粉一件件拿出来摆好,偶尔回头望一眼江厌辞。她又主动和江厌辞说话:“三郎给我的新药一定很好用!”
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圆肚子药瓶晃一晃,里面的药液晃动着。竟不是她先前用的那种药粉。
江厌辞抬眼望过来,道:“现在去擦洗上药。天一黑我就要出门办事。小师妹会过来陪你。晚上不要乱走。”
“嗯嗯!”月皊乖乖点头。
月皊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小师妹会过来陪着她,那她是不是可以拜托小师妹帮她后辈的红疹上药,这样就不用麻烦江厌辞了?
她想早点收拾好,却并没能如愿。客栈里人很多,浴室只有那么一间。今日时辰还早,天还未黑,浴室外面已经排了队。江厌辞干脆给她提了一桶热水回房,然后立在门外给她守着。
月皊拿着湿帕子笨拙擦拭着身子,有点怀念以前舒舒服服泡澡的日子。
她匆匆擦拭完,穿上衣裳,看着满地的水渍,犯了难。她再看一眼江厌辞映在门上的影子,决定自己收拾好,再让他进来。
她拿着抹布,蹲下来笨拙地擦地。没有章法,也不知从一端开始,胡乱这里蹭蹭再那里蹭蹭,好不容易擦干了一块,随着转身的动作,又被她自己的湿鞋子踩脏。
一通操作下来,原本只是一小片水渍,如今倒是满地都是。
“怎么会这样……”月皊懵了。手中的抹布掉了,蹲着的腿也麻了,小腿一软,直接跌坐在水汪中。
“月皊?”门外的江厌辞出声询问。他早已觉察出不对劲——月皊今日擦身实在是用了太久时间。
月皊不好意思说话,低微地轻哼了两声。
江厌辞推门进来,扫一眼屋内情景,立刻知道了个大概。他无奈地走过去,问:“不会又哪儿摔坏了吧?”
这小姑娘体质太弱,身上的零件不是这个坏了,就是那个坏了。现在风寒还未彻底好,她说话还能听出一丝沙哑。
“没有……”月皊撑着站起来,可地面湿滑,她手腕一滑,不仅没能站起来,反而趔趄了一下,手肘抵在地面。
江厌辞实在看不过去,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放在椅子上。
余愉正如约翻窗进来,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她愣了一会儿,才问:“师兄,我该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吧?”
“来得正是时候。”江厌辞道,“把地擦了。”
江厌辞从衣柜里给月皊翻出一套干净衣服放在桌上,便要走。
月皊急急攥住他的袖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天亮前。”言罢,江厌辞转身出了房。
月皊视线一直追随着江厌辞,待他离去将房门关上,她才收回目光,望向立在窗下的小师妹,发现小师妹一直在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