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帮助秦国出谋划策,证明他从头至尾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助秦灭六国。他去韩国,不论对韩王说什么,肯定是为了帮助秦国找韩国的麻烦。所以,韩王直接拒绝李斯就是。”赵维桢感叹一句:“公子一番长文,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又远见卓识,孟隗好佩服。”
韩非失笑几声。
赵维桢坐在他对面五分钟,就已经把韩非、乃至韩国的底裤都抖了出来,韩非还有什么可说的?
“君上才、才是好见识。”韩非无奈道:“通古履行的,是、是君上的主意。”
“那公子当真觉得有这么可怕么?”赵维桢开口。
“君上明知故问。”
韩非静静地看着她,一面整理语言,一面用极慢的语速尽量不断连地阐述:“君上深谙周礼多存一日,就会阻碍秦国一日。世人皆尊周、周天子,所以秦国霸道,便为虎狼。秦王欲做天下的主人,就要从——”
到这里,韩非的语句开始结巴。
但他嘴上不利索,脑子却比谁都清楚。青年公子放下酒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从这里,和这里,”他顿了顿说,“认可秦国。”
该如何认可?
自然是从思想上改变。
如果中原的稚子开蒙时用的是秦国的蒙书,那他们就会接受秦国的文化,进而去了解秦法秦律的正当性。长大后,便会拥护秦国的统治。
所谓大一统思想就是如此,只是历史上的董仲舒尊儒,赵维桢想要天下尊法罢了。
甚至是按照她的理念,法家也不是做不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吸收百家之长完善自己。
“君上高瞻远瞩。”韩非道:“合该,该非佩服。”
“倒也不必。”
赵维桢莞尔:“其实你那些文章,王上是真的喜欢。”
韩非闻言,似为郁闷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只能,能说是,”韩非说,“天不作美,偏偏要我生在,在韩国。”
“那又如何?”赵维桢直接道。
韩非猛然抬头,重新直视赵维桢的眼睛。
赵维桢想了想,也跟着放下酒杯。她极其认真地开口:“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能选择自己走什么路。公子应该知道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吧?”
韩非颔首。
“本以为君上为、为责难而来,”他回答,“若不责难,则为招揽。”
“是。”
赵维桢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如果公子生性仁厚忠诚,我决计不多言,还不够我浪费口舌的呢。孟隗向来尊重忠君爱国之人,我做不到,只能憧憬其高尚廉洁。但依公子的文章来看,我若这么说你,反而是在骂你。”
这普天之下,大家还都是想当君子的。
赵维桢这番话,反倒是说韩非不是个君子。
这不仅没让韩非生气,他反而是失笑出声,面上的抑郁也挥散几分。
“君上所言即、即是。”韩非认真道:“非不愿做仁厚之人。”
“公子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真心实意,”赵维桢继续说,“也不相信人性本善,甚至觉得这普天之下皆为愚民,需要轻罪受重刑作为教化规训。”
前人为法家做理论与实践基础,而韩非则是将所有法家理论整理概括,不仅是集大成,更是推向了一个极端。
但这样的极端,偏偏是符合时代发展的。
“中原都说秦国为虎狼之国,可只有虎狼之国才能明白你的想法,才能实现你的国策。”赵维桢又道:“孟隗看来,眼下公子非的问题,决计不是公子为韩国公室,不可为秦效力。”
她的话语一停,无比郑重道:“而是只有秦国能实现公子愿景。”
赵维桢说了这么多,总结下来就是:你要是名赤诚君子,爱国之士,我也不和你费嘴皮子。但你不是,非但不是,还挺寡情。既然你不在乎母国恩情,又为何不来秦国?毕竟只有秦人才真正懂你。
可是赵维桢滔滔不绝的话语,换来的却是韩非了然的神情。
他不动摇,也不愤怒,青年公子一张仍残留少年意气的脸上写满平静。要仔细去看,才能看出韩非脸上还有些许黯然。
“我明白。”韩非说。
赵维桢猛然蹙眉:“既然公子明白,为何还要为韩抗秦?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韩非第二次失笑出声。
直到此时,他才再次拿起长案前的酒器。韩非仪态拿捏得极好,一举一动写满了公室涵养,颇有风度。
“君上肺腑之言,非感激在、在心。”韩非笑着说:“然君上有意、意忽略了一点。”
“什么?”
韩非尽量放慢语速,无比凝重道:“秦国有没有我,都可以。秦王需要的,是非之论、论著,而非本人。”
赵维桢:“你为著书者,需要的当然是你。”
韩非的脸上带出几分讥诮之色。
“君上明白的。”韩非坚持道:“君、君上扪心自问,秦,秦国当真容得下我么?”
第112章 一一一
111
“秦、秦国当真容得下我么?”
韩非一言,让赵维桢不禁挑了挑眉梢。
青年公子不善言辞,但这不意味着他惧怕表达。赵维桢不说话,就是要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因而韩非动了动嘴唇,迅速整理好自己准备说的话语。
“历来的秦王,需要的,是一把刀。”韩非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国君、君需要的是执行人,而非统、统筹者。昔年孝公有商君,且只有商君,但今日不同。秦王有君上,有吕相,有通古,有诸多将领。有无公子非,于秦、于君并无影响。”
这就是要同赵维桢分析秦廷局势的意思。
赵维桢饶有兴致地侧了侧头。
说实话,赵维桢不是很明白为何他坚持不事秦。
对韩非而言,他不是李牧,不是屈子,不屑于忠君爱国那套。韩非是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他只在乎自己的主张能否实践。
与秦而言,他为韩国公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先秦时代,身为公室后代而去其他国家做事的人太多了。单论秦国,商鞅姬姓公孙氏,他不仅是卫国公室,甚至与周王室也是实打实的亲戚;后亦有昌平君,即为赵维桢送回楚国的公子启,也是一度在秦国坐到了相国之位。
更遑论公室之后,尚且本身为士人。诸如张仪、李斯这类寒门士子,在各国都没有任何靠山与仰仗,仍然能投到贵族门下做食客,以个人才能最终获得国君赏识与支持。
所以赵维桢思来想去,只能说韩非放弃事秦的原因不在于客观条件。
而在于他自己分析之后,觉得没路可走。
“公子是觉得,”赵维桢回应道,“秦王不需要你。”
“通古比我更、更擅长为臣。”
韩非说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有无奈,也有几分骄傲:“非写君、君臣之道,可若要我去、去做违背意愿的事,非不情愿的。”
但李斯无所谓。
秦王要一名酷吏,李斯可以去做。同样的,若秦王政要李斯灵活变通,去做不符合法家定义的事情,赵维桢觉得,李斯大概也能给出相应方案。
如韩非所言,他写君臣如商贾,臣献计、君赠地位作为回报,完全是做买卖。可韩非个人更在乎的是施展自己的抱负——不然他干什么不对韩王百依百顺,还觉得怀才不遇呢?
李斯不一样,打见到他的第一面,赵维桢就知道他的目的在于做“臣”。
观点是他的观点,可李斯比他贯彻的更为彻底。
“因而我初到咸阳,通古对我说,吕相欲保我。”韩非又道:“非感激之余,也心存不屑。”
“因为吕不韦在乎的不是你。”赵维桢接道。
“吕相存、存我,是为与秦王争势。相国……”
说到最后,韩非摇了摇头:“相国乃秦王最大的阻碍。”
韩非这么想,赵维桢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他是彻头彻尾的中()央()集()权支持者,吕不韦注定是专()制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可赵维桢倒不觉得。
吕不韦确实还想在秦国搞君臣分权的那一套。他的观点有一部分与儒家相同:国君太过强势,就会轻臣轻民,所有的权力集中在一人身上对一国没有任何的好处。
当然了,自己的便宜老公自己最了解,赵维桢知道他会秉承这种观点,有六成在于自己贪权。也就不到四成是因为吕不韦商人出身,他本身为平民而非贵族阶级,自然会在乎平民的生存空间。
但就为这四成,赵维桢也是认定吕不韦还有抢救的余地。
“再说君上。”
韩非的话依然没说完。他看向赵维桢:“我在咸阳,听游策士子说君、君上开明,欲与秦律之下存、存百家。”
“公子以为不妥。”赵维桢接话。
“非不明白。”韩非说:“百家学说,各自冲突,百年之来争、争论不休。君、上该如何做,才能使百家融汇,而非拖累秦国?”
赵维桢轻轻勾起嘴角。
她也明白韩非的意思——就是拐弯抹角指责她走温和派不现实,二人理念不同,秦国有赵维桢就没他。
也是辛苦他嘴皮子不利索,还要认真地把所有观点都阐述清楚。
这么一说,赵维桢多少明白了韩非的意思。
“公子所言极是。”
赵维桢承认道:“这世道从不存在所谓温和过渡,要想掀翻旧秩序,必须行快刀斩乱麻之事。”
他说可惜自己是韩国人,不单单指他为韩国贵族。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在于韩非完全错过了秦国需要他的时机。
韩非就是看得太清楚了。太明白局势,所以深谙这天下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历来变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改革者需要上层建筑——在当下,也就是国君完全的信任、保护与支持。
可如韩非所言,秦王不是非他不可,秦国还有吕不韦和赵维桢,综合各方面元素,他不会是第二个商鞅。
有执行者就够了,这点李斯比他更适合。
所以秦王有他的论著思想就够了,并不需要韩非本人。
这一点韩非还挺尴尬的。
他是韩国公室,但韩国做不到改贵族制度为封建制度,因而韩王不敢用他。而来到秦国,经历了秦昭襄王之后,秦国也不是那个上下只靠一臣的弱国了。
早些年韩非大可以成为第二个管仲、第二个李悝乃至第二个商鞅,但现在秦国不缺这么一个韩非,他来得迟,势必会卷入政治斗争,成为牺牲品。
“非明白。”韩非无所谓道:“入秦、秦的那一刻,非就注定是一个死人。”
不助秦,早晚会死。
就算助秦,大概率也是会死。
即使退一万步讲,就算秦王政做到了信任他,任用他,保护他,那又如何?
赵维桢比谁都明白,卸磨杀驴是秦国的老传统了!今日用韩非变法,明日成事,就可杀了他以缓和阶级矛盾。
“韩王虽不用非,但、但尊重非。”韩非说:“既有恩于我,我愿为之行事。”
横竖都是死,韩非选择死后在母国那里留个好名声。
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证明韩非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秦国的。
赵维桢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斟酌一番,试探道:“孟隗大胆推测,公子是觉得自己没有存活的理由。”
“君上觉得有?”韩非反问。
“有。”
赵维桢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可太有了!
别说,赵维桢还真能理解吕不韦想要以韩非制衡李斯的想法。
抛开别的不说,就光把韩非立在这儿,他只要活着,李斯恐怕就要心存忌惮。那他不得更努力为秦效力么?
毕竟这位也不是个善茬,他可是胆大包天到做出矫诏行径的人。
再者赵维桢认为统一六国之后,秦廷上需要一些旧国贵族。
留韩非最好,留不下,也可以是其他人,总之要告诉天下——秦国并非要赶尽杀绝,你是平民也好,你是公室之后也好,想要继续掌握权力?可以,给我自发改造阶()级()属()性去。
愿意从贵族奴隶主变为地主阶级,那留下你为秦效力也无妨。
这招还是跟后世学的,要接纳自愿接受先进思想的旧阶级嘛。
——当然了,这只是赵维桢一个初步构思。要实施起来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
“既然吕相要保你,就让他保。”赵维桢说:“死了就什么结束了,可活着总会有转机。公子想得太远、太清楚,难免会悲观。可倘若这天下士子都如你这么想……”
赵维桢眨了眨眼:“那也不会有管夷吾助齐桓公,更不会有孙膑出逃齐国了不是?孟隗只想知道,倘若公子担心的事情不复存在,公子愿为秦国做事吗?”
韩非沉默片刻。
“有、有那么一天。”最终他回答:“非愿意。”
“那就好。”
赵维桢言笑晏晏:“公子会看到的。”
之后她再次举杯,抛开朝堂话题不谈,与韩非聊了聊咸阳趣事。
虽然是她主动找的饭辙,但一顿饭下来也算是相谈甚欢。
离开驿馆后,赵维桢登上马车。她方一落座,就听到魏兴在外感叹:“这位公子非,写东西那么大胆,没想到自己做事却畏手畏脚的。”
“他不是畏手畏脚。”
赵维桢认真道:“他是活太明白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因为过于拎得清,所以反而成为了悲观主义者——反正这事成不了,那干脆放弃吧。
所谓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就是如此。
不是他们不敢,而是他们深谙“不行”。
不过赵维桢很乐意于为韩非这类人创造产生希望的条件。
因而赵维桢笑道:“别在人后嚼舌根,你不是情商挺高的吗!”
“情商?”
“呃,”赵维桢一噎,“我说你会来事。”
“谢夫人!”
车舆之外魏兴喜气洋洋地回复。而后他的语气一转:“说道来事……夫人,我有一事相求。”
赵维桢面无表情:“给你哥求情吧。”
魏兴:“……”
车舆外响起魏兴带着些尴尬的笑声。
“没事。”赵维桢说:“都这么久了,我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开口呢。”
把魏盛安排去蜀地,基本算是流放待遇了。事后在赵维桢看来,虽然嫪毐那事魏盛做的离大谱,但也不至于如此。
不说别的,魏盛为吕不韦管事这么多年,他什么情商,难道吕不韦不知道吗?
他主要负责传达吕不韦的命令,过目情报信息。算得上情报人才,在政治方面挺敏锐的,可惜生活里是个棒槌。
作为亲兄弟,魏兴为亲哥说话,人之常情。
“我会同吕不韦提的。”赵维桢说:“但他松不松口我管不着。”
魏兴长舒口气:“这就够了,谢夫人!”
赵维桢:“走吧。”
今天匆忙从学堂赶来驿馆,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她回到府上,跨过门槛直奔正屋,女官子嬴早在其中等候多时了。
见到赵维桢,子嬴姑娘也不纠结,直接将手中的一卷清单塞给赵维桢。
“名单在这儿了。”子嬴说:“我把人选的年龄、履历都誊抄下来,你瞧见顺眼的,就给我说,咱们再进行夫人你说过的那什么——”
“面试。”赵维桢接嘴。
“嗯。”
面试什么?
自然是学堂先生了!
眼下又是新的一年,学堂要招新一级的学生。出题、上课,再加上政务和家事,就算把赵维桢掰成三个人也转不过来。
所以赵维桢在考虑请人。
直接聘请先生不现实——她才不要那些满口儒道纵横的策士和投()机分子呢!咸阳官学的先生,得按教材授课。
那便退一小步,先请助教,负责帮忙编纂教材、教学大纲和官方教案。
这样的人才,赵维桢优先考虑从女官与宦官中找,因为他们是完全为国君服务。
这事交给子嬴,赵维桢放心。
她美滋滋地展开手中的“简历”:“你事先看过了吗?”
“自然。”
子嬴点头:“打算仕宦的人家数不胜数,每年的考校都很严格呢。我先替你看了一遍,把年纪大的、已有势力的,还有一些一瞧就不会认真做事的先行筛掉了。”
行。
在读简历之前,赵维桢已经先行确认了女官子嬴的位置:这多自觉的一位人力资源管理啊!
而后她往“简历”上看,一遍飞快地扫视一边问:“那子嬴姑娘可有中意的人选?”
“……还真有。”
子嬴犹豫一番,还是选择直言。
她拎起衣袖抬臂,素手指向书卷:“此人刚考入史学童,不过十七岁。我见过他的文章,小篆写得相当漂亮,文采也不错。”
“连你说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赵维桢感叹之余,视线循着子嬴的指示看过去。
只见书卷一角,求职者的名字白纸黑字写在上面——赵高。
赵维桢:“……”
她面无表情阖上书卷。
“怎么了?”子嬴讶然道:“不合适吗?”
赵维桢扶住额头:“让……让我缓缓。”
亡秦的终极搅X棍就这么轻易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第113章 幕间02
幕间番外02
平原君的拖鞋到底是没追上赵维桢的速度。
她趿拉着一双匡威夺门而逃,一边往地铁站跑一边疯狂在微信上刷李斯的屏:
【你快出来!】
【我被平原君追杀了!】
【饭都没吃!】
李斯回了赵维桢一串省略号。
四十分钟后,学校门口的肯德基二楼。
赵维桢化悲愤为食欲,狂啃原味鸡。
“所以,恢复上辈子的记忆有很多种方式。”
听完赵维桢的陈述,李斯则扶了扶金丝镜架,一本正经地总结道:“有像我这样慢慢恢复的,有一出生就带着的,也有像平原君这样,脑淤血进了抢救室,醒来后就回想起来的。”
赵维桢吸了一大口冰可乐,吓出去的三魂六魄总算彻底归位。
她心满意足地长舒口气:虽然这是今天第二杯冰阔落,但她紧张都紧张死了,消耗的热量够抵消的!
“他要用拖鞋抽我!”赵维桢极力控诉道。
“难道他不该抽你?”李斯小声嘀咕。
赵维桢:“嗯?”
李斯本能地闭嘴,待到认怂后猛然回过神来——不对啊,他现在不仅是赵维桢的师兄,还是高出两个学位的那种!
他为什么还要怕赵维桢?
“挨骂可以,我可不想挨打。”赵维桢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但平原君还是老样子。”
上辈子就脾气暴躁,现在也没好多少。
赵维桢还在想,平原君恢复记忆之前也绝对不是个温柔的老伯伯,否则怎么能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就脑淤血进医院了?
多半还是给后辈气的!
好在现代医学足够完善,当年治不好的病,现在不在话下。
想到这儿,赵维桢不禁释怀。
生了重病能康复,还能继续生龙活虎的与自己吹鼻子瞪眼,太好啦。
当然了,高兴归高兴,赵维桢还是决定等上一阵子再见平原君。
他刚恢复记忆,现在正在气头上。赵维桢可不打算作死,多少等平原君气消了、想明白了再找他叙旧也不迟。
都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也不会在意太久吧!赵维桢在心中腹诽。
不过——
“你说有人一出生就有上辈子记忆。”赵维桢突然抓住了刚刚李斯说的重点:“莫非是……”
“是政哥。”李斯接嘴。
果然。
一时间,赵维桢心中感慨万千。
“如果你想联系他,我可以给你政哥的——”
“先等等吧。”赵维桢的声音小了下去:“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俗话说得好,近乡人情怯。与重要之人时隔两年前重逢,赵维桢决定把彻底变动的世界线搞明白了再说。
李斯倒是很理解。
他点头:“好。”
赵维桢又突然想起来:“既然平原君没事,那先王……呃,我说子楚呢?”
李斯:“自然也活着。”
赵维桢一双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上辈子平原君和嬴子楚的去世让赵维桢始终有些介怀——他们不是战死,不是死与失败,而是壮志未酬死在病榻上。
这太可惜了。
李斯选择更直截了当的方式向赵维桢阐述。他掏出手机,搜了个X度页面给赵维桢,然后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她。
赵维桢定睛一看,X度页面上的履历资料属于赵子楚。
好的,秦国嬴姓赵氏,理所当然的是赵子楚了。
她接过手机迅速浏览一番:现代的子楚今年33岁,是本市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他本身的履历没有让赵维桢有多意外,吸引他的是两点。
一则,是十年前赵氏公子赵子楚从海外留学回国后,与当红女小花秦妫闪恋闪婚的新闻报道。
所谓秦妫——结婚照上亲昵靠拢在一起的,分明是子楚和赵姬二人。
赵姬那副幸福的笑容,与上辈子刚回秦国是别无二致。区别在于照片里的夫妇穿着的是西装和白婚纱。
二则是这所谓的“赵氏”,还是“现代名门”。
不过子楚走仕途并没靠家族,他还是回国后自己考了公务员,兢兢业业下基层,然后因为扶贫成绩优秀又被提拔了上来。属于明明可以拼爹但偏要吃苦自己干,还干出业绩的好领导。
至于他的家族——
爹是军人,爷爷也是军人,还是有正经军功的军官。
赵维桢看着有专门词条、词条配图里的大魔王秦昭襄王,穿着我党军装的模样,赵维桢控制不住地开始神经错乱。
太奇怪了!!
但又意外的不违和怎么回事!!
并且因为现代医学,老爷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在京城养老。
“据说子楚几年前因为过度操劳身体出现过问题。”李斯补充:“不过他休养半年,已经好了。”
那就行。
赵维桢放下心来。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也许秦庄襄王也是因为操劳而生病。
不管怎么说,赵维桢还是希望政哥的父母都好好的。上辈子这么努力也没能给政哥一个完整的家庭,这辈子靠现代科技弥补回来的,也挺不错。
赵维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瞎戳X度词条,戳着戳着就开始看赵姬的词条页面。
这辈子的赵姬也没因为亲亲丈夫活着而放弃事业。
相反,她结婚后,除了怀孕生子的那一年外,一直保持着以一年固定两部戏的频率继续工作。
早些时候她还挺红呢。赵维桢翻了翻词条,惊讶地发现有几部电视剧连她都看过,只是那时也不知道其中的演员就是赵姬。
如今赵姬31岁,没年轻时大红大紫,却也是磨炼出几分演技,转走大银幕演独立片,居然口碑还不错。
“怎么一个两个都变得比我大了。”
赵维桢出言吐槽:“赵姬这生活好滋润啊,竟然还有绯——我X!”
说话的功夫,赵维桢就点进了绯闻页面。
然后她就被白花花的美男肉体晃瞎了眼。
不怪她爆粗口。
任谁本关心故人过往打开新闻,却被甩了一脸胸肌照,都会爆粗口的!
花边新闻已经是几年前的了,大号新闻标题简单粗暴地写着:“秦妫疑似与同公司新人出轨”。
文稿写的穷极夸张,又写两人如何同进同出啦,又写在酒店过了三天三夜啦,又写秦妫有孕被丈夫和儿子找上门啦等等。但配图却与文字毫无关联,就是几张模糊的路透照片,连赵姬的脸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