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入学考试题目能难到哪里?无非就是语文数学和社会常识,赵维桢斟酌一番,又自行添加了一个体育。
最难的程度也就是鸡兔同笼和常见秦律的问答,毫无技术性可言。
毕竟科举制是几百年之后出现的制度,放在先秦,考试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多见。这些人讨论,无非就是觉得专门搞个程序化的考试模式新鲜,想学学制度和过程而已。
错过了一个空手捞钱的机会,赵维桢很是遗憾。
而待到轰轰烈烈的咸阳小学入学考试落下帷幕时,赵维桢就顾不得旁的了。
因为她要开始批卷子,还得应付接踵而来的隐形问题。
比如说——
赵维桢放下手中的书简,回想起白天的事情,叹了口气。
卷子批改结束,接着就是要准备上课事项。白日华阳夫人亲自拜访吕府,见赵维桢忙里忙外,既要准备办学、又要操心家事,极其夸张的称赞一番,同时表示心疼,然后把身边一名女官推了出来。
“孟隗夫人为秦操劳,我等感激涕零。办学一事,可千万不能耽误了孟隗主持家中内务,女官伯姚跟了我二十余年,可在蒙学一事上协助孟隗。”——当时的华阳夫人这么说。
然后她就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手下的楚国女官派给了赵维桢。
太微妙了,赵维桢心中嘀咕。
她惦记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拿捏这件事。
“夫人。”
沉思之时,女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两个烛台走进来:“主人说夜晚光线不好,怕伤到夫人眼睛,吩咐我为夫人多多点上烛台。”
赵维桢:“……”
这事她一个人不好解决。赵维桢恍然:“放这儿吧,你去把他请过来吧。”
女侍点头:“是。”
她放下烛台,前脚出门,赵维桢不过是放下书简的功夫,吕不韦即可进门。
他风尘仆仆,似是刚刚回府,但白净面容上依然挂着无可挑剔的笑意,温和问:“维桢找我?”
赵维桢:“…………”
所以你就在门口等着呢,那还麻烦女侍送烛台做什么!
吕不韦自然能看出赵维桢无语,但他的心思被察觉,这人也不带窘迫的。
他自然而然地落座,然后亲切道:“可是在备课?”
赵维桢:“嗯。”
既然是要办学,就不能像当年一拍脑门决定为小嬴政和小燕丹开蒙那样赶鸭子上架了。
先秦连科举制都没有,在教育方面也就没有统一的教材和进度。各个开蒙学堂,或者自家教育的进展,完全看先生本人的意愿。也就是说,虽然都是五六岁的孩子,但他们的水平却不一样。
不过赵维桢也不愁:反正水平再高,也很难高过天才宝贝小嬴政。
这几天她把之前用来教嬴政的《千字文》好生梳理了一遍,涉及到后世典故的,就想法子用当下的传说故事补足,太过儒家思想的,能改则改,不能改的就暂时删减。
然后她又从《商君书》和《秦律》中挑了一些适合孩童理解的内容作节选和誊抄,再冥思苦想许久,把小学生大概会学的算术知识列了出来。
至于其他的,什么兵法,什么百家学说,还有方方面面的琐碎知识点,赵维桢决定慢慢来。
这几天仅是备课就忙的赵维桢焦头烂额。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年代老师这么少了——光是自编教材是地狱难度了好吧!
吕不韦见她长案和身边满是书简,关怀道:“情况如何?”
赵维桢瞥了他一眼,也不回答,而是直接推开书简,从下面抽出一张帛书。
她把帛书直接递给吕不韦:“学生名单。”
吕不韦接过来,展开书简看了一眼,当即笑出声:“芈宁公子竟然自己考过了么?”
这位芈宁公子就是阳泉君的小孙子,与嬴政同岁。
别说是吕不韦,连赵维桢也有点惊讶。
赵维桢:“应该是个聪明孩子。”
之前华阳夫人明示一番,搞得赵维桢先入为主,觉得他会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小纨绔。结果芈宁的考试分数竟然不低。
秦篆难写,除却嬴政这位小神童外,大部分五六岁的孩子还不太会动笔。所以赵维桢专门安排了人员帮小考生们将口述一字不改地转为笔述,除却鸡兔同笼理应是四年级学生的内容,芈宁实在是没答上来外,其他题目,尤其是常识问题答得井井有条。
吕不韦又道:“王翦?王氏名门,今后夫人就要多个仰仗了。”
听到吕不韦读出王翦的名字,赵维桢不禁汗颜。
那可是王翦,战国四大名将之一,替秦始皇横扫六国的大功臣!
历史上不曾记载王翦的生辰,但眼下看来,他只比嬴政小一岁。
当看到他的考卷署名时,赵维桢承认自己震了一震:那可是王翦啊,不亚于廉颇、李牧的大将。
结果现在不仅是个小豆丁,还要参加她的入学考试。
横竖赵维桢都有点心虚。
不知道真实历史中的王翦何时与嬴政相逢,但显然,现在他参加考试,是赵维桢蝴蝶之后的结果。
赵维桢也担忧一把二人过早相识会不会出问题,然而小王翦的体育成绩名列前茅,因为他未来名气大而拒绝入学,着实有失偏颇。
她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收了王翦。
抛开他未来的名气,现在看来,这肯定是个能蹦能跳的孩子。赵维桢还是希望小嬴政身边能有个活泼的同伴,能影响他多运动,也能更加开朗一些。
至于剩下的几名学童,亦是多为朝堂官员的后代。赵维桢稍稍放宽了要求,多出几个备选,到时候好叫小嬴政自己选朋友。
吕不韦放下书简,侧了侧头:“人数不多,倒是刚好。想来夫人心中是有计较的。”
赵维桢:“小孩子太多了我头疼。”
吕不韦莞尔:“既是有计较,夫人又因何担忧挂念?”
赵维桢默然。
她自诩没表现的那么明显,但吕不韦还是看了出来。
“请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赵维桢直截了当:“华阳夫人今日拜访,塞了我一名楚国的女官作为办学的帮手。”
吕不韦顿时了然。
“说是帮手,实则督管。”他道:“华阳夫人的手伸得未免长了些。”
就是这个意思。
赵维桢也不抗拒华阳夫人派人过来,但多少派个宫中女官吧?直接派了个她的人,还是个楚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明目张胆。
见赵维桢脸色不好看,吕不韦出言宽慰:“当下子楚公子为华阳夫人的义子,她自然而然认为你我亦是她的人。在这节骨眼上,不好与她翻脸,但维桢担忧的是,你我也不能全然依附于楚人。”
“那是自然。”
赵维桢回道:“你是入秦为臣,又不是入楚为臣。”
吕不韦略一思量:“这也不难,过几日,我请一名赢姓公子来帮你,如此也算是做了平衡。”
也只能这样了。
不好直接拒绝,也不能放任楚人插手。
既然安国君儿子众多,随便抓一个不受重视的过来,哪怕只是当个吉祥物,想来楚国的女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但这也只是一时权衡之际。
“我想子楚公子也不愿受制于楚人。”赵维桢放轻声音:“早晚得和他们翻脸,得寻个其他制衡的办法。”
吕不韦说:“维桢这么想,难道秦王不想?”
赵维桢:“……”
他倒是心里门清。
“那这事我就交给你了。”赵维桢说:“务必寻个有眼色的过来。”
“维桢放心。”
说着吕不韦准备起身:“若是无事,维桢也早日休息,夜晚读书太过伤眼。”
这就要走?赵维桢挑了挑眉梢。
吕不韦见她表情变化,动作一顿:“维桢可还是有事?”
“没别的事情。”赵维桢揶揄道:“只是觉得,夫君真是名君子,不该从商,该去楚国听荀卿讲学去。”
哪怕是儒生,也没带这么君子的。
夫妻二人离别四年,团聚之后不仅分房睡,夫君客气到还像是外人,说出去大概又是一阵稀奇古怪的八卦热潮。
四年来,吕不韦没有姬妾、不近伶人,他也不嫌憋得慌。
吕不韦听懂了揶揄,他的表情还是没变。
换做是其他男人,听到一直分房睡的老婆这么说,早就当作是暗示,直接在这边歇下了。
但吕不韦平静反问:“眼下维桢想要孩子么?“
赵维桢不假思索:“不想。”
吕不韦颔首:“初入咸阳,一切重来。好不容易得到办学的机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不韦也不想。”
说得好听。
她微哂:“是对我没好处,还是对你的大业没好处?”
吕不韦正色道:“你我同进退,有什么区别?”
他当然不想了。
能生孩子的女人有的是,但能秦王稷亲自批准可以办学的女人,放眼七国,目前也就只有赵维桢一个。吕不韦话说的好听,可赵维桢知道,这不过是因为他认为赵维桢能给他带来的好处远大于生儿子。
这家伙……
其实挺可怕的。
为了权力,可以暂且放弃子嗣。
怪不得后日他得到了权力,能猖狂到养门客三千,明晃晃碍到秦王政的眼也不收手的地步。
人皮披的越漂亮,真正的豺狼面目就越贪婪。
如此浅显的道理,赵维桢懂得。
“吕不韦。”她问:“收益大到什么地步,你会收手?”
“不韦不解。”
“权力之巅,不过相国。”赵维桢说:“然而秦国历代相国,没几个有好下场。”
历史上的吕不韦,遭到流放之后,恐连累家族,饮鸩而死。
赵维桢可不想为他牵扯进去。
吕不韦盯着她看了半晌:“夫人教我。”
赵维桢:“没什么可教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就是。想要的东西再多,权力再大,也只能秦王给你。”
吕不韦猛然抬手。
他的动作很快,致使不做防范的赵维桢根本没反应过来。
待到吕不韦一把抓住赵维桢的手腕时,她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一小节手臂露在外面。
吕不韦的手掌宽大且骨节分明,他的体温比赵维桢略高一些,掌心里的茧摩擦过她的小臂内侧。
室内烛光影影绰绰,照亮了他的面容,也拉长了他的影子。男人身后的黑影拉伸变形,投射至后墙,犹如一只扭曲的走兽。
“维桢。”
他不过是稍稍前倾身体,探过长案。
拉近的距离足以赵维桢看清吕不韦漆黑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那收益到了什么地步,维桢会收手?”吕不韦反道。
倒也不止一个,但赵维桢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朝堂容不下两名权臣,眼下他们是盟友,待到赵维桢得势之后,假设她真的能顺利入朝为臣,那就是竞争对手。
“怎么,怕我抢你的位置?”赵维桢出言还击:“你大可放心。谁是相国,还不是国君说了算,你放心,我对这种随时会变的位子没兴趣。”
“……”
吕不韦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没说话。
好啊,这不就是豺狼扒开了人皮吗。这至少比那皮笑肉不笑的虚伪模样顺眼多了。
赵维桢迎上他的视线。
说话就说话,突然伸手是什么意思?赵维桢略微一想,明白了过来。
写字时她嫌长袖麻烦,就把袖子撩了上去。她一个现代人,短裤短袖都是日常装扮,不见外人,自然也不觉得又什么问题。
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总是包的那么严实。
穿的越多,属于窥()探范畴的位置也就越多。也许在吕不韦看来,哪怕是一截手臂也能称得上裸()露。
这基本算是吕不韦第一次见到她的身体了。
因此伸手,欲求之意尽显。
“好啊。”
意识到这点,赵维桢的嘴角噙上几分笑意:“我还以为是自己生得丑陋,你对我当真没有任何兴致呢。”
赵维桢倒是不介意。
如之前吕不韦所说,不怕有所求,就怕毫无所求。
二人本是夫妻,他要是什么想法都没有,反倒是个问题。
有所求,证明他再可怕,对权力的追求再过执着,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吕不韦听赵维桢这么说,周身也随之一松:“维桢说笑了,夫人之姿色,放眼咸阳也是数一数二的。”
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赵维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长得不丑,但也不说能说是绝色美女。
吕不韦到底是松开了赵维桢的手,他又恢复到平日那般温和无害的模样。豺狼缩进人皮里去,吕不韦客气道:“谢维桢指点,虽为未雨绸缪,但不韦定会好生反思。”
赵维桢:“走吧。”
吕不韦这才真正起身,又假模假样叮嘱了赵维桢几句,才转身离开。
好麻烦啊。
待到吕不韦离去,赵维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赵维桢抬了抬刚刚被吕不韦抓过的手臂,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可即便是走了,接触过的位置还在隐隐发烫。
回到咸阳后,反倒是不如在邯郸舒坦。
在邯郸时,只求好好生存。如今在咸阳没了危险,图谋更多,相比较而言,生活也变得复杂起来。
得好好想想。
赵维桢仔细思索刚刚与吕不韦的对话:他说秦王也有意压制楚系一脉的权力,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在脑回路和政治看法上,吕不韦的思路一直与赵维桢同步。
这是一个介入点。赵维桢心想,既能摆脱与华阳夫人的干系,运用得当,也许能得到秦王稷的进一步重视。
…………
……
几天之后,华阳宫内。
孟隗夫人的学堂终于开课了!
当天来到华阳宫的,不止是赵维桢和她新收的学生,更有不少贵族和朝臣,硬生生掰扯出借口拜访太子,为的就是凑个热闹,一探课堂究竟。
蒙毅自从回到咸阳后,就被父亲蒙武直接丢给兄长,进了军营历练。
但即使如此,听说孟隗夫人又收了几名小学童,他还是挤出了时间,死乞白赖求着兄长蒙恬,兄弟二人一同找了个由头来到华阳宫。
太子安国君极其重视此事,特地为赵维桢腾出了一个偏院作学堂。
蒙家两兄弟站在学堂之外鬼头鬼脑。蒙恬往里一瞧,惊讶道:“怎就在户外读书?”
只见学堂的院子里,摆着七八个长案,每个长案后都端坐着一名学童。
蒙恬读书时,可没在室外待过。
“孟隗夫人就是这个习惯。”蒙毅解释:“她说天气又不冷,室外空气新鲜、光线也好,读书识字也不会累。”
听蒙毅这么说,其他围观的官员不禁好奇:“小郎君,那院子里用炭条画出来的黑线是干嘛的?”
蒙毅:“那是跑道,上体育课用的。”
官员:“体育?”
不懂了吧!
蒙毅心中得意,嘴上飞快地解释:“夫人说过,读书识字累脑,学多了就学不进去了,就得站起来活动活动、玩一玩,这叫劳逸结合。在邯郸的时候,公子政和燕国的公子丹因此特别爱读书来着,要是我开蒙时先生也——”
话说一半,蒙毅突然发现周围没声音了。
他回过神来,停下炫耀,转过身一眼就瞧见四周人全部退到一侧。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仅站着一名着玄色深衣,头发雪白的老人。
是、是是秦、秦王!
蒙毅人都傻了!
他眨了眨眼,磕磕巴巴:“王、王上——”
“无妨。”
默不作声过来的秦王稷挥了挥手:“你继续说。”
第47章 四十七
047
秦王稷挥了挥手:“你继续说。”
蒙毅张了张嘴,犹如水中的鱼般,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这,这可是秦王啊!
十八岁的蒙毅,刚入军营历练,平日别说见秦王,即使是他的兄长蒙恬,也不能轻易见到王上本人。
所以蒙毅干脆就愣在了原地。
秦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却不敢发出声音,当即忍俊不禁。
“蒙武倒是生了两个活生生的小郎君。”也不知这话是在夸蒙家兄弟,还是在揶揄他们。
不过秦王稷并没有为难蒙毅,见他不敢说话,干脆也不再发问,与其他人一样,站在学堂之外旁听。
如蒙毅所说,今日天气不错,院子里亮堂堂的,还通风,确实很适合读书。
学堂之中,不止是小嬴政坐在第一排,他的旁边还设置了小一号的长案,特地放了一个小板凳,以供年仅两岁半的嬴成蟜坐在兄长身边。
赵维桢瞥了一眼课堂上最年轻的小学童。
嬴成蟜懵懵懂懂,但他教养确实不错。尽管两岁的小豆丁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干嘛,可还是乖乖巧巧地端坐在特制小板凳上,不哭不闹。
她这才暗自放下心。
“今日第一天上课,目的在于熟悉规矩、安排,以及学伴们相互交流认识。”赵维桢说:“伯姚夫人会把课程安排告诉大家,之后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小学嘛,按照年龄,赵维桢带的还是小学一年级。
所以她没把课程排的太紧,依旧是按照在邯郸教导小嬴政的习惯来。
上午一共两堂课,一节识字读书,一节算数几何,两节课中间还有游戏和活动的时间,下午则是武学基础,由吕不韦亲自寻来帮忙的一名王室庶子公子谅来指导。
楚国女官伯姚耐心讲解后,立刻有学童开口:“孟隗夫人,我有问题。”
赵维桢看过去,是蒙氏一个分支推过来的孩子,叫蒙阵,年纪大了点,今年九岁。
“尽管问。”赵维桢说。
“孟隗夫人为女子。”蒙阵问:“为什么可以办学堂?”
学堂之外的蒙恬和蒙毅:“……”
兄弟二人顿觉丢人,恨不得要冲进去把自家远房的堂弟拎出来。
而学堂之内,赵维桢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在秦国,上至家国制度,下至衣食住行,皆写于《秦律》之中。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一字一句,清晰明了。”赵维桢说:“那敢问小郎君,《秦律》中可有那么一条规定,说女子不能开办学堂?”
蒙阵仔细想了半天,好像没听说过有这条律法。
赵维桢:“那看来是没有了。既是女子开办学堂不违背律法,为何我不能做?”
蒙阵歪了歪头:“可是,历来就没有女子开办学堂呀。”
赵维桢:“小郎君说历来,说的可是周公旦著周礼之后,延续数百年的历史?”
蒙阵:“嗯。”
赵维桢:“那周礼中可有规定,说女子不可办学堂?”
蒙阵:“呃……”
“那看来,也是没有了。”赵维桢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既然如此,我来当第一个开办学堂的女子,不行么?”
蒙阵被赵维桢说的一愣一愣的。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问题?
赵维桢笑眯眯:“小郎君还有什么问题?”
蒙阵:“没、没有了。”
赵维桢:“若是没有问题,我们就开第一堂课。”
第一堂课讲什么?
讲卷子!
女官伯姚与公子谅,当即把几位学童的卷子都发了下去。
小嬴政和小成蟜没考,就领了两份空白卷。
说是应试教育,赵维桢一点都没带含混的。小学入学考试不过是个简单的开始而已,既然是考过试,怎么能不讲卷子?
学堂之外偷偷围观的众人,见状不禁暗暗点头。
既是刚刚考校过,印象比较深刻,这个时候点出问题,记起来也更牢靠。
而这只是第一步罢了!
第一堂课赵维桢控制在了半个时辰,把几道考题讲完,休息片刻,紧接着就是进一步巩固。
默写!
她请两位助手把考卷收起来,又发了新的竹简。
入学考试有一道题是几个常用字的默写,赵维桢捧起空卷子,她来读,叫学童们来写。
一共七个大字,趁热打铁再来一遍。
赵维桢一遍读,一遍余光瞥向小嬴政。
嬴政四岁时就能给秦王稷写信了,这样的常用字,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只是……
小嬴政偷偷抬眼,飞快地看向赵维桢,见她目光落在手中竹简上,便悄悄侧过头。
坐在他左边的,是嬴成蟜,两岁的小豆丁自然不用参与默写。
而右边的,则是王翦。
八岁大的小王翦,生得虎头虎脑,眉毛粗粗、眼睛有神,一看就是个平日坐不住的皮孩子。眼下他好似是有个字忘了怎么写,急的抓耳挠腮。
王翦摸摸竹简,蹭蹭长案,横竖也想不起来刚刚赵维桢教过的字。
捉急上火之际,他的视线不禁往自己的左边,也就是嬴政的方向瞟。
这么一瞟,二人的视线相撞。
焦急对沉静,茫然对自信。只消一眼,在历史长河绝无先例的情况下,未来的一君一臣,千古一帝和常胜将军的默契跨越时空,做出了一个二十一世纪小学生会做的行为。
嬴政默默地把自己的竹简往王翦的方向挪了挪,抬起自己的胳膊肘。
他的竹简清晰地呈现在王翦面前。
小王翦双眼一亮,一张小脸立刻爬满了感激涕零。激动之下,他直接转过脑袋,脖子伸出好远,想要一探究竟——
下一刻,嬴政只觉得自己肩头一沉。
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他,小嬴政心头猛然一跳,抬起头,对上自家太爷爷秦王稷毫无表情的威严面孔。
嬴政:“……”
王翦:“…………”
秦王稷拍了拍嬴政的肩头,伸出手:“书简,拿过来。”
被抓包的嬴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似全然无所畏惧。
——如果不是他疯狂情绪闪烁的凤眼出卖了真正的内心想法。
站在台上的赵维桢,真的是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嘴角不抽搐。
真行啊,未来把六国基本打干净的霸主良将,搁这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抄同桌答案!
还是开学第一天、第一堂课,第一次考校,叫校长给抓了现行!
赵维桢都不知道该说他俩默契好,还是生气好了。
她算是明白原来读书时,老师说台下的小动作其实能看得一清二楚,确实不是假话。
小嬴政和小王翦挤眉弄眼的时候,赵维桢就看到了,她还没来得及阻拦,秦王稷就默不作声地背着双手走了进来,还对着她摇头。
这就是要自己抓包的意思。
被秦王本人抓住抄答案,赵维桢心想这可能也是小王翦的人生第一次高光时刻了吧……
好在,大魔王并没有要打断赵维桢上课的意思。
他只是没收了嬴政和王翦的书简,然后就示意赵维桢继续上课。
接下来,学堂内外,大大小小的人均是噤若寒战,连路过的小虫子都不敢出声捣乱。
待到上午的课业结束,赵维桢放其他学童回家休息,单独留下了小嬴政、嬴成蟜和王翦,秦王稷才再次走进学堂。
秦王的侍人跟着进门,客客气气向赵维桢行礼,然后给秦王稷搬了个蒲团过来。
堂堂国君,竟然要听赵维桢训话小学生!
别说是嬴政和王翦了,连赵维桢都倍感压力。
这事也太戏剧化了吧,她哭笑不得。
回想刚刚的画面,甚至有些喜剧效果。赵维桢既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
她先看向垂头丧气的王翦。
估计小王翦从没见过秦王,也不认识他。但八岁的小孩子多少是怕大人的,特别是大魔王嬴稷自带国君威严,小王翦还是认识到自己是被惹不起的大人物抓住了考试作弊。
“我问问你。”赵维桢努力缓和语气,对王翦开口:“为何要偷看公子政的答案?”
“因为……”
听到赵维桢明知故问,王翦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要塞进学堂的地缝里。
“因为刚刚孟隗夫人教我的字,我没记住,怕写不上来,会丢人。”王翦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