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放声大哭,抱住自己老婆,埋在她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这大概是祁生这辈子第一次哭得这样狼狈。
所有不堪,所有自责的情绪都宣泄在里面。
祁远悄悄拉着自己媳妇上楼,把空间留给大哥大嫂。
“曳曳我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
“曳曳我现在还觉得我糟蹋了你,我不应该求爸娶你的,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我不配当爸的儿子,也不配拥有你!曳曳我对不起咱爸咱妈对不起阿远也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所有人!”
慕曳拍拍他的肩,手轻轻在他头顶上抚摸,穿插在短发里面,顺着发根的位置向下轻轻梳理安抚,声音轻柔,“是我将你拥有,不是你的选择,是我的选择。”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知道现在男人陷入了愧疚自责,乃至于丢失了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不断地否定自己的一切,背上害了亲爸的包袱,不是谁都能过得去的,哪怕知道这是意外,不是他害的,也没人过得去这个坎儿,只能任由汹涌的自责感和愧疚感将自己淹没。

她轻轻地安抚,“如果当时你看见了那块板向爸砸下来,你会不会推开他救他?”
祁生毫不犹豫说会,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鼻音,闷闷说“曳曳,我真想躺在上面的人是我,我真想把这条命还给爸,我也不想爸为了我受伤,他这么大年纪了,我还没孝顺他呢,我怎么可以害了他……”
慕曳便道“这不就是?你们父子俩的感情是相互的,爸会舍弃性命救你,你也会毫不犹豫救他,你们之间不存在谁害谁,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你想想爸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祁家的男人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就是了,爸出事了,你更要顶天立地,将这个家撑起来,好好照顾妈,帮爸守好家里,如果实在愧疚,就将这份愧疚当成动力,担起这个责任来。”
男人紧紧抱住了她,深呼吸两下,情绪平稳了下来,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狠狠道“曳曳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身边,谢谢你不怪我。”
“我会重新当个好儿子,好丈夫,还有好爸爸,我不想再稀里糊涂下去,我想让爸醒来的时候,夸夸我,让他也为我骄傲。”
慕曳轻笑,侧头亲了他一口,“那么我很累了,现在请未来好爸爸抱好妈妈上楼可以吗?”
男人笑出牙齿,将老婆抱了起来,小心翼翼上了楼。
他背脊挺拔,笑容干净。
有时候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当第一张牌倒下去的时候,就代表着事情会迅速往着同一个方向发展,于是坏的越坏。
在祁家,祁连深就是第一张牌。
他倒下去之后,事情如慕曳所预料的那样坏得更加厉害,甚至比她预估中的要超出数倍。
第二天祁家的股价响应了第一张牌的倒下,狂跌,刚开盘不久就一路跌到底,直至下午收盘前已经濒临跌停的临界点。
这还是没有对外公布祁连深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在外界预估他有一半几率醒来的前提下,假如祁连深真的变成植物人,股价只会跌得更厉害,就这一个早上,祁家已经损失了数亿。
董事会上,中立的股东已经没有几个,在股市的影响下,慕曳短时间内没有取得他们的信任,反对的股东甚至拉上将一部分中立的股东拉上船,一起反对慕曳接手夜笙能源,哪怕慕曳的方案做得再好。
他们想吞下这个项目,和alie搭上关系,独占这份大蛋糕。
祁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对外说明了自己父亲的现状,并将集团现在正在进行的几个大项目进度进行通告,安抚消费者和股民投资者的心。
当记者问起夜笙能源现在由谁负责时,他道“这个问题现在还在开会探讨中,这个项目是我爸的心血,我们想为它找一个最好的负责人。”
开完发布会后的两个小时,已经临近下班时间,这个时候,突然传出远在国外的alie在其官网上发出的通告,他们对祁连深表示了遗憾和慰问,然后宣布了与夜笙能源解除合作的通知。
甚至于发出通告的时间,比祁远收到对方邮件的时间还要早一分钟。
夜色降临,他头疼地扶额,现在真&ap记要对不起他爹了,他爹才躺下,对方就翻脸不认人,还钻了合同的条款,直接免责解除,可以预料,明天股价又要大跌一成。
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就泡咖啡,泡最苦的咖啡。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要想办法保住他爹心血,他无法想象爹醒来,看到夜笙能源破产了是什么表情,哪怕爹醒不来也不行!
慕曳在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已经有财经专家在预测明天盛席和夜笙能源的股价会跌多少了,网上对祁家和盛席集团唱衰的一大片,还有不少人在分析祁家会不会因为这次事故破产,甚至于祁生的微博上都有不少人跑去问候,一些黑子上蹿下跳说他爹倒了,他们家马上要破产了,他本人变成落魄大少还浪得起来?
而距离医生说的小时,已经不足二十个小时,明天,公公再不醒过来,情况只会更惨烈。
金宝贝身体已经恢复了,能回家了,她今晚就让两个儿媳和大儿子说服了,回家住,医院那边护工和大儿子看着。
才一天多时间,她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感觉生生老了好几岁,眼角皱纹也多了。
看见大儿媳在看新闻,她走了过来,拍拍大儿媳的肩,“看什么呢?”
慕曳把新闻页面给她看,“alie以爸这个负责人昏迷项目无法继续为由撕毁了合约,我们的新能源汽车项目搁浅了,明天恐怕股价又要跌,阿远今晚可能要在公司加班了,我想着要不要过去帮他。”
金宝贝先是说“你怀着孙孙呢,别操劳了,万事让兄弟俩去办,你安心在家,我得替你爸看着他的乖孙孙才行。”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瞪,气道“alie是不是薇拉那个女人的公司?上次跟你爸谈的合作案她趁着你爸昏迷,就毁约了?”
慕曳点点头,“她的理由正当,我们没有拒绝和索赔的理由,这次亏大了。”
金宝贝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就差破口大骂,也结结实实将那女人说了一顿,说早知道这女人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她当初出国留学都是你爸赞助的,能傍上有钱人和她儿子继承有钱人的财产,你爸功不可没,虽然傍大款老头子不是什么好事,但从利益角度出发,她当时那种情况也是得到好处的,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直接趁着你爸昏迷的时候毁了合作,就不怕遭到天打雷劈!我早知道这女人不能信任,也没想到会无耻到这个程度!”
慕曳任她骂着发泄,她在原地思考了好久,然后在网页上搜索“hoffa霍夫曼家族”。
霍夫曼是德国最早的汽车制造公司之一,也是口碑最好实力最强的制造商,她记得公公曾说最理想的合作对象其实是这家公司,但因为当初老霍夫曼年老即将退休的缘故,对方拒绝了合作,现在老霍夫曼病重,霍夫曼家族即将更换掌权人,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跟霍夫曼家族合作,只会比原来跟alie的合作要更好更强,到时候,现在的局面就能迎刃而解,甚至更上一层楼。
这时候alie提出的解约,反而为他们甩掉了alie这个包袱,坏角色alie演了,他们另寻合作对象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
口碑利益两得。
只是前提是……霍夫曼愿意跟他们合作。

慕曳翻到有关于霍夫曼家族这场权力更迭的大战新闻,边看边想,前不久公公察觉alie的合作诚意不足的时候,就已经跑去联络霍夫曼,只是当时只出差了一星期,不知道有没有跟那边联络上,谈到什么程度,这些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慕曳打了祁远的电话。
祁远刚泡了一杯苦咖啡,皱着眉头喝下一口,大嫂的电话就打过来,他砸吧嘴吧,接起来,听大嫂说第一句他就惊喜地跳起来。
“真的?大嫂你有办法?”
“哈哈哈,咱爸真是深谋远虑,目光长远,这么早就察觉了alie的心不纯,他会有变化,但是大嫂你怎么拿下董事会,说服他们同意你去全面负责这个项目?”
慕曳笑了声,真觉得alie的反悔不一定真是坏事,他走了反而退位让给更好的,还顺带的帮她解决了董事会那群目光短浅一心只看钱的东西。
“他们之所以抢这个项目是因为想跟alie搭上关系,想要拿到这个合作案的巨额利益,你说现在alie放弃了跟我们合作,他们还会接手这个大烂摊子吗?阿远你晚上不用加班,明天他们会来求着我去负责这个项目。”
祁远咧嘴笑了笑,不用喝苦咖啡了,真不错。
他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就走,“谢谢大嫂,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回家,路上给你打包。”
慕曳“……田记的蛋糕?”
“好咧,我马上回家!等着!”祁远声音兴奋,今天下午本来都快下班了,接到alie那边的消息,他真感觉天都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要把爸的心血毁了,现在忽然看到了大嫂一手送来的光明彩虹,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如果可以,他宁愿城北项目不赚钱,也不愿意把爸的心血毁了,这是他努力了多时的成果,抱了极大期望的!
金宝贝虽然不太懂商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但她明白了,大儿媳要跟别人合作,不跟薇拉那个女人合作了!她高兴地握住大儿媳的手,“难怪你爸什么事都要跟你说,只有你最懂他。”

第99章 风云变幻
从来雪中送炭难, 落井下石容易,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天董事会还没开始前, 盛席又遭遇了一大重创。
原先夜新能源的两大投资者以Alice解除合约, 双方合作案告破为由光明正大撤出了投资,所得赔偿几乎忽略不计,如果把夜笙能源比作一颗完整的鸡蛋,在Alice解除合作后,他们就把蛋黄芯儿取走了,接着投资者陆续撤出之后, 这颗鸡蛋蛋壳就破了, 蛋液四处漏出,这时候只要轻轻一捏,即碎。
这就是董事会各大股东一大早眼中看到的夜笙能源,在他们看来,这个昨日人人争抢的金鸡蛋已经破了, 再也无法孵化出金母鸡,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鸡蛋, 它破了, 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完全救不起来了。
所以董事会开始后,一众股东态度强硬,面色不虞将祁远喷了一顿,当初这个项目落成后给他们带来多大收益现在就有多痛恨, 本来昨天受祁连深受伤昏迷影响, 盛席的股价就已经几近跌停, 今天一早又因为昨晚Alice宣布解除合作, 直接跌停了。
他们心痛得几乎窒息,连续两天都跌成这样,盛席是不是真像外界说的那样,失去了祁连深这个掌舵者,就像一艘即将翻船的泰坦尼克号?
夜笙能源这两年投入了这么多,虽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祁连深私人的投入,但不可否认,现在夜笙能源就是个拿在手上烫手,丢掉也太可惜太心痛的破金蛋,于是就有股东提议:“阿远你大嫂不是想负责夜笙能源?就让她全权负责,把这个项目,这家公司都交给她来管。”
“她是你爸的大儿媳,又持股了公司3%的股份,接手公司的大案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我们商量了下,这是你爸的心血,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插手了,免得出了差错,将来不好跟他交代。”
祁远心里冷笑,面上笑着点头。
在讨论下个议题时,低头跟大嫂发了条短信:【如大嫂所料,一切搞定。】
【但投资方撤出的事情怎么办?当初那么多人争着抢着投资,现在Alice一撤出,爸一出事,他们就把我们当成快沉的破船一样,迫不及待逃开,走前还不忘给我们加一块石头,恨不得我们快点沉船,我知道生意场上没有永久的亲兄弟,看看还是心凉,最大的那位投资商还是爸的旧相识,平时一口一个叔叔自称,现在跑得最快就是他,爸当初就不该跟这种人合作。】
慕曳正在医院等公公醒来,回复道:【无需着急资金的事情,只要我们能把霍夫曼谈下来,多的是人拿钱求上门,到时候就看我给不给他们机会了。】
【好……我相信大嫂,爸那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有好转要醒来的迹象吗?】
【暂时还没动静,我们都要抱有最坏的打算,无论结果如何都要镇定下来。】
【嗯等这边会议开完我就过去医院。】
会议这边,继续讨论的议题是:既然夜笙能源已经眼看着不成了,那么一定要把城北项目做好了,否则如果连续两个大项目破产亏损,就算是盛席这样的大公司也承担不起,他们还指望着从城北项目中捞点收益,填补股票的亏损。
“现在只有把城北项目做起来了,我们公司才能继续给外界投资者信心,股价才能涨起来,阿远这个项目你一个人负责会不会太辛苦了?要不要成立一个团队帮你?”
祁远发完短信,看他们:“不用了,我有自己用惯了的团队,如果人太多反而不利于命令的执行,效率提不上来。”
“那行,但你必须跟我们保证,这个项目不能出岔子,不能有问题,否则我们亏损的钱,你要负责。”
祁远微笑点头,心里压力越来越大了,爸还在的时候,他做什么都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做成什么样,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他身后始终有一座大山帮他扛着,会给他出主意,会帮他解决所有难题。
但现在没有这座大山了,他不但要一个人抗好,还得面对董事会要求的“必须做成”,没有后路可走了。
以前觉得爹有些强硬逼人,现在自己独立面对了,才觉得有时候不强硬不行,没有城府也不行,他必须把人想得无限坏,把结果预估得无限坏,才能尽可能避免任何陷阱和意外。
最后一个议题——
“今天必须想出办法抵消董事长受伤昏迷和夜笙能源这两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明天不说网上涨,至少股票不能再跌了,一天跌10%,你还有多少钱可以跌的?”
祁远扯了扯唇角:“二十年前我们盛席集团在我爸手上上市,当时股价多少?现在股价又多少?抵消通货膨胀带来的现金贬值,这二十年里面,在座的各位,每一个人都至少从里面获利数亿到十数亿不等,这笔账需不需要我让财务部做出报表给你们看看?”
他站了起来,环视一圈,“现在只是跌两天,你们就着急了?会议结束,我要去医院看我爸,各位自便。”
股东们面面相觑,看着二公子离开。
一直以来,祁远都是祁家比较好说话温和有礼的人,现在感觉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强硬了很多,有两分祁连深的影子了。
到了医院,大哥大嫂妈和他媳妇都在,医生正在里面检查,一群人紧张地在外面等着。
祁远过来后,看着这样的场景,心情沉了又沉,这代表着爸还没有醒来,后面也很有可能不会再醒来。
他打了招呼后,跟在一块坐下来等,也没心思跟大嫂说刚才在公司里打了一场胜仗的事了,再大的事都比不上他爹重要。
过了会儿,医生出来,很遗憾地通知他们,病人没有醒来的迹象,除了心脏还跳着,脑意识还在,几乎跟活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病人脑部有很大一块积血,应该高空坠物砸下来之后导致的瘀血,如果不是有安全帽缓冲,当时可能就已经死亡了,现在情况也不太乐观,只能等奇迹出现的那天。”
一家人听着心情沉重,金宝贝已经站不稳了,靠在大儿子身上,哭了起来。
经常听见人说植物人睡着睡着人就没了,很少听见植物人会自己醒过来的,他每天躺在那边,仅仅依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久而久之,就会肌肉萎缩和营养不良,老头子都五十岁了,能撑住多久?
金宝贝越想越绝望,哭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抹抹泪说:“阿生阿远,你们公司有事就去做,我知道现在公司很难,但你们要为你们爸把公司守住了,这是祁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要他一倒下,我们就看不住了,等他醒过来,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死去算了。”
“这边妈自己看着,妈陪着他。”
苏书挽着婆婆的手臂,道:“妈我也陪着你,现在我公司里也没什么事情。”
金宝贝说:“那不然你还是回盛席帮阿远吧,现在你爸不在,公司里接二连三地出事,阿远每天忙得那么晚才回来,还有那么多股东在为难他,你就去公司帮他一把。”
苏书看了自己老公一眼,点头说好。
祁生自己单独进了爸的病房,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沉默坐了好久才揉揉眼睛起来。
“爸,我一定会努力做好,守住我们家,守住公司,照顾好妈和媳妇还有你孙子。”
说完人就红着眼睛出去。
慕曳在外面,伸出手,男人便将她握住了,笑了笑。
“曳曳,我已经跟爸下了军令状,我决定将公司的事暂停了,去盛席帮忙,不会的不熟悉的哪怕最讨厌的工程项目,我都可以学。”
慕曳说好。“阿远孤军作战,你能过去帮忙是最好的了。”
金宝贝带着小儿子去病房守着老头子。
苏书把自己还在愣愣发呆,似乎无法接受爸醒不过来事实的老公拉走,到一边说悄悄话。
祁远皱着眉,“你说什么?”
苏书放下手,叹了声:“我说爸现在醒不过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把公司守住,尽量降低损失和影响,等爸醒来那天。”
苏书把老公拉到一边坐着,小声说:“今天早上的新闻和股市我都看了,以前盛席多威风啊,短短几天跌成这样,新闻上和网络评论一溜儿的全在唱衰,好像我们祁家就要破产了一样,会造成这个局面都怪谁啊?”
祁远心里也不舒服,他的不舒服是因为爸醒不过来了,对他内心冲击很大,憋着难受,听了老婆的话,下意识道:“怪谁?这种事能怪谁?”
“我觉得大哥还是有一点责任,这个项目本来就不是他负责,那天他完全可以不去,又或者如果能多注意一下,爸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祁远本就在伤心,顺着媳妇的话一想,也恍惚了下,但视线看到站在爸病房门口,双手交叠的两个人,很快清醒。
爸出事后,大哥伤心成那样,从前那样骄傲肆意的人,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自卑起来,把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恨不得爸没救过他。
那天和大嫂从公司里回来,大哥抱着大嫂哭成那样,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哪怕有一瞬间的迁怒也在那一刻都消失无踪了,只剩下心疼。
他想想如果被砸的人是他,他爹也一样会毫不犹豫救他的,如果是他,心情也不会比大哥好哪儿去,自己自责愧疚已经够难受了,如果连家人都不理解还责怪的话,那就离崩溃不远了。
扭头看媳妇,“那天是爸叫他过去的,不是他自己要去的,再说如果他没去,也许站在那个位置的人就是我,如果是我的话,你还会怪我害了爸吗?”
“这几天大嫂大着肚子也在为家里的事出谋划策,来回奔跑,直面公司那些难缠的董事,就怕爸的心血被人抢走了,现在还要抗下四面漏风的夜笙能源这个烂摊子,她压力不比任何人小,你知道夜笙能源撤出的资金缺口有多大吗?整整上百多亿的资金缺口,她还要找到能扛得起这个案子的合作方,还要找新的资方融资,就算大哥有错,大嫂这样尽心尽力都已经足够弥补了。”
“书书,这是爸的选择,我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怪罪谁。你以后这些话不要说了,让大哥听见了,会难受。”
苏书低头沉默,“我只是难受,想想爸五十岁的人,受这么大的伤,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来……而且我为了家里的事,公司已经关了几天,我想来想去,决定以后也不开了,就去公司帮你忙。”
祁远:“你公司照样可以开,没人要你把公司关了,医院有妈和娟姨在,还有护工帮忙,你用不着天天陪着妈,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顿了下,想到媳妇的性格,说:“如果实在想来公司,也可以把你那个公司交给其他人打理,现在刚开业务也不繁忙,用不着事事亲为亲历,来公司你还是做原来的事情,夜笙这个烂摊子有大嫂管着,大哥也要来帮我,乱是乱了点,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变好的。”
苏书都不敢相信自己老公竟然心态这么乐观,这么单纯。
大哥大嫂在这个时候去公司,真不是为了抢权的?公公刚倒下,如果他醒不过来了,注定要董事会投票选出一个新的能接任公司的继承人,这种关键时候,大哥大嫂去公司,帮忙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是担心公司落到祁远手里吧?
但这些话,她也只是心里瞎琢磨,不敢说出来。
祁远还算了解媳妇两分,小心思多,爱瞎想,争强好胜习惯了,他叮嘱道:“你可以来公司,但不能跟大嫂作对,现在我们一家人要齐心协力,才能渡过这个难关,谁都不能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苏书低头说好。
她只是觉得自己老公太傻,如果只他一个人在公司,恐怕会被大哥大嫂骗得团团转。
祁生这时候走过来,离着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招手让祁远过去。
祁远就停下和媳妇的谈话,走过去,他哥道:“现在48小时危险期已经过去,我想给爸办理转院手续,转到我们家名下那家医院,然后请专业的脑科专家给他看看。”
祁远说好,“还是哥想得周到,我心里一慌什么都没想起来,我们是不能听一家之言,也许这家医院说醒不过来了,但别的专家看了有办法?”
“就这么决定了。对了哥,你去公司准备做哪个职务,我明天在会上给你提名。”
祁生想了想,“虽然我管理过一家娱乐公司,手上也有一家创投公司,但这两种跟咱家集团公司还是不同……”
“虽然你哥哪哪都不行,但跟人谈判还是有一手,现在公司不是资金短缺?我干脆去项目部吧,为公司创收,多谈一些投资商下来,”
祁远点头说好:“那大哥,你就先做项目部副主管,等你做熟练了,我退下来,把主管给你做。”
祁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谁做主管不是做?主要还是为公司做实事就行。我希望爸醒来的时候,能够不对我们兄弟失望,能够看着公司还是原来那个公司,没有一点点缩水。”
祁远笑道:“我现在已经暂代ceo职务了,很多事情忙都忙不过来,大哥能统领项目部最好了,给我减压。”
祁生伸出拳头,祁远也伸出拳头,兄弟俩相视一笑。
当天,祁生就办了转院手续,将他爸转到自家医院,请了专家看着。金宝贝干脆住在医院里,自家医院宽敞,最顶级的套房和家里没差多少,娟姨也带着两名佣人和护工跟着帮忙。
于是小辈们就各忙各的事。
大儿子夫妇,二儿子夫妇都投入紧张的公司事务中。
小儿子小祁芭沉默地跟在金宝贝身边几天,就提着他的大铁皮箱子,一头扎进了他那家医药公司的实验室,吃住都在那家公司,原定要跳考今年的大学,没再提起过。
金宝贝也没想起来这茬儿,只想着能有点事分散小孩的压力也挺好的,她看小儿子缄默症自从老头子受伤昏迷后,就更严重了,这几天没听见他再开口说过话,她也有些担心,还让戴医生帮忙咨询了心理医生,是不是要看看医生?
但医生跟小孩谈了一小时后,他出来摇摇头苦笑摊手,智商高的小孩是真的难搞,他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只能建议道:“让他恢复从前的生活秩序,或者转移一下注意力,可能会有好的变化。”
金宝贝想着,小儿子最喜欢做实验,跟着那群白大褂身边学习也好,还派了名司机兼保镖跟着,就放手了。
祁连深虽然醒不过来了,被医生判断成为植物人,但这一结果,也不敢跟外界和股东们说,只能说伤势过重,至今昏迷,现在人在自家医院,保密和安全程度比之前要高上不少,外界也没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