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话倒也算了,但去抓柒思秋这回事,完全是雾心自己的主意。小师妹那晚从柒思秋的宅子里出来后,累得话都说不动了,又如何能求她?
雾心不知道师妹为何在这个时候说谎,但她怕师父责罚师妹,亦直起背道:“不是,师父,师妹那晚并不知情,是我——”
“不对,师父,是我!师姐只是见不得我难过——”
师姐妹二人相执不下。
师父安静地看着她们二人,良久,他伸出手,缓缓摸了摸两个弟子的脑袋。
“……?”
“师父?”
雾心眯起眼睛,不解地往上看去。
出乎意料的,师父并未怪她们,只道:“下不为例。”
雾心呆了呆。
师父说下不为例的意思,就是这回没事了。
雾心不由惊讶。
她以为自己这回犯的错甚大,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轻易了结,却没想到,师父竟轻轻放过了她们。
雾心仔细端详着师父的脸色,却看不出他是真的没有生气,还是单纯地怕麻烦所以懒得责罚她们。
而这时,师父却将目光淡淡地投到了师妹身上。
师父问:“药儿,经过这一回,你可有什么感悟?”
师妹被师父点名,不由一颤,挺直了后背。
她显然心绪还乱着,师父问起,她的睫毛浅浅垂下。
师妹道:“师父,我知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不太成熟,不能正确地识人。”
师父的手仍放在师妹头上。
师父很安静。
但良久之后,师父道:“识人是很难的,且不少人惯于伪装,哪怕是阅历深厚之人,也难免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你年纪尚小。这不能怪你。”
师妹迷茫地抬头,圆圆的杏眸中,尚有许多疑惑。
她问:“师父,那我应该怎么做?”
师父望她:“药儿,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太过柔软,也天生愿意将他人放在你自己之上。
“经过这一遭,你也该明白,你的善意与付出本没有错,但并非人人都会珍惜你的好意,若是遇上心怀歹意之人,反会遭到利用。
“珍视他人,是你良好的品性之一,但是在此之前,你要更为珍视自身,建立起你的原则和看法,知道你的底线在何处。这样,无论他人如何用语言蛊惑、动摇你,你都能坚守自我,如此,是为意志强大,方能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师妹一愣,似乎有所了悟,乖乖点了点头。
师父又出言叮嘱:“如今你的性命,是你师姐与师兄一起护下来的。你也亲眼瞧见了,你的性命,唯有至亲之人会竭力想要保全,往后不可再轻言放弃,明白了吗?”
听到这里,师妹不禁又红了眼眶。
她看了看身边的师姐,眼底多了几分坚韧。
师妹点头道:“弟子明白,多谢师父。”
师父颔首。
他取出问天剑,双手捧给秋药。
“这柄剑,本该由天灵心修士使用。如今世上天灵心之人甚少,柒思秋得到此剑,又阴差阳错落到你手上,或许,也是造化。”
秋药怔怔地望着剑。
他们之前选择了将剑交由师父处理,但现在,师父又决定将剑放到秋药手上。
秋药看着此剑,眼中情绪甚是波澜,显然感情复杂。
因为这把剑,她斩断了一段姻缘,认清了一个人,生命从此分为前后两截。
师父道:“你将这把剑留在身边吧,要怎么用,随你。不过,它会提醒你,何人何事最为重要,何人何事应当割舍,莫要重蹈覆辙。
“药儿,你当将你今日之痛,化作明日的利刃。”
秋药轻咬下唇。
然后,她重重应道:“是。”
秋药双手举高,郑重地接下了问天剑,抱在怀中。
雾心侧目看着师妹,心中很是欣慰。
她亲手将师妹养大,饶是雾心对其他人的变化不太敏感,现在也能看得出来,一向柔软的师妹,如今要开始铸造她的剑意了。
然而,就在这时,雾心后背一冷,只觉一道凛然之意忽然凉凉地压在她身上,压得不重,却让人喘不过气。
她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对上师父的目光。
师父教育完师妹,便看向了她。
雾心后背一抖,心知轮到自己了,分外不安。
雾心挪了挪大腿,好坐得更端正些,一派乖巧模样。
可是,师父与教育师妹那会儿不同,他只是注视着她,半晌没有开口。
终于,雾心等不下去了,积极主动地问:“师父,您有什么要骂我的吗?骂就是了,我有心理准备的。”
师父盯着她。
可许久之后,他并未说什么教训的话,反而道:“心儿,你在我身边,也有十九年了。”
“诶?”
雾心懵了下。
修仙以后,岁月不明显,她长大后,容颜也没太大变化了,便对时间不太敏感。
经师父这么一提,雾心回想起来,才发现,居然确实过了这么久了。
师父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听话懂事,从未质疑过我的安排。这是第一次,你并未请示我,便主动下山,还对他人出了剑。心儿,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
雾心反应缓慢。
她的记忆不自觉地回到那天夜晚,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愤怒,也从未有过那般强烈的目的性。
她说:“那个柒思秋竟然试图伤害师妹,我很生气,觉得他有很大的问题,必须要抓回来处理……”
师父问:“那天,你用剑时,与过去除魔时,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雾心回答:“剑好像用起来特别顺,我知道方向在哪里,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往前……”
在这一瞬间,雾心感到头脑中有灵光一现。
以前,她除魔,是因为师父让她出手的。
唯有这一次,她祭出蒙尘剑,是因为她自己想要出手。
她知道,她要保护小师妹。
不是基于常理,也不是基于命令,是基于她自己的意志。
不自觉地,雾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要她腰上的蒙尘剑。
等她再抬头时,却看到师父浅浅地笑了。
师父很少笑,但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像是白雪中绽放的红梅,带着点点的温柔。
雾心问:“师父,我没有遵循你的命令,我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出剑伤人了,你不怪我吗?”
师父缓缓摇头。
“我教你不要伤人,是为了不让你在尚不明事理的时候,犯下难以弥补的错误。但是,只会按照命令行事的,是傀儡和木偶,而不是人。迟早有一日,你要学会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明白何时出剑,何时不出。”
师父今日的语调不似平常冷漠,反倒有些温和的感觉。
樱花飞落下来,朦胧了他嘴角的笑意。
师父说:“守护之剑,是很好的道。眼下看起来还不稳定,但有个方向,总归是好的。”
“!”
雾心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她隐约觉得师父是在夸奖她,这令雾心有所振奋。
她微微挺直了后背,高兴道:“多谢师父不罚。今晚,我给师父做汤浴绣丸和酒炊淮白鱼吧?”
师父淡淡应道:“好。”
*
如此,雾心原以为不太好过的一道坎,就这般意外顺利地了结了。
与师父道别后,她步调轻快,拉上师妹,便轻盈地下了阶梯,打算去满天城给师父买鱼做饭。
只是,当她下了一段石阶后,在白阶最低处,只见一个人影抱着剑在那里等着。
师弟侧立站着,也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雾心见到他,步子忽然慢下三分,停了下来。
这一回火烧魔尊的事,主要是她与小师妹的责任,师弟虽然也参与了,但他不仅及时去叫醒了师父,还从昔日的清光门同门那里借来缉魔令,最后发现关于柒思秋就是魔尊的线索,也是全靠师弟发现的。
师弟虽说没有拦着她,但除此之外,行动几乎都是正确的,所以雾心与师妹去挨训的时候,师弟是唯一一个不必被骂的人。
“师姐?”
师妹乖乖跟在雾心身后,见她突然停下来了,眨了眨眼。
师妹微微侧身,越过雾心,想去看前面。
这时,师弟听到两人的声音,转过头来。
他显然是在等她们,见两人归来,便问:“师姐,药儿,师父可有责罚你们两个?”
他是对着雾心问的,可雾心没有吭声。
秋药奇怪地看了看师姐,才代为答道:“没有,师父教育了我们二人一番,说下不为例,便让我们回来了。师姐晚上要给师父做鱼吃,我们正打算去满天城呢,师兄一起去吗?”
“好。”
师弟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这时,他也注意到雾心一直盯着他看,却始终没说话。
师弟不解道:“师姐,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雾心回过神。
她还有些迷茫,声音也略显飘忽,只道:“……没有?”
“……为什么这么不肯定。”
师弟嘀咕了一句。
他又不解地问:“那师姐盯着我的脸做什么?”
雾心又说:“我也不知道?”
“……?”
得到这个答案后,师弟的表情分外古怪。
师弟踯躅片刻,但最后,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扭过头去,道:“那走,我们先去城中吧,不然赶不及回来了。”
雾心点头。
于是三人御剑,前往满天城的方向。
只是,行在云中时,雾心仍心不在焉,始终在出神。
说实话,她不相信柒思秋,可是他那晚说出来的话,她却无法不在意。
因为,柒思秋的确说准了很多事。
从小到大,她确实不明白其他人的行为,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在模仿。
雾心无法感知到别人的想法,所以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她一直以为,所有人和她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观察别人之后,才从别人身上学到了符合世俗标准的行为,只是她比较笨,所以反应比其他人慢一些,这才学得不快而已。
后来遇到秋药后,她才感到世界一下子亮起来了,对秋药,她能感受到许多鲜明的喜怒哀乐,种种情绪都与过往不同。
不过,秋药是她亲手种出来、亲手养大的,自然与旁人不同,雾心也没觉得这是什么稀奇的情况。
可是,柒思秋却说,她是无心人。
雾心一顿。
正当她走神时,师弟行剑速度快了一些,从她身边经过,雾心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望过去,正好看到师弟的背影。
她想起,柒思秋还说,师弟喜欢她。
……
这日,等给师父送过晚饭后,雾心径自去了藏书阁。
师父藏书库中的藏书众多,师弟和师妹都是耐得住静的性子,所以经常来。但相比之下,雾心就不太坐得住,比起读书,她更喜欢亲力亲为的实践,因此除了清点整理,她也不太进书库。
太久没有读书,雾心今日进来,竟感到有几分陌生。
她在书库中穿走,出神地挑挑拣拣,最后挑了几本心修方面的书籍,便回到屋中。
心修方面的书,雾心往日是不看的,因为她看不懂,而且师父难得地也没有逼她。
往日她并未当回事,还觉得有点庆幸。
可如今,她却忽然在意起来。
她并未与其他人商量,便搬了厚厚的书卷回屋。
接下来几日,雾心房中的灯火,都亮了半宿。


第50章
与柒思秋了断之后,雾心在小师妹身上感受到的最大的变化,就是师妹的剑招开始有力道了。
师妹以前就是个刻苦乖巧的孩子,就算她不怎么喜欢剑术,也会踏踏实实地将师父、雾心和师兄交代给她的东西学会,老老实实地将每日的基本功练完。
她的剑术原先之所以不怎么有杀伤力,主要还是因为未得章法。
不过,经历了那个看透柒思秋真面目、与之恩断义绝的夜晚之后,师妹温柔绵软的性格之中,开始有锋利的一面成长起来。
这日,雾心照旧检查师妹的功课,看到她剑气锋锐,已能一剑劈开练习用的石墩子,不免露出些惊讶之色。
“很好。”
雾心欣然地道。
这一次她夸赞小师妹的剑术,不再是单纯站在师姐的角度、带着点对年幼妹妹的鼓励和宽容之意,而是由衷地赞许。
雾心忽然明白了,书上写的“快慰”二字是何意。
她道:“这几剑很不错,比以往有力多了,今后,任谁都不能说你是花拳绣腿。再过两天,等师父懒劲过了,肯出来教课了,你让师父也看看,他必定也会夸赞你的。”
师妹被雾心夸得面颊微红,道:“这算不得什么,我记得像这种小石墩,十年前师姐就能随便劈开了。”
雾心说:“我毕竟是大师姐,入门最早,进度总要比你快一些。”
师妹摇头,笑道:“即使我与师姐同时入门,也远比不上师姐。不过……”
师妹脸上,流露出些许惆怅之色。
“像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我不想光是呆讷地留在谷里,胆战心惊地等候师姐的消息,我想成为可以与师姐并肩的人。”
她眼底隐隐透着坚毅,那双翦水秋瞳中柔色的涟漪之下,待水阔波平,水底露出的是一片辽远磅礴的如黛山峦。
但等师妹抬头,看向雾心时,仍是弯眸一笑道:“我学了医术,可以救治患病受伤的人。如果再精通剑术,可以惩恶扬善,保护弱小的人,不是更好吗?”
这一刻,雾心仿佛看到,她种在花盆里养大的小蒲公英,经受风雨之后,茎叶反而变得强壮起来,将叶片伸展得更宽更远,迎向朝阳。
雾心抬手,抚了抚师妹的头。
师妹温顺地让雾心摸着。
然后,她考虑了一下,又道:“对了,有一件事,我想和师姐商量。”
“什么?”
“我想……尝试使用问天剑。”
说着,师妹将问天剑拿了出来。
这把剑,师父交给师妹后,师妹还没有正式将它启动。
那个原本嵌在剑柄上的灵球,倒是时不时就会飞起来绕着师妹转一圈,像是喜欢她、在催促她似的。
师妹说:“师父说得对,这把剑在我身边,可以更好地提醒我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且,如果我可以变得更厉害的话,能做的事情会更多,更能守卫自己的道,也能……更好地陪在师姐身边。”
师妹望向雾心,征求她的意见:“师姐,你觉得呢?”
雾心微愕。
师妹如此严肃地向她征求意见,倒令她不得不仔细考虑。
雾心觉得这是好事。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挺好的。你要是做了决定的话,便用吧?”
师妹脸上神情一松,笑了起来:“好。只是……”
她面上有些歉意。
“要正式启动问天剑的话,我恐怕要闭关数日。闭关我可以去借师父的石室,只是这些日子……就不能陪着师姐了。”
雾心闻言一动。
原来启动问天剑,还要闭关。
想到要有一段日子见不到小师妹,雾心顿时十分不舍。
秋药从小就跟她在一起,她们师姐妹二人,已经十余年来都不曾分离过。
但对师妹来说,这是难得契机。
雾心稍作思索,便有了决断。
她说:“无妨,你闭关便是,不用太顾忌我。等你出来,我们再一起。”
“嗯!”
秋药应下。
她握住师姐的手,道:“师姐,等我回来。”
*
师妹下定决心后,过了几日,便告知师父,去石室中闭关了。
雾心送别小师妹后,只觉得内心一片荒芜孤寂,好似有些空落落的。
她极力打起精神,继续开始查无心人的事。
*
“雾心姑娘,这是上个月谷中的账目,我与小刀已经核算过了,麻烦雾心姑娘再过目一遍。”
这日午后,小匕首到女弟子院中来,向雾心汇报花醉谷中的日常事务。
师父是个高山白雪中吸风饮露的世外高人,自然不会碰这些写写算算的凡间俗物。
据说在雾心来到花醉谷前,师父就完全是个甩手掌柜,直接把这些都交给仙侍们自己商量着处理,看都不会看。
于是,雾心来到花醉谷后,她毕竟是当了首席大弟子,这些相对重要的杂事,都一并交到她手上。在其他人看来,她这也算是得到了师父的重用,相当有大师姐的牌面。
雾心一向懂事,师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未有怨言。
日子久了,她就习惯了。
只不过,这日小匕首到雾心屋中,倒先看到雾心一书桌的书。
而雾心本人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个竹简,正蹙眉读着。
小匕首见状,颇感稀奇:“雾心姑娘去过藏书库了?还搬了这么多书卷回来……以前你不是说,书上的字挨得太近密密麻麻的,看着很烦,不如直接动手练吗?”
雾心见他进来,便将手中的竹简放下。
她考虑片刻,肃然道:“可能是我年纪大了,逐渐开始成熟了吧。”
小匕首:“……?”
小匕首是三个仙侍里年纪最小的,性格天真,脾气又好,相当容易忽悠。
雾心随口这么说了一句,他就当真了,开始挠起头来。
雾心也不必与他多解释,便道:“你将账目放在桌边吧,我等下看完去向师父汇报。”
“好。”
小匕首果然没有再多问什么,放下账本,就离开了。
只是,待小匕首走后,雾心拧了拧太阳穴。
小匕首说得没错,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读书,若非对无心人太过在意,她是不会仔细研究这些晦涩的学术著作的。
半个月下来,她心修书籍读是读了不少,可不知是她心境不稳,还是这些年来忽视心修,导致基础太差,总有些半懂不懂的。
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雾心看得有些头疼,觉得还不如休息一下,审审账目,待会儿再出去吹吹风,或许头脑能清醒几分。
如此一想,雾心便没有再碰手中的古籍,改去看小匕首送来的账目来。
小刀与小匕首都是踏实的为人,又在花醉谷中多年,几乎不会出什么大错。他们已经核对过,条条目目都做了解释和标注,雾心也不必多费功夫。
她大致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错,便抱起所有账本,去见师父。
天气渐凉,落叶沙沙散落。
雾心拾级而上,去师父的住所。
谁知,大樱花树下,师弟先她一步,已经与师父见了面,两人好像正在讨论什么。
师弟说着:“……等时机差不多了……我……”
这时,恰巧一阵强烈的秋风扫过,吹得树叶狂响,雾心不由眯眼掩面。
待她走到石阶上,只见师弟与师父都望着她。
雾心“咦”了一声,问:“师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师弟喉结一滚,面色如常。
他回答道:“之前剿杀柒思秋时,我拿来的缉魔令是向知命知理借的,那归根结底是属于清光门的东西,若是一直放在我这里不还回去,知命知理大概不好向门中长辈交代。
“再者,因为这次魔尊是死在花醉谷中的,清光门中的长辈也给我送了信来,想问详细的情况。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回家见父母了,便过来跟师父请示,打算明日回清光门一趟。”
“噢。”
雾心了悟。
花醉谷的三个弟子中,只有师弟一个人说来是在别处有家的,所以也只有他一个人时不时需要回家一趟,雾心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接着,雾心一滞,忽然想到什么。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一下子凑到师弟面前,问:“说起来,我记得,清光门非常擅长心修方面的事,而且是允许外来弟子去门中修炼的,对不对?!好像师父以前也曾在清光门中修行过一段时间,是吗?”
“师、师姐。”
雾心突然靠得那么近,师弟好像被她的逼近弄得慌了一瞬,有一两分无措。
他后退一步,尽量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故作冷静地说着正事:“确实如此。清光门认为心修乃是修仙得道之本,应当引导万民正心修道,所以并不将典籍心法私藏,大半藏书都是开放的。另外,门中长辈还会定期讲道,除门中弟子外,外来之人也可听习。”
雾心迫不及待地问:“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次,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家?我也想去清光门修炼一阵子。”
“跟我……?”
师弟好像呆了一霎。
雾心说这话时,还是离他很近,目光真挚而直白,充满期待。
说实话,师妹闭关之后,雾心自己一个人在花醉谷中,比起往日也无聊。
前往清光门,既可以在师妹出关之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又可以另辟蹊径,了解心修方面的事,在雾心看来,简直一举两得。
说不定等她回到花醉谷中,师妹也出关了。
但不知怎么的,在雾心凑近后,师弟却忽然乱了神,他又后退一步,却差点被自己的步子绊了一下。
当他慌张站稳时,雾心注意到,他的耳尖是红的。
但还不等雾心想明白他是不是动摇了,师弟已板上了脸,说:“不行。”
雾心问:“为什么?”
师弟肃道:“清光门来往之人众多,门中又有许多长辈,他们阅人的能力,远在我之上。平时在花醉谷中见的外人少也就罢了,师姐若是去了清光门,我怕……”
雾心追问:“怕什么?”
师弟一顿,看向师父,好像在犹豫什么似的。
但师父垂眸,对他微微摇头。
师弟便没有再说下去了,只道:“师姐还是留在花醉谷中修炼吧,清光门对师姐来说,还太早了。”
雾心正要与师弟争辩。
但最终,她又缄默下来,什么都没说。
*
次日,师弟收拾好包袱,独自一人御剑上路了。
这是个晴日,秋高气爽,适宜行空。
师弟拜入花醉谷多年,纵使以前不是使剑的,但多年下来,他御剑也已经炉火纯青。
只不过,他原本飞得好好的,可是行到两百里后,他却忽然开始乱飞了。
先是往前,接着又回头,最后打转,然后又换个方向倒着飞,走位十分诡异。
雾心本来不想现身,但她实在被师弟绕得头晕,还是出来抓住了师弟的肩膀,道:“别乱窜了。”
“师姐。”
师弟竟然一点都不意外,嫌弃地盯着她。
“你果然跟出来了。”
雾心疑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她将剑气收得很好,御剑水平又比师弟高超,她甚至能倒吊在剑上飞,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被师弟觉察。
师弟指指她腰间的青玉佩,道:“我之前送你的玉……我对它的位置有感应。虽说通常不是非常精准,但是已经离开花醉谷这么远了,我还能感到你在附近,不太对劲。”
“原来如此。”
雾心恍然大悟。
她摸向腰间的青玉,第一反应是懊恼,觉得自己不该将它带出来,然后又想将它摘掉,但接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这下反而换作师弟意外。
“……你不把这玉扔了吗?”
雾心说:“扔不至于,最多就是还你吧。”
师弟又问:“……那你怎么没还我?”
“这是重要的东西吧?”
雾心望他,一双眸子十分干净。
雾心想起了师弟将玉挂到她身上的那个夜晚。
中秋月圆,灯火如星,师弟一袭青衣,在光晕之中,茕茕独立。
他落寞地吹着玉笛,像有什么心事。
雾心回忆道:“你送我玉的那晚,你的眼神看起来很郑重。我想,既然你将这么重要的玉佩交给我保管,总是有什么缘由的。你既是我师弟,又不像是要害我,我会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