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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二妮有点不高兴,想顶嘴,可看到桌子上满满的肉,她马上改了口,讨巧地说:“妈,你别生气,咱们刚才不是在忙吗?我这就去找他。”
毛巧云感动地说:“就你还惦记着他。”
叶二妮又嘴甜地安慰了她两句,麻利地解下了围裙,正准备出去找人就看到叶宝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毛巧云连忙上去拉着他的手:“宝华,你去哪里了,这么久也不见个人影,饿了吧,妈给你热菜!”
叶宝华抓住她的手,声音低落:“妈,不用了,我没胃口。”
宝贝儿子没胃口,这还了得,毛巧云放下擦桌子毛巾,坐到他旁边,温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跟妈说,有妈在,你别怕!”
叶宝华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他眼泪直打转:“妈,我要是坐了牢,给你和爸丢了人,你们就别挂念我了,是儿子不孝顺,对不起你们……”
“呸,瞎说什么呢?”毛巧云迅速打断了他的话,“有妈在,不会让你坐牢的,你听谁瞎说呢?是不是谷家说了什么?”
叶宝华哭兮兮地说:“刚才小敏偷偷来告诉我,说她爸妈大哥非常生气,要去派出所告我耍流氓。她怕我被抓了,悄悄来告诉我,让我去乡下避避风头,躲一躲。”
“小敏倒是有心了,都怪三妮,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掐死她。”毛巧云气狠了,骂了一通叶蔓,又大声喊在屋子里抽烟的叶国明,“他爸,咱们今天把谷家给得罪惨了,你说怎么办?”
叶国明黑着脸,将一支烟吸完了才背着手出来:“怎么办?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现在只能舍财免灾了,准备点钱,咱们去谷家赔礼道歉吧。”
谷小敏肚子里怀着他们家的孩子,这可是等于握住了制衡叶家的尚方宝剑。更何况,事到临头悔婚,说出去也是他们家理亏。
毛巧云也明白只有这个法子:“可是,刚退了礼金,家里没钱了。”
婚事没办成,虽然置办了酒席,可为了叶家岌岌可危的名声,他们也只好退了礼金,免得亲戚朋友在背后戳他们的脊梁骨。
这倒是个问题,叶国明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到两个女儿身上:“你们都看到了,今天家里遇到了困难,你们身为姐姐的,怎么也要拉宝华一把,你们一人凑两百块,就当我们老两口借你们的。”
听见火烧到自己身上,叶二妮差点摔了手里的围裙,早知道就不贪图这点肉早点走人的,这下好了,亏大了!
第8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地方,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临到婚礼当天,宾客都到齐了才悔婚,还惊动了公安,这在小地方绝对是个大新闻。这不,叶蔓一踏进厂子里就听到工友们在议论这事。更巧的是还有个现场目击者,故弄玄虚地说:“没错,昨天我去谷家喝喜酒。那个新郎官的爸谷万跟我家老头子是同学,以前还在……”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说重点!”另一个装卸工不耐烦了,打断他。
“对啊,那个谷什么来着是不是真长得很吓人啊?”
……
叶蔓听到这话,赶紧举起手挡着脸开溜,她这会儿很庆幸维修部是个边缘部门,人少,厂子里认识她的人不多,不然今天肯定会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供人围观,整天都别想消停了。
可进了维修部也没摆脱掉被八卦的命运,几个老大姐立即上前,拉着她热心地说:“三妮,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咱们说一声。”
“就是,欺负到咱们维修部了,咱们一人拿着把大钳子过去,看哪个龟孙子敢逼你。”最胖的黄大姐单手叉着水桶腰,一副社会大姐大的模样。
叶蔓听得想笑,心里又有点暖,虽然这时候的厂子确实有很多问题,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亲密,不像后世物质虽然更丰富了,可人心之间却隔得更远了,住对门几年都叫不出名字。
“好,我知道了,谢谢大姐们,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请大家帮忙。”叶蔓从善如流地说道。
“呸呸呸,童言无忌,还下次,这种事可别有下次了!”黄大姐连忙呸了好几声。
叶蔓赶紧比了个拉链的手势:“我说错话了。”
几个大姐见叶蔓情绪稳定,没受家里人逼婚的影响,乐呵呵地打听起来:“三妮,昨天傍晚,你娘老子带着你弟弟去了谷家,一会儿表情很不好地出来了,大家都猜测两家肯定是吵起来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对上一双双好奇的眸子,叶蔓有点无语,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昨天中午之后我就再也没回去,也不清楚状况。”
其实她心里门清,叶宝华那个没担当的,绝不可能自己主动交代,所以叶国明两口子肯定还被蒙在鼓里,怕得罪了未来亲家,自己的宝贝儿子要吃苦头,所以既要忙着收拾悔婚的烂摊子,又要想方设法让谷家消气,保住儿子和未来的大孙子。
而叶宝华就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为他奔走,低三下四地求人,啧啧,可真不是个东西!
叶国明两口子总说女儿是替别人家养的,白养了,可要论吃里爬外,谁都比不过他们最宝贝的儿子。叶蔓很期待他们知道真相的那天。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看报,东家长李家短中度过了。叶蔓有心想做点事,她负责维修记录,可这一天也维修不了几台电视机,根本没什么好记录。
等到中午十一点,维修部里就空了一大半,老大姐们要回去给孩子做饭,不少下午就不来了。
这班上得可真够散漫的,大家都这样,难怪厂子没效益呢!这也就是有国家托底,财政补贴,不然早发不出工资了。
摇摇头,叶蔓合上记录本,放回了抽屉里准备去食堂吃饭,她一个人做饭洗锅刷碗多麻烦,还不如在食堂吃。
快走到食堂的时候,因为人比较多,叶蔓低头想着事情,一不小心跟人撞了一下,将对方的本子给撞到地上了,她赶紧弯腰捡了起来,递给对方:“对不起……梅主任?”
梅主任也一眼就认出了叶蔓,连忙把她拉到边上,热心地问:“哟,是你啊,昨天我走后,你爸妈没再为难你了吧?”
叶蔓含笑点头:“没有,让梅主任担心了,谢谢组织替我做主。”
梅主任摆了摆手:“哎,这是应该的,我就瞎忙活。”
叶蔓不好接这话,扯着嘴角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梅主任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啊?”
提起这茬,梅主任就有道不完的苦水:“哎,别提了,小同志啊,我昨天答应你的事怕是办不成了。”
叶蔓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哦,怎么说?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梅主任你有心了,咱们群众都理解。”
梅主任看她这么善解人意,而且遇到昨天那样的事,今天仍旧规规矩矩的上班,脸上也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心里更加觉得那些推三阻四的家伙不是东西,将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还不是造纸厂和皮鞋厂的妇女干部们,哼,我去找她们,一个个都支支吾吾,不肯答应。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还不是怕丢人。既然知道丢人,平日里怎么不好好干工作?让这种强迫子女结婚的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听到这个消息,叶蔓没太意外。
工厂就是个小型社会,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十年如一日地天天打交道,多少有几分情面,谁愿意为了个外人去得罪自己厂子里的职工。而且搞普法宣传活动,还要将自己厂子里职工树典型,拉出来批判,搞得她们脸上无光,最后出了成绩却是别人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找借口推脱再正常不过。
可是她们忘了一点,正是因为她们的不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助长了叶国明和毛巧云之流的气焰。叶蔓的遭遇绝不是个例,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犯罪,尤其是她们有职责的时候。
叶蔓本来没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可梅主任的遇挫,激怒了她。她想起了前世无助的自己,还有那些跟她共同命运的可悲女性,她得做点什么!
叶蔓攥紧了手心,冷静地问道:“梅主任,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梅主任气哼哼地说:“我去找刘厂长。”
刘厂长现在为进口设备的事焦头烂额呢,哪有空管这个,而且这也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梅主任这是气狠了,病急乱投医。
叶蔓琢磨了几秒说:“梅主任,你有时间吗?我这里有点想法,咱们可以去办公室里聊一会儿吗?”
梅主任犹豫了一秒,说:“有的,走吧!”
两人到了梅主任的办公室,梅主任帮她倒了一杯茶,然后道:“小同志,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叶蔓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梅主任在报社或电视台有认识的熟人吗?”
他们长永县编制只是县,目前没有报社和电视台,只有市里和省城那边才有。
梅主任仔细想了一下,点头:“我有个初中同学在溪化日报上班,小同志问这个做什么?”
溪化就是长永县上面的地级市,溪化日报是全市的党报,每个机关厂矿单位必定的一份报纸。在这个电视还不普及的年代,加上各单位的工作人员都比较悠闲,所以阅读报纸的人也非常多,溪化日报在本地的受众面很广。
“有熟人就好办。”叶蔓笑了,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梅主任,既然造纸厂和皮鞋厂的妇女干部不愿意配合咱们一起搞婚姻法的宣传活动,咱们不如撇开她们自己搞。我们给溪化日报提供稿子,就以昨天的悔婚为引子,批判新时代了还有父母包办婚姻,捆绑女儿出嫁这样的事发生。等这个新闻刊登出来后,咱们再拿着报纸去县妇联,请领导批准,由我们红星电视机厂的妇联牵头,在全县范围内展开关于普及婚姻法,支持婚姻自由的宣传活动。”
梅主任瞠目结舌地看着叶蔓。其实刚才叶蔓说她有办法,梅主任是没抱多少希望的,自己都没法子,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工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可人家还真想出了个大胆的妙招。
见梅主任盯着自己不说话,叶蔓还以为她太激进,吓到了梅主任,佯装咳嗽了一声,腼腆地笑道:“这么一来,事情确实搞得有点大,梅主任若是有顾虑,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将范围缩小一些……”
“不,这样就挺好的,就按你说的法子来办!”梅主任连忙打断了叶蔓,搞大好啊,届时他们妇委会在全县兄弟单位中都要拔得头筹,她也能入了县妇联的眼,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会往外推呢!
生怕事情有变,错过了这个好机遇,梅主任不给叶蔓说话的机会,拍板道:“小同志,这个事你最清楚,稿子就交给你了啊,辛苦了!”
第9章
叶蔓没想到出个主意还顺便给自己揽了个活儿。
她坐在桌子前,看着摊开的信纸,不知道往哪儿下笔。她只有初中文化,上辈子写得最多的也是实用性极强的销售计划、销售总结,哪知道稿子怎么写啊。这不是文化人干的活儿吗?梅主任还真是高看了她。
不过将这稿子交给别人,叶蔓还真不大放心,因为这个稿子写好了,是可以在全县范围内掀起一股新思想的宣传浪潮,对叶国明这样的卖女儿之流起到震慑作用。没有人能有比她更深的体会。
所以叶蔓很想做好这个事。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认命地拿起桌子上的《溪化日报》,认真研究起来。既然不会,就从头开始学,这事再难,能有上辈子难吗?
叶蔓沉下心钻研《溪化日报》。好在厂子里有借阅室,保存有往期的报纸,叶蔓去将前几个月的报纸借了出来,先大致翻了一遍,搞清楚了《溪化日报》的风格。该报倾向于正面报道,负面新闻很少。
所以她的这篇稿子也不能写得太消极,在揭露长永县还存在着父母包办婚姻,换亲这样的陋习的同时展现出积极的一面。不然稿子很可能过不了主编那一关。
确定了基调,叶蔓开始在往期的报纸上搜类似的报道。她不知道报纸上的稿子怎么写,时间又比较紧迫,最好的办法就是仿写,参考同类新闻报道的写作方式,这样虽然可能不会很出彩,但少了被毙稿的风险。
花了半天时间,叶蔓整理出了八篇类似的报道。
“忙什么呢?大家都下班了,你怎么还不走?”赵部长的声音提醒了叶蔓。
叶蔓抬头,发现维修部又只剩她和赵部长师徒了。
“赵部长,几点了?”叶蔓没有表,看天色判断不出准确的时间。
赵部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快五点了,下班吧。”
是该下班了,叶蔓将这几份报纸折叠起来,放到自己的包里,准备晚上回家再看,然后跟赵部长师徒一起出了门。
赵部长想起昨天的事,又问了一嘴:“再过两个来月就要过年了,三妮,昨晚我跟你婶子说的,你可要放心上啊。”
他们厂子的转正指标一般都年底公布,再不行动,今年就没机会了。
叶蔓有些无奈,赵部长还惦记着这个呢。正好走到大门口,叶蔓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没几个人的厂子,问道:“赵部长,你觉得就大家这上班的积极性,咱们在厂子里真的能干一辈子吗?”
怎么就不能了?赵部长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对上叶蔓认真的眼神,还有维修部职工们懒散的工作作风,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叶蔓也没指望他能马上想通,只是边走边说:“赵部长,国家不可能凭空创造财富,财政的收入从哪儿来?都是各大厂矿企事业单位缴纳的税款和利润,还有农民上交的农业税等等。可如今很多厂子不但每年没有利润上缴,反而要国家花费巨额的财政来补贴亏空,你觉得能长久持续下去吗?”
“这就跟咱们一个大家庭是一样的,每个成员每月交的生活费至少要够家里的开销,大家庭才能运转下去。若大部分成员都没钱上交,每个月还要让大家庭出资补贴,久而久之,你说这个家还能一直维持吗?”
这个比方就很浅显易懂了。
赵部长露出深思的神色,但他显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干了十几年的厂子可能一朝就没了。
“这,这哪能一样啊!”
这语气太没说服力了,而且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不一样。
叶蔓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但要消化乃至于接受厂子未来可能倒闭这个事实,还需要时间。
她笑了笑:“赵部长,我要去买点东西,先走一步。”
说着走向了岔路口。
等人不见踪影了,赵部长怎么想也不是滋味,扭头问小徒弟:“小周,你说咱们这好好的厂子有一天可能会倒闭吗?”
小周瞥了他一眼:“师傅,是你告诉我,没什么东西是一直不会坏的。既然咱们造的机器会坏,那我们建的厂子为什么不可能倒闭?”
“好小子,反将师傅一军啊!”赵部长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
……
叶蔓其实没啥事,只是想去外面吃饭。她一个人,地方小,开火太麻烦了,还得买一堆的东西,反正中午有食堂可以吃,索性晚上就去外面吃点东西了,这样省时间省事,吃过饭也好回家继续写稿子。
1985年,个体经济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民以食为天,餐饮业是发展最快的,街边支起了不少小店,叶蔓挑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卫生的,点了一个菜。
等待吃饭的间隙,叶蔓支着下巴打量起三十年前的长永县,一抬头正好对上斜对面的国营饭店。
六七十年代国营饭店是如何的威风,可如今到了饭点,门可罗雀,女服务员无精打采地隔着玻璃窗望着大街。
自从开放了个体户执照后,街上到处都是卖吃的,比国营饭店便宜,服务态度又好,市民会用脚投票再正常不过。
时代的洪流裹挟而来,如果跟不上时代的变迁,就会成为被时代抛弃的那一个!
她要做的就是顺应时代的潮流。
叶蔓收回了目光,冲老板笑了笑,接过碗慢慢吃饭。
晚上,叶蔓一直伏案写稿子,用了一整晚,写出了两篇稿子,但跟报纸上的文章做对比,还是不行,文字的煽动性不够。
叶蔓将信纸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又翻阅了一下报纸上的报道,整理了思路重新写。
一晚上写写停停改改,次日上午,天刚亮,叶蔓就去了厂子里,继续窝在桌子上写稿。
花了两天的时间,她总算写好了稿子。
叶蔓将两份稿子交到了梅主任手里,说:“梅主任,这是我写的稿子,写了两份,你看看哪篇更好一些。”
谁知梅主任看完后,却得了选择困难症:“哎呀,小同志,你这稿子写得太好了,我看哪篇都行,刊登哪篇好呢?”
叶蔓文化水平不高,可早期的干部,很多也没念多少书就参加工作了,梅主任就是这种情况。
叶蔓瞧她一时半会怕是选不出来了,便提议:“梅主任,不如将两篇文章都给熊记者吧,发哪篇,怎么发由他这个专业人士来决定。”
“你这主意好,年轻人脑子就是够活泛。”梅主任欣然采纳了叶蔓的建议,将两封信收了起来,打算一会儿就去邮局邮寄。
为了保证早日将这篇文章刊登出来,梅主任还提前给她同学打了个电话,请对方一定要帮这个忙。
文章寄出去后,叶蔓也跟着闲了下来。上班没事的时候,她就研读政策,下班就在县城里逛逛,了解这座久违的城市,看看有哪些商机。
一转眼,四天过去了,叶蔓每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溪化日报》,但一直没看到文章刊登出来。
也不知道对方收到没有,叶蔓打算再过两天,若是文章还没刊登,她就去找梅主任打听打听情况。
结果等到第二日,她一进办公室,老大姐们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目光灼灼,满是艳羡:“三妮啊,你上报纸了,这可是咱们维修部头一份!”
总算有消息了,叶蔓松了口气,走过去道:“在哪里,我看看。”
黄大姐抖了抖,将报纸递给叶蔓,指着一行小字上的叶XX,说:“那,你在这儿。”
叶蔓……
这也叫上报纸,这也值得他们如此兴奋?只能说维修部的职工们太闲,太无聊了。
叶蔓接过报纸,仔细看了一遍,跟她写的大同小异,不过熊记者稍微做了润色,语言更流畅,文笔更好了,而且煽动性也强了不少。
不愧是靠笔杆子吃饭的。
叶蔓非常满意,这篇报道讲述了叶XX,也就是她如何被家里换亲逼嫁,公安和厂子妇委会的干部又是如何从天而降,拯救了包办婚姻的受害者。
新闻写得极具有趣味性,比平日死板的报道有趣多了,而且还集齐了哪怕三十年后都吸睛的“现场悔婚”、“换亲”、“重男轻女”等一系列热门元素,想不火都难。
叶蔓放心了,将报纸还给了黄大姐。
“哪位是叶三妮同志?梅主任叫她过去一趟。”突然来了个扎着两根黑黝黝辫子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叶蔓连忙起身:“是我,麻烦同志跑一趟了,我这就过去。”
她交代了一声,赶紧去了梅主任的办公室。
梅主任手里正拿着《溪化日报》,满脸喜气地问道:“小同志,今天的报纸看了吧?”
叶蔓脆生生地笑道:“刚看完,熊记者的文笔真好,写得太好了。”
梅主任笑了笑:“他也夸你有天赋,第一次稿子就写出这种水平,还说咱们电视机厂藏龙卧虎呢!”
叶蔓可不敢当:“熊记者过奖了,这也就是我的亲身经历,真情表露,换了别的我可写不出来。”
“小同志就别谦虚了,我找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你是当事人,这篇报道不宜以你的名义刊登,所以写的是熊记者的名字,不过稿子是你写的,稿费他让我转交给你,稿费不高,只有12块,你拿着。”说着梅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12块抵得上她小半个月的工资了,叶蔓一点都不嫌少,接过笑道:“真是太感谢梅主任和熊记者了。要不是你们提携,我可没这赚钱的机会。”
梅主任摆了摆手:“这是你应该得的,后续……”
话还没说完,先前那个女同志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张秀气的脸蛋因为激动,通红通红的,语无伦次:“梅主任,那个,让你去一趟,县里……”
“丁雪,你不要着急,慢慢说,县里怎么啦?”梅主任知道这个同志一紧张说话就不利索,温声安抚她。
丁雪抚了抚胸口,激动地说:“梅主任,县妇联刚才打电话过来,让梅主任去一趟,还让你带上今天的《溪化日报》。”
梅主任蹭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电话呢?挂断了吗?”
“已经挂了!”丁雪点头说道。
梅主任愣了一下,摆手:“知道了,你去忙吧!”
叶蔓见梅主任还有事,适时地提出告辞:“梅主任,我先回去上班了。”
梅主任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目光火热地看着叶蔓:“小同志,你不忙吧,不忙就跟我一起去妇联一趟,走!”
说着抓起报纸,夹在腋窝下,拉着叶蔓就走。
第10章
叶蔓被梅主任风风火火地拉出了红星电视机厂才找到说话的机会:“梅主任,等等,一会儿去了妇联,我该做什么?”
妇联那边特意提醒梅主任要带上《溪化日报》,叫她们过去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应该就是为了这篇新闻报道的事。
叶蔓身份尴尬,既是新闻报道的当事人,又不是妇委会的干部,去妇联其实不大妥,叶蔓是在变相提醒梅主任。
梅主任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停下脚步思考了几秒,拉着叶蔓的手说:“小同志啊,这个主意是你提的,你心里应该有完整的想法和思路吧?说实话这事太突然,我脑子里很乱,一会儿要是领导问起,我说不清楚,你帮我补充补充啊!”
叶蔓这才明白,梅主任是不自信,所以拉了她这么个壮丁。
罢了,都已经掺和进来了,多的都做了,也不差这点,况且,梅主任也是打预防针,未必能用到她,说不定她也就跟着梅主任去走个过场。
于是叶蔓笑道:“那我尽量。对了,梅主任,我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吧,我以前叫叶三妮,前阵子去派出所将名字改成了叶蔓。你叫我小叶,叶蔓都行!”
总不能去了领导面前也一副不熟的样子,小同志小同志地喊吧。
梅主任也想到了这一茬,一拍脑门:“哎呀,瞧我,都忘了,幸亏你提醒我。小叶,走吧,咱们去坐公交车。”
县妇联在县委大院里,离电视机厂不是很远,两人坐公交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梅主任只是一家厂子妇委会的主任,相当于妇联的基层干部,属于电视机厂所属区的妇联管辖,再上面才是县妇联,这次算是越级汇报工作了。
所以梅主任非常紧张,走到县委大院门口,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理了理领子、袖子,问叶蔓:“小叶啊,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没问题吧?”
叶蔓憋住笑,认真打量了几秒,竖起大拇指说:“朴素大方,整洁端正。对了,梅主任,我这是第一次来县委大院,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冲撞了领导怎么办?你跟我说说吧。”
这话果然有效,梅主任马上被转移走了注意力:“哎呀,小叶同志,你就是太紧张了,领导们人都很好,很和气,不用担心,走吧!”
可能是还有个比她更没见识的叶蔓打底,梅主任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两人直接去了挂着妇联牌子的那层楼,秘书处的同志接待了她们,将她们领到了组织宣传部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剪着齐耳短发,身穿灰色列宁装的女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