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樱跟方守贵说话时,不管多久,贺兰霆都陪在她身边,不仅没有半分不耐烦,还都无言地表示出以崔樱意愿为主的意思。
太子妃入府,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方守贵也笑盈盈的。
不过唯独在后半场出了点小差错,在府里的下人都来拜见时,以前顾皇后派人给太子送来让他宠幸的侍妾们都来了。
方守贵意识到过错时已经晚了,他本意是想让人都见见新主,一时忘了宫里出身的美人、侍妾跟太子妃有着天然的敌对关系,同样是太子后宅的女人,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概没有哪个正妻,会在跟自己夫君感情甚笃的期间看见这些人,哪怕她们什么都没坐,也没做错什么,但是身份上的对立就足够让人感到扫兴了。
贺兰霆为此都是一愣,接着立马去看崔樱的脸色。
有人偷偷抬头。
崔樱从那小小的动静中,看到了曾经在书房被贺兰霆叫出来侍候过他的女子。
虽说他当时是为了刺激她,出于假意才那么做的,不过还是在崔樱那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坏印象。
崔樱不想翻旧账,贺兰霆最近这段日子费尽心思讨好她,二人营造出了一种十分美好和谐的感觉,崔樱再铁石心肠时日一长都会跟着触动。
她像伸出触角默默爬行的蜗牛,见此情况被围困住,然而没用太长时间,悄无声息地挪动,绕过前面的石头从另一个方向前行。
也就是十分普通平常,跟世上的每一个庸人一样,心底微微不舒服,收起柔软的触角,又放过了自己,让自己不去在意。
她每一分神色变化都能叫贺兰霆面无表情,心沉一分。
不在意就是最好的无视,她哪怕吃点醋都好,或是嘴角垮下去,露出一点不高兴也行,但她没有。
贺兰霆有心要说点什么,“崔樱。”
方守贵悄悄地让那些人赶紧下去。
崔樱对贺兰霆的声音恍若未闻,她叫住方守贵,对方一身皮都绷紧了,在贺兰霆危险的谛视下阿谀地对崔樱询问:“太子妃有什么吩咐?”
崔樱:“既然是伺候太子的,那就都按规矩打赏吧。”
贺兰霆眼皮一跳,崔樱明明语气温柔,却无端让他像被火燎一样,他不想她表现得漠不关心,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那一丝价值也无。
贺兰霆:“孤用不上她们,赶她们走吧。”他冷眼看向方守贵。
崔樱:“留着吧。”
一个没有笑脸,一个温柔似水,两位都是主子,其中一个还是“新官上任”对方守贵来说,根本不知道该听谁的。
崔樱扭头对贺兰霆道:“我跟顾行之也是这么说过,后宅中他要是有中意的,想宠幸谁都可以,但明面上,他的细君须得是我,做主的也得是我。这话我同你也说一回,你听好了,是你要娶的我,太子妃除了我再无别人,但是你要是厌了今后身边想召什么新人,都不能越过我去。太子妃的身份地位就是我的颜面,你不能动我的脸,不然……”
她嗔了一眼,威力十足。
当崔樱起身时,贺兰霆心神都跟着她走了。
崔樱才迈了几步就停下,她不是叫他,而是叫的方守贵,这让贺兰霆跟他椅子后的魏科一起张望过来的模样就显得很呆。
“方总管,我的院子布置了吗。”
方守贵伺候过贺兰霆近二十年,不曾想也有见到太子妃爬到太子头上的一日,他下意识感到不安,觉得崔樱这句无端的问话很危险。
然而他没有深思熟虑怎么回的机会,崔樱身边的那个婢女像是等不及了,“太子妃累了,想先回住处歇息,劳方总管带路吧。”
那个婢女叫落缤,浑身都是护主强悍的气势,看人的目光咄咄逼人的。
“自,自然是布置了的。”方守贵差点就忘了去看贺兰霆的意思,他在魏科轻咳一声的提醒下,神情讪讪干巴巴地代他们共同的主子问道:“刚回府的话,太子妃还是和太子同寝比较好,都收拾好了,太子妃现在要歇息,老奴现在马上带您过去。”
其实太子府邸后宅崔樱并不陌生,一定要比的话,可能顾皇后来了,她都比她熟。
崔樱掠过整个脸色都不好看让人噤若寒蝉的贺兰霆,状似无辜地跟方守贵说:“我们在宫里已经同寝三日了,这又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么。如果没有的话,就领我去我的院落。”
她把手放在腰上,“我身子沉,晚上睡得不安稳,不想打搅太子。”
贺兰霆冷不丁插话进来:“孤不觉得有差。”
崔樱跟没听见一样,字都没落下,“……你多耽搁一刻,我就受累一刻,快些吧。”
贺兰霆:“……”
可能是报应吧,方守贵在此时忽然觉得做个净身过的阉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跟他没想过找对食一样,就不用被这种关系里的另一方约束着了。
崔樱看着不强势,可她就是莫名其妙在这种时候压了太子一头,占了上风。
方守贵承认他当初有眼不识泰山了,夜里跟太子背地里说话大声了些,他顶着愁苦的脸,为了不让太子妃受累,领着崔樱去她的住处了。
当然高门大户很多人家都是男女主人各有各的寝居的,并非一定会住在一个院落里。
只有当入夜以后,男主人才会去女主人房里就寝。
崔樱这么做毫无过错,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贺兰霆才在寒蝉若惊的气氛中起身,他留下一把被踢翻了的椅子,就旁若无人的大步往后宅去了。
新昏分居,怕是除了他没有第二人了。
魏科留在原地,对低头惶恐的侍妾们道:“不该你们奢想的别想。”他着重盯了眼之前抬头,被崔樱关注到的侍妾身上。
这一晚,崔樱坐在榻上,背靠枕垫,在落缤吩咐人抬泡脚桶进来,才脱掉鞋履。
门口出现一道不该出现在的身影,他跨过门槛往里走,在侍女的恭迎声中,站在画屏旁。
“你来做什么。”
贺兰霆眼睛瞥着她脱了鞋袜,泡进桶里的玉白足,平平淡淡,用理所当然的理由跟崔樱说:“孤来看看。”
看看不代表要留下,除了碍眼,还真的没办法让人赶他走。
而且贺兰霆本身也没做什么,他也不骚扰崔樱,侍女搬过来的凳子不坐,就跟石像一样立在那,背着手目无喜色。
但他两眼视线都在崔樱身上,崔樱看他,他就会矜贵漠然地抬颔示意,“你看你的。”
崔樱手里的文集是方守贵派人送上来的,每本都是大家的孤品,他认为不珍贵的话难入太子妃的眼,好歹崔樱出身崔家,应该喜欢名师大家的文集,送这些绝不会错。
本来泡泡脚,看看书,睡意上头就能歇下,现在有贺兰霆在,崔樱多少有些被打搅到了。
她不是心无尘埃,更不是毫无感觉,她余光偏移一下,就能与贺兰霆交汇。
“很热吗。”
贺兰霆指出:“你额头冒汗了。”
崔樱汗意不明显,就是脸红,明眸乌黑,如花照水,看上去娇艳欲滴。
崔樱以为他想撩拨自己,轻轻哼了声,执书放到双腿处,低头阅览,对贺兰霆的话置之不理。
这房里没有其他人敢出声打扰,从太子出现,到跟太子妃寥寥几句话的时间,屋内的气氛就变得玄妙无比,任谁来了都插不进去。
贺兰霆:“低头看书脖子不累么。”
大概过了片刻,他走到崔樱身旁居高临下俯视她腿上的书籍,在崔樱开腔时弯身拿过来,“这本文集孤看过,孤给你念吧。”
贺兰霆在她身旁坐下,不经阻止就这么做了。
在没有争吵的情况下,太子为太子妃念书这一幕还是很温馨的,他念的语速不快,读字非常标准,口齿清晰,嗓音低沉而性感,期间就有侍女为他声音听入迷了。
崔樱想自己曾经为贺兰霆心动不是没有理由,若是不暴露他诡计多端恶劣的本性,他是所有女子心中会恋慕上的男子,会想让他做夫婿。
因为不熟悉,没认真了解过,表面上对方就是下一任明君典范的模样,沉稳贵气明秀不凡,光是看脸就不好惹,若是他身边人应该会觉得相当心安。
然而真相却是,算了不说也罢。
崔樱:“你什么时候回你房里。”
她擦干净脚,被人服侍着穿好罗袜,该躺榻上了。
崔樱直白的望着贺兰霆,驱赶的意味鲜明,贺兰霆多看了两眼她娇艳的脸,没让那一丝悻悻流露出来,他分明看到了崔樱刚才对他的入神,这种优越的感觉还没被品味到,就被她打破了。
贺兰霆掂了掂手上的文集,“不听了?”
崔樱露出明知故问的表情,“早些歇息吧。”她以为贺兰霆会强留在这里,毕竟他磨磨蹭蹭到现在,时辰被他消磨过去了,再不走岂不是想跟她一起睡?
然而惹她诧异的是,贺兰霆痛快地起了身。
“那孤走了。”
贺兰霆把书丢给侍女,“你安寝吧。”
他这招很像欲擒故纵,崔樱并不打算开口挽留,贺兰霆似乎对留下的事也没抱太大期望,修长玉立的身姿很快消失在房内。
落缤习惯性地这么称呼她:“女郎?”真的不打算让太子留下吗,两位突然分居,传出去可能会被误会感情不和。
崔樱平静道:“熄灯吧。”
春后庭院里的树桠长出新芽,崔樱从廊檐下路过,看到有匠人在修剪树旁的杂草多往那处看了眼。
她没停留太久,还要去前院见来太子府的余氏跟冯氏她们。
跟上门拜访的顾行之不期而遇是个意外,崔樱很惊讶贺兰霆竟然会让人放他进来。
不过有魏科在,他替崔樱挡住了顾行之的目光,在他的督促下,顾行之也收回了视线,他连招呼都没打,步履略显匆匆的前往的是贺兰霆书房所在的方向。


第118章
以前崔樱嫁给顾行之,回门见到冯氏跟崔玥,她们对她不冷不淡的。现在她成了太子妃,不知道冯氏跟崔玥说了什么,还是她自己想通了,对着她时崔玥都会笑了。
她看着崔樱的眼神里微微裹挟着畏惧,又有一些忌惮,仿佛待在这偌大的太子府让她坐如针毡。
崔樱跟余氏想要单独说会话,又见崔玥脸上时不时露出的不安,于是道:“细君和阿玥要不要到府上转转,看看园里的景致。”
冯氏现在不想得罪她,崔樱有着超乎她所想的能耐,能当上太子妃,就是件出乎意料的事。
这说明她永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平无奇,就连她娘家人都特意见了冯氏一面,只为传达让她还有盯着点崔玥,今时不同往日,不要跟崔樱再闹出什么龃龉。
冯氏跟她没什么母女情,崔樱也不是她亲生的,上门拜见是因为崔樱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坐在这一时也无话说。
看着她们祖孙之间有话要谈的样子,冯氏淡笑着放下手中杯子起身,“正好我也坐累了,那就去逛逛。阿玥,走吧。”
崔玥迫不及待地跟上。
余氏在她们走后才问:“阿樱,你在宫中如何,有没有人刁难你。”
书房。
顾行之跪得腿都麻了,还是没等到贺兰霆一句回应。
他颦着眉忍不住提醒,“表兄,方才我说的……”
贺兰霆神情不冷不热地问:“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顾家给你出的。”
顾行之话语声顿了顿,承认道:“是我自己的,上回进宫求见顾母,也是因为这个,阿翁虽然未曾说什么,但是父亲他不同意。”
贺兰霆:“所以你就来求孤,为了逃避与妙善的亲事,想让孤将你派去灵州。”
顾行之被说中了一半心事也不慌张,“我本就不想和她成亲。她要是想,我走之后,就让家里安排任何一个人代替我行昏礼。”
他不想再待在京畿,更不想整天整日被贺兰妙善纠缠得喘不过气。
他们一见面,不是争就是吵,但凡他身边多个女子,哪怕是个端茶倒水的婢女,对方也要斤斤计较到底。
他无意间看了一眼,贺兰妙善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睛,她对付不了他,就要拿下人出气。
顾行之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办法继续放任贺兰妙善这么胡闹下去。
贺兰霆对顾行之想离开京畿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不然在对方主动上门求他时,他就不会让人放他进来了。
“你要孤为了你,得罪圣人,得罪顾家,还有容家?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要是一走了之,明年的亲事就会一直耽搁下去,妙善名誉有损,容贵妃就会告到贺兰烨章那,好歹是身份高贵的公主,昏前没有名分的生子,多不好看。
本来贺兰妙善没有怀孕,容贵妃就给她挑了族里的年轻才俊,容家与皇家的关系好歹还能有所巩固。
结果中途出了岔子,原先那门亲事就已经让容家跟族里闹不和了,在得知顾行之这么不给面子,谁还会服容家现在的郎主。
顾家也会因此跟容家生嫌隙,顾行之是最小的儿子,他本就是顾家推到太子身边的亲储君一派,他要是走了,再推顾家的谁上去跟贺兰霆接近。
哪怕在顾行之跟崔樱离昏后,贺兰霆娶了自己表弟的前妻,利益当前,顾行之也将要尚公主,说什么都不亏。
二人再缓和一下君臣间的关系,今后难道不能让贺兰霆看在这层面上,对顾行之有所歉疚再施与多一些补偿吗。
顾行之知道他的请求不会让贺兰霆答应得那么容易,“我离开京畿,以后也就没有见崔樱的机会。再者我去的地方是北鲜,林戚风能做的,我也能做,我不奢求什么好处,也不谈条件,就只要一个成全。”
“只要表兄你一句话,顾家就都知道我是在为你做事,公事公办,我父亲跟阿翁他们不会不同意。至于容家,到时妙善要嫁,就算我不在顾家也有顾家的法子,我都会安排好的。”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匍匐着臣服给贺兰霆看。
然而贺兰霆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在审视顾行之。
他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崔樱?他觉得京畿对他来说是一处伤心地,所以宁愿自损前途,抛弃顾家也要离京?
面上看是如此,可贺兰霆疑心重,他有时会将人的心思想得很复杂,必须得等他将一个人的心思摸透彻了,他才会有决断。
这时书房外来人了,魏科出去看了下情况,回来说:“殿下,太子妃在前厅安排了午膳,问殿下您是在书房用,还是去前厅一趟。”
“崔家人还在?”
“在的。”
贺兰霆敲了敲桌案,“那就走吧。”他从里面出来,越过顾行之。
贺兰霆站在明亮处,侧首瞥了眼对方卑微的背影,“你先回去。”
顾行之当时因魏科的话怔然在地上,就连贺兰霆之后的命令也没听清,如果说看见崔樱跟贺兰霆同出同进,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
那么现在,听见崔樱在府里安排了午膳,要等贺兰霆过去了才开始用食,顾行之才深刻体会到其中酸涩和嫉妒。
他哪想贺兰霆会连一顿午饭也不让他留在府里享用,顾行之在贺兰霆走后才从书房出去。
崔樱:“怎么回事。”
她等到贺兰霆来,结果没在他身边看到顾行之,于是走上前问:“我不是让你去请人到前厅来,怎么少了一个。”至于少了哪一个,都心照不宣。
魏科在贺兰霆身后垂下脑袋,他当然是请了的,但太子无意让顾行之留下,他更无权开口了。
崔樱想必也了解,她对面无表情的贺兰霆道:“一顿饭而已,他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弟,以殿下的心胸,应该狭窄不到舍不得多一个人吃饭的地步。”
贺兰霆在府里见顾行之,一方面是知道他有事相求,一方面是为了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崔樱如今是他的人,和他没有关系。
不管心里多不是滋味,他都只能看得见吃不着。
这也是种示威和宣誓主权的手段,然而作为太子,他也是刚成家的人,头一次经历这种有妇人和他平起平坐,替他管理府邸、后宅的生活。
他没预料到崔樱能贤惠至此,要看在顾行之是他表弟的份上,想要留他一起吃饭。
贺兰霆一脸沉默,在崔樱冲他摇头叹气时,说:“他自己不愿留的。”
崔樱:“是吗。”
贺兰霆这种人,对什么话都信手拈来,他甚至毫无虚心愧色,侧头看向下属,示意崔樱,“你不信孤,那就问魏科。”
他们站在前厅外面,余氏等人在里面等着,崔樱不想耽误太久,又见贺兰霆神情泰然,魏科躬着的腰身弧度更低了,皱了皱眉,“算了。”
随着她的话,贺兰霆严肃的气势都有所舒缓。
“顾大人,您,您的东西落下了。”
顾行之来不及回头去想他落下了什么东西,他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前厅,却迟迟没进去用膳的贺兰霆,还有他身旁崔樱。
他们神色各异,就算离这么远,他都能感觉到贺兰霆身上的不悦,他好像出现得不是时候。
最终,顾行之跟在贺兰霆崔樱背后,跨入门槛的一幕,还是狠狠惊讶到了余氏等人。
崔樱容色淡定道:“来者是客,顾郎君是太子表弟,我邀他一起用过午食了再走。”
这时就算是余氏,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冯氏更是替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处,谁不知道顾行之是太子表弟,可对方更是她前夫,她不懂崔樱是怎么有胆子,当着现任丈夫的面,敢留下前者的,她难道不怕太子记仇生怒?
在座的人如同上锅熬了一遍,各有各的滋味和感受。
余氏也担心崔樱这么做会触怒贺兰霆,她心怀恻隐地朝崔樱投去好奇疑惑的目光,这张桌上崔樱关注最多的就是余氏,自然一眼就察觉了她的担忧。
崔樱亲自舀了一碗汤端给余氏,“大母,先尝尝这个,免得汤凉了。”
“你自己呢。”
余氏话音刚落,瞥向一旁的目光被一只手吸引住,大概是怎么都想不到金尊玉贵的太子会动手盛汤这件事,在座的其他人都自以为十分隐晦地偷看过去。
贺兰霆将那碗汤推到崔樱面前,他对余氏道:“崔樱有孤照料,女君放心用食。”
谁能想到面色寡淡,威严稳重的储君竟是这么细心的男子,崔樱简直好福气,就是不知这种福气能维持多久。
冯氏神思飘忽地想着,她身旁依次挨着崔玥、顾行之,这两人神情一个比一个怪异,都不说话。
这桌上贺兰霆显现出了极为罕见的一面,脱离了平常一般人对他的认知,他对崔樱的照料到了润物细无声的地步。
余氏看了心里多少感到安稳,冯氏成家多年,谈不上羡慕却也生出一丝拈酸的滋味。
崔玥一见贺兰霆在,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对方带给她一种时刻能要了她性命的恐惧感,她低头一个劲吃饭,不敢多想其他的,旁边顾行之竟表现得与她同出一辙。
这顿饭没有持续太久,就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顾行之先提出告辞,他仿佛半刻钟都待不下去就走了。
崔樱在门口送完余氏等人离开,转身正想找贺兰霆说话,谁知刚才还在她身边,作出一副温良贤婿模样的人,瞬间只给她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这回不用问就知道,擅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贺兰霆为刚才崔樱挽留顾行之吃饭的事,生气了。


第119章
以前贺兰霆生气动怒,对崔樱来说就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她畏他惧他,怕他不开心就拿她拿崔家开刀,怕暴露两个人的私情,所以各种伏低做小,阿谀讨好。
后来变成喜欢他,就是贪念他需要自己的那种感觉,让崔樱上瘾了,一面害怕又一面期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自己身上。
招架不住了就讨好熄火,招架得住就大着胆子回头撩拨。
现在不同了,二人成了夫妻,好像什么事都尘埃落定了,贺兰霆再发火再有情绪,崔樱都没有以前那种畏惧的感觉了。
她有一种足以令贺兰霆愤恨的将她吞吃入腹的自信在,就是觉得贺兰霆不会像往日那样对待她。
崔樱看着贺兰霆走远,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二人进入了谁也不理谁的阶段。
不,中肯些说,是其中一方更希望另一方主动示好服软。
贺兰霆娶崔樱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想她爱自己了,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把人弄到手了,成了夫妻对方姿态却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这让他有些怀疑崔樱当初对他表露出来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真的。
或者,“崔家把崔樱掉包了吗。”
贺兰霆疑心病犯了的时候不仅会有些胡说八道的癖好,还很喜欢往他自己理解的方面揣测。
当然他有这种怪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所以情绪再外露,类似这种话都不可能再说第二次。
被“掉包”的崔樱回了房歇息,要管理一个太子府其实很不容易,尤其她才嫁过来不久,还怀着身孕,精力远远不够用。
方守贵想躲着她的,却碍于太子的吩咐,和崔樱的身份不得不到她身边伺候。
整个府里都知晓,太子给予太子妃的权利不赤于他本人。
两个主子要是感情不好,对下面伺候的人来说也是件很危险为难的事,万一伺候到谁跟前没服侍好,谁注定就遭殃。
哪怕太子妃本人脾性各方面都远好相处于其他皇室宗亲,但奈何太子在这方面让人盯得很紧。
崔樱不罚下面的人,自然有人替她处罚。
这种就属于,她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而太子认为她受了委屈,哪怕在冷战或是吵架期间,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薄待了崔樱。
方守贵曾经是顾皇后的人,不太乐意见到贺兰霆跟崔樱纠缠到一块去,今时不同往日,哪怕顾皇后再派人给他传话,他私心里也希望两位主子感情和睦。
所以他开始劝崔樱跟贺兰霆和好,“长嬴虽然没到,兰陵那边就已经上贡了一批新鲜的荔枝,太子妃尝尝?”
崔樱不知道老奴才的心思,睁开有些困顿的眼皮,微微打起精神,“好啊。”
方守贵立马让人将荔枝送上来,落缤洗干净手拿绢帕擦了擦,剥了几颗放进玉盘里让崔樱用签子戳着吃。
“滋味不错,你们也尝尝吧。”
这种时节最早出来的一批都格外珍贵,挑的都是最甜最红的,崔樱大方赏赐了一些下去,在房里侍候的宫人都跟着尝到了甜头。
方守贵眼珠跟着转了一圈,心里有些磨牙切齿,想着太子都没得到的关照,这些人先得到了,顿时有些替贺兰霆着急不值。
“兰陵不仅水土养人,种出来的果子早年就是御贡的,太子就曾夸赞过……”他等了半天崔樱也没提出,让人送些荔枝给书房那边,只好自己开口了。
崔樱现在经人一点就通,女儿家的心思向来敏锐,方守贵一提到贺兰霆,她就意会到了。
崔樱:“太子尝过了吗。”
方守贵见她上道,绷着的脸瞬间喜笑颜开,“太子那差人送去了一篮,不过……”
崔樱:“不过什么。”
方守贵想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太子书房现今不轻易让侍女进去侍候,魏校尉是个粗手粗脚的,伺候不好。太子要想吃点这种果子,还得自个儿亲手剥。”
崔樱对贺兰霆办公的地方相当熟悉,他们很多旖旎的事都是在那发生的。
有高兴也有不高兴,方守贵说得不让侍女侍候,崔樱都当他是在说笑。
崔樱:“你说得对,魏大人有公职在身,他是干正事的,不好做那些伺候人的活计。”
方守贵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妙,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吗,好像不是啊。
崔樱接过落缤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上香甜的果肉汁水,十分通情达理地道:“那就从后宅差两个心灵手巧的侍妾过去吧,太子身边怎能没有红袖添香、佳人相伴?是这个意思的吧,方总管。”
贺兰霆身边从不缺人伺候,崔樱不止一次见过他书房里有颜色好的女子为他研墨、调香。
不管方守贵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崔樱都当他是在为贺兰霆鸣不平,她表现得大度又贤淑,让人找了两个侍妾跟着方守贵,去找太子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