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不是想说这个。
他找茬地道:“也是啊,这省思室弄得跟京兆府的刑房一样,我看她身上满是伤,崔家是真的舍得对自家娇滴滴的嫡女用刑,不过都这样了,好歹她伺候表兄数场,见到她如此,表兄心里竟毫无波澜么。我还以为,表兄至少会感到于心不忍,怜香惜玉,替她出头呢。”
“那你呢。”
“我?我巴不得她多吃点苦头,她过得不好,我自然就高兴了。”
贺兰霆冷冷道:“你是她未婚夫,既然连你都不怜悯,孤又何必多费心思。”
顾行之:“……”
魏科回来时,明显感觉到厅内沉默的气氛中夹杂着些许你来我往,夹木仓带棍的意思,在看到顾行之后,他顿时了然,不意外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魏科忽略他走到贺兰霆面前复述打听来的情报,“昨天夜里的时候……”
顾行之跟着投来注视的目光。
在听到魏科把崔樱跟她阿翁大母的对话打听得一清二楚,说到崔樱这不亚于“以身殉道”后,望向贺兰霆的眼睛登时都直了。
他讥笑着,“她这次,还真是豁出去连命都不要了,以前怎么没见她有这种能耐。该夸她情根深种,还是该夸她真有本事?”
知道他是气不过,魏科还说:“许是看人来的吧。”
顾行之笑意凝结,充满煞气。
贺兰霆:“她现在怎么样了。”
魏科:“大夫来得快,已经缓过来了,说是再晚个一时半刻,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顾行之很快起身,“我去看看。”
贺兰霆跟魏科只能目送他矫健的身影离开这里,“殿下是否也去探望一下,见到殿下,贵女应当也会高兴不少。”
贺兰霆漠然地抬起头,“孤以什么身份探望。”
魏科哑然。
到了这时候,只要顾行之没有说要退亲,他就比贺兰霆有资格去看崔樱,在所有人的眼中那才是名正言顺。
而不是一个太子,步入一个已定亲贵女的闺房。
崔樱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和他有所交流,她为了不让人知道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连眼神都不会往他那放一放。
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贺兰霆,眼皮淡漠地掀起,抬手揉开蹙皱的眉心,“让方守贵整理药单,取些御贡补品送来。”
人也不是非要见到不可,得知崔樱相安无事就好。
他话刚说完,一道衣着颜色娇嫩的身影紧跟着出现在门前,崔玥害羞地走进来。
魏科:“崔二娘子。”
崔玥很含情脉脉地看着贺兰霆,行礼请安,“大人们都在我阿姐那,我先来代他们招待殿下。”
她的心思瞒不过在场的人,只是想不到崔玥这么大胆连个婢女都不带就过来了。
崔玥就是找准这个人少的机会,才偷溜来的,崔樱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干系,那不都是她自己作的,结果死也没死成,倒成功的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顾兄兄去看她了,太子没去,是不是代表对她也就普普通通,没有半点情意在里头。
她眼里对贺兰霆满是仰慕,殿下究竟看上她阿姐什么呢,她和崔樱是同一个父亲,相貌上她不觉得自己比不过对方。
崔樱要是凭借容貌博得太子注意,崔玥想着自己应当也可以,只要太子肯多施舍她几眼,和她多相处一会,也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贺兰霆:“你父亲让你来的?”
这是崔玥自己的主意,但她还是顺着贺兰霆的话撒谎了,“是……”
贺兰霆:“连崔晟都得亲自进见孤,你凭什么身份,敢替他们过来招待。没规没矩,下去。”
崔玥含羞的面色还未消退,一颗春心就被冷冰冰的话语击碎了。
她来不及多看一眼对方英明神武的脸和身姿,就被魏科挡在跟前,“殿下喜静,崔二娘子出去吧。你连官位甚至封号都无,何来资格招待殿下,岂不是放肆。”
崔玥也没被这么直白地奚落过,对方说的明明都是正当的道理,可听在耳中却透着股轻视与讽刺。
她白着脸,是气也是惶恐,身形微微颤抖地看见贺兰霆从魏科背后站起来,他毫无兴趣的从她身边路过,“崔侯的书房在何处,去那等他,顾行之呢,把他叫回来。”
走到半路,贺兰霆道:“此女是‘长舌妇’,崔樱的事与她少不了干系,找个机会,好生治一治她的舌根。”
崔樱确认没有性命之忧后,崔晟等人才从她房里撤走,余氏和数位婢女留下照顾。
顾行之说是去看,实际上连崔樱的院子都没进去,他一靠近就会被拦下,还是崔晟下的命令,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出来,就听崔晟一派严肃清醒的道:“太子与你来此,是为了退亲事宜,还是你变卦了,别有所求。”
顾行之什么都还没说,崔晟好似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这桩亲事退不成了。
书房里倒好茶水的下人出来,跟着闭紧房门,没有里头的吩咐,就再也没有轻易进去打搅过。
崔晟:“既要谈婚事,你顾家长辈为何不来。”
顾行之:“此事是我不想让家中大人参与,觉得不过是件小事,没有不敬之意,我可以自己处理。保险起见,未免宰辅大人和光禄大人不相信,于是请了太子殿下过来,帮忙作证,今日说的话绝无虚假。”
“团圆夜那日都是误会,与崔樱同行的人乃是我之前的同僚,曾在春猎与崔樱认识,凑巧碰见,没有私会这种事发生。我与崔樱的亲事不变,婚约还在,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会出面澄清,崔樱也无需再被府上除名赶出家门。”
崔晟与崔崛父子二人难得的,不约而同的静默下来。
虽然不知道顾行之为什么突然变化,但他能不计较对崔樱和崔家无异于是件好事。
只是,就连崔樱自己都承认她不是完璧之身了,为何顾行之还要帮她说话,难道他真的不介意自己未来妻子早已失去贞洁给了别的男子。
如果是,那他未免也太大度了些。
崔崛谨慎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行之言之凿凿,他忽地眼里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眼神,“千真万确。殿下在此,我怎敢说谎。”
说罢,顾行之还把目光投向贺兰霆,“是吧,表兄?”拿崔樱来换官位,加上崔家的补偿,到底不亏。
面对崔晟跟崔崛幽深的充满怀疑和猜测的凝视,贺兰霆的回应比顾行之要简洁利落得多,也更令人信服。
“崔侯可是不信任孤?”
“可是……”
崔崛眼神同崔晟交汇,可是那跟长女有私的男子到底是谁,他们还没弄清楚呢,就算顾行之他弄错了,听崔樱亲口承认的他们总不能也真当是弄错了。
他看到了父亲微微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动作。
崔晟世故而睿智的眼眸从顾行之落到贺兰霆身上,“既然如此,那就从长计议吧。”
临走前,顾行之提出能不能去探望崔樱一眼,然而崔晟拒绝了,“她现在身子虚,不宜惊扰,等她伤好再来吧。”
就连顾行之这个未婚夫都不得如愿,更遑论充当袖手旁观,作为围观者的贺兰霆了。
在崔府门前,顾行之找借口先走了,他看上去并没有因了解此事,而得到半分快活。
贺兰霆遥望后宅的方向,听见魏科询问:“可要找人,等贵女醒了,给她捎个话。就说事已解决,让她安心。”
然而贺兰霆一看就是另有打算的样子。
“用不着。”他背负着手,俊容深不可测,“孤可以当面告诉她。”
“殿下是说……”
崔家不让探视,办法总是有很多。
崔樱以为自己还在省思室里,她出事休克,被大家认为是她熬不住这几天训诫的结果才引起反应,大夫来过,替她开了药,崔樱当时还晕着,也就没办法说出自己是吃了崔玥丢的糕点,身体绞痛了一整夜导致的。
她醒来已是天黑,感觉到口渴,想要喝水叫人时,才发现有人替她倒来了。
崔樱看清后,喝水的动作一呆,本不该出现在她房里的贺兰霆端着杯子,见她嘴巴不动了,低沉醇厚的嗓音问:“这水是孤来之前就烧好的,现在还烫么。”
“你怎么进来的。”崔樱想说他不该在这的,他怎么这么大胆?
可转念一想,他不就是仗着太子的身份,储君的尊威才这么肆无忌惮吗。
“你。”她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你来做什么,你不该来的,要是被发现,一切不就白费了。”
她到现在还考量这个,崔樱曾想过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见,没想到贺兰霆说:“孤白日就来了。”
他拿过杯子,浅尝了一口,觉得不烫温度刚好,又递回到崔樱嘴边要她喝,一边清清冷冷地道:“你阿翁不让人见你,可你是为了孤才变成这样的,孤总要看你一眼才安心。”


第82章
“我不是为了你。”
听他这样说,崔樱似乎就不喜欢,“我不是让张大人告诉你,我是为了崔家,为了我自己。”她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消瘦的脸庞涨得通红,“你不要以为出了这种事就怜悯我,同情我,虽然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你,你要记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是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她喉咙像灌了风一样发出沙哑的咳嗽声,贺兰霆端着杯子那只手被她抓得紧紧的,里头的水都洒在了被子上。
即便难受,崔樱还是不肯停下,她怪责他,“因为你当初逼迫我,逼我跟你无媒苟合,我才会面临现在的处境,那省思室我从来只听说,没想到这回自己进去了。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么?”
“孤……”
“你说你白日来的,那你一定该看的都看到了。”
崔樱脸上出现像感染风寒一样的红,她说话的嗓子连贺兰霆都不禁在想会不会坏掉。
“你可以慢些说。”
他开始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不大寻常,为此接着道:“即使不说,孤也明白。”
崔樱飞快地反驳,“不,你不明白,你只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并不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我受的岂止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心里上的痛苦。我愧对阿翁大母,他们连夜劝我,我却还要一意孤行,我不仅要等待对我的宣判,还要面临被众人所见我失去尊严的境地。”
她猛然抬头。
“可我告诉自己,赤侯山的时候我都挺过来了,这点折辱算什么?但你说现在来看我,就为了让自己安心?你安的什么心,你不过是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心中怜悯而已。说不定,你还在背后笑我傻,嫌我痴,骂我脏,你的怜悯对我来说,就是在瞧不起我。”
她双目满是湿润的痕迹,那里面盛的不仅仅是泪水,还有她的酸楚爱恨痴嗔,“我崔樱谁都可以瞧不起,但你不行,因为,因为我都是因为你才众叛亲离,你要对我有愧疚,你知不知道?”
“……”
她紧盯着贺兰霆,那双盈润的眸子像要看到他心里去。
既然他来了,就证实他还是在意她的,有些话总要他知道才行,不然她憋在心里无处诉说,总觉得遗憾可惜。光是一句轻飘飘的“安心”怎么可以?她想拉他一起下地狱,她半身都在下面了,他怎么可以干干净净。
崔樱当着贺兰霆的面,竟直接露出一丝怨恨,“我今晚是当真不愿看见你的。”
她不是没控诉过他,但这回是第一次对他透露出这么露骨的怨憎。
赤侯山她不恨,现在她恨了。
贺兰霆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没想到让崔樱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想过她醒来后的各种情形,唯独这种是最让他感到一丝触动的。
他承认,崔樱在此前遭受到的磨难责任在他,他是元凶,也是引她堕落的祸首。
她如此气急埋怨也是理所应当,但其实,最开始贺兰霆跟崔樱相遇那日,他对她是没有太多其他想法的。
他至多只觉得当时又羞又气的崔樱很像一个人,那个想法很浅淡,生气中的崔樱心思是那么天真,她以为回去告诉她家大人就能退亲,她对自己的未婚夫婿不能保持忠贞感到恼怒耻辱。
贺兰霆本无意招惹,但她别样的动人的风情,勾起了他那点不为人知隐晦的心思。
是很正常的那种,出于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最简单最原始的兴趣和冲动,或许其中还夹带着对世家和对她父亲受贿的不满,他染指了她。
那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决定,决定是贺兰霆用在大事上的,宠幸一个女子,想要一个人,他不需要决定什么,他只需思考自己是否想要,对方能不能令他满意,能不能让他享受到。
崔樱,她是除樊懿月外第二个,让他“正眼”看待的存在。
这个“正眼”当然不能说是欣赏尊敬,它比后者,区别大概比在贺兰霆见到她时,多了许多旖旎,与众不同,比暧昧更深更浓厚。
有一点特别,同时还会令他心生占有,而不是像后者那样抱着远观的姿态,觉得不一定要得到手,觉得错过了也可以。
但若错过崔樱,就会可惜。
当然,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这个意外就是崔樱自己,她但凡表现得再泯然于众一些,他们都不会能纠缠这么久。
一年期限,虽然是贺兰霆向崔樱提出来的,但何尝又不是贺兰霆给自己的时限与警钟。
他不会允许自己沉溺太久,唯我独尊是一个上位者的本性,说明白点就是自我、自私,就是愧疚又怎么样,他在走一条掌权天下的路,这条路的轨迹不会变。
崔樱是路上迷了人眼,引得他暂时停下来的花,他将“她”摘下,指尖把玩闻闻花香,这朵花将来会成为一个帝王心里美好的梦,或是魂牵梦萦的身影。
但花只是花,路过的本性专横决断的人还是会在片刻沉迷后清醒,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将它抛下。
她说他该对她有愧,在崔樱沉痛又孤绝的眼神逼视下,贺兰霆从榻上起来,他没有回避地凝视着崔樱,“孤不想骗你。”
“对你,愧疚,谈不上。”
他眼中的诚实与冷漠,让崔樱失望而惊讶地张开嘴,贺兰霆短短一句话在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你……”
她恼怒了,呼吸急促起来。
然而贺兰霆下一刻话音一转,“愧疚是种很浅薄的东西,它根本维持不了多久,你不该向孤讨要这个,崔樱。”
他放了杯子回来,掀开她身上湿漉漉的锦被,崔樱感到一轻,落入了贺兰霆的怀里。
他掂着她瘦了许多的身体分量,温柔细心,话语不失强硬冷静,像是为了不让崔樱进一步受刺激,他罕见地安抚道:“让你吃了很多苦,这回的确是孤的安排出了纰漏,你很生气,孤可以理解,孤会给你个交代。而你选择独自扛下来,孤很意外,愧疚谈不上,动容还是有的。”
这倒是为数不多的真话。
崔樱在他意识中,早已经不是那个蒲柳一般的印象,从魏科打听到她前一晚与她祖父祖母的对话,和早上亲眼所见她凄惨的模样,纵然贺兰霆再铁石心肠,也不免为她的所作所为泛起波澜。
白日里他不说什么,不过是顾行之和崔家人在,他是抱着想见证崔樱能做到什么程度的份上才袖手旁观的,但不代表他想让崔樱付出性命。
坦白说,她做得的确很好,比贺兰霆想象中还要好。
不管哪个男子,都乐意看到有女子为自己做到不顾生死的地步,哪怕在他看来只是露水姻缘而已,但这种动人的情意谁会不享受、不喜欢呢?
“你认为孤怜悯你,那你为何不想想,孤来看你,或许也是因为担心你,是为了看你身体有无有恙,是想真正见你一眼才能放心,并非是瞧不起你。”
她急促的呼吸转缓,“只,只是如此?”
当然不仅如此,他对她担心是真的,怜悯也是真的。
今后她付出多少真心,他就还以多少真情,只是,他做不到为她倾覆所有的程度,那情意跟她的相比,或许也远不足为道。
但至少,已经是他能给的极限了不是?
而且一年之期很快就会过去,剩下的日子如果能让她好过些的话,为了好聚好散就当是一点弥补。
崔樱很少见贺兰霆在床笫之间以外,露出那副神俊而柔情的面孔,他这人冷漠惯了,一旦露出一点温柔就像刮骨刀,最怕他假意当真心,更怕他言辞残忍,似真似假才最伤人。
“是。”
贺兰霆摸着她削薄的臂膀,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上下描绘她的面庞,认真道:“还有背后弄出岔子的那些人,孤都会替你一一讨个公道,如何。”
捕捉到崔樱讶异的眼中闪过的惊喜,贺兰霆想她果然听到他的话应是高兴的。
然后就听见崔樱颤声问道:“那……要是弄出岔子的人,是你的好阿姐呢?你也会舍得对她出手吗。”
她不信权势能力那么大的贺兰霆,会查不出指使崔玥那么做的人是谁,她在里面就曾不间断地想过,到底是从哪起他们出了问题,暴露了彼此。
而对她最有敌意和危机,又似乎猜中他们关系的,不是贺兰妙善就是樊懿月。
但贺兰妙善与崔玥不熟,樊懿月跟崔玥年纪相差那么大,更不相往来,只有在为崔珣办送别宴那天,崔樱才见过崔玥与樊懿月夫家的妹妹亲密地待在一起。
答案不言而喻,她现在不过是在贺兰霆面前求证而已。
崔樱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轻嘲。
贺兰霆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出来,背后有樊懿月手笔的,他还没说什么,崔樱就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怎么,你舍不得了?”
话头是他主动提的,她现在不过是要他动一下另一个祸首,他就犹豫了。
崔樱心里生出丝丝委屈憋闷之意,她推着贺兰霆的胸膛,“放我下来,不用你抱我,今夜就到这,你快走。”
她不断推搡,被贺兰霆一把抓住纤细的手腕。
目似点墨的盯着她,“别乱生气,孤什么时候说过舍不得。”
崔樱躲开他深邃的眸光,似在赌气,把脸撇向一旁。
过了会,她又挪回来,嗔怨的提出要求,“你不要为了旁的人对不住我,行不行?我受不住的,真的会受不住的。”
崔樱因为多日消瘦,也就显得她眼睛比平日要大,黑漆漆且湿漉漉,几分病态的走火入魔的跟他对视。
贺兰霆等到她快要露出失望之色时,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逐渐收紧,“好。”


第83章
崔樱好似对因为其他人而遭罪的事,对他产生了怨念。
想想也对,她从来倒是挺无辜的,几番受累都是因为旁人,也怪不得她不想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贺兰霆亲眼看到她因情绪几番激动,显现出疲倦之相后,不再拿其他话题激她。
崔樱也知道适可而止,万事不能追究得太彻底,否则只会让人嫌恶,像贺兰霆这种人,越是求什么,他越是不会给什么,强求反而会觉得你贪得无厌。
因为他们吝啬。
上位者可以施舍,但不能被索求,索求就是在犯上,犯上即是死罪。
要不是她是崔樱,要不是她为他先付出个彻底,几乎倾尽所有,根本不要想能动摇他内心半分。
她也闹不动了,见好就收,“我冷。”
她被他抱在怀里坐在榻上却还在说冷,哪怕知道贺兰霆很喜欢抱着她,他们都很喜欢对彼此肢体上的触摸,但这次崔樱心里还有一点气恼在,并不想长时间跟他挨在一起。
她趴在贺兰霆胸膛问:“我可不可以躺着,有点冷。”
贺兰霆:“孤抱着你不好?”
他也待不了多久,趁崔樱还清醒着,多日不见,对她还是感到想念的,便想跟她一起能待多久就温存多久。
“不好。”崔樱指尖划着他的衣襟领口,“大母说我瘦了好多,你抱着难道不觉硌手吗。”
贺兰霆垂眸,迫使崔樱看着,他也正好将她现今模样收拢眼底,“确实瘦了。”
“难看吗?”
“嗯。”
“那别抱了,”崔樱自尊受挫地想从他身上离开,“我去睡了。”
她也没有多大,正是情窦开得正浓的年纪,面对眉目疏朗,矜贵斐然的贺兰霆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不想让自己给对方心里留下变丑了的印象。
然而贺兰霆不让她走,崔樱脚踝一热,贺兰霆捂着她赤的足,掌心火烫,眼神凝着她,“还冷吗。”
崔樱还有点小脾气,贺兰霆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不介意哄着她点。
高位者,动容过后,自然就想怜爱弱小,崔樱真真切切跟了他大半年,也实在会讨他欢心怜惜,贺兰霆对她跟对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这是她的能耐,崔樱不光赤足热,与贺兰霆交缠的眼神也热。
他总是这样,会让人觉得十分可恶的同时,又会在其他地方让人为他心神摇曳,让跟他在一起的人知道,他会关注超出你意外的其他地方,温柔不一定,却一定会到体贴的程度。
“被子因你打湿了,在孤怀里不好么。”
贺兰霆把玩着她的脚,湿热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别生气了,孤想亲你,可以吗。”
他也有征询人的一天,虽然还是在想入非非的方面。
崔樱不知该不该拒绝,她一旦犹豫就代表她是想的,贺兰霆像是也知道她拒绝不了他。
“可我……不好看。”
崔樱是消瘦,基于得天独厚的骨相在,瘦也是伊人憔悴,衣带渐宽哀愁动人的样子,贺兰霆倾向她的动作没有停顿。
他把崔樱压在床榻上,让她抱住他的脖子,缠着他的腰,落下一枚亲吻时说:“孤不这么认为。”崔樱甘愿地把眼睛闭上,享受久违的逍遥快活。
贺兰霆没有做太多,当真只是与崔樱简单亲昵一番,他知道她还虚弱着,倒也没有衣冠禽兽到不分时机的地步。
崔樱被他亲得整张脸都泛起红晕,也只有在亲热时她才能感受到贺兰霆独有的珍视和柔情是真实存在的。
她在沉醉迷离的状态中达到了一种虚妄的境界,她想他得多渴望她,才能吻得这样用力,像是要将她汲取得一滴不剩。
他们的怀抱密不透风,他手上任何游走的地方都留下一团火,那架势沉默中带着一丝专横,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她揉进体内。
对视时,眸若星辰,呼吸之间,冰火两重天。
崔樱喘着气躺在榻上,手搭着胸膛攥紧了衣角,待到气息平静下来侧过身看着一旁的贺兰霆。
他浓黑的眸子里装载了崔樱娇怜的影子,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令人回味无穷的暧昧,他直起身,不像是第一次来她房里一样,竟也不问她,就找到了柜子里的一床新的干净锦被。
崔樱吃惊地撑着手肘,抬着腰身张望,贺兰霆把从衣柜拿出来的锦被抱了过来,撑开盖上她身上。
虽瘦却玲珑的身躯掩盖在被子里,看着崔樱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冒出头,贺兰霆莞尔的嘴角透着一丝刚刚使过的坏,“现在你该不冷了。”
崔樱明白他应是要走了。
在短暂的亲密后,一切都要恢复宁静,浪潮也该回到湖泊。
但她还是感到心头复杂的不舍,时而巴不得他快些走,又想走了不知下次见要多久,百般滋味无人说,只她心中独自品味,于是在贺兰霆伸手过来她躲了下。
没让他碰到自己的脸,贺兰霆转而捻了捻她肩膀处的被角,“孤安排人,这月会送来许多补品,直到你身体转好。”
崔樱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
贺兰霆不是多话的人,在崔樱闹别扭的时候还是会情愿多说几句,“安心吃。其余的事,用不着你再担心。”
什么意思,崔樱张了张嘴,不甘心地瞪着他。
贺兰霆:“就是你想要的。”
“孤会给你。”
人现在是他的人,护她也是应该的,大概是崔樱和他交了心,发了一顿脾气,又表现的可怜依恋的模样,取悦了他,贺兰霆对她的耐心变多了几分。